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不禁气得发笑,“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掉脑袋的盟友?”

赵翎眼睛中豁然透出几分凌厉的气势,翘起的眉宇中是慢慢的倨傲,“想要我的脑袋,只怕也不会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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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劝说

胡仲骨戴着斗笠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他脑海里总是回想着顾大小姐盘坐在莲花座上,口述药方的模样。

当时他不由地赞叹,真是个胆大的女娃娃,这样引人注目地背药方,就不怕招来算计吗?要知道那些药方都是能变成钱财的啊。

事实证明他错了,这世上奸邪小人总不是很多,没有谁为了药方来算计顾大小姐,顾大小姐反而让王大人父子栽了跟头。他因此放松了警惕,想着也许能在顾家这样住下去,谁知道顾大老爷的事又被翻出来,紧接着顾大太太一脸仇恨地望着他,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将他置于死地。

他害怕,他要逃走,越远越好。

胡仲骨几乎将自己的脸都遮起来,慢慢地在路上走,城门只会盘查那些准备带家资离开的大户,他这样身无长物,很快就会被放行,然后他就会一路向南,找到一间寺庙请求收留,然后就这样卑微地生活下去。

只要能活着。

胡仲骨顺利地出了城,管路上照出他渺小的影子。

一阵马蹄声响传来,胡仲骨急忙闪到路边,低下头等着骑马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他的心像是被绳子紧紧地系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终于那匹马跑远了,胡仲骨才又小心翼翼地回到路上。

谁知还没走两步,马蹄声又传来,他只得再去躲避。

一次,两次,三次,太阳已经落在西山上,余晖照着胡仲骨苍白的脸。

他竟然寸步难行。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胡仲骨几乎要缩起来。

终于马蹄声响又传来,这次马停在了他身边,从马背上跳下一个人走到他身边,胡仲骨立即弓起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胡仲骨看到一双粉色绣花鞋,然后是一个小姑娘用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这样是活着吗?”

“躲在黑暗里,好像见不得光一样。”

“是在活着吗?”

“怕得什么事也不敢去做,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胡仲骨眼前一片模糊,“没有用的,跟那些人比,我们如同蝼蚁,就算是抗争也没有用,他们要做什么就一定会达到,你以为努力就会有所改变,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是天生的,天生的命。”

他抗争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条断腿,一桶尿。

胡仲骨颤抖着道:“说什么天道酬勤,都是骗人的鬼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道,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你只能看着自己从意气风发到白发苍苍,时光终究会消磨掉一切。最后剩下的只是卑微。”

胡仲骨说完话只觉得身子一轻,被带上了马,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会儿,然后让人拎进了一个屋子。

屋子里的妇人正往灶膛里添柴,大锅里蒸腾这白雾,几个孩子蹲在旁边,不时地伸头向锅里望去。

妇人突然见到有人来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被萧妈妈安抚住了。

阿莫上前帮妇人用勺子去搅锅里的饭水。

淡淡的米香味道传来,几个孩子不时地吞咽着口水,一个个黑黑的小脸上浮起了对食物的渴望。

终于饭水煮好了,妇人拿着几只破碗将饭水分给孩子们,孩子们端着碗,蒸腾的热气仿佛烫红了他们的眼睛。

可是他们仍旧无所畏惧地将饭水吞进嘴里,那种快乐和痛苦夹杂在一起的表情顿时出现在他们脸上。

胡仲骨吞咽一口,仿佛自己也被饭水汤过了一般,*辣的疼痛。

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就将碗舔了个干净,仍旧渴望地向锅里望着。

妇人忙又给孩子们添饭,自己却一口也没有吃。

孩子笑着将饭水捧过来,正准备要喝,琅华忽然抬起了手将孩子手里的饭水打翻了,孩子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呆愣在那里看着饭水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落进黄土里。

他很想将它们拾起来放进嘴里,可是他做不到。

于是他大哭起来。

他怨恨为什么没有这个本事,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从他眼前消失,再也没有了。

胡仲骨惊讶地看着琅华。

琅华伸出手又打翻了旁边孩子的饭水,那孩子也大哭起来。

剩下几个孩子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抱着碗四处躲闪,可是米汤还是落下来,湿了他们的手背和肚子,他们将手背放进嘴里允,可是更多的米汤已经不见了。

胡仲骨看到琅华脸上冷酷的神情。

对孩子的哭喊,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胡仲骨愤怒了,他想要将琅华提起来好好教训,可是他刚动了动,就发现有人抓住了他后颈的衣服,将他提在了手上,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琅华走出屋子,身后的孩子们仍旧伤心地哭着。

胡仲骨大声地喊着,“为什么。”明明很善良的顾大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琅华站在胡仲骨身前,“因为没有用的,他们都会死,要么被叛军杀死,要么等到被围困时成为别人的盘中物,总归都会去死,他们母亲能给他们一碗汤,却护不住他们的命。”

“我只是打翻他们的饭水,你却在一旁看着他们送死,你比我更冷酷。”

“人只要活着,就要努力改变,可以输但是不可以任命,这才是天道。”

胡仲骨嘴唇蠕动着,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琅华越过胡仲骨向前走去,吩咐阿莫拿来斗篷穿在身上,她转过头看赵翎,“太阳就要落下,天就要黑了。”

赵翎静静地看着顾琅华,太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在她眼睛里升腾一簇热烈的火苗,豁然将她整个人都照亮了。

赵翎微微笑起来。

琅华坐在马车里,对面是静静地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翎。

马车外传来萧妈妈的声音,“大小姐,胡先生…就不管了?”

琅华道:“不用管他了,到底何去何从就让他自己去做选择。”如果他还选择走,她留着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我?”赵翎看向琅华,他的目光仿佛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冒险跟我跑出来,不光是为了胡仲骨吧,其实还有别的事想要说。”

赵翎的脸孔在阳光后沉浮,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树叶遮挡住了一般,迎着斑驳的影子,让人看不清楚,却又想让人去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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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开始

琅华看半天才弄明白赵翎的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揣摩她的意思,想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明白似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的眼帘里。

琅华正要皱起眉头,一个东西忽然就塞进她的手心里。

琅华低头看,是一只蓝缎的荷包,上面用金丝绣着云纹,十分的精致,却不是她原来那只,琅华气急将荷包掷回给赵翎。

不看则已,倒让她想起她那只不翼而飞的香囊。

琅华伸出手,“我那只呢,还给我。”

赵翎不说话,而是又将那只荷包递给琅华,“这是你父亲在端午节时送给我的,里面装的是艾叶草。”

琅华的心顿时一颤,这是父亲送给赵翎的?父亲的东西?

琅华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了荷包,荷包已经有些发旧,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

赵翎不会因为一只荷包而骗她。

琅华的心豁然一酸,“我父亲什么时候给你的?”

赵翎道:“八年前,还没到端午节,你父亲来送草药,就送了我一只荷包,算一算,那年你出生…这只荷包应该是要送给你的,他一时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来给我,就舍了它出来。”

赵翎的话,让琅华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迟来的八年,属于父亲的礼物。

琅华看向赵翎,“为什么不是送给你的?”

赵翎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脸上浮起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来,“因为我向来没有这种东西,现在想起来,你父亲待人接物细致入微,不会买一个别人用不上的东西做礼物。”

那时候赵翎不过才五六岁,怎么就一定不会用荷包,琅华觉得很好奇,却又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去问他。

赵翎道:“我想,他大约是没想到会在庄子上遇到我。”

琅华收回袖子里,抬起眼睛,“谁的庄子?”

赵翎目光烁烁,“庆王的庄子。”

琅华的心里涌出一团火来,灼得她耳朵发烫,赵翎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父亲就是和庆王有关系。

如果父亲与庆王无关他不会在临死前说出那种话:朝堂上看起来悄无声息,其实波涛暗涌,不知哪日灾祸就会降临。

无声无息降临的灾祸,就是庆王谋反案。

所以她才会与赵翎见面。

因为赵翎和顾家的渊源早在父亲在的时候就有了,她必须要将这一切弄个清楚。

父亲在庆王身边是个什么角色?无官无职,只是暗地里有些往来。

琅华隐约觉得有一种可能,“我父亲是庆王的幕僚?”

赵翎摇摇头,“应该不是,没有哪个幕僚是常年在外的,我想应该就是替庆王做些事,不过你父亲还是很小心,否则庆王案牵连甚广,你们家却一直相安无事。”

琅华仔细地想着。

赵翎道:“庆王突然来到江浙,对这一带不是很熟悉,找几个耳目探听消息也很正常。”

难道父亲在外走商就是为了替庆王打听消息?

赵翎仿佛看出她的猜想,摇摇头,“顾大小姐,您的祖上可是前朝三品大员,顾家子弟虽然没有入仕,哪个又没有读书写字。”

这倒是,她听祖母说过,祖父说不入仕不等于不读书,只不过祖父不愿意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罢了。

就算是三叔也是整日里下棋看书,做的都是些文人士子该做的事。

琅华豁然明白过来,这世上本就没有独善其身的事,不是与外隔绝就能安身立命。父亲在外跑商就是为了耳目灵通,不注意这些动向,怎么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但是既然父亲想要并不是仕途而只是求平安,却为什么还是结交了庆王,临死前又说出那样的话来。

琅华越想越觉得奇怪。

“那你呢?”琅华道,“你跟庆王有什么关系?”

赵翎想了想,“我不能骗你,我跟庆王有些关系,但是并不亲近。”

琅华并不完全相信赵翎的话,“那你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到底是想要帮叛军还是要帮朝廷。”

“都不是,”赵翎的说法很坦然,“我是觉得韩将军很可惜。”

如果琅华不了解前世的事,大约还不懂得赵翎这话的含义。

可是她已经很清楚韩璋的结局,所以赵翎这句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琅华疑惑地看着赵翎,她要确认赵翎心中所想,“怎么可惜?”

赵翎道:“因为我太熟悉朝廷如何将一个好人变成坏人,韩璋外有强敌压境,内有奸人窥伺,不用打仗就已经先输了。”

马车拐了一个弯停下来,外面的萧妈妈道:“小姐,该换马车了。”

按照琅华的安排,见过胡仲骨之后,她就应该将赵翎赶下车去,她还有其他事要做。

可是现在,当赵翎告诉了她父亲的事后,她的心境也变得十分微妙。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是否信任一个人,她也并不了解赵翎,但是眼下的情形,她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才能冲破整个局面。

或许赵翎是最好的选择。

琅华道:“不用了,就这样过去吧。”

萧妈妈应了一声,马车重新走动起来,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

琅华下了车立即看到迎出来的萧邑。

见到赵翎,萧邑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回过神低声向琅华禀告,“院子买下来了,这家人只要了一百两银子就卖了。”

眼看就要打仗,这种宅院也就不值钱了。

萧邑道:“这里虽然离我们家不远,却隔着两条胡同口,进来七拐八拐的,不容易被人找到。”

琅华点点头,“就这里吧!”

萧邑也不知道大小姐租宅院是为什么,但是大小姐不说他也不会多嘴地乱问。

琅华轻声道:“镇江城附近的商贾都打听了?有没有一个姓秦的老板?”

萧邑摇摇头,“没有,谁也没听说过。”

在意料之中,一个准备杀人的人,怎么会用真名字。

“不过,那个买米的倒是有些线索,都说是个常州人,从年初开始在镇江城内收米粮,给的价格很高,不过在几天前他突然不收米了,都说他是回常州去了。”

这个人想的很周全,在大家都没有察觉之前收米,等到所有人知道镇江要打仗他已经功成身退。

但是只要人没死,她就有办法将他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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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监视

琅华转头看向赵翎,“你就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吧!”

一个院子就让给了他来住。

赵翎微微扬起眉毛,“你是想让我盯着顾家,看看这些日子谁会有异常的举动吧!”

从父亲去世到卖三婶米粮,所有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件事,顾家有内鬼,现在她就要将这个人捉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离开顾家,才能看得更清楚,于是她让萧邑在这里买了宅子,从庄子上选了几个人盯住顾家所有人,只要有人向外传递消息她就会立即知道。

然而就算萧邑做事妥当,毕竟不如赵翎,赵翎身边还有一个来去悄无声息的吴桐,既然赵翎想要帮忙,她何必客气。

这也叫物尽其用。

赵翎仿佛微微蹙了蹙眉,一副不太愿意的模样,琅华差点就一脚踹过去,免得让他在这里装模作样。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先帮了她,然后再来请她帮忙,说到底真的有所求的人是赵翎。

琅华故意道:“不愿意就算了,我让萧邑来安排。”

“那倒不是,”赵翎笑得十分好看,“我就是想要问你,万一抓住了你不想抓的人,你要怎么办才好?”

“不牢赵公子挂心,我这个人心冷的很,抓了谁都是一样。”琅华懒得再与赵翎费口舌,转身走出了院子,让萧妈妈扶上了马车。

赵翎望着琅华离开的方向,马车一路向前,顾琅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可惜,就这样连句道别都没有。

赵翎不禁想起在顾琅华内室里时,他听到了顾琅华与陆瑛说话。

陆瑛走了之后,顾琅华并没有立即离开堂屋,后来陆瑛去而复返,顾琅华再与陆瑛说话时,就多了几分的欣喜。

顾琅华是真的喜欢陆瑛吧,否则不会轻易地就心生波澜。

如果真是这样顾琅华还会不会嫁给陆瑛呢?

不知怎么的,赵翎心里隐约有些不舒坦。

琅华让马车绕了一圈,才向顾家走去,这样一来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她并不担心被会人盯梢,这就是她与赵翎合作的另一个好处,赵翎能和王仁智周旋多年,熟知如何确保安全,那个吴桐就像是一只猴子,在赵翎左右跳来跳去,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即就会发现。

所以,赵翎上了马车之后,她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小姐,闵家小姐在前面等着您呢。”萧妈妈低声禀告。

琅华撩开车帘果然看到了闵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靠在一起,闵江宸让人扶着上了她的车。

“阿宸,”琅华拉住闵江宸,“你怎么在这里。”

闵江宸见到琅华平平安安地坐在车里,顿时松了口气,“我自然是担心你,顾大太太已经让人催了两次,让你赶紧回家,若是我不过来,只怕你难过这一关。”

琅华心里不禁暖暖的,阿宸已经全都替她想好了。

马车到了顾家停下来,采回立即迎上前,掀起了帘子,“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太都急得不得了,若是您再晚一会儿,太太就要去闵家…啊…闵大小姐奴婢不知道您也在这里…”

闵江宸笑着下了车,“都是我不好,将琅华留得太久了,我们话又没说完,只能跟着她回来,劳烦你们今晚要为我准备被褥了。”

阿宸从来都是这样笑盈盈的模样,怪不得祖母总让她多跟阿宸学,阿宸这样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她生来就是一只泼猴。

采回忙道:“闵大小姐,您这是折煞奴婢们了。”

琅华和闵江宸一起笑着进了院子,顾大太太等在垂花门,看到了闵江宸,只得将到了嘴边准备责备琅华的话吞了回去,变成了询问琅华,“没有给闵太太添麻烦吧!”

不等琅华说话,闵江宸就笑着道:“没有,没有…我母亲喜欢琅华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倒是让大太太担忧了,是我们的不是。”

顾大太太笑着道:“你瞧瞧,这样会说话,就算是真的犯了错,我又怎么忍心去说。”

琅华和闵江宸两个人相视一笑,别了顾大太太去给顾老太太请安,顾老太太笑着问闵江宸家中的情形。

闵江宸面露尴尬,“父亲和表兄还在讨论战事,”说到这里顿了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顾老太太看出端倪,“这是怎么了?”

闵江宸半晌才道:“父亲和表兄因为大户搬离镇江的事吵起来了。”

这下连琅华都诧异起来,“为什么会吵。”

闵江宸抿了抿嘴唇,“一位李公子来找父亲,与父亲说了一会儿话,父亲就去劝说表兄,那些大户都是手握路引的,还是将人放行,而且那些大户也愿意捐些米粮出来,到此为止,见好就收吧!”

“结果表兄坚决不肯,表兄说要想守住镇江城,就粒米不能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