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双华还在打量那匹全身无一丝杂毛的黑鬃骏马, 耳边听见哥哥问了句:“你可想要骑马?”

她双眸立即燃起簇光亮, 却有些怯怯地问道:“我可以吗?”

她知道这匹叫做“逐风”的马向来是哥哥的专属坐骑。据说, 当初南疆外使将这匹绝世宝马献给大越皇帝,偏偏它桀骜难驯, 连着摔了两名武官下马,陛下干脆放下话来,谁能当众驯服它,就将这匹宝马赏给谁。

那一日,是顾远萧花了许多力气才将它收服,说来奇怪,这匹见谁摔谁的烈马到了他手里,转眼变成了乖顺的小马驹, 它生的体态骁健,清啸时入云,疾行时如电, 因此顾远萧对它十分喜爱, 特意为它起名为逐风。

可自那以后, 除了顾远萧外, 再没人敢骑过这匹马,是以顾双华虽听得跃跃欲试,却也有些发怵:这样烈性的马儿, 会乖乖让自己骑上去吗?

顾远萧还未回话,逐风已经不满地打了个响鼻,鼻子往另一边偏过去, 马蹄重重一蹬,扬起黄沙宣告自己不愿意。

顾双华眨了眨眼,冲哥哥露出无奈的表情,顾远萧却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逐风的脖子,在它耳边小声教训着什么。

最后,逐风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主人的教诲,闷闷打了几声响鼻,膝盖却弯下来一些,顾远萧将妹妹拉过来,笑着道:“行了,上去吧。”

顾双华见逐风一副被“逼良为娼”的可怜模样,低头偷笑一声,可很快就犯了难,这马生的十分高大,自己连马镫都够不上,怎么骑上去呢梓。

她正蹙着眉琢磨,身子就突然悬了空,顾远萧在身后将她的腰抱住往上一举,根本无需马镫,稳稳就将她放在了马背上。

陡然上了马,顾双华一颗心立即悬起来。她从未骑过马,腿又不太够得着马镫,只能颤颤拉着缰绳试图稳住身子。

偏偏逐风为了表示对新主人的不满,伸腿往地上一蹬,顾双华快被晃得哭了,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它给摔下来。

幸好这时,顾远萧踏着马镫一跃而上,胳膊环过她的腰,稳稳拉住缰绳,然后低头在她耳边道:“坐好了。”

顾双华感觉哥哥的气息自身后将她包围,那双有力的双臂就挡在自己身侧,总算安下心来。

可逐风受到主人的感召,立即足下如飞,踏叶击沙地在湖边狂奔起来,顾双华才刚放下的那颗心立即又提到嗓子眼,紧紧闭上眼,只听得劲风在耳边呼啸,裹着飞起的发丝不住扑打在脸颊上。

她本能地低下头,手滑的几乎握不住缰绳,正觉得有些晕眩,却听见哥哥在耳旁柔声道:“把眼睛睁开。”

这声音仿佛带着抚慰的力量,顾双华勉强将眼睛睁开条缝,可很快,就被不断往身后飞驰的景物吓得够呛,赶紧又掩耳盗铃般闭起来。

顾远萧笑着摇头,左手绕过小腹将她的身子钳在怀里,低声道:“有我在,你无需怕。”

顾双华稳了稳心神,总算敢再睁开眼,只见天边一轮红日在叶片间划出一道流光,疾风猎猎、飞花拂柳,掀起阵阵草木清香,擦着鼻尖倏然而过。远处是青山隐隐,随着马蹄声连绵起伏,山顶萦着的雾气时远时近,再往外便是天高云散,一行白鹭朝云间展翅。

她渐渐不再恐惧,而是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合着“哒哒”的马蹄声,生出难得的洒脱与快意,忍不住感叹道:“难怪诗里要说:春风得意马蹄疾,我以前都不知,策马时看见的风景,竟是这般的不同。

顾远萧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压回耳后,下巴轻压在她的肩上道:“这里还是不够开阔,往后,我带你去大漠骑马,让你看看什么是‘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顾双华想象那样的景象,满心的旷达与开阔,也顾不得马上颠簸,转头目光忽闪地问道:“真的吗?”可她未想到哥哥脸本就挨得极近,自己一转头,唇便擦着他的脸颊和耳根滑过。

柔软而湿润的红唇,轻易在脸上擦出电流,混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气,一直钻进心尖。顾远萧小腹顿时一紧,气息紊乱地将缰绳猛地向后扯,逐风跑的正欢,不知主人为何抽风,很不痛快地“轻嘶”一声停下来,震得毫无准备的顾双华往后一倒,正好跌进他怀里。

顾远萧在心里将这通晓他心意的马儿好好赞了一通,索性不再疾驰,只单手拉着缰绳,悠哉地在湖边策马缓行,另一只手却舍不得离开她柔软的腰肢,

顾双华这时才觉得不太自在,她经过方才的刺激,后背已经全湿了,就这么隔着薄薄的衣衫,紧贴着哥哥胸前的肌肉,令她耳根子止不住地发红,边努力往前倾身边嘟囔着道:“我累了,下去歇一歇吧。”

顾远萧怀中抱着佳人,闻着微风送来荷叶的清香,正是志得意满之时,闻言很是不舍,可妹妹得不到回应,就开始努力往前扭动,扭得他很是煎熬,于是一把按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咬牙道:“别动了了,我带你下去。”

这时他们已经骑到离湖边不远的一片桃树林外,顾远萧踩着马镫,一手带着她的腰,一手撑着马背,轻易就将她抱到草地上。

顾双华总算踩着了地,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湿漉漉的微风自湖面轻拂过来,吹得身上十分舒爽,她负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哥哥将逐风拴好,朝她伸出手道:“你不是累了,就在这树下歇息吧依。”

大约是方才马儿颠簸,或是现在的风儿醉人,顾双华看着哥哥长身立于树下的朗朗风姿,低头捋了捋被吹乱的鬓发,脑中莫名晕眩,觉得这一幕竟透着几分旖旎。

顾远萧那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站在原地发愣,便走过去拉着她坐下,然后闲闲往后一靠,半眯起眼道:“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

顾双华抱着膝盖,低头用手指绕着黄绿相间的草根,抬眸看了看,轻声道:“不过就是寻常的乡间景色,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顾远萧将手枕在后脑,目光却凝在她身上,慢慢抬起唇角道:“谁说的,我现在看到的,就是最漂亮的。”

顾双华心中微微一动,却不敢回头,只是专心拽着手里的那根草,这时,顾远萧直起身子,呼吸贴在她脸颊边,伸手将她手里的那根草连根扯出,然后在手心展平道:“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行军时,实在觉得无聊,就学会了用草编些小玩意来解闷。”

顾双华惊讶地转头看他,向哥哥这般硬朗的性子,竟还会做这种小玩意吗?

顾远萧见她满脸不信,笑了笑,又扯下几根草来,用手指熟练地绕来绕去,很快便编出一只小兔子放在手心,得意地递过去。

顾双华看的眼睛都亮了,连忙接过端详把玩,忍不住边看边称赞道:“好可爱!”

顾远萧边拍着手上的草屑边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没错,我也觉得很可爱。”

顾双华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是属兔的,指尖按着那兔子的头,有些赧然地偏头道:“你还会编别的吗?”

顾远萧问:“你想要编什么?”

她望着手心里的那只模样精巧的兔子,想了想道:“就编一只蝴蝶吧,和这只兔子正好作伴。”

顾远萧的目光闪了闪,随即又摘了些草放在手里,这次顾双华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指看,看他将它们绕在一处,很快就编出一个轮廓,可她怎么看也不像蝴蝶,于是故意大声笑道:“哥哥,你失败了呢,这蝴蝶连翅膀都没有。”

顾远萧并不辩驳,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手指继续绕着草尖,渐渐的,顾双华终于发现,他不是失败了,而是做了另外一样东西。

直到哥哥将编好的小动物也放进她手心,和那只兔子靠在一处,顾双华皱眉道:“你不是答应我要编蝴蝶,为何做了一只小狗。”

顾远萧嘴角含笑,将两个小玩意拨得脸靠着脸,十分亲昵的模样,又理所当然道:“它们两个,原本就该在一起。”

顾双华陡然被提醒,哥哥好像正是属狗的,再看那相偎在一起的动物,便觉得脸发热,手心发烫,干脆全往怀里一揣,然后腾地站起故意气恼道:“哥哥答应我的都不作数,我要回去了。”

她嘴上生气,步子却走得不徐不缓,仿佛在等谁跟上来。顾远萧笑着站起,将拴在树干上的缰绳解开牵在手中,然后快走几步,用另一只手去攥妹妹的手腕,道:“你猜,我们骑马跑了多远?”

顾双华边往前走边摇头,总之她是不会再同他共乘一骑了。

可顾远萧好像也并没有上马的意思,只是任逐风在身后慢慢踱步,自己却靠在她身旁,轻声道:“我们慢慢走回去,就知道了。”

逐风蹬了蹬马蹄,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觉得空气里充满了酸腐味,从鼻子里吐出股嫌弃的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一章陪大家跨年,祝大家2019越来越好,一切都有崭新的开始。(来自家人在看跨年晚会,我却在苦逼码字的作者 )

第72章

进了七月, 转眼就到了乞巧节, 本朝民风开放, 这一日,姑娘媳妇们相约出门游玩, 寻常人家去逛市集买玩偶,贵女们则包下花舫,在明镜湖上听曲泛舟。

长宁侯府的画舫里,两位琴师正跪坐着弹奏古筝,邹氏、秦氏陪着老夫人边吃蜜果边说话,另一边长房的两位姐妹和二房的堂妹挤在一处用花汁染指甲。

老夫人边听着曲,边往那边瞥着,脸上带笑对邹氏道:“我怎么觉得她们姐妹俩, 感情好像越来越好了呢?”

邹氏正拿起颗蜜枣,闻言目光往那边扫去,心里也有些犯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女儿和养女之间好像多了几分亲密, 虽然不似其他姐妹日日腻在一处, 但是如果女儿房里添了什么东西, 就会随口加一句:让给三小姐也送去一份。今日也是双娥说:既然是家中女眷一同出游,需得把三妹带上。

邹氏对女儿这种转变,说不上是好或不好, 不过冯府昨日找了官媒上门,算是把双娥的婚事给定下了,这让她心情十分明媚, 看什么都像加了层柔光,明晃晃、亮堂堂的,于是将那颗蜜枣放进嘴里,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家和万事兴啊。”

老夫人了了这些年的心事,招手让那弹琴的姑娘下去休息,然后颇有些惋惜道:“可惜今日没请到的听梅舫的苏宛姑娘,据说她那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当世无人能及,连皇后都曾找她进宫为太后奏曲。难得碰上她的梅轩舫也在湖上,偏没法将她请过来。”

秦氏眼珠一转,压低声道:“据说是她那听梅舫里,现在正坐着一位大人物呢。”

她手往天上指,另两人立即就了然,京城里早有传言,太子和这位苏宛姑娘有些不清不楚,时常出入她的画舫,她们多少也有些耳闻。

看来今日恰逢七夕,太子也是有心,特意出宫来陪这位姑娘过节了。

当着晚辈的面,老夫人也不好和媳妇多八卦太子的轶事,三个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藏着笑继续吃着蜜饯。

另一边,顾熏儿看两位堂姐帮她将十指指甲都染成桃红色,兴奋地举着手“哇哇”大叫,顾双娥翻了个白眼:“熏儿你都十岁了,怎么还这般没规矩,哪像我们长宁侯府的小姐。”

顾双华边拿扇子帮堂妹扇干将指甲上的汁液,边笑着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朝她抛过去一个眼神,顾熏儿立即明了,笑眯眯地对大堂姐道:“往后我要多向堂姐学学,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家双娥姐姐可是贵女里知书识礼的表率。”

顾双娥骄傲地笑起来,捞起颗蜜枣塞进她嘴里道:“小嘴儿这么甜,往后我再多教你几个染指甲的方子。”

顾熏儿和顾双华相视一笑,偷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正是一派温馨热闹之时,突地有一艘小船从湖心靠过来,然后便有丫鬟进来禀报:“听梅舫的苏姑娘派了人过来,说请三小姐上船一叙。”

侯府女眷互看一眼,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双华更是一脸懵懂,她算是听过几次苏宛姑娘的名号,可根本不认识她。老夫人想了想,沉下面容问道:“来人现在何处?”

丫鬟回道:“就在旁边的小船上。”

老夫人站起让丫鬟领着去看,等回来时面色更沉,看着顾双华道:“来的是一名内侍。”

顾双华倏地站起,本能地紧张起来,屋里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若真是那位苏宛姑娘来请,自然不会动用到内侍,让她过去的人,只能是太子。

想到此处,顾双华不敢怠慢,赶紧整理了下衣裙走到船舷上,宝琴正想跟她一起过去,那内侍却皮笑肉不笑地道:“请三小姐一人登船。”

顾双华只得按了按宝琴的手,提着裙摆走上了小船,木桨拨动水浪,很快就将她载到了听梅舫旁。

上了画舫,内侍在前带路,将她引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顾双华拂去衣袖上的水气,微微倾身,就听见自房内传来铮铮的琵琶声。

内侍通传后弓腰推开房门,顾双华低着头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太子歪靠在锦垫上,天气已经入了伏,可他还是穿着厚厚的绸衣,两手拢在衣袖里,目光直直盯着面前正专心弹奏琵琶曲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十分美艳,丹凤眼,瓜子脸,可眉心总像蹙着愁云,颦颦弱弱的模样,和常带着几分病气的太子,倒是有些般配。

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太子右手边竟还坐着信王,见她神情忐忑地行完礼,便站起将她领到坐上,靠在她耳边笑笑道:“本王在这里,无需害怕。”

太子这时才将目光偏过来,淡淡垂下眼眸,原本正在专心弹奏的苏宛便适时地收了音,然后她抬眸冲顾双华笑了笑,便抱着琵琶去了内室。

这下顾双华更紧张了,尤其这房里门窗紧闭,四周又闷又热,她热的额上不断落下汗来,却不敢去擦,太子察觉出她的窘迫,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的病不能见风,三小姐若是不惯,也只能委屈你一会儿了。”

顾双华赶忙摇头,这时,旁边的信王往她手里塞进一块冰凉的玉佩,小声道:“拿着就不热了。”

那玉佩是寒玉所制,拿在手心果然冰凉透润,驱散了许多燥热,于是朝信王感激地笑了笑。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随即换了个姿势道:“三小姐是不是想问,孤唤你来是为了什么?”

顾双华一听又凛起心神,只听太子继续道:“我也不想同你绕弯子,有一件案子,是长宁侯督大理寺办的,所查的苏州刺史,正好是孤王老师周太傅的独子。这些年来,周太傅对孤王教导有方,对父皇忠心耿耿,如今只想为独子求情,留下他一条命。可你那哥哥冥顽不灵,半点也不愿通融,孤王实在没法子,只得将三小姐请来,看能不能卖孤王这个面子。”

顾双华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弯腰恭敬道:“这些朝廷大事,双华完全不懂,更不可能插手兄长的决策,太子殿下太过抬举,双华实在惶恐。”

太子轻笑一声,随即冷下面容,厉声道:“莫要以为你们长宁侯府如今正是得势,就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就算你兄长不懂,你是方仲离亲教出来的,你应该明白。”

顾双华手指一抖,这是要将忤逆上意的帽子扣下来了,连忙跪下道:“兄长曾说过,他这一生惟愿尽臣子本分,为上谕披肝沥胆、鞠躬尽瘁,侯府上下对陛下、对殿下,更是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句臣子本分让太子面色稍缓,可还是用阴鸷目光盯着她,倾身过去道:“那你告诉孤王,孤王亲自请你上船,让你帮我办成这件事,你是应,还是不应?”

顾双华紧张得连里衣都湿透,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应下,不然就是为哥哥惹上了大麻烦,但是太子如此强硬,自己若当面拒绝,也是个大不敬之罪,于是抿着唇不发一言,两相对峙间,信王站起挡在她身前,笑着道:“小姑娘家家的,殿下莫要吓着她了。”

太子盯着他,面容渐渐缓和下来,摇头叹气道:“是啊,孤王随口说说,看她吓得脸都白了。”

顾双华自然知道太子并不是随口说说,可还是顺着话接道:“双华见识浅薄,望殿下见谅。”

信王松了口气,转身想扶她起来,却听见太子又阴阴说了一句:“若是孤王说,把你囚禁在这里,等长宁侯什么时候答应了再放人,你得吓成什么样啊。”

顾双华听得全身僵住,却还是冷静站起,挂起轻松笑容道:“殿下自然不会,哥哥常对我说,太子殿下同陛下一样,待民宽德仁厚,有储君如此,是大越福祉。”

太子盯着她面色数变,终是淡淡一笑,朝她挥手道:“你倒是聪明,放心,孤不会做这种自损脸面的事。”他连吓带哄也没达到目的,心里十分憋闷,懒懒往那边一扫道:“既然上了船,就让信王陪你四处玩玩吧。”

顾双华哪有心思玩,她腿软到只想赶紧逃回去,可太子摆明气不顺,不想这么轻易放她回去,只得无奈地看向信王,信王倒是笑得十分开心,风度十足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出房间,可左右也就是艘画舫,实在没什么可逛的,顾双华心中有些芥蒂,便与信王前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信王似乎有所察觉,回头叹气道:“你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12点前还有一章,一定让哥哥出场!

第73章

顾双华怔了怔, 随即低头并未回答。这些细小的差别,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好像就是从某刻开始,她看他时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悸动, 也许是发现他也会为了私欲而算计别人,也许是因为…他突然说要娶她为妻。

信王默默观察她的神色,又夸张地叹了口气:“本王还以为,双华妹妹会赞许我上次那般的坦诚呢。”

顾双华从善如流地朝他点头:“多谢王爷并未对我欺瞒。”

信王皱起眉,他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礼貌和疏离,摸了摸鼻子,一抚掌道:“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领着顾双华走到船尾,只见梁柱上挂着一个精巧的镀银鸟笼, 里面装了只红嘴彩翎的鹦鹉,正神气活现地竖起颈羽,小眼睛瞪得浑圆往这边看。

顾双华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鹦鹉, 惊喜地跑过去, 弯腰与它对看, 鹦鹉收到主人的一个眼神, 立即扑棱着翅膀尖叫起来:“双华妹妹!双华妹妹!”

顾双华吓了一跳,随后转头惊讶地看着信王,只见他一脸得意地走过来, 边拨开小门给它添了把食物边道:“这只鹦鹉是我带上船的,它日日呆在王府,听我念多了你的名字, 就只学会了这几个字。”

顾双华听得脸上微红,信王看的心中一动,倾身去捉她的手,柔柔笑道:“你现在该相信,本王对你是真心诚意,这只鹦鹉可以作证。”

顾双华被他说的不知该不该笑,可察觉到他的指尖碰上来,吓得忙把手往背后一藏,板起脸道:“王爷逾矩了。”

信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想着那晚她的温柔顺从,看来有些事是真的不同了。

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头一次觉得与她相隔千重,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子抵在在船舷上,低下头,声音有些冷:“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因为那一次的事,你就要彻底与本王疏远。”

他低头时,口中热气几乎扑在她的鼻尖之上,双臂牢牢圈在她身侧,似乎想要将她搂进怀中。

顾双华有些着急,手扶着船舷身子往后仰,语气冷硬道:“王爷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太子的画舫之上,若我从这里跳下去,对谁都不好交代。”

她的乌发在风中翻飞,仿佛一只随时高飞的朱雀。信王捏着手心,让眼中的浓雾渐渐散开,然后如以往那般玩世不恭地笑着,在她下巴上轻捏了下,道:“你果然不经吓,本王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在这里。”

他转身松开了对她钳制,负着手大步往回走,顾双华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不敢离他太近,就在后面远远跟着,准备去向太子交代一声,就赶紧让内侍送她回船上去。

可还未走到方才那间房门口,去看见信王愣愣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顾双华不明就里,刚走过去想要通传,信王却按住她的胳膊,冲她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顾双华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暧昧,仔细听才发觉里面有些奇怪的声音,她不像信王是风月老手,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像被烫着般后退几步,低着头匆匆往停靠小船的船舷处走。

信王见她满脸绯红,边走边用手扇风呼气,模样十分可爱,方才的憋闷也散去一些,笑着跟上去调侃道:“这么害怕?从没撞见过别人偷情吗?”

顾双华脚步不停,只闷闷道:“王爷不要随便议论太子比较好。”

信王还想逗她几句,可顾双华只顾着找内侍带她离开,任他怎么说都不搭理,直到那内侍将撑小舟过来时,信王才总算恢复正经神色,小声对她道:“今日所说之事,你最好劝劝云霆,太子迟早是要继承大统的,得罪了他,对你们并无好处。”

顾双华想了想,冲他一福道:“多谢王爷好意,可哥哥做事必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双华不懂,也不想干涉。我或是侯府其他人,早将祸福荣辱全系在他身上,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同他站在一边。”

然后她往前几步,提着裙摆坐上小舟,让那内侍撑桨往侯府的画舫划过去,信王默默看着她的身影映在湖光之中,突然生出股深深的嫉妒。

她总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却能对他全然的信任和交托,哪怕面对上位者的威慑,也绝不动摇分毫。

这样经年累月的情分,彼此密不可分的坚定,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从未有人这样对过他。

信王捏紧拳,望着浩瀚的湖水将她越送越远,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寂寥。

顾双华回到船上,面对亲人紧张的询问,只是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并不想说出实情怕她们跟着担心。

因被这件事搅局,谁也没了游玩的兴致,老夫人吩咐船夫将画舫靠岸,然后特地对顾双华招手道:“你同我坐一辆车,其余人坐另外一辆。”

顾双华明白,自己那套谎话,就算能骗过别人,也必定骗不过祖母。于是上了车,看祖母将车帘放下,立即乖巧地给她剥了个橘子递过去,软声道:“祖母尝尝,这橘子是不是很甜。”

老夫人坐直身子挥手道:“莫要在这里装乖卖巧,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做什么,逃不过我的眼睛。说吧,方才太子找你上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顾双华叹口气,只得将事情全说了出来,然后怯怯问道:“祖母觉得,我做的对吗?”

老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不过…”她突然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殿下既然想找人拿捏萧儿,逼他放过那个什么刺史,为何不找我不找双娥,偏偏找到你身上。”

顾双华被祖母看的一阵心虚,低头道:“可能是因为,我以前和太子见过,和他较为熟悉…”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挺没说服力的,可她实在不懂在祖母面前说谎,掩耳盗铃般又拿橘子去剥,老夫人只是看她并不接话,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就在顾双华快把一盘橘子剥光时,老夫人总算按了按她的手道:“你们现在都大了,有些事你不愿说,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好逼迫,但你们得好好记得,我们这样的门第,家风和名誉比什么都重要,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别忘了你们肩上背负的东西。”

顾双华被祖母说的有些羞愧,弯腰将脸压在她的手背上道:“祖母放心,双华知道了。”

这时,马车突然往前一震,然后猛地停住,老夫人被晃得头晕,按着胸口喊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忙跑下去询问,然后走到窗边回报道:“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把路给堵住了。”

顾双华掀开车帘往外看,果然看见前面一辆辆马车堵得寸步难行,今日许多高门女眷都到小镜湖游玩,本来马车就多,前面出了点事,后面就都没法过。

这时旁边许多马车里已经传来抱怨声,她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如今堵在这里又热又闷,下人们也少不了为争抢先后发生口角,一时间路上乱哄哄,人人都很焦躁。

这条路的正中间是专为太子开的专道,两边都站着护卫,虽然宽敞空荡,可谁也不敢借用。顾双华见祖母热的脸色不太好,边为她倒茶顺气,边焦急地催促车夫再去问问什么时候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