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驼子接口道:“唉。拥有不死骨又如何,还不是受那个诅咒控制,活不过27岁。”

孟葛摇了摇头道:“魏家本身就是一个宝库,只是他的子孙们没有得到打开这个宝库的钥匙罢了。我记得魏家好像有个人,似乎已经略窥到一些门径,奈何实在是天资所限——不过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王驼子点头道:“老魏的确是个人物,可惜不知道魏宁会怎么样。据我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的天资似乎不在老魏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葛又加了一把香料,淡淡地道:“前几年,你的老朋友来过,要我给你带话,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找他,他都会帮你。”

王驼子点头道:“总有一天我会打散他的,是我造他出来的,就算我打不散他,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孟葛道:“你还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王驼子苦笑道:“我今年105岁了,你知道的,我为何要活这么久。”

孟葛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些事,是你自己放不开。对了,林家最近还在找你麻烦吗?”

王驼子点头道:“前段时间,林家的一个小女孩曾经找过我,她差一点就骗到我了,她的确很聪明。但是,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我活了一百多年了,俗话说人老成精,想骗到我这个老妖精,她还太嫩了。”

孟葛道:“你又没有杀她?”

王驼子苦笑道:“如果我要杀的话,她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孟葛点头道:“那是。”

“我只是给她留了点东西。”王驼子从怀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道:“让她以后老实点。”

孟葛对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金色蟾蜍,惊道:

“千年金蟾蛊,你怎么弄到手的?”

“自然是妙手空空了。”

第四十一章 烧尸森林

忽然王驼子拿出魏宁在墓里拓的那张不知名的文字,递给孟葛,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不认识,这个是刻在那口棺材盖上的,你鬼门道最多,看看。”

孟葛接过王驼子递过来的拓片,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道:“这个应该是女书,现在应该很少有人认得,你先放在我这里,我回头给彭白他们看看,他最喜欢研究这些无聊的玩意。”说完将拓片放入怀中,用手在火塘中又加了把香料,将人头稍稍调高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旋转着,“你要不跟我去看看彭白,彭白应该会对你那个徒弟感兴趣的。”

王驼子连忙摆手道:“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见那个老怪物——他还在那里?”

“是啊,快20年了。他一直都在那里。”

“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别老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特别是彭白那个老鬼,别老是呆在烧尸森林,日子久了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有的时候也要出去透透气,现在外面变化可大了,你看我,那也是与时俱进,我现在都开始学英文了,英文你知道吗?哈哈,要不要我也教教你?”

孟葛淡淡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王驼子和孟葛又聊了一会,便带着魏宁离开了。

而在这个寨子的某处小木屋内,一个阴恻恻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声音响起:“女娃,我叫孟葛托人给你把‘兽魂’带来了,有了这个,不出三年,你的这个蛊毒应该很快便可以解除,到时候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一个少女的声音冷冷地道:“放心,我爷爷把我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的命是你救的,你什么时候高兴,随时都可以拿去。”

那声音一阵阴笑,道:“那就最好,可惜我受了戒,不能踏出这个烧尸森林半步,没有机会看见那个魏家的男孩,无缘得见‘不死骨’,如果有了那玩意,这个破玩意还困得住我?”

“他也姓魏?”少女一个人喃喃自语:“真不知道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现在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

忽然一只黑猫跃起,喵呜一声,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间的宁静。

王驼子带着魏宁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些柳木给魏宁的柳灵郎做了屋子,放在魏宁的床头。然后又拿来些香烛供好,魏宁依着那天王驼子教他的方法,将食指扎破,一滴鲜血滴在了珠子上面,但是再也没有出现那天的那种情况,魏宁顿时感觉有些失望。忙活了几天,魏宁也累得不行,收拾收拾就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夜里的什么时辰,他忽然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就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一个小孩子手中拿着拨浪鼓,梳着一个冲天小辫,一蹦一蹦地朝魏宁走来,嘴里唱着童谣:“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谁人请我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

魏宁觉得有趣,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啊?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娘呢?”

小孩偏着脑袋,道:“我就是你啊,你就是我啊。”

魏宁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我,你是你。”

小孩手中拨浪鼓一摇,眨巴着眼睛道:“那你是谁?我又是谁?”

魏宁道:“我叫魏宁,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也叫魏宁啊。”

魏宁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我,你是你。你这个小孩,才多大,就想糊弄我。”

小孩做了个鬼脸,笑道:“我走了,我不告诉你,反正你以后要经常陪我玩。”说完,摇着拨浪鼓,蹦蹦跳跳地走了,边走还边哼着刚才那首童谣。

“你别走啊!”魏宁心里急了,追上前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小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你猜,你猜,你猜。”

魏宁想去追上那个小孩,可是任凭他跑得多快,却怎么也赶不上那小孩子,忽然脚下一拌蒜,一跟头摔在地上。

魏宁猛地一起身,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外面夜色清凉如水,魏宁起身喝了杯茶,看见柳灵郎的那间小屋子前,那盏油灯似乎跳动得更加厉害。

魏宁挑了挑油灯的棉芯,又重新倒头睡着了。

又过了一天,魏宁的母亲写信来催魏宁了,说学堂里的老师终日不见魏宁,若是再不去的话,魏宁就要被开除了。她已经尽力周旋了,要魏宁早点回去。魏宁怕母亲担心,跟王驼子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家了。

此后,每年的夏季,魏宁都会到王驼子这里学艺,王驼子也不藏私,只要魏宁想学的,王驼子都一一教给魏宁。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五年,魏宁已经从当时的一个毛头小孩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英俊的脸庞为他迎来不少女孩子的青睐,但是魏宁却似乎很少搭理女生,每天除了上下学堂就是回家研究王驼子交给他的道术。几个怀着懵懂春心的女孩子先后碰壁后,其他的女孩子也就不敢再前赴后继了,平日里都甚少搭理魏宁。

魏宁也不以为意,少了女孩子的纠缠,魏宁倒落得轻松,反正他志不在此。经过王驼子的精心调教,魏宁的“休门”终于在他18岁的时候开了,而最近,魏宁又隐隐感觉在“生门”处也有些异动。据王驼子所说,在18岁便能将休门打开,魏宁已经是继他之后的第二人,其天资是在他所知道的人中可以排到第二,并鼓励魏宁好好修行,争取到30岁之前达到他18岁的水准。魏宁不由气结。

而那个曾经在魏宁梦境中出现过的小孩,自打那天起,便频繁地在魏宁梦中出现,每次都嚷着要魏宁带他玩。魏宁已经知道,这个小孩就是柳灵郎,自然是耐心耐烦地赔着小心,依着师父教他的方法,几年来丝毫不敢怠慢。但是这个小鬼,似乎除了玩便什么都不会,魏宁有时候在梦里都被他搞得很郁闷,经常因为睡眠不足而黑着两个眼圈上课,在同窗眼中,有部分学生便认为是魏宁“夜生活”太丰富的缘故。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魏宁才开始偷偷地想起那个女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每当魏宁要在梦中与那个女孩子相会时,柳灵郎便像预先得到消息般赶来破坏魏宁的好事。

魏宁真的很郁闷,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18岁没有走失一丝阳气的童子尿——应该很厉害吧!

时光飞驰,转眼魏宁已经成年了。这年母亲告诉魏宁,省城里面新开了一所大学,都是由很出名的老师讲授课程的,甚至还有外国的老师。母亲已经给魏宁报名了,只要魏宁能够通过大学的入学考试,便能够进入大学深造,以后甚至还有可能去西洋深造,到时候魏宁便是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了,可以光宗耀祖。

由于魏宁的心思基本上都在修习道术上,对学习并不是很上心,魏母尽管操心魏宁的学习,但见魏宁似乎并不热衷也就由他去了。

在魏宁成年的第一个清明,魏母叫魏宁向学堂的老师请假一天,回来有事。

第四十二章 魏家祖坟

魏宁回家的时候,魏母已经准备好了纸钱和白饭,见魏宁回来,道:

“你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给你父亲上坟了,今年是你成年,去给你父亲上上香,让你父亲也好好看看你。”

自从魏求喜失踪后,魏家找了几年都没有打听到魏求喜的消息。日子久了,魏母心也就淡了,认为魏求喜可能真的已经遭遇了什么意外。这年头皇帝都可能说没就没,什么将军大帅的,今天在明天就不一定死在哪个姨太太的床上,小小的一个魏求喜又有谁会关心呢?现在魏求喜算是真真正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魏家自古以来便是本地的大户,漫山遍野的坟头和阔气的墓碑昭示着这个家族曾经的兴旺,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魏宁这根独苗,不禁让人有些黯然神伤。

按照湘西人的规矩,早夭的一般葬在山脚,活得越长的便葬得越高,魏家的坟山山脚上已经密密麻麻地修满了坟头,而山腰上却明显有一圈空白地带,稀稀拉拉地立着几块墓碑。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山脚的坟头墓碑大多很新,越往上去,坟头的年代就越久。在山腰以上,坟头墓碑上的字迹都已经开始脱落了,估计超过百年的历史了。显然,魏宁父亲的坟修的地方并不高,很容易就找到了,旁边分别是魏宁的几个叔叔辈的人物。魏宁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镰刀,将父亲坟头上的杂草清除干净,魏母拿出篮子中的祭品,点燃纸钱,燃烧的纸钱在空中化作黑色的蝴蝶,迎风飞舞。

魏宁依次给父辈的亲属们磕头后,点燃一挂鞭炮,按照湘西人的风俗,唤醒这些睡着的“人”。魏母在魏宁父亲的坟前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魏宁闲着没事,便拿起镰刀,由下至上,帮各位祖宗清理坟头的杂草。魏宁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和母亲长大的,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清楚,更加不用提这些未曾谋面的叔叔伯伯们,一时好奇,便大声读起了墓碑上的碑文。

先考魏氏求吉大人之墓,同治三年十二月初二生,光绪七年九月初七卒。

先考魏氏晚邱大人之墓,同治十年三月初四生,光绪十九年四月十八卒。妻魏氏方尧。子魏文……

“咦……”魏宁越念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出原因。

“不要念了!”魏母忽然站了起来,双唇翕动,怒道:“叫你不要念了,你不知道吗?”

在魏宁的记忆中,魏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他几乎从来没有见到过母亲生气的样子,自己只是照念了几个前辈的碑文,为什么母亲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魏母平静了一下心情,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这样是对祖宗的不敬吗?”

魏宁吐了一下舌头,可是却隐隐觉得原因没有这么简单。

魏母看了魏宁一眼,叹了口气道:“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吧,回去晚了就要天黑了。”

“哦。”魏宁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再帮这几个祖宗清扫一下‘阴宅’就回去。”

魏母也不做声,背过魏宁,擦了下湿润的眼角。叹了口气,喃喃道:

“上天啊,你要是真的要报复魏家,就报复在我的头上吧,宁儿还小,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不可以,请你高抬贵手……”

忽然,魏宁转头叫了声:“娘,你快过来看看。”

魏母擦了擦脸,走了过去,只见魏宁在一个坟头停了下来,这个墓碑已经残破不堪,估计至少有一个世纪以上。魏宁指着墓碑道:“娘,你看,这位老祖宗,怎么他的墓碑只有出生的日子,没有过世的日子啊?”

魏母淡淡地道:“可能是日子久了,被雨水冲刷掉了吧。”

魏宁摇摇头道:“不可能,你看,这个明显就是以前没有刻上去的。”

魏母道:“可能是当时工匠失误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去学堂呢,不要耽误学习了。”

这些日子,为了让母亲开心,魏宁拼命读书,几乎忙得连练“炁”的时间都没有。其实,魏宁原本对读什么大学并不是特别在乎,但是他希望能够让母亲开心,自己也很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听说在西洋那边,甚至还有将人体活活解剖这一门学科,魏宁很想去见识一下。但是这省大的学堂招生,那是要何等的皇亲国戚才有机会去读的,魏宁一个寒门子弟,除了凭借自己努力之外,恐怕已经别无他法了。

魏宁还学会了若干符咒阴文,可惜考试用不上,考试不考赶尸。考试前一段时间,魏宁拼命地补习,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谁人请我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嘻嘻,魏宁我又来了,你陪我玩。”

魏宁皱眉道:“我最近复习比较紧,需要休息,小灵,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找我了可以吗?等我考试完了,我再好好陪你玩。”小灵是魏宁给柳灵郎取的名字。

小灵一听,不高兴了:“不要,不要,我就要你陪我玩,你陪我玩躲猫猫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我要好好休息,真的,不要闹了,等我考上省里的学府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灵的嘴巴一撇,不高兴了:“不要嘛。我就要你今天陪我。”

“可是我真的要读书,若是我不读的话,考试不过,我娘肯定会很失望的!”

小灵摇了摇手上的拨浪鼓,奶声奶气地道:“是不是你考试过了,就可以陪我玩了?”

“那是,可是要是你再来吵我的话,我睡不好,肯定复习不好,复习不好,考试就肯定完了,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灵一听魏宁不理自己了,连忙摆手道:“魏宁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

“那好,你现在乖乖回去睡觉,不要再来吵我睡觉,乖,快去。”

小灵想了想,忽然道:“魏宁,我怎么才可以帮你既能陪我玩,考试又能过呢?”

魏宁不由得气结,脱口而出道:“除非你能够把考试时候的卷子给我弄一份来。”

小灵又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明天晚上你等我。”没等魏宁说话,小灵又唱着歌谣,跑出了魏宁的梦境。

第二天,小灵真的又来了,兴奋地挥着拳头道:“魏宁,魏宁我又来了,我把卷子给你背下来了,你给我听好了。”

说完,小灵奶声奶气地背下一张试题,甚至连答案都背给了魏宁,魏宁被搞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真假。小灵背完后,又强迫魏宁陪他玩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第二天,魏宁居然发现,那张卷子的每一道题、每一个答案,自己都记得一字不差。魏宁也没有当真,只当是小灵和他开的一个玩笑,笑了笑,又埋头在书山中临时抱佛脚去了。

终于,当魏宁拿到那张试卷的时候,顿时傻了眼,这卷子居然和小灵给他背的那张试卷一模一样!魏宁这才知道,原来小灵没有跟他开玩笑,他真的拿到了卷子。

这算是作弊吗?

各位监考的老师,这不关我的事,要怪就怪小灵那个小鬼头,他才是罪魁祸首,小弟最多只能算是被迫的,魏宁心里一番自我安慰后,顿时觉得踏实了很多,开始淡定下笔。

考试成绩出来了,魏宁毫无意外地通过了考试,并且名列前茅,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魏宁终于可以进城读书了,他成为了当地人人羡慕的“状元”。

第四十三章 独自赶尸

到省城读书后,魏宁第一次听说还有“寒暑假”,这也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吧。魏宁假期无事,索性便像往年一样,来到了王驼子处,跟王驼子学祝由道法。又过了一个月,魏宁做完晚课后,王驼子把魏宁叫了过来,王驼子神色肃穆,和往常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

“小魏子,你来我这里也有些年头。几年来,你从来没有交过学费,看在你曾经给我招揽了很多生意的份上,我也懒得要了。但是现在,到了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魏宁一头雾水道:“师父,怎么了?”

“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赶尸的36种功夫,我能教的都教了,现在该是检验你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偷懒的时候了。”

“什么?”

王驼子道:“在我们祝由一门,徒弟有过三关的说法。只有过了这三关才能当徒弟,分别考验的是方向感、力气和胆量。我相信这三关对于你来说应该都没有问题,所以也懒得去考你,现在我还有最后一关,如果过了这一关,你便可以正式出师了。老子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师父,你要考验我什么?”

“迎喜神!而且是一个人去。无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不会插手,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你只有单独凭自己的本事走一次脚,才能真正算是出师了。如果失败了,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不是我王处一没有教好,是你没有资格做我王处一的徒弟,所以你以后也不用再来见我了。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私事去办,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以后也许还能再见。”

“师父……”听说王驼子要和自己分别了,魏宁连忙急道。

王驼子一摆手打住了:“就这样了,还有,从今天起,你不可以说认识我王处一,更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是你师父。”

“为什么?”魏宁被王驼子搞得一头雾水。

“就这样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揽活。”

第二天,王驼子带着魏宁出门,来到人烟稠密的地方,找到了一棵大树。王驼子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几个字:“包吆死人过省”。贴好后,才和魏宁回去。

过了几天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王驼子从外面回来,把魏宁叫住,道:“我们有生意了。”

招揽生意的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姓李。前几天她的老伴去世了,活了80多岁无疾而终,也算是“喜葬”了。只是两口子原本是常德这边的,可惜在湘西一直呆了20多年,她老伴死前的唯一愿望就是希望能够葬到家乡。老太太的儿子都主张请人将棺材送回去,可是老太太就相信赶脚先生,说,如果只是把棺材运回去的话,只能运回尸体,魂儿还在湘西,只有赶脚先生才能够将魂儿也带回去。几个儿子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到处打听赶脚先生的消息,最后在树下发现了王驼子的那张小纸片,便找到了王驼子,请他代为走一趟脚。

王驼子和老太太的几个儿子讲好价钱后,申明此次赶脚由自己的徒弟主持时,老太太发话了:“先生,如果是您的话,我信得过,可是这个娃儿,他能行吗?”

王驼子自然对魏宁是一顿山吹海捧,老太太对着魏宁左看右看道:“可是我听说,赶脚先生都是要年长得,长得比较……咳咳,就像您这样的,这娃儿长得这么俊,合适吗?”

王驼子小眼睛一瞪道:“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哪家的家长会让孩子学我们这行,能收到徒弟就不错了,哪还在乎长相啊!我们这行,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说完,又唏嘘感慨了一番。最后说了句:“放心,我会在一旁照拂的。”老太太勉强答应了。几个儿子这才把王驼子拉了出去,又是一顿砍价。

因为赶尸的先生作法,旁边是不可以有人的,魏宁清场后,在这位老者的身上涂上了祝由特制的药水,这样是为了保证尸体的坚硬度,然后用辰砂将喜神的七窍小心地封好,确保喜神七窍不可通生气。又拿出香烛和纸钱祭奠了一番,将一张黄纸贴在了喜神的额头,依着王驼子交给他的“还魂功”,大声喝道:“恭请喜神起身!”那具尸体双手竟慢慢平举起来,和身体成90度的样子。魏宁第一次用这招,一见有效,心中暗喜,手中招魂幡一挥,喝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走!”

喜神居然直直地从床上起来,魏宁招魂幡一挥,喜神已经直直地站在魏宁的身后了。魏宁手中纸钱向天一撒,道:“阴人借道,阳人回避。”带头向前走了。喜神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还魂功,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咒语,都是错不得的,甚至踏出的每一步距离都是有讲究的。喜神是没有感知能力的,他完全是凭着招魂幡的指引向前走,而在赶尸人的脚下,每三个脚步距离就有一个“阴点”,喜神每一跳都必须踏在阴点上,否则就会遇到阳气走煞,而这纸钱的挥撒,哪里撒,哪里收,都是有规矩的,乱了规矩,得罪了任何一处的山神土地或者魑魅魍魉,都会导致喜神魂魄分离。该往哪里走,往哪里打尖,哪里住店,何时起身,何时念咒,何时念正气歌,这都是有讲究的,所以第一次赶脚的魏宁未免精神有些紧张,生怕喜神走煞。

魏宁按照王驼子交代的路线,所选的都是冷僻无人的乡间小路。走了一夜,天开始渐渐放亮,魏宁知道,到了该进喜神客栈的时候了。

“不知道这里的喜神客栈,是不是还有人,希望和官庄一样吧。”想起官庄,想起了当时的爷爷,魏宁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按照王驼子留下的喜神客栈的地址,魏宁很快便找到了此地的喜神客栈。和官庄一样,此处的喜神客栈也已经破旧不堪了,但是斑驳的朱漆门板,似乎昭示着它曾经的兴旺和祝由一脉现在的人丁凋零。

按照规矩,魏宁招魂幡一挥,走上前去,清清嗓子,道:“天不收,地不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今日借过你家店,金砖收入你柜中。”

过了不久,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

魏宁心中大喜,又和屋内的人对了切口,屋内的人这才将门板打开,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到魏宁,有些惊讶,道:“我倒是一个老先生,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俊的年轻后生也赶脚,走一晚累了吧,进来吧。”

魏宁先谢过了老太太,按规矩请喜神进柜,然后点燃一盏寻乡灯,用的正是当年他最想学的那种手法,可惜魏求喜没有机会亲自教他。

魏宁和老太太攀谈起来。这个屋子里面居然没有灯,老太太点燃一盏桐油灯,整个屋子闪着诡异的光。

忽然,魏宁皱了皱眉头道:“不对,奶奶,你这个屋子里面有生人。”

老太太道:“不可能,我自从老伴过世以后,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人上门了,怎么可能?”

魏宁道:“我闻出来了生气。喜神客栈只可以接待喜神,这点你应该清楚的。”

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喜神面上的辰州符吹得哗哗作响。魏宁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第四十四章 背尸人

屋子里面的桐油灯又是一阵明灭,有个影子从那两扇藏匿着死尸的大门中间走进来。他的脚步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待走近一看,那个人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左右,但是从相貌上看,却不是个孩子,长得眉粗口阔,像极了水浒中的武大郎。

原来是个侏儒。

那个人走了进来,看见门后的死尸居然没有害怕,盯着魏宁看了好一阵,忽然笑道,露出一口黄牙:“你就是传说中的赶尸先生。”

魏宁道:“喜神客栈不适合招待活人,你还是走吧。”

那人对着魏宁一笑,大马金刀地坐在魏宁的身边,笑道:“活人死人,不都是人,死人住的,我住不得?”说完掏出钱拍在桌子上,道:“老板娘,我要住店。”

老太太没有子嗣,这点钱对于她可是一笔大收入,连忙笑道:“可以可以,只是我这里太旧了,而且……”说完指了指屋后的死尸。

“不要紧,我不怕,你去给我和这个后生炒两个菜,菜钱另算。”

魏宁一皱眉,见主人家没有反对,自己也不好出声,只好默认了。老太太见又有收入,乐呵呵地进屋张罗去了,不一会儿,从屋里端出来几个菜,“我这里穷,就这些了,你们将就点吃吧!”

那人笑道:“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对了,你这里有干菜没有,给我弄点来。”

在湘西,不管哪家哪户都是要腌咸菜的,特别是老太太这样的穷人,一般家里都是准备了好几坛咸菜,要吃上一年的。

“有有,我给你拿。”

那人笑道:“不要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行,是那里吧。”老太太见那人已经动了,也就懒得走,指点了地方。不一会儿,那人便从里屋端出一盘咸菜。

“难得遇见赶尸先生,这样,这顿我请了,不要跟我抢,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说完就热情地给魏宁盛饭。

魏宁不好推脱,两人吃了饭,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昏,便昏昏迷迷地睡着了。

等魏宁醒来,已是天色大亮,魏宁心道:“不好!”果然往门后一望,那具喜神已经不见了!

“喜神呢?”魏宁连忙问在里屋忙活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