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个声音同时落地我恶狠狠瞪了聂巧人一眼,马上又对姑娘笑道:“我初迁来,人生地不熟,打算做些小生意,也得靠聂大人关照才能立足呢。

“这样啊,聂大人心肠极好,有他在官府主事,我们便安心多了。客官住在附近?

她顺口问道。

相思里。”我也不瞒她咦,那岂不是挨着国主府邸。”姑娘嘀咕着,好奇地问,“从我迁来这里,好几年也没听说国主府里有人呢,客官您见过么?不知一国之主是啥模样。

一个破宅子,又空又烂,哪来的人。”我喝了一口豆浆,急了点,烫了舌头。

“既是东坊的近邻,未知客官如何称呼?”姑娘边说边转身去了一旁的蒸笼前,取了两个白亮亮、香啧喷的发糕放到我面前,“这个算我请的,我叫小憧,憧憬的憧。

“认识我的人都喊我老板娘。”我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发糕,甜甜的,满好吃,“小憧这个名字喊起来很可爱啊小憧一愣,旋即红了脸:“你们慢慢吃,我还在蒸馒头。”又看了聂巧人一眼,说聂大人,你要的素豆腐等下就好,你再稍坐一会儿。”说罢才急急退进了蒸气缭绕的蒸笼后头十几分钟后,我跟个八卦的猴子一样跟在聂巧人屁股后头,坏笑着椰揄拎了一大包清香扑鼻的豆腐的他:“原来聂大人千里迢迢是为了照顾这位豆腐西施啊。

“身为国主,你没有别的事要做了?”他目不斜视。

有啊,不是正以吃早餐为切人点,深人民间体察民情么,顺便多了解剖析我的下属,为了将来的合作愉快呀。”我笑眯眯地说。

没人能跟我偷快相处。”他加快脚步,大长腿三两下就把我甩到后头。

我一溜小跑跟上去,收起戏谑的表情:“你没冻死,我很意外呢。他皱皱眉,放缓了脚步:“你没说出去,我也很意外。

“为什么要将自己绑在冰水柱上?”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抓起他的左手。

摄巧人一惊,一把摔开我的魔爪,斥道:“光天化日,男女有别,你怎的如此不检“你的手指上应该有伤的,才几天时间,不可能康复得毫无痕迹。“我直人重点,“别人也许没有留意,那晚你对付大个子时,我可是瞧见了你那个故意弄伤自己的小动作不知你在说什么。我还有公务在身,有劳闪开一旁。”聂巧人干胞下了逐客令。

好吧,这个话题我们跳过去。”我知道不能通他,又切换回填皮笑验模式,“那说说小憧吧,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儿不一般呐。丫头喜欢你吧。

我以为摄巧人起码也要骂我一声老不正经,孰料他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的豆又看定我:“小憧的父母,死在我的剑下。

从我们身旁穿过的人流像突然暂停了半秒,我走了一下神:“嗯?

“小的父母是对杀人越货的贼鸳线,被通缉多年,五年前终于露了行藏。我率部下一路追到西坊郊外的卧虎岭,寻到他们的落脚处,一番恶战,终将这对作多端的夫妇毙于剑下。打斗中,小懂的爹打翻袖灯,引燃草庐。若非小懂母亲临死前指着火光说有人’,我是断想不到草庐里的隔间还藏着一个小忾,都说虎毒不食子,老贼见在劫难逃,竟生出要拉幼女同死的念头,若非他妻子母性尚在,小懂也就布了那把火细消云散了。”他平静地归纳出一个悲伤的故事,提在手里用荷叶包好的豆微微晃荡。

“你冲回火场救了小憧,却稍晚了一步,保了她的性命却没保住她的验。”我惋惜笑,“你这样的大人,也是难得了祸不及子女。”他淡淡道,“小懂那时不过十岁光景,那场大火不但让地客颜尽毁,也让她受了巨大惊吓,康复后足足一年不愿开口说话,我在官府附近租下一间宅子请了个婆子照料她,自己只要有时间,也常去看她。慢慢地,她愿意与我亲近,也可以与外界正常交流,但从来不提与父母有关的任何事。眼看她年纪渐长,又跟婆子学会了做包子馒头,我便替她在远离西坊的地方寻了个热闹口岸,开起了“好又来’。有事可做,方算安定,待她再长大些,便为地寻一门亲事。

我喜欢不感情用事,又心存善意的人,这种人注定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可能做的他都去做。聂巧人大概就是此类?

说得你好像成了小懂的父母一样。”我耸耸肩,“当时的火势很大吧。

“很大。”他的眼底弥漫出一种的颜色,“很绝望的一场大火。”

你内疚?”我觉得他这样的硬汉不该有这么落寞复杂的表情。他摇头:“起码她活下来了,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

“这个好吃么?”我戳了戳他手里的豆腐,得拉高一下谈话的气氛,太沉重的话题未兔辜负这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对食物没有要求。别跟着我了。”他也不看我,拔腿就走,几步之外又停下来,侧过脸对着空气说,“我欠你两个人情,我记得,你时可以管我讨回来。”

,对着他的背影,我本来想说那你告诉我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弥弥村为什么鬼影子个?但马上又觉得,拿这些我自己早晚能查出来的东西讨回人情大便宜他,所以我只是微笑着跟他说了一声:“好。

个早晨之后,我就再没碰到过聂巧人。而我也养成一个新习惯,就是隔三差五去“好又来”吃早餐,有时还带着未知跟浆糊一起去,让他们管小懂叫姐姐,小家伙们嘴巴甜,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小憧高兴得很,每次都免费给他们添豆浆,临走还要塞两个包子。我要付钱给她,她死也不要,说我们肯常来照顾生意她就很满足了,给孩子们的小心意就不要跟她客气你很喜欢孩子呢。”有一次我这样说她羞赧地在围裙上搓着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等你嫁为人妻,也会有可爱的孩子的。”我笑道她的手把围裙都搓皱了,半晌才挤出个为难的笑容:“老板娘,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说这句话时,我觉得她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似的,自卑、忧伤,所有不良情绪把她压得抬不起头。但只是刹那,她又回到那个活泼麻利的状态,问我最近有没有看到聂巧人。我说没有,上次一别,这大半个月了还真没见过他,再说根据我的测试,如果没有飞一般快的龙马代步,从东坊到西坊真的好远好远,加上我忙着装修,所以才暂时放弃了去聂巧人的官府参观的念头。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去过的地方越多,越觉得鱼门国的面积大得惊人“那天之后他没来过‘好又来我问她小憧摇头:“怕是公务繁忙吧,每天落到他手中的案子像山一样高,要帮的人,要抓的人,跟星星一样多。

“能者多劳嘛。”我笑,“难怪大家都很尊敬甚至崇拜他。

有他在,四坊百姓就很安心。”小憧完好的那半脸上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老板娘,你要是碰到聂大人,记得提醒他天寒加衣,我见他总是衣衫单薄,算算时日,怕是要下雪了呢。每年临近春天的时候,鱼门国都会下好几天的大雪。”我看看阴霾低沉的天空,朝手掌呵了几口气,难怪这几天气温骤降。胖三斤居然连夜赶制出两套漂亮的棉袄、棉裤给未知和浆糊,限绿的那印着大团大团的花,大红那套印着金灿灿的铜钱,他还说红男绿女,生生把两个小家伙打扮成了一对儿年画里的招财童子……这次浆糊没有埋怨自己被打扮成一根火限肠了,私下里还跟我说虽然他根本不怕冷,但三斤叔权做的棉袄穿着好舒服,像掉进棉花糖里一样又软又暖。一个月的时间,两个小东西跟胖三斤相处越发融洽,主要还是他做得一手好饭染。可胖三厅还是那样,只管做饭,从不进食。另外,我也发现了他的那个“怪解”,就是每做好一餐饭,他都会额外地留出一人份单独放到一旁,不给我们吃也不是自己吃,就放着,放到第二天就倒掉。我问过他为啥这么浪费粮食,他却说这不是浪费,只是个习惯,无需深究。

见小憧那副脸红耳热的容相,我故意道:“你何不亲自去提醒聂大人保重身体,我跟他也不算很熟呢。你也听到他说我们不是朋友“那是玩笑了。”她哈哈一笑,“如果聂大人不当你是朋友,一句话都不会同你多讲的,他本就是个话太少的人。

你喜欢他对吧,虽然他的年纪可以当你叔叔了小憧被我突然一句话下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盘给摔了,连声道:“没有的事!老板娘你可不许胡说!我对聂大人只有感激之情,没有别的。”她的脸红成一个不宏的器茄,声音也越来越小,“何况,聂大人玉树临风,又是官府之首,哪里会将我看在眼里。你坐着,我忙去。”

离我而去的单薄背影突然特别落宽,小小的一团,像不知要飘到哪里去的云,既担心现在,又担心未来。

我将早餐钱放到桌上,也没有同她打招呼,在旁边几个食客哧稻哧溜喝豆浆的声音里悄悄离开了。

其实我是找不到特别好的话来安慰或者鼓励她的,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本该有一张美丽的脸,穿着好看的衣裳,有一个可以惦念的心上人,一场可以等到日期的婚礼。

小憧只有一间早餐店,躺在蒸笼里的一群包子馒头,还有那些投向她的,同情或嫌弃的目光。她不快乐,纵然有聂巧人的庇护。

今天天气稍微好了些,酝酸了几天的雪始终没下下来。我零零碎碎地想着小憧这个姑娘的事儿,拐去另一条街的书店里,随便挑了两本线装书,没有网络的世界只好靠些闲书打发时间。店主亲自给我挑的,说都是最流行、最多人看的。我一看,一本《金瓶梅新传》,一本《怪闻记》,前者略过不提,无非是无聊人添油加醋弄出来的低俗小说,后头这本倒还有点意思,也不知是从哪里拼凑来的各种小段子,尽是与山精妖魅有关的“口述实录”,什么王家公子上茅厕的时候被墙上的怪手推进茅坑,李家小姐昏迷三天嘴上长出了狐狸毛之类的玩意儿,印刷粗糙,比不得现代的技术,好在是规规整整的楷体,虽然隔几行就有错别字,茶余饭后翻翻还是够了。

拎着还散着墨香的书,再给未知买了一袋秘制芝麻糖,我悠悠闲闲地往不停走,算准了回到家里的时间,胖三斤应该正好把午饭准备好了。自打装修完毕后,我承认我的日子确实是太闲了…除了东走西诳以及教两个小娃认字画画写作文之外,就是等饭吃等饭吃等饭吃,试问哪个囚犯能过得这么惬意,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没走到门口,忽然远远瞧见两个佝偻苍老的身影,对着我设下的假国主府犹豫跑,走近一瞧,一对两鬓飞霜的老夫妻,背着都磨出毛边的包袱,一身风尘仆仆,失望又不甘心地看着这座虚拟的府邸。

“老头子,别试了,国主府不是寻常地方,你我这样的肉身凡胎是进不去的。否则如此一座府邸,怎会连个守卫都不见。”老妇人红肿着眼睛,拽住试图再一次往“国主府”里走的老伴儿。这时我才发现,老头的左脚齐着脚踝没有了,拿一个简陋的木托做成假肢撑着。

当然是进不去的,我设下的结界只会让人刚一靠近大门就立刻回到原位,国主府怎么能任凭他人自由出人,哪怕是假的都说国主住在相思里,三年了,为何三年里来了这么多次都见不到!见不到!

老头又气又悲地跺着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老妇急忙扶他到一旁坐下,抚着他的心口无奈地说:“一国之主,哪是说见就能见的。说他天生神力,千变万化,纵然擦肩而过你我也未必识得。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找我?不对,我才来了一个月。看来,他们压根儿不知国主已经换人了!

这也算是鱼门国一奇,国主更替这种大事虽比不得新皇登基那么隆重,也不该悄无声息吧,胖三斤好像只在我刚入鱼门时说过等我安顿下来就“昭告天下”已换新主,且不谈是我自己不愿暴露身份,他的“昭告”本来也就是说说而已吧。

“两位老人家是来找国主大人的?”我上前询问。

老两口闻言,眼睛一亮,老妇赶忙起身抓住我的手,急急道:“姑娘你知道国主大人下落?

他老人家好像出门云游了。你们找他所为何事?”我撒谎不眨眼。

“我们…我们…”老头似乎有哮喘,半晌才缓过气道,“我们来告状!

“告谁的状?”我好奇间老义捂着心口,咬牙道:“聂!巧!人!

啊?!这人还真是经不起赞扬呢,刚刚才说他任芳任怨为民奔波,这边马上就有人来告状了。看老头急火攻心的模样,我猜他们跟聂巧人结下的还是个大梁子。

他才把被告说出口,马上就剧烈咳嗽起来,眼见着就要接不上气儿了。

我见势不妙,扯起嗓子对着不停大门吼了一声:“胖三斤!

很快,两手面粉的胖三斤急急忙忙跑出来。

“快带两位老人家进去休息。”我赶紧招呼胖三斤搭把手,把老头扶进不停,安顿在空气最好的荷塘边的躺椅上。

胖三斤给老头倒来热水,就着老妇人拿出的药丸给服下去,老头终于是慢慢缓过气来“老板娘……这…”这时胖三斤才疑惑地看着我。

“他们说来找国主告状,告聂巧人。”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咦?这倒稀奇了。”胖三斤眼睛瞪,“状告聂大人…这可是头遭我就是要告他!”老头一脸怒色,“告他草菅人命!告他身为官府之首,渎职无为!

条条都是大罪,他说的聂巧人跟我知道的那个是同一个么?!我忙好言安抚:“老丈先不要急。国主虽然外出云游,但留下话来,一切事宜都暂时交由我与他处理。您若要告状伸冤,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我指了指自己与胖三斤,“我们是国主的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老妇不是太懂这个职位。

“就是国主的近身侍从这么个意思,平日里有许多事都是我们代国主处理的。你们也知道国主日理万机,要操心的事太多。”我面不改色道,“所以,不妨把你们状告聂巧人的原因说来听听。”

位真的能代国主大人为我们做主?”老头的眼里有怀疑,却终被病急乱投医的孤注一掷击败,“真的可以么?”

我用力点头,又暗自掐了胖三斤一下,他也赶紧忍痛点头:“二位放心,我跟在国主身边多年,断是容不得鱼门国中有贪赃枉法之事闻言,老妇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都松散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汪汪道:“我夫妇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然后,在活续续的吴声里跟我们说,他夫妻一人住在温远的北坊郊外的村落里年过四旬才得了个女儿,起名翠玉,好不容易养到计六岁,不但模样如花似玉,还聪慧过人,尤喜国。三年前的春天,翠玉说要去探望在西坊做画工的舅舅,还说西坊之郊有仙山灵溪,景色如国,怎么也要往那里观摩一番,只为出一幅满意的山水图。二老心想西坊既有亲人熙应,去也无妨,便强几句,又给她雇了辆可靠的马车,亲自将女几送出了村。孰料一个月过去,翠玉没有半点消息捐回来。二老急忙赶去西坊寻翠玉舅舅,谁知他说根本没见过翠玉来投奔他。翠玉爹起初还不信,急怒之下非说是大舅子拐骗了侄女,直到翠玉舅舅的同僚们出来作证,说这几个月他们这群画工接了个壁画的大活儿,成天待在工地,从早忙到,真是没看到翠玉来过。翠玉爹还是不信,便报了官府,聂巧人派下属查实,证明翠玉舅舅说的确是实话。而军玉的案子便作为一柱失踪案留由官府处理。

我们老两口几乎散尽家财,沿着翠玉当年离家的路线一路打听,每年还要去好几次官府,问他们有没有查到消息,可他们从来都只是摇头,要我们‘耐心等候’,三年了啊!我们老两口还剩多少个三年!我直接去找聂巧人,拿上我剩下的全部银两求他帮忙,他却在公堂上将我撵出来,还说若不是念我思女心切,必要治我个扰乱官府、行贿官员的罪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无非是为他们的无能找借口!”翠玉爹气得又咳嗽起来,“他不肯尽职,我就找国主大人!我不信倦大一个鱼门国,还找不到一个能主持公道的人!

我微一皱眉:“聂巧人三年都找不到你女儿?

老两口点头,直拿袖口指泪,翠玉妈边哭边说:“翠玉刚失踪不久,她爹心急难眠半夜去院子里抽旱烟,祸不单行,深更半夜的,也不知是山里跑下来什么野物,竟闯进院子,活活咬断了老头子的左脚。等我听到对静出来时,他已经昏死过去,问他是什么东西造的孽,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二位大人你们说说,我们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赶忙安抚她:“大娘你先不要急,你们自己也一直在寻找翠玉的下落,可有线有!”翠玉爹忙说,“西坊城门附近的茶摊老板说,曾是见过翠玉的、因翠玉左腿天生残疾,走路不是很利索,还说这个病腿姑娘问他附近哪座山的景色最好,老板随口就说自然是卧虎岭,整个西坊郊外就属那里最漂亮,若能赶在天明前爬到山顶,日出之景更加妙不可言。不论四季,常有人结伴或独行,只为一赏卧虎岭的钟灵毓秀呢。”

“卧虎岭?”我又道,“你们没有把这条线索说给聂巧人吗?“怎么没有说。这极可能是翠玉最后出现的地方啊。”玉娘无杂道、“他们当初也派了人马进山搜寻、可来回十多日,都没有任何发现。我们求他有再找、35人知然说此山绝无翠玉踪迹,再找下去只是浪费人力与时间。我们不甘心、自己去找、几年来,问遍了住在山里的各户人家、还有各路游人。好几次我跟老头子差点滑下山崖。

她又落下泪来:“不论我们怎么找,怎么找,翠玉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有时候累得慌了,老头子呆呆地果我说,是不是我们记错了、根本就没有过女儿、我们只是老糊涂了。”说着说着、她又果摊自己的头:“为何当初我们不亲自送她过表、家里的田地无人照看又如何,怪我们,都怪我们…我拉住她瘦成柴棒的老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凭空消失。滴在灶台上的酱油就算马上擦掉,也还是有痕迹的,只是旁人看不出买了。”胖三斤把平玉妈扶到椅子上坐好、“只要职玉不是你们想象出来的、就一定能找到。

“真的?”老两口差点给我们下了,“二位大人愿意帮我们寻回职玉?

嗯。我尽力一试。顺便再替你们教训一下题巧人如何。

“这……若能寻回翠玉,我们也就不告他了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你要寻找的东西消失了,就算我是个妖怪、也坚信“能量恒”是合理现象。比如我藏起来的私房钱偶尔也会“消失”、但我总能从赦炽的次兜成者鞋盒子里找回来。除了跟人沏茶聊天,找东西这件事我也很擅长、十二块石头不就这样天涯海角地被我找回来了么。所以,翠玉的事儿我了。一来为向聂巧人证明,他找不到的人,我可以,作为他的领导,我不是个只会八卦的长舌妇。二来,同为父母,将我让胖三斤在附近寻了一间客栈安排老两口住下,再找他们要了一张平玉的画像。

“老板娘,你可思量过,若真被你寻回翠玉,但…”胖三斤回来后,将画像递给我,欲言又止。

万一找回来的只是一堆白骨对吧。”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白骨入土、好歹有个可探望的地方,好过一辈子无意义地寻找等待。”我看着画像里肯春秀丽的姑娘,“怎么,你觉得她已经死了?

“但愿我是错的。”胖三斤转身,“我去准备晚饭。”

我叫住他,突然说:“我想到了适合我的生意。

“你同意卖包子啦?

“不是卖包子,是卖本事,卖技术。”我郑重道,“不停从今天开始,正式启动新业务,凡是找不到的东西,交给不停。“啊?!”胖三斤一脸诧异,“老板娘,这可不是一松生意哪。何必呢“因为我闲嘛。”我居然很是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洋洋得意,“你听着啊,回头你做个价目牌放到不你门口,第一句这么写,只为你寻找遗失的美好!”

胖三斤打哧一声笑出来,见我他,赶紧憋回笑:“您继续。”

接下来这么写,只有你不想找的,没有我找不到的。字体要大一点啊!然后写活物死物,大件小件,找离家出走的,找欠钱不还的,凡有需求之顾客,请立刻左转进不停,按件计费,价格面义,只收金子。”我又琢磨了一会儿,拍板道,“就这样。哦,还有,你再给我准备多点名片,就那种写了不停的业务范围以及地址的纸片片。”

行,我这就给老板娘准备一块显眼的牌子,竖在大门左侧,让每个经过的人一目了然,再去准备那些纸片片。”胖三斤一直憋着笑。

“这件事有这么好笑么?”我不满地问他“不不。”胖三斤赶忙摆手,“只是,从来没有哪位国主像老板娘你这样有趣切,又不见你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我趁势问道,“怎样,给我说说?”

老板娘,当初我在栈道上怎么同你讲的,如今还是一样。”胖三斤笑笑,“我去准备。”走了两步,他自言自语道:“若真能寻回遗失的美好,该多好为什么我身边出现的都是这种满心秘密但死都不透露半点的货色!活活要逼死我这八卦小能手的节奏啊!我突然有点想念敖炽这个单细胞大嘴巴了“等等。两个小的跑哪儿去了?

来之前,小主人们就带着阿灯跟信龙出去玩儿了,说晚饭前回来。

只剩我一个的院落显得特别空,只有荷塘里的青蛙时不时跳两下,铲除野草之后也再没遇到会骂粗话的蛇。我眼见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遂走到大门,点亮檐下的素纱灯笼,淡黄朦胧的光线笼罩出一小片温柔的世界,每当看到它,我便会想起挂在忘川总店”门口的“阮烟罗”,停步饮君茶,一夕浮生梦…往事历历,那个差点葬送了全世界的“将军”就像蒸发了一样,再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如果我自己来做新不停的顾客,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他正要进门去,远远地就传来阵聒噪。

我真好看!

“哪儿好看了!鼻梁那么矮胡说!妈说了,等我长大鼻梁就会高的!”

“长大也是个丑八怪!”阿灯背上,又是一番拳脚切磁,信龙在未知怀里吗:“你再拿我去挡拳头试试!

不管他们以多么欠揍的姿态出现,看到他们平平安安出现在回家路上,就比什么都好。

有太多人,永远也回不到这条路。

“又吵什么!”我迎上去,一手一个把他们拎下来。

未知一下将一张画像伸出来,剑弩张地摆到我面前。

“妈、你看好不好看!”她气哼哼地要我评判。

手里的画像,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仿佛把未知的脸直接印上去一般,连小验上的团红量也自然地像从肌肤里透出来,运笔用色堪称一流。

“谁给你画的呀?”我接过画像细看,落款处有一个蝇头小字“柳“西坊城门前的柳生哥哥。“未知赶忙回答,“他好厉害呀,看我一眼就画出来了!

你们跑到西坊那么远去?

我们是被追逃到那里的啦。”未知戳了戳阿灯的头,“木来我们在东坊城门看人捏面人儿呢,阿灯闻到小摊上油炸土豆条的香味,一口把人家的锅都吞了。老板气坏了,抓起扫把就要打我们,阿灯驮着我们刚一下就跑了。你知道阿灯的速度嘛阿灯很应景地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那口铁锅它消化丁没有。这个士豆狂鲸!

“然后你们刷一下就逃到西坊了。阿灯,这个路线是不是也太远了?”我必须跟阿灯沟通一下,下次它再被人追,一口气蹿出外太空我上哪儿找孩子去!

“妈,别怪阿灯了,要不是它,我们就不会认识柳生哥哥。”未知很是崇拜这个柳生哥哥,“我还跟他说,下回带我妈也来画像。我看他画摊上放了好多美人儿像,都跟仙女一样好看。”

你们给人家钱了么?”我打断她。

直以来,我要他们必须执行的家规之一是,买东西就要付钱。

浆糊撤撤嘴:“那个馋猫把钱都拿去买芝麻糕了我找你借钱你又不借!”未知怒视他。

“是你不肯付利息,我当然不借!我存零花钱也很不容易的。”浆糊振振有词,“再说是你缠着别人给你画像,我又没画。

哪有哥哥管妹妹讨利息的!”

你不是经常不要我这个哥哥么。”

“好了好了,回去吃饭,以后不许这么乱花钱了。”我掐了掐两个家伙的脸,“回头我要去西坊的话,替你们把钱付了。再说一次,不!许!乱!花!钱!”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呢,从这些日常对话来看,两个小崽子的心智好像又成长了居然都知道收利息这种事了,虽然这个风格很像我,但我像他们这么大时,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唉,小时候的事儿我也不太记得了关上大门,正要往里走,脚下传来信龙的声音:“喂,我有话跟你讲。”

“什么话?”我把它拎起来放到肩膀上,“站稳了。

“我在柳生那里,听到了奇怪的嘈杂。”信龙认真道,“时有时无,很不舒服的声给未知画画的柳生?”我皱眉,“你从他身上听到的“反正是从他那里传来的,离开他立刻就听不到了。”信龙哼了一声,“你不信我?

我的听觉是超越一切的存在盲人听力都好。”我表示相信。

“不是每个盲人都这么出色!”它挥舞着拳头,差点掉下去我赶紧拽住它,问:“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大:“我只管把听到的告诉你,反正,不要让两个小娃再接近那个人。

他们不错嘛。”我笑道,“不记恨未知拿你挡拳头了?

“谁要对他们不错!”信龙一扭脖子,“他们若有三长两短,敖炽那个狂暴浪子一着急,把我哥哥的脖子拧断咋办!”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

吃饭去“等等,敖炽又有八条信息来了!”

“摘要点。

跟咋天差不多,“跟他说让他去死好了。”

“好的,我回他了。

“我随口说说而已……翌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嘱咐胖三斤看好两个小东西,今天哪里都不许他们去只准留在家里看书识字。我自己则带了阿灯跟信龙出了门。胖三斤也算有效率,一大早的,显眼的大木牌子已经立在大门左侧,视力再差都能看到的大字端正刻在上头,关键字还拿红漆细细描了,比如“寻找遗失的美好”,比如,只收金子”,我非常满意今天特别冷,整个天空都渗着中了毒似的灰黑,怕是憋了太久的大雪要来了我特意往小憧的铺子走,琢磨着先喝碗豆浆暖暖身子。可迎接我的,却是紧闭的店这倒是少见的,认识小懂这么久,她绝对是整条街上最早开铺最晚收摊的勤快人打上次在她那儿吃早餐之后,一连数日我都没往这边来。隔壁卖烧鹅的跟我说丑姑娘好些天没开铺了,怕是生病了吧附近的人都不喊她名字,就叫她丑姑娘,每次她都应得自然又高兴是生病,还是这妮子见天冷,去西坊给聂巧人送寒衣了?没有龙马跟阿灯这样迅速的交通工具,普通马车从东坊到西坊起码要两三天。我又问他们小憧的住处在哪里,都说不知。想了想,我让阿灯直奔西坊而去。

我没有赶着去官府,而是直接去了未知说的,西坊城门附近的画摊估计是时间尚早,加上天气不好,城门附近并没有出现未知形容的“很多很多好吃的小吃摊”,商铺民居也比平日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卖烙饼与烤红薯的小摊档心不在焉地招揽着生意。

柳生的存在,像个异数。

他看起来很年轻,生得文弱,坐得很直,垂在背后的头发比姑娘家还长,简单地编成辫子,辫梢拿一条红线系上,不合时节的青衫薄薄地在晨风里轻动,女子般纤长的手指轻轻握了画笔,从细长眼睛里透出的温柔细致的目光,落在离画摊几步开外的地方只麻色野猫伏在那里,专心吃着半截小鱼他画得仔细,每根猫毛都精雕细琢,逼真得像要被风吹动似的。每画完一部分浅的笑意就挂到他微微上翘的眼角。

完全是个把画画当作享受的人。天寒地冻,无人问津,都不成为干扰他的理由。

他的画摊就是辆改造过的木推车,紧靠街边一棵粗大的老树摆放,几根竹竿在上头搭出挂画的地方,一堆没地方可挂的画卷整齐堆码在车上,五颜六色的颜料碟与白瓷洗分别排在木条钉成的格子里,每处都规规整整,像他本人那么干净。

作为一个搞艺术的画家,居然在创作过程里没让自己身上沾染到一滴墨汁和颜料这是我这种煮一碗面都会弄到满脸酱油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境界。怎么有人能小心成这样!但场面确实很美,他长得好、画得好,举手投足、对峰之间,木就是布画柳生有一种跟寻常人完全不同的气的,明明花样少年,偏偏静如磐石。

可我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干净,太刻意。

他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画笔,轻轻朝未干的墨迹上吹了两口后,笑问:“是未知的娘亲吧?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下了我一跳。

你远远走来时,我瞧了一眼,觉着面善。”他略略活动了一下脖子,“小姑娘长大成人后,面容至少与你七成相似,美人胚子“你神儿很厉害。”我笑,“都能推断出他人以后的面容了“皮肉容易改变,骨头不会。骨子里的东西,多是辈子的。”他朝我微笑画虎画皮难国骨,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故意调笑道。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问:“天气如此不堪,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不是只为了跟柳生一话家常吧?”

我摸出一块碎银子:“不知你的大作如何定价,小丫头不懂事,我今天特意来替她付钱。非亲非故,总不好让你白忙一场。这些钱够么?

够了。谢夫人打赏。”他也不推辞,收起银子,看了一眼跟在我身边的阿灯跟龙,“夫人家养的家畜很是特别。我曾见过有人养会喷火的六角蜥蜴,还见过会说话的猴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和长翅膀长脚的蛇。

“你瞎吧!爷不是蛇!爷是龙!”信龙在阿灯背上跳脚,骂完才觉得哪里不对“龙?”柳生眼睛一亮,旋即笑道,“你说你是龙?龙可不是长你这个样子的他的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种向往,喃喃道:“真正的龙,能凌驾一切你见过真正的龙?”我反问他他从半失神状态回来,笑着摇摇头:“我希望有这一天。

什么时候,龙变得这样珍贵了…我天天看我家那只龙,看了成百上千年,从来不觉得他身上有任何优势可以被人羡慕成这样。嘘,这话你们替我保密。

你住在西坊?”我打量他的画摊,那一张张被未知描述成仙女的画像,在竹竿上哗啦啦地响“是,家在卧虎岭上。”柳生也不避讳,大约是刚拿了银子心情好“卧虎岭?”又是卧虎岭,我顺口道,“听起来是个盗匪出没、荒无人烟的地方呢“那倒不是。”柳生纠正我,“名字听起来怕人,实则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沿途也都有人家居住,不少还以为游人提供食宿赚取生活费用。每年春秋二季,人山赏景之人尤多。”

“是吧。有时间我也去游览游览。你一直将画摊摆在这里?”我突然间他。

“此处靠近城门,归家方便,所以一直在这儿。老主顾寻我也方便。”他如是道。

我想了想,打开从布店里买来的大花布包,摸出翠玉的画像,问:“你眼力如此出众,可记得三年前春季前后,见过这么一位姑娘?

他接过画像,细细地看,很快便肯定地说:“见过的。左腿有些残疾,在我的画摊前看了好久,还问我卧虎岭哪里的景色最好。

我心下一喜,忙问:“然后呢?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她既然问的是卧虎岭,又出了城门而去,多半就是往那里去了吧。

“之后没有再见过她回来?

这就没有了。”他确定地摇头,又问,“这位姑娘发生何事了?

失踪三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收起画像,叹气,“老父母心心念念盼她归来,也不知能否等到这一天。

生死有命。”柳生平静道,“善因善果,恶因恶果,诸生结局大抵都是自己写下的劝老人家勿要悲伤罢。”

他对生死的超脱,出乎我的意料。

有道理。”我表示赞同,转头继续欣赏那些美人图,“看你年纪,还没娶亲吧?

家有弟妹,尚未成才,成亲之事言之过早。”他老老实实道,“身为兄长,有诸多责任不可推卸“你还有弟妹啊父母早亡,剩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他将画笔放人笔洗,墨丝在清水中氤开难怪这么冷你都在这里摆摊。”我打量四周,时近中午,来往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养家不是个轻松活儿。

也还好。”他轻晃着画笔,“既是自己喜欢的事,又能赚取银两,一举两得,算不得辛苦。

话音刚落,前头急匆匆跑来个矮胖小子,人还没靠近,大嗓门就到了柳生兄弟!我娘马上六十大寿,赶紧给我弄一幅寿星图,我挂堂屋里!省得她老人家老骂我不将她放在心上。”

好。你过两个时辰来取如何?”

“行行,拜托了啊!“哪里话。”

柳生边应付他,边取出新纸,选笔研墨。

“那我先告辞了,不打扰你做生意。”我正要离开,又停步回头,“其实我也是生意人,你若丢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帮忙寻回。我的店专做这种生意。

“哦?”他抬头,惊奇又茫然,“还有这种营生?

“所以别喊我夫人,嘁我老板娘。”我嘻嘻一笑,“我的店在东坊相思里,一直往里走,看见不停”就停步。告辞!

他一笑,礼貌地朝我微一躬身:“慢走了。

几朵零散的雪花终于悠悠地旋转而下,我走着走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柳生又专注到他的世界里去了。人来人往中,他跟他的画摊,像春天里最后一片绿叫,倔强孤独地与严冬对峙,不管有无胜算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回过头对信龙说:“我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异常“可我还是听到那些讨厌的声音!”信龙笃定道,“你们说话时,我一直在听!话说,你觉得他是人类吗?”

身人气,毫无破绽。”我想了想,“不过,寻常人在这种天气穿得如此单薄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又长时间坐着不加运动,不说冻死,手脚僵硬是必然的,可他不但毫无寒意,还能游刃有余地提笔作画,这倒稀奇。你说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信龙想了半晌,说:“今天倒是听得比昨天更清楚了些,像是一种动物的叫声,是什么呢……我应该听过的“动物?你确定?”如果柳生是某种动物修炼成人,我一眼就能看穿才是,可这个少年,滴水不漏。

不是太确定,我再想想。”信龙晃了晃脑袋,又想了半天,突然昂起头,确定地说,老虎!是老虎的声音!

老虎?!细皮嫩肉的少年郎,身上怎么会有老虎的声音我又回了一次头,柳生已经被抛到很远的身后,只剩一个在人群中模模糊糊的轮廓。

聂巧人的老窝比我想象中更森严肃穆,鱼门国的官府,西坊的心脏地带,俨然一座铜墙铁壁的黑色巨堡。从大门口的飞翼麒麟兽,到扶摇直上的九十九级阶梯,再到贯穿内外的每道墙壁,全部拿铁水成别的我不知道名目的金属液体浇筑而成,在任何光线下都泛着青青的寒色,别说摸一下,多看一眼都冻得慌,从心里爬出来的冷。从头到尾没有任问可供突破的缝障。

老费劲地爬完九十九级又宽又高的阶梯,光是在大门口等人通传都等了我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