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粒爱的种子BY:靡宝

文案:

因为目睹母亲杀死父亲,受了刺激的小敏真失声。

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在这时将她自远亲家里接来抚养。

敏真也认识了舅舅的伴侣,顾元卓。

两个男人,一个小女孩,组成了一个家庭。 

01

司机把车停在一栋独立洋房门外。

房子白墙红瓦,像足了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一株一串红从栅栏里探出头来,在初夏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空气中浮动一股清甜,那是栀子花香。

社工李小姐牵着敏真下了车,“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院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迎了出来。

“你们总算到了!我等了一个上午了。”

男子英俊儒雅,笑容温柔和煦如春风一般。

他蹲下来,注视着孩子,一字一字说:“敏真,我是你小舅舅。”

李小姐笑,“江先生,她听得见的,只是不肯开口。”

敏真一双黑嗔嗔的眼睛盯着江雨生,几分陌生,几分怯生。李小姐推了推她,她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江雨生笑笑,要牵她的手。孩子身体一震,惊慌地躲到李小姐身后。

李小姐很尴尬,“江先生,这孩子是给吓坏了。”

江雨生苦笑,侧身招呼她们进去。

整座院子绿意盎然,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江雨生把花草指给敏真看,“这是六月雪,那是绣球,架子上爬着的是紫藤。”

李小姐对敏真说:“江先生是植物学家,在大学里做副教授。大学知道吗?你将来也要进那里读书。”

起居室有一面墙是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家具一尘不染,器皿精美,茶几下铺着厚厚的白地毯。

这是户殷实人家。

敏真捧着蛋糕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睛动也不动。两个大人在一边交谈。

江雨生说:“已经给敏真联系好了学校,是所普通小学。校长是朋友,愿意收敏真进去。”

还好,他们不把她送去特殊学校。

李小姐担心:“别的孩子会欺负她不说话。”

“那我们就努力让敏真再度开口。”

李小姐压低了声音:“男方家里亲戚都拒绝照顾她,她被亲戚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个月。我们找到她时,瘦得一把骨头,身上还长有癣,不敢坐凳子。别人说话声音稍微一大,就吓得浑身发抖。”

江雨生脸色黯淡下去。

他转过头去,怜爱地看着敏真。那孩子低头看着蛋糕上的红草莓,却一直没有动口。不知是不喜欢,还是不舍得。

江雨生叹气:“我很久没和家里联络,不然早就把她接过来了。”

李小姐连连点头,“其实敏真聪明懂事,又温顺安静,一点不会给人添麻烦。”

不会说话的孩子自然安静。

李小姐又说:“江先生和顾先生真是富有爱心之人。”

她站起来告辞。江雨生把手搭在敏真肩上,站在檐下送她。

大门合上,敏真就给留在了这里。

江雨生蹲下,仔细端详外甥女。孩子已经八岁了,瘦小得只有六岁的样子。小脸没有巴掌大,苍白,皮癣留下的疤还没有脱,爬满半张脸,看上去有点吓人。一双大眼睛,眸子乌黑,惊疑不定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

江雨生说:“你妈妈同你说起过我吗?我是你妈妈的弟弟。你妈妈叫江云生,我叫江雨生。外婆生你妈妈的时候,天上风起云涌,生我那天,则下着雨。”

孩子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在听不在听。

江雨生继续说:“在你妈妈回来前,你跟着我住,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我会照顾你。喜欢吃什么?不想说?写下来好么?”

敏真的眼神闪动,低下头去。依旧不说话。

江雨生微笑,并不勉强她。他带敏真熟悉新环境。

“厨房在这里,想吃什么就从冰箱里拿。书房在那,我回家后就在那里工作。你先住客房,你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装修。喜欢墙壁什么颜色?粉红?蓝色?紫色?”

敏真第一次做出回应,伸出细细的手指,指了指样板上的浅湖绿。

江雨生非常开心:“这颜色刷出来一定很漂亮。”

他们到后院。那里也种满了奇花异草,每株植物上都有个小牌子,蝴蝶和蜜蜂在花间飞舞。

江雨生从袋子里抓了几颗青黑的小石头,放到敏真手里,说:“这是花种子。种在土里,每天浇水施肥,给它关爱,它会发芽长枝,开出芳香美丽的花。敏真喜欢吗?舅舅也给你整一个小花圃好不好?”

两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中间架着秋千。明显是手工做的。

江雨生指着秋千说:“那是你顾叔叔送你的礼物,喜欢不?”

敏真看看秋千,又看看江雨生。

江雨生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模拟两可地说:“你顾叔叔呢,是舅舅的朋友。恩……和舅舅住一起。这房子就是你顾叔叔的。”他说着,忽然凄凉一笑,“舅舅我其实没有家。”

屋里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江雨生嘱咐道:“你自己玩,不要踩那些花。”然后跑进去接。

敏真一个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到花圃前,蹲了下来。眼前这株花的名字叫晚香玉,绮丽动听,据说,夜晚的时候才绽放,气味馥郁芬芳。所以也叫夜来香。

一只蜜蜂飞过来,敏真急忙躲开,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那蜜蜂偏偏绕着她飞,怎么都不肯走。敏真吓得不敢动,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立刻挥走了蜜蜂,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咦?怎么怕成这样?”那人笑道,“蜜蜂叮你一个包,自己丢掉一条命,太不划算,所以它们通常不这么干。”

敏真哆嗦着看过去。眉毛鬓角浓黑,鼻梁挺直,正裂着嘴笑。这人非常高,敏真被他抱着,一下觉得离地好远,脚下的悬空和一股陌生的气息让她恐惧,颤抖起来。

那人抱着敏真掂了掂,笑道:“真是又轻又小,像人形娃娃。怎么不说话,我很吓人吗?”

忽然听江雨生高声问:“怎么了?”

那人转过身去,“小姑娘给蜜蜂吓着了,抖着好厉害。”

江雨生急忙走过来,“快放下她,她不习惯生人!”

那人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把敏真放了下来。他对江雨生说:“真有八岁?小小的,只有眼睛大。”

江雨生没理他,蹲下来对敏真说:“这就是你顾叔叔,以后我们大家住一起。”

那人也蹲了下来,学着江雨生的口气,说:“你就是敏真?我叫你敏敏如何?我从来都喜欢迭声词。比如敏敏,真真,花花,草草……”

江雨生提醒:“顾元卓!”

顾元卓置若罔闻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保持沉默我就当你同意了。这么可爱的娃娃,做我女儿好了。”

江雨生推他一把,“你有完没完。”

顾元卓摊手,一脸无辜,“不过是想讨好你外甥女,结果舅甥俩都不领情。”

敏真自始至终都没出声,怔怔看着顾元卓。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就是这双手,将她高高举起。那是她在亲生父亲那里都从未体会过的经验。

顾元卓忽然笑道:“看,这孩子有双能透视的眼睛。”

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往屋里走去,顾元卓加紧几步追上来,手搂过江雨生的腰,接着凑过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江雨生立刻甩开他,“给我收敛点。”

顾元卓嬉皮笑脸,“她总会习惯。”

这时敏真抬头望两个大人,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在上演着什么故事。顾元卓觉得非常有意思,微笑着看着她:“我们敏敏虽然不说话,心里却清楚得很。是不是,敏敏?”

回头江雨生问:“被蜜蜂叮过?”

敏真沉默半晌,点点头。

舅舅摸了摸她的头发,“花季过了就好了。”

顾元卓洗完澡出来,看到江雨生坐在露台椅子里,望着满院月色,手里握着红酒杯子。月色如水,给江雨生俊逸的轮廓勾勒一条银边。画面静谧而带着感伤。

他挨着坐下,问:“孩子睡了?”

江雨生点点头,说:“给她把浴缸里放满了水,可是她只泡了片刻就起来了。好像有什么在身后赶着她一样,让她总是不安。”

顾元卓轻抚他的手背,感觉掌下皮肤丝般光滑,握至唇边吻了吻。

“找个保姆吧。我们两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女孩子,总有不周的地方。”

“我预约了周医生,明天带她去。”

“不如我明天不去公司,陪你们。”

江雨生侧过脸来,“这话说得真像一家人了。”

顾元卓揽过他,“你姐姐现在如何?”

“似乎已经认命了,只是叮嘱我照顾敏真。”

“无期徒刑,总有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敏真恐怕已经大了。”

“那孩子不说话,是不能还是不会?”

江雨生把书丢开,叹口气,“变成这样,是给吓的。我姐姐举刀砍向姐夫时,她就在门后看着。”

顾元卓惊讶。

“姐姐本想把尸体藏进地窖,是敏真忽然放声尖叫,歇斯底里,引来邻居报警。”

这宗杀夫案震惊一时,顾元卓自然清楚过程,可是现在听身边人说出来,还是觉得不舒服。

江雨生低声说:“警察来后,要扣起姐姐。姐姐忽然冲着敏真大吼:你为什么要叫出声?你想害死我吗?孩子被她推倒在地,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再也不说话。”

顾元卓安慰说:“没事了,医生会有办法。”

江雨生依偎过去,把头靠在爱人肩上。

顾元卓搂住他,说:“想起你以前了?”

江雨生苦涩地笑:“我离家的时候已经上了高中,情况比敏真强出不知道多少。”

他陷入回忆:“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夜。我在街上徘徊,看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点亮的……”

顾元卓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嘘……”

江雨生噗嗤笑起来:“好好,不说。我不说了。”

次日,敏真被带去做全身检查。

医生是个中年大叔,和蔼可亲,拿水果糖给敏真。敏真在那里看到几个同龄的孩子穿着医院制服在一个小房间里做游戏,一个孩子手中的玩具被抢了,却木木呆呆,没有反应。

顾元卓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说:“敏敏和他们不一样,敏敏智力健全,将来做女状元。”

江雨生和医生谈完,走过来。

顾元卓问:“怎么样?”

江雨生小声地说:“贫血,慢性肠炎。皮肤病已经快好了,要坚持擦药。每周来做一次心理辅导。”

他们都有好教养,讨论别人时,声音总是尽量低沉。哪怕是善意地谈论一个孩子。

当然还有另一类人,与之截然不同。敏真的表姑就会扯着大嗓门在门口同别人说:“那丫头没人要,从大伯家轮到小叔家,最后居然给塞到我们这里来!是啊,谁放心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和自己孩子住一起!”

表姑家两个男孩都比敏真大,喜欢把墨水洒到她衣服上,或是在走路的时候突然推她,一把揪下她的发绳。

最严重的一次,大的那个男孩把嚼过的口香糖摁在敏真的头发,然后笑嘻嘻地说:“哟,弄不下来了,怎么办?”

两个男孩,一个摁住敏真,一个拿来剪刀,咔嚓一下,剪去了敏真留了六年的长头发。那是妈妈每天都为她精心梳理的头发。

他们为这个恶作剧哈哈大笑。敏真忽然从地板上爬起来,夺过剪刀刺过去。表姑发出惊恐的叫声,随后被打肿脸的敏真便被社工领走。

这下更没人敢收留她,都怕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疯狂基因,像个不定时炸弹,说不清什么时候爆炸。

关键时刻,陌生的小舅舅对她伸出手来。

敏真被带到大商场里。她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琳琅满目的商品花了眼。一个地球仪,到敏真胸口那么高,上面的山川起伏,江河湖海都栩栩如生。敏真痴痴看着,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

“喜欢吗?”顾元卓弯下腰来,拨转地球仪,指着一处说,“这里,我和你舅舅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是五年前。”

那处地方像座岛屿,狭长且小。

顾元卓回忆着,微笑起来:“那天我因为一些事心情不好,随手扯了街角花园里一株树的叶子。这时一个瘦瘦的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先生,您扯的植物叫红叶石楠,蔷薇科石楠属,常绿小乔木,一年一般萌发三到四次,新梢及嫩叶都鲜红夺目,极富光泽和亮度。先生,您请看看手中的叶子,不觉得它很美吗?它亦是个生命,它也有知觉,叶子被扯,就同你的手划破了一样,会觉得痛的。”

敏真瞪大眼睛,似乎也觉得这番话很新鲜。

顾元卓见她表情如此可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敏真想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她嘴巴死死咬合着。

江雨生找到他们,“敏真,来,我们去试衣服。”

那天起码买了三十多件衣服,把以前的旧衣服彻底替换下来。有一条酒红色的裙子衬得敏真皮肤白里透红,粉嫩可爱。

店员看到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来买东西,非常好奇,趁着低头理衣服时问:“那两个叔叔是你什么人?哪个是爸爸?”

敏真没理她。

对方又问:“你妈妈呢?”

敏真一下甩开她的手,跑到江雨生身边,紧拽住他的衣角。

江雨生发觉不对,立刻抱起她说:“我们走,换个地方。”

晚上才回到家,屋里灯亮着,顾元卓说:“是林妈过来收拾了。”

一个中年妇女推门出来,“少爷,饭菜在桌上,我先回去了。”

顾元卓问:“我妈最近怎么样?”

“太太很好,大小姐也很好。少爷有空还是回去看看吧。”

她看到江雨生怀里的敏真。敏真已经睡着,露出半张小脸,无限天真可爱,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和其它孩子有什么不同。林妈对江雨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顾元卓说:“她其实挺喜欢你,只是碍着我妈。”

江雨生笑:“我弄得你们家分门别派,你妈视我如妖孽也是应该的。”

顾元卓拉住他:“不是说好了不提的吗?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管她们。”

江雨生把敏真放在床上,顾元卓看着她无邪的睡脸,想低头亲亲她,给江雨生推开。他这才想起,一天下来,下巴上的胡髭该长出不少。

“让她睡吧。这么小就有这么多愁,还是在梦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