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心头微微一痛,珍惜她?他不来伤害她,已经是万幸,还奢求什么珍惜?脸上却笑了笑,说道:“好了,你这丫头,操心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进去看看,有点什么吃的,先垫垫。”

燕儿赶紧笑道:“好,奴婢这就去。”她与红珠在屋子里翻了半天,取了些点心出来,叫红珠、喜儿、福至过来,一起吃了些,垫垫底。这才略宽了些心。午后雨停了,阳光突然出来了,照着湿漉漉的地面,竟有了一丝热气。君亦休不敢在院子里久坐,回了屋躺下,取出《延华经》来翻了几页。正觉得有些乏,突然听到红珠在外面说道:“不知道啊,如今风夫人已经去了菊纹阁了,说是闹起来了。大夫也请来了。要不要跟夫人说说啊。”

燕儿啐道:“呸,准没什么好事!她爱闹什么闹什么,我们都不管。好在王爷已经撤了令,我们也不用做犯人了。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弄些来,今儿闹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红珠应了一声,出门走了。燕儿方唠叨着进了门来,君亦休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燕儿道:“小姐别操那些闲心了!自己的身子才要紧。王爷已经撤了令,想来小姐你也没事了。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她们做去!”

君亦休坐起身来,皱眉道:“已经撤了?这么快?难道查到凶手了?”

燕儿道:“说是七巧暴病而亡,并非是人害死的!真是的,闹了半天原来没人害她!”

君亦休低头暗想,凤九天这样宣称,恐怕对七巧之死已经心中有数了罢。沉吟半晌,问道:“方才我听红珠说什么菊纹阁,什么大夫的,昨儿见计妹妹好象身体有恙,可是请了大夫来看了?”

燕儿道:“是说有恙,可不知为什么闹起来了。那计夫人的丫头明珠不知嚷嚷了些什么,惊动了风夫人,她已经过去瞧了。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小姐就别管了。”

君亦休想了想道:“都过去了,还是只是风妹妹去了?是大事吗?”

燕儿道:“管他什么大事小事都没我们的事。我可不知道哪些人去了,小姐要吃什么?”

君亦休起身披衣,叹了口气,正想说还是去看看,就见红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君亦休一惊,连声道:“出什么大事?”

红珠急喘了两口气,正想说话,却被燕儿白了一眼,不满道:“让你去厨房,你又跑回来干嘛?!又出什么大事?难不成又是哪个院子里死了人?!”

红珠急忙道:“可不就是人命么!计夫人……计夫人小产了!”

君亦休“啊”了一声,赶紧站起身来,追问道:“怎么会小产的?”

燕儿奇道:“没听说计夫人有喜了啊,怎么就小产了?到底怎么回事?”

红珠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只是刚走到菊纹阁门口,就听那儿的小丫头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计夫人看样子是小产,奴婢吓了一跳,就赶紧回来通报夫人了。”

燕儿笑道:“你是听来的啊,我还以为你亲眼瞧见了。”

红珠正色道:“是听来的没错,可是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有人说她小产了?就连风夫人也过去了呢,想必不会有假!”

燕儿正要说她几句,却听君亦休道:“别说了,我们过去瞧瞧。”燕儿无法,只得取了伞来,遮住日头,一路往菊纹阁去。二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风如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是怎么弄的?为何不通报王爷?!”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 孽胎(上)(2)

一个丫头道:“回风夫人,是我家夫人说不碍事,一直以为是受了凉,哪想到会……”

风如絮道:“糊涂!就算是受了凉,也该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到底怎么小产的?快说啊!”

那丫头抽泣了几下,哽咽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今天夫人午时没吃东西,可是老说闷,想出去走走。没曾想,走到路上,突然就晕了。奴婢吓坏了,见夫人身下流了血,才赶紧叫人来回风夫人的。”

君亦休心中一紧,连忙进了院子,门前的小丫头引她进了屋,只见计嫱躺在床上,面如白纸,直愣愣地盯着房顶发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幽幽道:“罢了罢了,命该如此……”

风如絮低声斥道:“计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不舒服,为何不早请大夫?!”

计嫱盯着她看了一眼,自嘲道:“我不过是个苦命人,哪有那么娇贵。整天不叫王爷惦记,若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去麻烦王爷,他怕是会嫌我烦……”

风如絮斥道:“姐姐怎么这么说!就算是这样,也该跟我说一声!我虽无能,但总能帮衬点什么,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计嫱垂下眼光,低声道:“何苦呢,我自己个儿的事,自个儿的命,不必劳烦你们了。”

君亦休见她面色灰败,语气凄凉,似有一包子的苦水,不由得心中一沉。正想上前去安慰几句,却听风如絮道:“姐姐说这个好没意思!昨儿王爷进了霁深园,晚上不也来姐姐这儿坐了?怎么就这般怨天尤人的?”

计嫱苦笑一声,盯着她说道:“是啊,王爷先去你那儿坐了,要出园子,顺道才来我儿这看看。亏得你有心,不然他怎么会想到上我这儿来?”

君亦休见她神色有异,不免叹道:“计妹妹这样烦心忧事,难免会身伤体乏了。身子不好,要自己好好将息,再有什么不高兴,也不该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女人这一辈子,不能指望别人对你如珠如宝,总该自已心疼自己!”

风如絮回头见了她,眼光微微一沉,浮出一个淡笑,说道:“君姐姐也来了?!王爷撤了令,你倒是出来得快。”

君亦休平静道:“风妹妹大可以放心,七巧之死,王爷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计嫱眼光忽地一亮,挣扎着坐起身来,望着她惨然道:“君姐姐说得没错!王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说完她力气不济,又跌回床上,君亦休心中一紧,赶紧上前去将她扶住。她慢慢地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凉无比,抓着衣襟直发颤。君亦休心头一软,好言道:“妹妹别伤心,你还年轻呢,好好调养身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计嫱猛地一震,正欲说话,门外突然冲出来三个人,领头的正是管周,他冷冷地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走到风如絮身旁低语了几句。风如絮脸色大变,不置信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不会吧?”

管周道:“这是王爷吩咐的,怎么会有假。王爷说了,既然已经让夫人管理霁深园,就由夫人来定夺。”

风如絮回头去看计嫱,呆了半晌,仍说不出话来。计嫱见状,嘴角哆嗦了一下,努力着坐起身来,问道:“怎么了?王爷说什么了?”

管周道:“王爷说了,一切听风夫人安排。我带来的人就在外面。夫人怎么安排,奴才照办就是了。”说完便出了门候命。

风如絮紧紧地盯着计嫱,一字一句道:“计嫱,你可知罪?!”

计嫱一惊,滚下床来,惨笑道:“我有何罪?你想给我安什么罪就安吧!”

风如絮咬了咬嘴唇,冷冷道:“既然是王爷说的,定然不会冤枉你!如今君姐姐也在,就做个见证!明说了吧,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计嫱突然哈哈笑了几声,眼泪却流了下来,木然道:“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风如絮喝斥道:“你若是老实招认,我可饶你,大不了跟王爷求情,让他网开一面,留你一命。如若不然……”

计嫱又笑了,凌乱的发丝贴在面颊上,越发显得脸色惨白。她扑在地上,用尽力气大声叫道:“求王爷赐妾身一死!”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一 孽胎(下)(1)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得吓人。君亦休震惊之下,忽又释然。计嫱明知道自己有孕却不敢说,多半是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如今东窗事发,她也定然抱着必死之心,所以才这般心灰意冷,恹恹一息。

君亦休缓缓地站起身来,很想立刻离开这里,却迈不开脚。他们会如何处置她?他又是如何知道计嫱的孩子不是他的?

计嫱回头看了她一眼,大笑道:“你有了孩子,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是我……我有了,他却当是野种!你的才是野种!进府不到半月就有了,谁信?!”

君亦休怔住,她直看进她的眼中,那眼光里,有仇恨,有嫉妒,有不甘心。风如絮喝道:“放肆!如今王爷已经有了你偷人的证据,你还敢狡赖?!”

计嫱微微一惊,冷冷道:“是吗?王爷有什么证据?也拿出来让妾身死个心服口服。”风如絮喘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指着她却说不出话!计嫱冷笑道:“怎么,你拿不出来,是想套我的话儿吧!”

风如絮怒道:“你!我好心为你隐瞒,你却恨不得自己的丑事公诸于世!既然这样,那我……还顾虑那么多干什么?!你们统统都下去!出去关了院门,没有召唤,谁都不许进来!”

底下人的默默地退了出去,君亦休犹豫着正想迈步,风如絮突然道:“君姐姐你别走!我们既然已经是姐妹,那妹妹也不必瞒你。你在这儿,将来也可以作个见证!”

君亦休只得站住,叹道:“这是何苦?”

计嫱冷冷道:“你说啊,只要你说得出,我就敢认!”

风如絮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以为你跟你表哥秘密往来就没有人知道吗?还是你觉得王爷出了门,就可以肆无忌惮?明白着告诉你,王爷早就知道你有异心了!”

计嫱硬声道:“说我和表哥有染,有什么证据?”

风如絮哼了一声,说道:“可怜我刚才还在为你担心,怕小产了伤心伤身,竟没想到你竟然……对王爷不忠!要证据?你哪天哪时在哪里与他私会,王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话说?!”

计嫱喘了一口气,斜着眼盯着她,冷笑道:“你会为我担心?你巴不得我被人赶出去吧!昨天夜里你不是暗示王爷,我常常出门不归吗?要不他怎么可能心血来潮,突然来我这菊纹阁?!你根本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风如絮喝道:“胡说!你本来就爱出门,我说错了吗?难道王爷问起,我也不说吗?你把我当什么人?”

计嫱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把你当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自己清楚。自打你进了这个园子,就苦心经营,一心一意想做这府里的王妃!别人不知道,当我也不知道吗?为何我们这么多人,进了园子,都无所出,你以为我傻,当真不知道吗?你偷偷地把药换了,也当我不知道吗?”

风如絮紧皱着眉,阴沉地盯着她,半晌方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现在是你红杏出墙!我说呢,难怪你不请大夫,想自己打掉孩子!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这园子里这么多双眼睛?!”

计嫱笑道:“那你把药倒了,又能瞒得过谁?那七巧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很清楚吧?”

风如絮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抓住她叫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七巧是怎么死的?!”

计嫱哈哈大笑,颓丧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她直勾勾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君亦休,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她,她说不定也知道。”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一 孽胎(下)(2)

风如絮看了君亦休一眼,惊异之色溢于言表,她心中一沉,刚才激动之下,完全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此刻盯着她,心中又慌又乱,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君亦休听计嫱说到自己,平静的脸上突然生出一丝无奈。为何一回到这王府就风波不断?先是个小丫头无故死了,如今计嫱又被指与他人有染……难道这真不是个清静之地?她见风如絮紧盯着自己,只得说道:“我……的确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在这园子里,我只求一方清静而已。”

见风如絮沉默不语,计嫱哭笑道:“君亦休!你真是厉害,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园子最厉害的角色,原来是你!是我小瞧了你!就算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没有人来指责怪罪!可是我呢?”

君亦休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若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事实上你的确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怪罪。而我……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人查!”

计嫱恨恨道:“你自打进了这个园子,根本就不得宠,比我还不如!可是你……却偏偏有了身孕。我一月见不了王爷三次,你呢,半月不见一次,我就不信,你当真就一点怨言都没有!他不待见我,自然有人对我好……我……我恨他!恨他!我就要找个男人,我不信我找不到!”

君亦休沉默地看着她,唏嘘道:“这是何苦?你想报复他,可是到头来伤害的只是自己。他什么事儿也没有,只管将你处理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他还可以娶更多更美的女子,乐在其中。可是你呢?你又能如何?为了一点点怨气,赔上了性命,还有你……肚子里的小生命!他又何其无辜!”

计嫱呆住,喘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君亦休叹道:“你就这样了结了自己,他一点都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你报复了谁呢?还不是苦了自己?!”

风如絮和计嫱都喘了一口气,瞪着她说不出话。君亦休见她们都沉默了,不由得笑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在我们这个王爷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女子!也许他想的东西,是我们想不出来的,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可以眼都不眨地牺牲任何人,甚至包括……他的亲生骨肉!”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突然觉得伤感,为何她们这些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计嫱不置信地看着她,眼中突然有一丝绝望。她喃喃道:“亲生骨肉?你的孩子……真的是王爷的?”

君亦休平静道:“如果不是,你以为他会让我活到现在吗?”

计嫱喘了一口气,瞪着双眼看着她,又去看风如絮,突然又笑了,笑完又哭,叫道:“好,你们都好,你,有才有貌,又得宠,你,什么都没有总算有儿子,我呢?”她指着自己哭道:“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连父母都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埋怨我没帮到家里……告诉他我怀孕了,让他带我走,可是他……哈哈……怕得要死,百般推脱,让我拿掉这个孩子!我活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君亦休心中一软,柔声道:“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总有自己。别的不在乎,总该爱惜自己啊!”

计嫱颓然软倒,哭道:“爱惜自己?我有什么可以爱惜的?一无所有……”

风如絮见情绪已然瓦解,止不住叹道:“你已知错,可惜却晚了。”

君亦休心中不忍,说道:“风妹妹,不如去求求王爷,饶她一次?大不了撵出去,或是休回家,也好过死路一条啊!”

风如絮的眼光在计嫱身上转了一转,咬牙道:“好吧,我去见王爷,你们在这儿等着。”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二 弦音(1)

菊纹阁里静悄悄的,下人们都守在门口,不敢擅离。君亦休坐在厅前,心神不安。她不愿意见到人死,尤其是这园子里的人。可是计嫱这一次,真的有机会能逃脱吗?他是否能网开一面?以他的性格,恐怕……很难。这个王府虽大,却能吃人啊!

坐了约半个时辰,计嫱一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院子里有了动静,风如絮慢慢地走进屋来,她方才抬起了头,盯着她不敢发问。君亦休急切道:“如何?王爷意下如何?”

风如絮低下头,半晌方道:“王爷让我带了一样东西来。”说着,她挥了挥手,玉珠立刻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居然是三尺白绫!

君亦休呆住!风如絮低声叹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王爷什么都不想听,只说,不想再看到她!我已尽力!你……安心去吧。王爷说会让你的家人来安葬你,其他的事,不再追究,已是开恩。”

计嫱呆呆地站起来,将那白绫扯在手中,止不住发抖,却没有一滴眼泪。风如絮上前对君亦休道:“君姐姐请回吧,这里不宜久留。”

君亦休闭了闭眼,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往院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凄厉的叫喊,她的心猛地一沉,顿时觉得眼前有些发昏,燕儿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她,紧张道:“小姐!小姐没事吧?”

君亦休缓缓地摇了摇头,扶着燕儿慢慢地回了沉香榭,一进屋,她便倒在床上,只是发呆。燕儿急了,连声道:“小姐有什么不舒服,奴婢去请无花师太来!”

君亦休默默道:“燕儿,你听过什么叫兔死狐悲吗?”

燕儿一怔,急道:“这个时候了,还跟奴婢说什么成语!小姐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君亦休失笑一下,说道:“我没什么,你扶我起来吧。”燕儿赶紧将她扶起来坐了,疑惑道:“小姐你真的没事?那要不要奴婢去给弄点吃的?”

君亦休摇了摇头,慢慢地道:“不用了。我不饿。我只是……有点累,有点累。”

燕儿又道:“累了?那赶紧歇着。”说着,又要她躺下。君亦休推她道:“不必了。我想坐坐,想想事情。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有事我唤你。”

燕儿无奈,只得退下了。君亦休在床前发了一阵呆,仍然理不清思绪。她到底是在为桑柔不忍,为计嫱可惜,还是在为凤九天难过?还是因为风如絮……原来是那样一个有心计的人?其实她早已经有准备,进来了这园子,必定是逃不过争宠之事,可是她一直都淡然无比的心,为何在这一刻,却有了动摇?她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肚子,难道是这个孩子让她的感情越来越重,越来越浓了吗?

想了半晌,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累,这样难以支撑。燕儿进来时,她都没有觉察到。直到燕儿走到她跟前,双手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死丫头,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燕儿笑道:“小姐你又开始发呆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锦素姐姐差人来了,说太夫人请你过去。”

君亦休一怔,问道:“又过去?昨儿不是才去过?”

燕儿笑道:“昨儿去了今儿就不能去吗?赶紧走吧,也许太夫人觉得闷,所以想找你去说说笑笑,你不是说奶奶都疼孙儿吗?她着紧着这个孩子呢!”

君亦休叹了口气,笑道:“倒也是。只是过去了也没什么事做,”她转眼看见墙上的断弦,心一动,又道:“燕儿把琴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二 弦音(2)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见到霁雪园里的小丫头站在一旁恭候,客气两句,三人一齐进了霁雪园。刚进园子,就见到锦素从侧门走了出来,一见她便笑道:“君夫人可来了,太夫人都等不及了,直叫我来瞧瞧。快进来吧。”

君亦休连忙施了一礼,跟着进了齐眉阁。太夫人站在厅内,正在张望,一见到她走了进来,大喜过望,上前拉着她笑道:“你可来了,我正无聊呢!快来坐。我让人炖了些燕窝,待会你也吃点。”

君亦休连声道谢,二人在软椅上坐了,闲聊了几句。太夫人问道:“最近身子可好?有什么不适可要说啊。九儿也是,你明明有了身孕,为何却非要你跟着出门!”

君亦休浅笑道:“多谢太夫人关心,亦休无碍的。”她想起计嫱的事,不由得眼光一暗,犹豫了半晌,只是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开口。这位太夫人,似乎精神有些问题,这些事还是不说的好,省得又闹出什么事来。

太夫人不知她的心事,见她略有愁容,不由得笑道:“可有什么事不顺心?大可以跟我说说。有了身子的人,一定要心情好,将来生出来的孩儿才好带。”

君亦休连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点累而已,夫人不必担心。今我了琴来,不如弹一曲,给太夫人解解乏。”

太夫人眼睛一亮,笑道:“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听人弹琴了。”

君亦休看了她一眼,将琴上的锦套解开,取出琴来,放在案上。她不动声色,轻轻抚摸着白色玲珑的琴身,眼角仍在打量着太夫人的神色。

太夫人见了断弦,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一把琴啊!居然是白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琴呢!”

君亦休平静道:“这把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名为‘断弦’。”

乍然听到“断弦”两个字,太夫人只是怔了怔,却并未失色。她走上前去仔细地抚摸着琴弦,叹道:“好美的琴,为何名字却这般凄凉?”

君亦休暗自思忖,这太夫人当真不记得逢魔谷的任何事了?为何听到“断弦”两个字都全无反应?她暗暗地打量她,心中犹疑不定,想了想道:“太夫人喜欢这琴吗?你以前从未见过这把琴?”

太夫人摇了摇头道:“没见过。真漂亮。”

君亦休略一沉吟,坐下来轻抚琴弦,琴音如流水一般,倾泄而出。她一边抚琴,一边仍去打量太夫人,开始时她微笑以对,慢慢地眉头却皱了起来,曲子弹到快完时,她突然叫道:“停,停一停。不对,不对!”

君亦休停了手,太夫人不由自主地走到琴边,轻轻抚动,琴声婉转悠扬,铮铮有声,她弹的仍是刚才君亦休弹的曲子,但到了后面,却有了些微的不同。君亦休心中一动,问道:“夫人也会弹这‘向天歌’?”

太夫人蹙眉道:“‘向天歌’?这个叫‘向天歌’?我怎么不记得了?只记得这里有几处和你弹的不同……奇怪,我已经很久没弹了,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顾自深思,忍不住又“啊”地叫出声来,她一下子站起身来,略有些慌乱道:“是,不是,是‘向天歌’,是他要我学的,他逼我学……说不学就会有杀身之祸!”

她抬起一双惊慌的眸子,失措地看着她,忽然又道:“你,你怎么也会?!你是谁?”

君亦休平静道:“我是君亦休,是王爷的侍妾!”

她疑惑道:“王爷的侍妾?王爷的侍妾没有一个叫君亦休的人啊!王爷有一个正妃,三个侧妃,五个侍妾,没有叫君亦休的啊!”

第四卷 绝香于世 一百零二 弦音(3)

锦素连忙上前扶她在软椅上坐了,轻声道:“太夫人,你忘了,如今的王爷是老王爷的儿子了。这位君夫人,是现任宁西王的侍妾。”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揉着额头,低叹道:“是啊,是啊,我忘了。瞧我……你坐,你坐。不对,你是谁?你怎么会向天歌?你是……你是他们派来查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说着,她直朝着君亦休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襟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来查我的?!我是闵珠儿,我是闵珠儿!我不怕你!”

君亦休有暗暗一惊,燕儿已经冲了过来,直握住太夫人的手嚷道:“太夫人您怎么了?快松手,小姐有身孕,经不得吓!”

那太夫人不肯松手,只是一味地叫嚷,锦素也慌了神,连忙上前来帮忙。君亦休一见大家都慌了,反而冷静下来,轻声道:“我不是来查你的。我只是个侍妾。这琴,是王爷送的,曲子也是他教的……”

太夫人一愣,立刻松了手,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一定是他,只有他懂的。”

众人见她恢复了正常,都松了一口气,锦素连忙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对着君亦休使了个眼色,口中道:“太夫人,天色不早了,奴婢让人传饭来,君夫人她们,也该回去了。”

君亦休低身施礼,笑道:“是,妾身告辞了。太夫人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瞧您。”

太夫人怔怔道:“那好,你去吧。明儿再来。”

君亦休退出了院门,燕儿方拍了拍胸口,说道:“好险,还是小姐聪明,说几句话太夫人就安静了。不然她又发了病……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君亦休没有答话,她心中有了很多疑问。这个太夫人,仿佛对逢魔谷的人和事,都十分惧怕,难道是因为当年逃了出来,所以才这样小心谨慎?她一会儿发疯,一会儿又正常的举止,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太夫人身上,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了沉香榭,突然见到萧潇坐在院子里,一见她就笑道:“姐姐让我好等!去哪里玩去,也跟妹妹说说!”

君亦休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四下里走走罢了。萧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萧潇挥了挥手,让底下的人散了,方低声道:“姐姐今天去了菊纹阁了?”

君亦休心中一沉,叹气道:“是的。只是……什么都迟了。妹妹来我这儿,是来探听消息的吗?”

萧潇呆了一下,又讪笑道:“有什么消息?我只听说,计嫱小产……可是真的?风如絮说王爷下令将她处死……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君亦休“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萧潇察看着她的脸色,沉吟道:“若王爷真要处死计嫱,直接遣人来将她带走便是,何必还要风如絮去处置?这件事……恐怕是风如絮自作主张!我听说姐姐当时也在,所以特来问问姐姐,她们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