大概是感觉到我没有恶意,除了衣着怪异些,老者神情有所放松,道:“不是他铺的,是他爹。咱这里,有唐、鲁两家历代精于铺路造桥,两家之中又以鲁家之技为上咱这里大大小小不少道路,都有鲁家血汗。可惜,鲁老大一生勤恳,筑路造福百姓,年过五旬方得了鲁正这根独苗,辛苦养到十岁大,却染了热病,一睡不醒,直过了一整年,试了百样药,这小儿才悠悠醒转。可惜,大约高烧作祟,原本伶俐的一个小娃,生生成了痴儿。没几年,鲁老大病故,这痴儿却死也不穿孝服,还把灵牌扔到火里。唉,有子在前却无人送终。鲁老大素来为人宽厚,临了却是这般凄凉。之后三十年,鲁家小儿丝毫无变,终日坐于路端不肯归家,痴痴傻傻。鲁家家道中落,如今就剩个忠心的老仆打理一间陋室,可也拿鲁正毫无办法,只得每日来探看几次,送些饭菜。天晓得这老仆还有多少时日侍奉小主人,可怜得很。
这是我在鱼门国听到的第一段故事,一点不喜庆我指着那个被称为鲁正的疯汉,问:“您说,他在这条路前坐了三十年可不就是。”老者神色哀伤,“当年我家与鲁家是近邻,受过鲁老大不少恩惠如今见他的独子被人一口一个‘鲁疯子’地喊,我这心口也阵阵儿地疼呢。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如何呢?罢了罢了,人各有命,鲁老大当年铺了这条蟾宫路当收官之作本是取·蟾宫折桂’的好意头,谁料到…唉,不讲了不讲了,小姑娘你既是初来乍到,便听老朽一句,天黑早归家,莫在这邪路附近逗留。”说罢,他撇下我,长吁短叹地离开了。蟾宫,多好听的名字,筑得又这么长这么直这么好,我实在见不得把“邪路”二字罩在上头。再说,胖三斤不说这里是个什么捷径么,我这样的懒人,肯定不能忍受有捷径却不能走的痛苦啊!
这个事儿,我得管目送走了老者,回头,发现两个小鬼不知何时跑到“鲁疯子”面前,撅着小屁股,正帮人家捡米粒儿呢。
大叔,我妈说米要煮熟才能吃。”未知把捡起的一小撮米粒放到他脏兮兮的手里。
“你这样不对。你家有电饭煲么?
浆糊公子与未知小姐真是心地良善。”胖三斤站在一旁替他们举着伞,面带微笑地对走过来的我称赞道,“他们的胃口也必定很好善良不善良跟胃口好不好有关系?!什么逻辑…不过,若你们以为我会跳起来把两个小鬼抱开,阻止他们靠近一个疯汉的话,那就错了。我历来很鼓励他们跟外头的人多接触,“阅人”这项有益一生的本事,就得从小抓起。比起那些娇滴滴的看见蟑螂都要吓得大哭的娃,我更欣慰于见到两个“助人为乐的好少年,不,是好儿童,因为他们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两岁刚会走路的模样,还穿着印着卡通熊猫的睡袍妈,大叔一个人捡不完这么多米呢,我也捡不完。”未知噘着嘴说。
“今天捡不完就明天捡嘛。”我摸摸她的头另一侧,浆糊蹲在大路右面的第一根龙柱前,一边捡米粒,一边还嘀咕着什么。
“浆糊,”我朝他喊了一声,“过来,该走了。”
浆糊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边往我这边走,一边又回了两三次头“鲁先生是吧?”我试着跟鲁疯子沟通,“你看天这么晚了,雨又大,不如回家去,他压根儿不理我,只朝未知跟浆糊伸出手,毫无戒备地等他们把米粒放上来,呆滞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信任与依赖这个心理我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对一两岁的小娃娃有戒心。有时,某些被贴上呆傻标签的人士,对天真无邪的孩童会产生本能的亲近感,我以为,一个人就算智力受损,对善恶的感知还是在的接过米粒,他又埋下头,一粒一粒往嘴里塞。
大叔,你快回家吧!”浆糊戳了戳他的肩膀,“雨这么大,你不回去,别人也不回去呢!鲁疯子继续吃米,摇头晃脑,自得其乐。
算了,就让大叔在这里吧。”我牵起未知,“我们明天再来看大叔好不好?
未知点点头,浆糊不情愿地走过来,再次回头看了看龙柱那边,目光又从龙柱追到大路的中间,突然神色一变,“啊”一声叫出来。
“怎么了?”我循声往路中间一看,除了滴落的雨水与埋在远处的灯火,整条蟾宫路上空无一物。
我下意识地想走过去看看,孰料一只大手出其不意地抓住了我的脚踝,害我差点跌倒。
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鲁疯子咧开大嘴,朝我憨笑,力气之大,要拧断我的腿似的。
嗯,知道要钱,还不算疯得太厉害。不过我万没想到这个家伙会开口说话,真是今晚最大的意外。
要给钱才能过路?”我笑,“你要多少?金子收不收。
鲁疯子不点头不摇头也不松手,突然烦躁起来,大声道:“不过不过不过!
不许我走这条路?
我试着后退一步,他的手才慢慢松开了癞痢头…嘿嘿。”他又高兴起来,情绪转变相当之快,手上还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
蛋啊!我头发明明这么茂盛!
算了,完全不能沟通我把两个小鬼抱到阿灯背上,喊了声:“走!
鲁疯子渐渐被抛在身后,他身旁,是我留下的雨伞,用不用随便他饿坏了的阿灯“游”得有气无力,未知不停嚷嚷着要吃饭,浆糊则闷声不语,一步三回头地朝蟾宫路那边看。
“刚刚你啊什么啊?看到什么了浆糊揉揉眼睛,正要张嘴,却又低下头,半晌才嘟道:“我…我肚子饿了。
那我们快走吧。属下已想好今天以何为宵夜了。”胖三斤咽了咽口水,笑嘻嘻道。
这家伙全程都像个透明人,如果我不问,他是决计不主动说什么的,除了催我们回去吃饭。在他眼里,好像人生只有吃饭这一件大事。
转弯之前,我也忍不住回了。
亮晃晃的雨丝里,蟾官路光明得像条白色的灯带,笔直刺进深夜,让人莫名相信,跟着它走,就一定安稳踏实,一路顺风。我没有从这条路上看到任何不好的东西,为何这里的人却如此惧怕它路的起点上,鲁疯子又坐得很端正了,直着腰,盘着腿,像一尊有呼吸的佛像。
我留下的油纸伞,浮在半空,不偏不倚地为他遮住风雨。
不是我干的。
说好的别墅呢?豪宅呢?两间破草房真的好意思叫国!主!府!邸!吗!
我收起雨伞,瞠目结舌地站在一座快断掉的拿烂木板搭成的小桥上,身后那块勉强被称为庭院的区域里,野草长得比两个小鬼都高,走进来时,未知还踩到一条小蛇的尾巴,她没事,蛇去吓得跳起来,还骂了一句粗话,然后跑掉了……围绕庭院的矮土墙是深褐色的,看起来还比较坚固,就是隐隐有股子牛粪味,圆形的大门开在正东面,不过进时,我一推,半扇门就毫不犹豫地塌了。
我的世界在崩坏。
一只青蛙从桥下的泥塘里跃到桥上,瞟我一眼,又自顾自去抓蚊子吃了。雨停后蚊子特别多,而且特别好客,我啪声拍到脸上,第五只两间拿朽木与茅草薄瓦筑成的四方屋在风里吱吱嘎嘎地响,我生怕脚步重一点,就能给它们震成废墟。其中一间大屋还是两层,掉了漆的红木柱子虚弱地在高处围绕出一个凉亭式的小楼,大屋的门楣上,还至歪斜斜地挂了个黑底白字的牌匾,上书三个大。
我的尊严也在崩坏—如果牌匾上头没有那么多小鸟的便便,我的感觉可能会来时路上,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很穷的地方嘛,人民生活还是很滋润的麻,平民尚有高楼华宅,我一国之主却要屈居烂茅屋!这地方,伯比杜工部当年的草堂还不如呢,真让人伤感许久不来,此处又荒凉了。”胖三斤走下桥,往泥塘里扔了个石子儿,惹来一片不满的蛙声,他笑道,“大约是入水口又被淤泥堵塞,疏通之后自当重见水流,老板娘。
闲时坐于塘边,看鱼戏莲叶,清波映月,也是桩美事呢呸!我看不到鱼!看不到莲花!只有污浊的淤泥和高冷的青蛙!我垮着脸往前走,胖三斤完全不在意我的情绪,很开心地向我逐一介绍此地的设施以及使用指南老板娘啊,主屋就这一间,兼备了大厅卧室书房,无区域划分,一目了然,茅厕与浴房均建于主屋后的小竹林里,三两步的路程,若您嫌夜里来回不方便,回头我给您买个便桶,但每天早晨您得自己负责倾倒及清洗。
“您跟我来,主屋的北墙是存放所有文本手札的地方,您看这整面墙上全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的书架,虽有些乱,有些积灰,还有些蜘蛛网,稍微整理一下即可。您得空时尽管翻阅,便于您尽快了解咱这里的历史。这边就是床了,有一只床脚被老鼠啃缺了。
不过我已拿砖头垫好,只要不刻意蹦跳,一时半刻不会垮掉的。床上的被褥我也提前预备了新的,查验数次,未发现一只跳蚤,您一家三口大可放心享用。这边是通往顶楼的楼梯,您小心些,有一格楼梯被前任国主踩出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上。顶楼是专供您欣赏风景、吟诗作对、品茗谈心等所用,故四面无墙,只有竹帘遮蔽,冬暖夏凉,啊这竹帘怎的长绿毛了,一定是近日太潮湿……”
“厨房就是主屋旁边这座了,里头除了炉灶炊具,还有我的卧房,您无需讶异,属下历来以厨房为家,以烹饪为乐。平日里两位小主人就不要随便进来了,火烫刀利,伤了他们的细皮嫩肉便不妙了总之,您在这里一切与衣食住行有关的事务都由属下一手打理,您有吩咐但说无妨,属下自当尽力去办。但此类事务之外的事,属下概不参与。您……好了,我知道了。”我站在一堆破旧的家具里,伸手挡住胖三斤喋喋不休的嘴“明早,大扫除。现在,去做饭。
是!”胖三斤赶忙奔厨房去了。
我走到那一整面墙的书架前,各种线装古籍以及卷轴乱七八槽地堆在里头,我随手抽出离我最近的一本《鱼门国志),拂去上头的蛛网,忍住腾起的灰尘,翻开扉页,泛黄的宣纸上,有人留下四行隶书。
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
四坊同筑乌川上,不跃龙门不知险。
我念了几遍,再往后翻,又是寥寥数字—“鱼门国界起止:测而末准。鱼门国。
百姓数量:测而未准。鱼门国立国之日:(空白)。鱼门国建国之君:(空白)。
再翻,每一页都是相同内容,看得我躁郁。这样的记录也好意思叫“国志”?!通篇不都一个意思,不就是有关鱼门国的一切都是空白,都是说不准么!太不负责了!
正气哼哼地把书扔回去,楼梯上便传来浆糊幸灾乐祸的喊声:“妈!未知掉洞里啦哈哈哈!”
这笨丫头…不是说了楼梯上有个洞吗!不过,浆糊你那一串哈哈哈是几个意思我气冲冲地往楼梯走,真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毫无手足之情的家伙了。
此刻最开心的,怕是在泥塘里打滚的阿灯了,我也无法解释一头金光闪烁的鲸,东海龙王的坐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把自己涂成个泥丸子,看来,它已经选好了卧室,只是泥塘里的原住民不高兴了,不知怎么在拿蛙语骂它呢,反正整个泥塘里呱呱呱闹个不停,荒凉之气一扫而空。
教训完两个小鬼,我走出屋,也不管门口那张藤椅有没有散架的可能,一屁股坐下去,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四周已没有什么好欣赏的,若没有我们入住添了人气,这儿直接就能拍一部“荒宅鬼影”之类的片子。抬头看看天,雨后的夜空透了一抹黛青,几片薄云纱一样飘过,月亮也羞怯怯地露了半个脸,跟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月夜都没有不同。不知外头那帮家伙,与我见到的是否是同一轮月色,敖炽是不是正因为丢了孩子在抓狂骂人,赵公子是不是正打着呵欠读三国,纸片儿有没有把不停的大门关好,甲乙跟九厥有没有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脑子一闲下来,便情不自禁想到这些,我没有陷入所谓的思乡愁猪,只不过,牵挂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我到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地方,这里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我没有任何“进入了奇怪空间”的不适感,哪怕这里的时间好像滞后千年,男男女女,市井生活,一切一切又都无比正常自然。可就是这种“正常”,勾动了我意识深处的不安。经验告诉我,越风平浪静的地方,越能带来致命的“惊喜泥塘里的阿灯又欢脱地跳起来再落下去,淤泥减得到处都是,咒骂它的青蛙也成了玩具,被它用尾巴扫到半空,又拿脑袋去顶,技术还很好,几个回合青蛙都没落地。屋子里又传出未知跟浆糊的吵闹声,不知道两个冤家又在抢什么,旁边的厨房里灯火明亮,袅袅饭香从锅铲相碰的声音里飘出来。
听着这些动静,感觉又不是那么坏了。
我靠到椅背上,深呼吸,左手捏住心口的“冬面龙王既来之,则安之。正屋的方桌上,我瞪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玩意儿,问胖三斤:“你刚说这个食物。
黄鹂白云间。”他站在我对面,笑眯眯地说,“我做的每道饭菜,都起了名儿“不就是一碗蛋炒饭吗!”我咬住筷子,心情顿时很复杂。
老板娘有所不知,这碗饭与寻常蛋炒饭可有大大的不同。”他取了一双筷子来。
夹起一粒米饭,“这是我昨日便煮好备用的米饭,炒饭若要口感饱满,松软又不粘腻。
必不能用当天的新饭,得用隔夜饭。何况我用新鲜荷叶垫底蒸饭,熟后以荷叶包紧,放入食盒再沉入井水冷却,如此,米粒之中既有米香又得荷叶之清甜。炒制时先大火再小火,保证煎出的鸡蛋外白内黄鲜嫩可口,之后再入米饭翻炒,并将腌制好的仔姜切丁,稀疏洒一层,辅以葱花提味,起钢时再点两滴半香油,不能多不能少,这便成了。您趁热吃。”
冷我得都要呆了,一蛋沙板能被述得如此丽,不香沫浴你都不好意思吃的不过,我还没动筷呢,两个小鬼已经把自己碗里的饭扒拉干净了,满脸饭粒的小鬼们放下碗,打个饱嗝,舔着嘴异口同声道:“好好吃!!
见自己的作品受到欢迎,胖三斤很是高兴地说:“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优秀的厨师。
我白他一眼:“之前不是说当作曲家是理想么?”
嘿一笑:“都是都是我看着面前这碗色泽光亮的蛋炒饭,试着吃了一口,然后,便再也停不下筷子了真的好吃,好吃得想哭,米粒的清香,鸡蛋的滑嫩,仔姜与葱花的刺激,还有藏在每道缝里的香油的醇味,彼此配合得恰到好处,口感一流还有吗?”我顾不得擦掉嘴角的饭粒,举着碗问他。其实已经饱了,但忍不住还问了一下。
“属下只预备了三人份,一粒不剩。”他抱歉地说,“属下做饭是严格定量的,以老板娘一家的体型及今日所耗费之体力来看,一碗饭已足够补养,多食无益。我去洗碗。
三人份?”我看着麻利收拾桌子的他,“为何不是四人份?你自己不也没吃饭他笑笑:“属下平日是不进食的。啊,我给阿灯预备了一些土豆饼,它很喜欢说罢,他端起碗筷退出房去。我有点懵,他的意思是,他不吃东西?!一个如此热衷于烹饪的家伙却说自己“不进食”,做了一堆好吃的自己却不吃,算不算世上最矛盾的折磨?另外,不吃东西还能活着?难怪这么瘦等,该不是这啊在饭菜里落了毒所以才找这个借口吧?之前的诸位国主会不会是被他毒死的…但直觉上,这小子又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何况他知道我与东海龙族关系密切,应该不会乱来。再联想到他的名字,一个连饭都不用吃的人偏偏要叫胖三斤,他凭什么!
鱼门国中,处处成迷躺到床上时,应该已是凌晨了,一想到床褥之间曾被跳蚤占领,我就了无睡意。破烂的窗户纸上,晃动着花草树叶的影子,凉飕飕的风动不动就钻进来,万籁俱寂,连青蛙都安静了未知继在我身旁,含着自己的大拇指,睡得又香又甜。浆糊不在床上,他刚才突然坐起来,睡眼惺忪地说要尿尿,我便让他出去屋外嗨便找个植物灌溉。
可是,都好一会儿了,小鬼还没回来。
我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踪迹,门口、塘边、桥上,空荡荡。
我稍微有些紧张了,正要大声喊他的名字,却听到前庭那片野草之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支起耳朵细细听。
“何吃这个…可好吃了……”
是浆糊的声音,说悄悄话呢你为什么不进来呀…嗯?不能进?你怕什么呀纵身一跃,轻飘飘地飞过野草,落在塌掉一半的大门前,浆糊面朝门外蹲着只盛满蛋炒饭的瓷碗摆在门口。
在我看来,浆糊正对着空气讲话。
“哎!你去哪儿浆糊站起来就想朝外追。
“浆糊!”我不轻不重地喊住了他他猛地收住步子,慢慢转过身,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妈你这泡尿也撒得够远呢。”我上去拍拍他的脑袋,顺势又朝门外瞅了两眼,土墙石路,花树摇摆,连个鬼影都没有浆糊低头不语“刚刚你在跟谁讲话?”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饭碗,“你请人吃饭?他还是不说话“好吧,回去睡觉。”我没有逼问的习惯,尤其是对孩子。我们既然口口声声要孩子尊重父母,那便得以身作则,不妨从尊重他们的秘密开始。并且,对浆糊这种宁可沉默也不编谎话的性子,我是喜欢的。
我牵了他往屋里走,过桥时,他突然拽拽我的手,煞有介事地说:“妈,三斤叔叔说谎!
“哦?他怎么啦?”我惊奇地看着他。
“他说只准备了三碗饭,其实有四碗!”浆糊哼了一声,“他不老实!
我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呀?
我溜去厨房找吃的,那碗饭就摆在灶台上呢,他自己不吃,又不给我们吃。”浆糊愤愤不平。
“所以你就拿了它请你的朋友吃?”我笑道。
“煮熟的米好像不是很爱吃呢…”浆糊顺嘴答道,但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又沉默了,并且心虚地瞟了我几眼。
好啦,赶紧给我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儿呢!”我戳了戳他的头,“还有,未经许可,不许偷偷进厨房。这么不礼貌,三斤叔叔会不高兴的。知道么?”
“哦。”他点头,下桥时,又回头看了眼,问我,“妈,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么?”
你说这个院落里“以前有没有我不知道,现在,你妈就是这里头最可怕的庭院里又恢复了寂静,除了躺在泥塘里的阿灯偶尔翻个身弄出点声响,便只剩下花草摇动的声音。门外的士墙上,一只猫舔着脚掌,懒懒地搜索老鼠的踪影,时不时还喵喵地叫几声。突然,原本慵懒的它伏下耳朵拱起身子,猫眼瞪得溜圆,死死看着土墙之下,如临大敌地怪叫了几声,然后嗖一下逃了,仿佛受了莫大的惊下。
离相思里老远的地方,几个汉子手握棍棒,追着一条黑影进了窄巷,一阵阵鸣咽的哀鸣渐渐淹没于棍棒声里。
胖三斤一大早便叫醒了所有人,今天的核心任务是打扫修葺伟大的国主府邸。胖三斤、浆糊、未知,还有阿灯,一个都不能少。胖三斤负责疏通淤泥修补房屋,浆糊负责喷水直到泥塘变回水塘,未知则火清理掉所有野草但要小心别烧到房子,阿灯就把大家清理出来的杂物驮出去扔掉,完美的团队!
至于我,早早就出了门,表面理由是我发现府邸之中没有文房四宝得亲自去买,内心独白是老板娘要是肯乖乖做家务,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做家务也是珍贵的锻炼,理应把机会让给下一代。我是亲妈,谢谢。
今天的天气好了很多,蓝天白云的,隐隐有阳光照下来,温柔不刺眼。
我从相思里悠闲地走出来,边走边记路,这里转弯,那里直行。白天看这个地方,才更觉得自己真实地活在千年之前,不论道路、建筑还是行人车马,无不在证明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于现代的“古代社会”。忙着开铺的店主,支起炉灶卖烧饼的小贩,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羞羞怯怯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边表演功夫一边兜售金创药的江湖汉子,一切一切都鲜活地摆在我面前。
大家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那个是我。我这一身旗袍,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异样的目光。可我真不打算换下来,原因你们也知道,如此珍贵的琉璃姽蚕丝,耐寒驱热、能屈能伸并自带清洁功能,穿多久都不脏不烂,有什么衣裳能比它更好!而且,贴身相伴的它曾陪我刀山火海,我既穿了它进来,就要穿着它离开。最重要的是,它很显身材!
我问了好几个路人,才寻到一家字画店。出门时胖三斤给我一个荷包,里头放了几十个铜钱与几块碎银子,并一再叮嘱我买东西要还价,钱要省着花。我又觉得我是有史以来最寒碜的“国主”了…付钱给字画店老板时,我顺口问道:“老板,听说去西坊,走蟾宫路是最快的?”
老板一听就连连摆手:“姑娘,如今可不敢往那儿走啊!你新来此处,不知凶险哪。
哦?怎么个凶险法儿?”我故作茫然,“我曾见过那条路呢,又大又直又漂亮怎么就不能走呢?”
老板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看你照顾我生意,不妨同你直说,那是条吃人不眨眼的鬼道呢!这一年来,好几十号人因它遭殃,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不如死哪!
“您说详细些。”我佯装受到了惊吓。
“邪崇的怪病呀!”老板转过身去,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咱们只得一个后脑勺。
当然,难道还有人长两个吗?”我脱口而出。
“可不就是两个!”老板转过身,抽过一张纸,举起毛笔在上头随便画了个男人的背影,然后举起来,“你看,人就变成了这样!背面看是背面,正面看还是背面,且不能行动,终日躺在床上,只晓得发出“累累累’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寒。大夫瞧过病道士驱过邪,没一个奏效。连唐家这样的大户也无计可施,神医术士、仙丹灵药,用了无数也救不了唐夫人的独子。”
“唐家?”我想了想,“您说的可是与鲁家齐名的,善于筑路铺桥的唐家?
“不然还有哪个。”老板摇头,“可怜啊,多俊俏风流的小郎君,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唐家一生行善,却要落个无子送终的下场。再看那鲁家,如今也只得一个疯汉。唉真真是好人未得好报走过蟾宫路的人都中招了?”我脑剂补了一下一个人前后都是背面的怪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
也不是所有走过去的人都这样了,不然何止几十个受害者。”老板猜测道,“也许那路下妖怪是随意选人加害,遇到的只怪自己时运低。反正,如今是再没有人敢从蟾宫路上过了,谁不怕惹祸上身。姑娘你也不要想着去试运气了,万一怎样,你这辈子也就毁了您放心,我才不敢呢。”我赶紧表明态度,“不过昨夜我瞧见一个光头道士在缩宫路上开坛作法,很是威风的样子,有他念咒施法,蟾宫路的妖怪应该会被降伏了吧你说木道长?”老板翻了个白眼,“喝酒吃肉他就行,降妖伏魔没见过几回。他若有能耐,怎会三次施法都镇不住妖孽。他也就是替人解签占卦排八字什么的还算准这才被不少人奉为活神仙。至于这样凶险的事,千万别指望他。
原来如此,明白明白您看,光说闲话去了,您还需要些什么?”
都买齐了,下回再来光顾。
好嘞,下次一定再来啊!啊,话说姑娘你穿的这一身衣裳怪好看的,哪家衣肆买的啊,我想给我娘子买一件“这是我老家的裁缝做的,恐怕这里的衣肄都买不到。告辞告辞我抱着一堆东西跳出来,心想字画店的生意一定不好,不然老板也不会这么话痨。
但,不虚此行外头的阳光越来越大,我走过一个小摊,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啃边想,把所有得到的线索归纳一下,基本就是专管修路的鲁家很倒霉,不但独子变成疯汉,修的最后这条路还出了问题,连累了一大群人变成两面都是背影的怪物,其中还包括了鲁家同行的独子……被害者究竟是被机选中,还是彼此有什么联系呢?最关键的是,路下并没有妖,那又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想右想,东走西绕,一抬头,居然走到蟾宫路前。
相比其他街道,蝓宫路两旁的商铺屋舍,显然是清冷了许多,这条路闹妖怪,连带两旁的居民都不敢常住,更别提在这儿做生意了。啧啧,地段这么好,着实可惜。不知有没有人打算出售铺,这时候入手肯定价格很低吧,回头料理了“妖怪”,地价必然蹭闻地涨啊!得去打听打听,养成良好的投资习惯才是称职的老板娘,哦耶。不过,那圈人围在路头干吗?!旁边还停了一乘银顶大轿。
我上前挤进去,哎呀可不得了啦,鲁政子被人打成鲁猪头了,口鼻流血地躺在地上,傻呆呆地望天。几个虎背熊腰的轿夫挽着袖子站在一旁,拳头上还沾着血。轿夫旁边,立了一位年过四旬的夫人,眉目秀丽且见英气,年轻时必是美人,着一身银底刺绣牡丹袍,黑发挽成堕马髻,再插一支金凤飞天步摇,处处富贵。她冷看着鲁疯子,全不顾围观者的讶异目光,一字一句问道:“你仍是不肯开口么?
鲁疯子咂吧哂吧嘴,既不喊疼也不爬起来,继续塑天。贵妇一步上前,像纯爷们儿样揪住鲁疯子的衣襟,一把将他拉得坐起来,咬牙切齿道:“我爹一早劝诫过你们此地土软且近水,断不能筑路,你鲁家一意孤行,害你们自己也就罢了,缘何要连累我唐家!我且再问你一次,当年你爹究竟用了什么至门邪道,引来妖魔作祟,说鲁疯子痴痴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拍着手道:“小蚊子!小蚊子!”
小蚊子!小蚊子!”鲁疯子还在拍手。贵妇回过神来,狠狠赏他一记耳光,又用力把他掼回地上,起身指着他厉声道:“鲁正,我不管你真疯假疯,三日之后我再来若你仍不开口,休怪我将你抽筋断骨!我章儿若有三长两短,定要拿你血祭!今日各位都可为我做一见证,我唐稳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真是一位爷们儿的贵妇人啊,连名字都这么爷们儿!我猜,她就是传说中的唐夫人?致力于道桥事业的女子,果然比阁楼绣花的闺秀们气场强大呢说罢,唐夫人转身上轿离去。
围观群众也议论着渐次散去“唐夫人怕是急昏了头吧,谁都知道鲁疯子疯了三十年,她还来管他间话你自然不急,又不是你儿子变了怪物!不过问就向嘛,何必动手打人。鲁疯子也怪可怜的。
也不知打坏了没,若真打死也就罢了,半死不活最麻烦。”
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人关注鲁疯子的死活。我上前将鲁疯子扶起来,说:“能走?随我看大夫去。”他偏不走,又滑下去,定定地坐着,喃喃道:“路镇没有啦……你说什么?”我蹲下来,“再说一次。”
他突然又拍起手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对我说:“路镇没有啦!坏掉啦!坏掉啦!
路镇?!我只听过纸镇,为了书写时固定纸张而诞生的工具。路镇是什么?!没人跟我讲过。
“路镇是啥,你说。”我又问。
他直勾勾地瞪着我,又咧嘴笑:“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话音未落,一道鲜血从他的头侧淌下来,他眼睛一翻,咚一声倒了下去。
唉哟,那唐夫人下手也太重了,打人莫打头啊……就在这瞬间,我分明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身边窜了过去,只是感觉,我没有看到任何活物,连只蚂蚁都没有,但我肯定那是个活物,速度还很快,并且是朝着唐夫人离开的方向。
空气里,隐隐浮起一丝愤怒的气味。
我左右环顾,迅速在路人中筛选,最后选中一个头戴斗笠,腰挎佩剑的高个灰衣男人,果断上前抓住他,将荷包整个塞到他手里,快速说道:“快送这个疯子去看大夫!
你肯定背得动他吧!我有事先走!荷包里是医药费与感谢金,不够的话去相思里找胖三斤要。送去哪家医馆记得给这儿附近的人留个口信,省得我乱找!
从头到尾,我连这家伙的脸都没看清,便风驰电掣朝唐夫人那边追去。扬起的尘土里,男人捧着我的荷包,看看鲁疯子,又看看窜得比兔子还快的我,斗笠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
第三章 阿癞
◎楔子◎
它曾用尽一切来保护你,而你,甚至没有为它争取过哪怕一次又一场事故。
银顶大斩斜翻于巷中,唐夫人狼狈倒于轿外,乱了发髻,脏了衣裳,一手抓住轿杆,手紧握飞凤钗,以此为武器,对准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目标,皱眉咬牙,蓄势待发。
轿夫们东倒西歪,手脚都鲜血长流,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喊救命。
比路僻静,零散路过的几个行人远远站着,没一个敢上前帮手。
统统闭嘴!”唐夫人厉喝一声,“流点血罢了!何至于大呼小叫,丢人现眼!
真是一条质朴刚健的女汉子…我追上他们大概只花了五分钟,如果不是道路不熟,会更快一些。也就五分钟,这刚刚才把鲁疯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强人就成了这般光景。
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屋檐下细看,轿夫们的伤处也算不得太严重,熊一样的男人们却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动弹单不得,不及唐夫人一半镇定。殴打手无寸铁的鲁疯子时,他们不是勇敢得很么,我在心里暗笑。
唐夫人倒是毫发无伤,飞凤钗时不时朝四周用力划拉几下,怒吼:“无耻小人竟敢暗算本夫人!还不快滚出来!
若非大家都知她是大名鼎鼎的唐夫人,单看她这一系列举动,必要喊她疯婆子的。
突然,她的呵斥声戛然而止,又惊又怒的视线自漫无目的的方向,突然聚拢到垂于身侧的长发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把脱离了发髻束缚的头发又美又长,并不因年纪而沾染一丝箱雪,黑亮如瀑,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去摸一摸。而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先我一步这么做了——众目暌睽之下,唐夫人的一束秀发缓缓地浮起来,又轻轻地朝外拽了几下,仿佛空气里藏了个调皮小儿,见了大人头发好看便要摸摸拽拽一般,但下手又很有轻重,生怕弄疼了她—可是,唐夫人身边根本没有人,连个苍蝇都没有。
“你…”唐夫人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了些微的慌张,也不敢乱动,连语气都软下来谁?谁在拽我浮起的头发又被拽了几下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色,似想起什么了却又很快被自己否决怪诞一幕将路人们吓到了更远的地方,但又不愿散去,只得一两个胆大的在小声说唐夫人必是撞邪了,若木道人在此就好了撞邪?天朗气清,何来邪气!我笑笑,顺便把骗钱专家木道人又骂了两遍夫人!”稍微胆大些的轿夫,用力捂住右手腕上的伤口,费力爬起来,作势要去解救主人。
不许过来!”唐夫人猛然喝止,“尔等速速回府!且闭好嘴巴,不得将今日之事说与他人知。”
“可夫人这分明是妖孽作祟……”
还不滚!我的命令不好使了?
轿夫们面面相觑,只得依命而去。主人女中豪杰是事实,但身陷险境还不让人施救出个什么子丢了性命,他们下个月的饷银得管谁要去。须知唐府大小事务,皆由这位铁娘子一力承担,说一不二。唉,必是那鲁疯子传了晦气过来,早知就不打他了。
说来也怪,方才他们用哪只手哪只脚揍了鲁疯子,便是哪只手脚被硬生生撕出个疼入心肺的伤口来。可当时,不过是阵风吹过去罢了,没暗器没凶手……妖孽!定是妖唐夫人对着身侧的空气道:“再不现身,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发仍然飘浮,又拽几下唐夫人大怒:“妖孽!你伤我家丁损我颜面,还敢如此戏弄本夫人!再不松开,小心我要你魂飞魄散头发不动了,空气骤然紧张唐夫人的头发唰一下绷直,整个人也顺势倒下,她慌忙抓住自己的头发与之对峙,却架不住对方发了狠力气,硬生生将她拖行起来这就不好玩了,这么拖下去,好端端的唐夫人怕要变半个秃头了就在我准备出手前一秒,旁边的屋檐上落下个灰色的影子,疾风之下,副飞的衣衫被吹成一对追随于他的翅膀,托着他利落无声地落下。锵一声响,眼前若电光闪过,唐夫人一声惊呼,一束秀发一分为二,诡异的“拔河赛”终以“绳索”的断裂迅速宣告完结。
从出剑到回鞘,不过一道闪电…我好像从没见过一个动作这么快的剑客。
唐夫人有礼。”剑客微一躬身,礼貌地摘下斗笠,剑眉星目的一张俊脸,不卑不亢,无怒无喜,风轻云淡地往光线下摆出来。
咦,挺眼熟,不就是我随机抓来救鲁疯子的路人甲么?
唐夫人抚着那束被强行切断的头发,压下心头的惋惜,拾起飞凤钗,速速将散乱的长发挽起拢好,又以袖口擦了擦粘灰的脸颊,这才起身对剑客勉强回个礼:“多谢聂大聂大人?好像我曾在哪个路人口里听过“要是聂大人在就好了”这么一句话?!
本官这就护送夫人回府,顺便,烦请夫人交出今日于蟾宫路前殴打鲁正之凶徒。”
剑客语气平和,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夫人拍拍衫上尘土,冷笑:“都说聂大人铁面无私,果不其然,时时刻刻不忘公聚众斗殴,无故伤人,本官当按律例治凶徒之罪。”剑客看了唐夫人一眼,“如若查明有人背后指使,更当严惩“要我交人?”唐夫人冷哼一声,“敢问聂大人有何凭据证明这帮人来自我唐府?
剑客抬起左手,毫不犹豫朝我所在的方向一指:“人证之一。以唐夫人之威名,想必鱼门国内无人不识,若再砌词狡辩,怕是有失身份。
唐夫人斜睨我一眼,神情完全是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如此说来,聂大人是笃要找我唐家麻烦了?”
你们冲突,扯我干吗一男一女,都非善茬,我赶紧摆手摇头:“我路过哒!我不认识这位美女哒!我先告辞。
“留步!”三尺长剑不客气地横到我面前,“姑娘作为鲁正被殴案之证人,擒案之前,请勿离开本官视线范围。”
如果我说不,横在面前的就是没剑鞘的剑了吧聂大人是吧。”我不得不转过身,冲他灿烂一笑,“本人初来乍到,来贵国不过两日,阁下跟这位夫人的恩怨我不是很想插手,不如你们自己解决?都中午了,家里人等我吃饭哪!
闻言,剑客收起武器,上下打量我一番,又摸了摸鼻子,突然对我微一躬身:“不曾想竟是国主大人,失敬了。
新任国主?”唐夫人面色一变,两道投射过来的目光简直要把我戳穿,“乃是这副德性?
本人就是这副德性,在这鱼门国中既无千万家财又无赫赫威名,更不会指使下人去殴打一个无还手之力的疯汉,让唐夫人见笑了。”我笑眯眯回敬,又扭头看向剑客大人,“图下怎知我身份?难不成我额头上刻了国主二字?
“下官虽远游刚归,然三斤兄弟老早已知会我等,近日有新任国主驾临。再看你谈吐神态,还有身上一股子相思里国主府的陈年馊味儿,下官便已猜到八九分。”剑客如是道。
馊味儿?”我赶紧扯起自己的袖子猛闻,就算没有暗香浮动也不会是臭的好吧这味道国主怕是闻不到的,只怪胖三斤平日疏于打理国主府邸,处处淤泥枯草,尘土霉斑,十丈开外都能嗅到气味。”他摇头,“若国主勤勉,令国主府邸焕然一新,这气味或可消失想起国主府邸的淤泥以及长绿毛的竹帘,我觉得他说的臭味可能真的存在……该死的胖三斤!
“鼻子满厉害嘛。”看他如此一本正经,我笑问,“聊了半天,未请教大人高姓大“下官聂巧人。”他持剑拱手,“鱼门国西坊官府任职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我想起那本坑爹的鱼门国志上的话,这个地方,除了国主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