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谨莜看了一眼顾琅华,穿着太后娘娘的赏赐来慈宁宫,想要让太后娘娘念及她救了东平长公主的功劳,顾琅华还真是狡诈,只不过现在可不是一句话就能粉饰太平的。

既然搅起了风波,就要能担下结果。

徐谨莜抿了抿嘴唇。

宫人端了茶点进来,程女官立即让人退了出去。

“听说你给太妃开了个方子。”太后看向琅华,伸出手让徐谨莜将她搀扶着下了地。

琅华道:“也算不得什么方子,就是调理太妃娘娘的饮食。”

“要少食羊肉?”太后抬头看过去。

“是少食肉,”琅华抿嘴道,“太妃娘娘体胖,又有痰湿之症,痰湿壅阻于肺,肺气不得宣降,虽然常年吃药,病情也是时好时坏。”

“臣女说,太妃娘娘少食肉这是为了太妃娘娘的病情,但是最好整个后宫都少食羊肉。”

太后看着琅华:“那又是为什么呢?”

琅华抬起头来:“宫中好食羊肉,达官显贵也纷纷效仿,光是京都每年吃掉的羊肉就有几十万斤。”

太后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

徐谨莜目光闪烁,顾琅华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个内宅女子,管了太医院的事,如今还想要将手伸进御膳房不成?

太后走了几步到窗边,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开始像往常一样修剪面前的花草,仿佛对此并不感兴趣。

琅华道:“达官显贵吃掉的不是羊肉,而是马肉。”

太后娘娘的手僵在那里,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琅华却抬起眼睛,目光中没有惊惧和恐慌:“陕西养种马一千,毙者六百,育出战马五十匹,马政上报朝廷,马匹疫死是因朝廷管理不当,划分的草场都用来养羊,只因为陕西羊肉最鲜,御厨每年入肥羊数万只。我大齐没有草场养马,却有草场养羊。这次出战西夏,号称骑兵上万,其实能用的战马不过五千,那五千战马已经进了达官显贵的肚子。”

琅华说完才道:“太后娘娘召臣女入宫,就是想要问臣女知不知道杭庭之,臣女去太原时,就听说了杭庭之这个屡屡上报朝廷,弹劾地方官员的马政官。方才臣女说的正是杭庭之检举官员的罪状之一。”

徐谨莜听到这里眼皮顿时重重一跳。

太后“啪”地一声,剪断了一朵姚黄,目光中透出上位者的威严:“你倒是不害怕,那杭庭之可是朝廷钦犯。”

“臣女不怕,”琅华道,“臣女既然替他说话,就没想着会害怕。”

太后冷笑一声:“那杭庭之倒像是你的亲舅舅。”

徐谨莜吓了一跳就要跪下来请罪,太后却向她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太后这是不准备牵连她吗?

徐谨莜心里想着一步步地走了出去,宫人上前关上了隔扇,徐谨莜站在外殿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静谧过后,内殿传来“咣当”一声碎瓷响动,显然是太后将什么东西掷在了地上。

凤颜大怒。

殿外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顾琅华这次恐怕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徐谨莜想起母亲杭氏,杭家出了事,却有这样多的人不知好歹地扑上去,顾琅华到底与母亲说了什么话,竟然挑唆母亲离开徐家。

太后怒斥道:“好大的胆子,敢在哀家面前耍起手段来了。”

内殿里,琅华没有跪下去,依旧站在原地:“臣女没有耍手段,因为在太后娘娘看到那些账目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臣女并非单单为了那些药材,而是军资。”

“唐家虽然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唐彬从真定回来,都必定会献份礼物给太后,却不曾将贪墨的军资换成银钱呈给太后娘娘私存。”

“太后这些年被皇上防备,身边的子女接二连三离太后而去,在那些人眼中早已经不是那个先帝时手握大权的皇后娘娘,而是一个愈来愈力不从心的内宫妇人,他们表面上仍旧心向太后,不过就是为了借此谋利。”

站在外面的程女官隐隐约约听到这话,不禁变了脸色。

顾大小姐竟然敢这样说太后娘娘。

只怕太后会立即让人将顾大小姐打了板子扔出宫去,到时候是死是活顾家都不会敢说半句。

杀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就像剪一朵千叶姚黄般容易。

太后面色铁青,半晌才道:“是谁教你这样说的?你父亲?”

琅华道,“是臣女自己要说的。”

太后淡淡地道:“你是一个女子,不图官不图利,图的是什么?”

琅华抬起头:“因为臣女想要活着。跟着祖母、父亲和弟弟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可惜前世她死的时候,因为西北、北疆的动乱,朝廷已经准备南迁,一旦离开京都,就相当于舍弃了岭北的城池。

“一旦起了战争,人命如同蝼蚁。所以,在能说实话的时候说实话,否则,将来很有可能会后悔,臣女不想去后悔,臣女将来还想要嫁人,生儿育女…”

太后放下剪刀坐在大炕上:“你还有什么实话要说?”

琅华向屏风后看去。

太后垂着眼睛:“出来吧,都被人发现了,藏着又有什么用。”

…………………………

还昨天那章,今天还有两章。。。。。。

呜呜呜~

为啥常年都在欠账。

徐大蒜就是徐家庶子,跟阿静是一个爹妈的。琅华在太原遇到的一家人。

徐要钱就是一直贪财的那只。

大家如果怕乱,,,不如就改成徐二老爷,徐三老爷。

第三百六十四章 见鬼了

屏风后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棕色褙子,带着姜黄色抹额,看着琅华眼睛中满是无奈。

“这孩子还是张嘴什么都敢说,什么生儿育女,若是让人听了定然要笑话。”

琅华上前给叶老夫人行礼,伸出手去搀叶老夫人的手,叶老夫人的指尖有些凉,拇指轻轻地拍了拍琅华的手背。方才她在屏风后为顾琅华捏了一把汗,生怕太后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地将顾琅华拉出去,就算是罚跪、掌嘴,也是要丢尽脸面。

“太后娘娘,”内侍进来禀告,“勤政殿有动静了。皇上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传了进去,要查军籍册了。”

太后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顾琅华:“现在你最好盼着那个杭庭之没有做山匪,否则就算账目有误,那杭庭之也难逃罪责,而你…也脱不开干系。”

不会的,琅华知道或许前世杭庭之定着山匪的名头含冤而死,今生他却不会,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朝堂之上弹劾唐彬。

杭庭之走出寺门,向门口的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就大步走了出去。

朝廷钦犯,却骑马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这真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

不知道京都府衙的人会不会立即将他抓起来。

但是无论怎么样,他这一刻却觉得十分的畅快,当年被贬出京都,走的很凄凉,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朝廷钦犯。

然而却不是被押解进京,而是这样骑着马坦坦荡荡地径直走向皇城司。

心快速地在胸腔里跳动,几乎要跃出来。

已经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

街面上人来人往,他的心却渐渐静了下来,他知道大哥敲响了登闻鼓,如今正在皇城司等着他,他没有做山匪,没有做贪赃枉法的事,现在清清白白地走到皇城司,他会将大哥换出来,不会让家人脸上蒙羞。

即便迎接他的是冰冷的囚笼,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地放飞了。

杭庭之到了皇城司的衙门,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步步走上前。

皇城司门口的宿卫兵立即上前呼喝:“什么人,这是皇城司,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快走,离开这里。”

杭庭之又上前几步,笑着面对宿卫:“本官真定马政杭庭之,特来投案。”

宿卫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杭庭之不就是朝廷四处缉捕的逃犯吗?今天登闻鼓也是因为这个杭庭之敲响的,现在这个人却站在了这里,皇城司衙门门前。

宿卫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人人都议论那个杭庭之带着百姓做了山匪,朝廷立即就要派兵马前往剿匪…

“快,”宿卫拉过身边的人,“快去通知左承恩大人,那个…朝廷钦犯自己来了。”

宿卫跑进衙门禀告,正好撞到走出来的顾世衡。

顾世衡一把拉住宿卫:“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钦犯,”宿卫向门口望去,“外面有钦犯投案了。”

顾世衡压制住心中的喜悦,故意露出惊诧的神情,快步走出去看到了杭庭之,立即上前盘问,然后看向身边的亲从,“将人暂时押进衙门,本官要进宫面见皇上。”

唐彬正跪在地上,如今皇上手里虽然有顾家的账本,但是尚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他贪墨,从地方布防到京都的禁军,谁有没有贪墨军需,吃空饷,禁军、厢军有缺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要这件事暂时被压住,那些收了好处的达官显贵自然会想办法。

只要熬过这几天,那些缺少的禁军就会出现在军营里。

唐彬想到这里立即高呼:“皇上,微臣是冤枉的,那杭庭之与微臣素来有私怨,这才以公谋私向荣国公密告微臣,若是那杭庭之说的都是真的,为何要带着百姓做一夜消失,做了山匪,微臣恳请皇上明察。”

“皇上,”内侍上前道,“皇城司的顾大人到了。”

顾世衡?

“传…”皇帝呼喝一声,转身坐在了龙椅中。

顾世衡走上大殿:“皇上,钦犯杭庭之投案了。”

“什么?”皇上立即直起身来,“你说什么?”

“杭庭之,”顾世衡道,“杭庭之到皇城司衙门投案,他呈上了奏折和账目弹劾唐彬等人。”

唐彬瞪圆了眼睛。

杭庭之,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杭庭之被他们逼得带着百姓占山为王,昨日他还收到消息,杭庭之的人骚扰府衙,从庾司抢走了几车粮食,如果杭庭之在这里,那些抢粮食的又是什么人。

唐彬脸上出现了“见了鬼”般的神情,站在皇帝身边的裴杞堂微微弯起了嘴唇,他心里很清楚冯师父他们一定会给真定府衙带来很大的麻烦,他们会比那些百姓更像山匪。

裴杞堂面色沉下来,目光中透出几分清冷。

那些以为陷害了杭庭之就能粉饰太平的人,终于要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从此之后,他们的日子就不如从前那么舒坦了。

皇帝看向裴杞堂。

裴杞堂微微垂着头,显得十分沉稳:“不如现在就提审杭庭之。”当机立断,才能将整个案子查出个端倪来。

皇帝思量片刻,下了决定:“将杭庭之传来,朕要亲自问他。”

唐彬顿时瘫在地上,若是与杭庭之对质,他没有任何的胜算,一旦在皇上面前露出马脚,就再脱身。

今天难道就是他的死期?

唐彬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左承恩赶到宫中的时候,顾世衡已经得了消息:“左大人,皇上要亲自提审杭庭之。”

这么快,左承恩不禁怔愣,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这边就已经尘埃落定。

早知如此,他就守在衙门里…

谁能想到杭庭之自己会投案,这个本该在真定的人,却一下子出现在了京城,难不成他长了翅膀,能一下子飞过来。

徐谨莜震惊地看着程女官:“您,您说谁?”

程女官笑着道:“大小姐的舅舅杭庭之,已经被皇上召去了勤政殿。”

召去了勤政殿,不是被绑缚入狱。

徐谨莜一时缓不过神来:“他…他…怎么进的京?是被抓…”

“不是,”程女官笑容可掬,“他是自己去的皇城司。”

杭庭之不是做了山匪吗?不是已经成了朝廷钦犯吗?他怎么能自己走到了皇城司,如今又进了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哎呦,徐谨莜,你要怎么去见你舅舅呀,我都替你尴尬。

还有一章晚点,大家可以明天看。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还你冷漠

程女官笑着道:“这可是喜事,徐大小姐也就不用跟着提心吊胆,弄不好您那舅舅不但没有错,还有功。”

徐谨莜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宫人们陆续上前向她道喜,方才她在太后面前还试图撇清和杭家的关系。

这是真的吗?

杭庭之真的会没事?杭家会渡过这一关?

女官出来道:“徐大小姐,太后请您进去呢。”

徐谨莜微微攥起了手指,连忙走进内殿。

内殿里有三个人,太后、顾琅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徐谨莜已经猜出来,这人一定是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的叶老夫人,奇怪的是她一直守在外面,叶老夫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内殿?

莫不是她没有到慈宁宫之前,叶老夫人就已经在这里?却为什么没有露面?

徐谨莜上前行礼。

叶老夫人笑道:“这孩子也是个聪明的。”

太后道:“平安走了之后,哀家身边多亏有了她,”说到这里看向徐谨莜,“你听说没有?你舅舅杭庭之没有做山匪,已经来到了京城。”方才徐谨莜急着与杭家撇清关系,现在她又该怎么办?

徐谨莜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肩膀却不停地抖动着,抬起头时,脸颊上都是晶莹的泪水。

琅华静静地望着,这就是前世被封为庆元公主的徐谨莜,那个她曾当成朋友,经常私底下来往的徐谨莜。

时至今日,她终于将徐谨莜看了个清楚,这个为了权势利益随时随地都可以变张脸的人,长大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心机可想而知。

怪不得前世,徐谨莜进宫替她在太后面前求情,仍旧为她换来了一条白绫。

这样想来,前世想要杀她的人定和徐谨莜有关系。

她死了,裴杞堂也会背上**罪名,最终得利的人,一定是裴杞堂的敌人。

也不知是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生她不知不觉地与裴杞堂站在了一起。

她前世的冤屈,今生会得到伸张。前世欠她的账,她也会一笔笔地要回来。

太后不禁道:“怎么还哭上了。”

徐谨莜哽咽地道:“不瞒太后,太后方才问起舅舅,臣女吓得不敢说话,生怕连累了家里人,祖母年事已高听说这件事已经病倒了,再也经不起折腾,父亲…又要避亲,母亲早就去了杭家照顾外祖母,连大舅舅都因为敲了登闻鼓下了大狱…我真怕杭家会因此出大事…”

徐谨莜说完嘤嘤地哭起来。

太后忍不住叹息:“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要经历这样的波折。”她本以为徐谨莜天生凉薄,如今看来也可能是被吓坏了,才不敢替杭家说话。

不过,无论怎么算,可都被顾琅华比下去了。

一个是能担大任,一个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的内宅女眷罢了。

“好了,”太后道,“这几日你回去好好侍奉徐老夫人,不用进宫来了。”

这种时候,徐谨莜不愿意回家。

回到家里,一定会面对杭家人。

徐谨莜顿时觉得愁肠百结,叶老夫人来京城一定是为了叶家小姐入宫之事,她现在离开了,就可能会错过一些重要的消息。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她再拒绝就一定会引来太后的猜疑,以为她是什么心性凉薄的人。

徐谨莜立即上前谢恩。

太后吩咐程女官:“去太医院那些补品给徐大小姐一起带走。”

程女官应了一声。

太后道:“那些东西给你外祖母送去吧。”

没想到太后是要让她给杭家送东西。

唐彬是太后的人,如果太后都认定杭庭之是被唐彬冤枉的,这是不是代表着,杭庭之一定会平安回到杭家。

徐谨莜想到杭老太太离开徐家时的情形,她要怎么将这些东西送去杭家…

徐谨莜迷迷糊糊地坐车回到了徐家,刚走进垂花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幸亏何嬷嬷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父亲在家吗?”徐谨莜问向下人。

“在呢,老爷早早就从衙门回来了,一直在书房里。”

徐谨莜咬住嘴唇,父亲知不知道舅舅的案子有了转机?有没有告诉祖母?

她可不愿意去传递这样的消息,惹祖母生气:“我们先去书房找父亲吧!”她可以先告诉父亲,再由父亲传达给祖母。

拿定了主意,徐谨莜走向书房。

“去通禀一声,”徐谨莜吩咐门口的小厮,“我有事要跟父亲说。”

小厮一脸的为难:“老爷说了,今天谁也不见,让我千万不要打扰,就连晚饭也不用送了。”

徐谨莜皱起眉头:“我回来了。”她与旁人自然不同,父亲怎么可能不见她。

小厮忙道:“老爷特意嘱咐,就算是大小姐回来了,也…也不行。”

为什么?父亲这是要做什么?将她和祖母撂在这里不管不成?徐谨莜绕过小厮就要上前。

小厮一脸尴尬的神情:“大小姐,您这是何必呢,老爷已经交代下来了,您敲门也是没用的啊。”

屋子里的徐松元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徐谨莜拍门的响动:“父亲,您开开门,是我啊…我回来了…我跟您说,舅舅没事了…”

徐松元眼睛一亮,杭庭之果然已经没事了。

他心里又惊又喜。

徐谨莜道:“父亲,您听到了没有,三舅舅没事了。”

徐松元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想起徐老夫人和徐谨莜得知杭庭之出事之后,对待杭家就是一脸冷漠的模样,仿佛无论杭家发生什么事都与她们无关。

今天,他也要做一个冷漠的人,让她们也尝尝个中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