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个美女是艳福,拥有两个美女是齐人之福,拥有一群美女那就是灾难。这宅子里整天吵吵嚷嚷,乌烟瘴气,几乎快成了京中一景,不知多少人在暗处看齐东磊的笑话。正因为这宅子太出名了,沈家派来搜寻周武帝肉身的侍卫竟连门也不敲,听见里面争风吃醋的吵嚷声便绕道走了。

打死他们,他们也没有想到,废人齐东磊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暗卫统领闫俊伟,而小桃红也不是什么风月女子,竟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暗卫。‘闫’乃历代暗卫统领御赐的姓,每一代暗卫统领都有两个身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且明面上的身份还不会很低。上至文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他们的身份使他们的结交范围相当广阔,一是为了职务之便,二也正应了那句话——大隐隐于市,所谓的右手被废,皇上厌弃都是迷惑众人视线的障眼法而已。

院外的吵嚷已近尾声,以小桃红的大获全胜而告终,随即,一群女人嘤嘤哭泣的声音响起,在小桃红的冷嘲热讽下渐渐消去。

周武帝勾唇,兴味开口,“桑榆也是这样,面上装得张牙舞爪,内里……”他摇了摇头,轻笑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怀恋。

皇上的相思病又犯了!闫俊伟嘴角抽了抽,坐到梳妆台前涂脂抹粉。打开一堆瓶瓶罐罐,他在自己脸上慢慢捣鼓,古铜色的肌肤变成了苍白色,眼下和腮侧打上了重重的阴影,看上去十分颓废,浓黑的眉毛早被剃成半截,画成上挑的剑眉就显得极为英气,画成下趴的八字眉就显得十足猥琐。

此时闫俊伟正在画软趴趴的八字眉,待所有工序完成,他清亮的眼眸变得浑浊不堪,犀利的眼神被轻挑浪荡所代替,挺直的腰背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再套上一件大了两号的衣衫,壮实的身材立马显得消瘦,十足一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纨绔样。

这还是周武帝第一次看见他变身,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名猥琐男子同他印象中的闫俊伟联系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儿,他感叹道,“只不过在脸上涂涂抹抹罢了,明明还是那副五官,但看起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真是神奇。桑榆也是这样,脂粉不施的样子既明媚又可爱,画上浓妆就变得肆意又张扬,呵~”

他摇头低笑,脸上的表情温柔的不可思议。

抚平衣襟的褶皱,闫俊伟戏谑开口,“皇上,你有没有发现,你这几天每说三句话,必有一句话涉及德妃娘娘?”

“是么?”周武帝斜睨他一眼,沉声问道,“你布置好了没有?朕什么时候能回宫?”

“这句话还是与德妃娘娘有关。”闫俊伟勾唇一笑,见皇上冷眼睨来,连忙补充道,“这两天就差不多了,走吧,臣带你去外面看看情况。”

两人信步来到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进了一间装饰颇为奢华的酒楼。酒楼的掌柜看见闫俊伟,连忙谄媚一笑,亲自从柜台后迎出来,“哎哟齐爷,您来了,楼上请!小二,去倒茶,要好茶!”

“不是真正的好茶,爷可不喝啊!”闫俊伟一副龟毛的表情,冲着小二高声叫道,然后在掌柜的带领下走进一间雅座。那掌柜关好门,谄媚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一张圆乎乎的脸庞竟带上了几分戾气,对二人叩首道,“属下见过主子,见过统领。”

“起来吧。”周武帝颔首。

“叫人隐在四周守着。”闫俊伟低声道,末了掏出一锭白银扔进那掌柜手里。

掌柜利落的接住,点头应诺,出了雅座,将白银故意在手里掂弄掂弄,脸上哪里还有戾气?活脱脱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只能说,变脸这门功夫是入选暗卫的首要条件。

店小二很快就泡了一壶六安瓜片进来,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飘荡。

“尝尝,用千佛山普渡寺里带回的露水冲泡的六安瓜片,口感绝佳。”闫俊伟给周武帝满上一杯,白色的雾气弥漫。

周武帝拿起茶杯细细嗅闻,末了轻呷一口,摇头道,“水是好水,茶是好茶,只是这冲泡的技艺实在欠奉,不如……”

“不如德妃娘娘万分之一。”闫俊伟自动接口。

“说的不错。”周武帝淡淡一笑。

闫俊伟扶额,心中暗忖:皇上不是栽了,是没治了!

“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周武帝垂眸,温柔的表情换成了肃杀。

“他们家动静不小,沈忠良大肆收买官员,里通外敌,谋夺军权这些你已经知道了,他最近对几个儿子管教的特别严格,尤其是沈熙言,听他们府上的探子回报,仿佛已经开始学习帝王权术了。”

周武帝挑眉,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他这是在培养太子?嗤~痴人说梦!”语气里的杀意有如实质。

“你要再不醒过来,沈家未必是痴人说梦。沈忠良负责这一届的秋闱,许多举子已经投效到他门下,他最近替沈熙言谋了个副都御史的职位,负责主持明年的春闱。”闫俊伟转动手里的茶杯,低声说道。

“好算计,”周武帝勾唇赞许,只语气怎么听怎么瘆人,“笼络住这些举子和贡士,将他们安排到不起眼却又握有实权的位置上去,过个三五年,这满朝官员十之七八都将是沈忠良的门生,哪里还有什么天子门生?”

他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拂掉掌心的粉末,语气淡淡的开口,“待朕灭了沈家,这一届的秋闱便作废,来年再开。心中只知沈太师而不知有朕,这样的官员朕如何敢用?”

闫俊伟放下茶杯笑道,“也不是个个举子都如此功利,里面有几个好的,可以一用。”

“来日把名单给朕,明年重开秋闱之时若他们能高中,朕便一用。”周武帝边说边朝窗户走去,俯身往下查看。

楼下的街道上,两名锦衣华服的青年正在对持,一名孤身一人,长相硬朗,身材高大;一名身材瘦弱,气质温文,身后带了七八个家丁。

“哟,是沈熙言和你的大舅子!”闫俊伟跟到窗边,玩味的开口。

“大舅子?孟炎洲?”周武帝沉吟,立即举手道,“随朕下去看看。”

一说起大舅子就想起德妃娘娘的哥哥,这代入的也太迅速太自觉了!闫俊伟咋舌,跟着周武帝往楼下走,潜伏在四周的暗卫立即跟上。

街道上,沈熙言正伸出一臂,拦住孟炎洲的去路,冷声道,“撞了人就想走?”他左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虽然没有影响视力,可疤痕令他的眼皮有些耷拉扭曲,严重影响到了容貌,好端端的俊秀公子,如今看来竟带着几分邪佞之气。

☆、大舅子2

周武帝带着闫俊伟下来时,街边已经围满了人,正在看戏。

只听得圈内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我撞了你?难道不是你故意走过来撞的我吗?沈熙言,你又想找打?”

“你打我?孟炎洲,今日你尽可以试试!知道冲撞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吗?轻则杖打八十,重则枷刑,来人啊,绑了他去京畿衙门!”沈熙言一喊,脸上的伤疤更加扭曲,看着十分骇人。

孟炎洲冷笑,“朝廷官员?你?据我所知朝廷律令有言,身体有缺者不能为官,就凭你这幅尊荣,当的哪门子官?”

“你!”沈熙言气的脸色发青,辩驳道,“昔日太祖缺了半耳照样称帝,我如何不能为官?上,绑了他去衙门!”

一众家丁大声应诺,上前将孟炎洲围住。

“不好,这群可不是普通的家丁,瞧那绵长的气息和稳健的下盘,个个都是练家子,沈熙言这是故意下套要害孟炎洲!”闫俊伟沉声道。

周武帝虽然功夫不如闫俊伟,可也是自小习武到大,早就看出来了,脸色一冷便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冲撞了朝廷官员?这罪名着实不小,需严肃对待,敢问阁下可有委任状,可有官印?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这位兄台自会随你们走,绝无二话!”他踱步到孟炎洲身边,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据他所知,沈熙言要半月后才能正式上任,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孟炎洲武艺不凡,如何看不出这些家丁的来路,立即配合的大声喊道,“沈熙言,你若把委任状和官印拿出来,大爷我今儿任你打杀!打死不论!若你拿不出来……”

“若拿不出来,大周律有言,冒认朝廷官员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腰斩。”周武帝转了转手里的白玉骨扇,语气陡然变得森冷,“且,太祖缺半耳乃战时受伤所致,阁下却因一个女支子,阁下如何敢与太祖相提并论?都说良妃宠冠后宫,沈太师权倾朝野,沈家人欲与皇族比肩,难道想要一手遮天,亦或是改天换地不成?”

来人的指控一项比一项严重,且还都戳到了点子上,明明一身温和气质,但对上对方漆黑的眸子,沈熙言就觉得遍体生寒。看见围观众人审视怀疑的表情,想起父亲耳提面命要低调行事的嘱咐,他咬牙,心中犹豫不决。孟炎洲差点害得他前途尽毁,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就在这时,闫俊伟带着一名身穿校尉官服的青年挤进来。青年二十出头,长相十分俊朗,眉宇间透着一丝戾气,他看向沈熙言,冷声道,“沈熙言,冲撞朝廷官员,半月后你才有资格说这句话。今日你若没完没了,本官亲自带你去京畿衙门走一遭,去龙禁卫也可以。”

“哼,我们走!”龙禁卫目前还未被沈家完全掌控,来人更是个硬茬,轻易招惹不得,沈熙言深深盯视几人一眼,带着家丁排开人群,狼狈退走。

“这位兄台,多谢了!”孟炎洲对周武帝拱手,笑容爽朗,然后走向青年校尉,搭着他肩膀道,“华山,你怎么来了?”

“齐东磊派人给我送了信。”来人朝周武帝身边的闫俊伟指去。

“东磊,今儿怎么不在温柔乡里混,跑到外面来了?多谢了啊!”孟炎洲走过去,捶了捶闫俊伟的肩膀,语气颇为热络。同样是京里大名鼎鼎的纨绔,两人自然有些交情。

“也不能见天儿的黏在女人身上,多没出息。”闫俊伟吊儿郎当的打开折扇,自以为风流潇洒,其实那猥琐的模样看着实在糟心。围观的人群立马散了,齐东磊的热闹他们早看腻了!

“这是你朋友?”孟炎洲指着他身边的周武帝,周武帝朝他温和一笑。

“嗯,从直隶来的,上京办点事。”闫俊伟点头。周武帝略一拱手,“在下韩海。”

“在下孟炎洲,方才多谢了!”孟炎洲连忙回礼,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倨傲,分明是个性格豪爽的大男儿。

因孟炎洲是个白身,平时又不务正业,只知道瞎玩,这还是周武帝第一次见他。见了人才知道,这大舅子并不如市井传言那般不堪。

“在下王华山。”青年校尉也跟着拱手,肃然的表情此时已平和下来。

“王华山?”周武帝脸上的微笑有些凝滞。这个名字虽然只听过一遍,却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这是桑榆在危难之中可以将家人全心托付的人,对方与桑榆的情分肯定非比寻常,他如何能够不在意?

“韩兄认得在下?”

周武帝深邃的眼眸定定看过来,着实令王华山有些不自在。这人的目光极具威仪和穿透力,绝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

“不认得,依稀听人提起过。”周武帝摆手,脸上的笑意有些淡。

闫俊伟眸光微闪,热情的邀请两人一起上楼用餐。此时已到晌午,齐东磊和韩海又帮了大忙,孟炎洲和王华山没有推拒,跟着上去了。

走到门边,周武帝落后两步,拉住闫俊伟低声询问,“王华山什么来历?”

果然问了!肯定是从德妃娘娘嘴里听说,心中生醋!闫俊伟暗笑,麻溜的汇报,“他父亲原是孟国公的副将,他乃家中庶子,被嫡母欺压,德妃娘娘幼时路过救了他,点了他做孟炎洲的长随,后见他才华出众,又说动了孟国公送他去军中历练。他能力不凡,如今已爬到龙禁卫校尉一职,在家中有了立足之地,对德妃娘娘自是感恩戴德。”

“桑榆眼光不错,没有家族庇护,二十出头便做了校尉,此人是个人才。”周武帝压下酸意,实事求是的说道。

“正是,他不肯投效沈太师,如今正受排挤。”见屋内二人看了过来,两人匆匆结束话题,叫来店小二点单。

因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孟炎洲上桌就连干了三碗酒,面色通红通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不必如此,那付小姐虽然容貌普通,但性情不错,一定会是个好妻子。”王华山拿走他面前的酒碗,开口劝解。

“不错,桑……你妹妹不会害你,那付小姐自有过人之处。”周武帝温声道。

“你怎知这婚事是我妹妹看中的?”孟炎洲忽而抬眸,目露审视。

“曾经听东磊说过。”周武帝自然而然的接口,心中暗忖:警觉性不错。

“前一阵听你提过一次,怎么,忘记了?”闫俊伟笑眯眯的呷了一口酒,帮着上司圆谎。

“我自然知道妹妹不会害我。妹妹叫我娶谁我就娶谁,这世间像我妹妹那样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又聪明的女子实在太少,我若再挑剔下去,恐怕得打一辈子光棍儿。”孟炎洲抢过酒碗满上,狠狠灌了一大口,脸上郁色不减。

周武帝闻言启唇微笑。世间最好的女子自然是他的桑榆。

“既知道,你便安生在府里呆着,莫要出来惹事,夫人会担心。”王华山皱眉说道。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沈太师当道,你父亲又……”闫俊伟也想劝解几句,这可是皇上心目中正儿八经的国舅老爷,不巴结巴结不行。

“来,喝酒!”王华山忽然站起,将一碗酒塞进闫俊伟手里,打断了他的话,而他身边的周武帝已先行做了个禁言的手势。桑榆曾经千交代万嘱咐,切莫让孟炎洲知道孟国公的事,怕他冲动之下跑去边关送死,这是桑榆的嫡亲哥哥,他不能让他有事。

“我父亲怎么了?怎么不让东磊继续说了?”孟炎洲推开王华山,一脸肃然,“我知道我父亲失踪了。这么大的事,满京里都传遍了,就算把我拘在家里,我也有途径知道。我虽然鲁莽,却不是傻子,我走了,我母亲我妹妹怎么办?家里有个文姨娘闹腾母亲,妹妹如今又失宠,我若出了事,她们也没办法活下去。特别是妹妹,宫里踩低捧高,就是个吃人的地儿,我若不把孟家撑起来,妹妹就没条活路了。当初也不知道父母亲怎么想的,偏要把妹妹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如果嫁给华山,如今不知有多幸福!那皇帝佳丽三千,怎会是妹妹的良人?”

“炎洲,你喝醉了!”王华山连忙伸手去拍他肩膀,用警惕的眼神看向闫俊伟和周武帝。

“醉言不可当真,我什么都没听见。”闫俊伟连忙摆手,偷眼去看周武帝的表情。哟,脸都青了,厚厚的易容粉都盖不住!

“别喝了,”周武帝眸色森冷的瞥王华山一眼,拂开孟炎洲面前的酒碗,慎重开口,“这种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倒也无妨,对旁人说出去,岂不是害了你妹妹?令妹福泽深厚,必将得到世间最尊贵的一切。”

这是变相的承诺?这几个月德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对待皇上的,弄得他用情如此之深?闫俊伟垂眸,心里好奇的不行。

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带着某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王华山诧异的看了韩海一样,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思。他总觉得刚才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敌意,他有得罪过这号人吗?且这人身上威仪甚重,身份绝不简单。

孟炎洲已从酒意中清醒过来,一脸尴尬的对周武帝拱手,“我这人说话有些不经大脑,多谢韩兄提醒,也多谢二位的包含。”

“无事,既知道你妹妹在宫中不易,就不应该如此放纵自己,给她徒惹麻烦。你想撑起孟家,可有什么想法?”周武帝沉声问道。

还没相认,姐夫的款儿就摆起来了。看见周武帝威严的架势,闫俊伟玩味的暗忖。

“我想去军中历练,但父亲出了事,我眼下离不得家门,只能等日后再看。”孟炎洲正色,态度不知不觉间变得十分恭敬。

“去军中历练?”周武帝沉吟,徐徐开口,“眼下是多事之秋,等朝堂安定了再说吧,届时说不定有更好的去处。再者,你父亲只是失踪,未必会有事。”

“谢您吉言。”孟炎洲恭声回话,丝毫没察觉他已经被韩海的威仪所摄。不过简单几句话,却令他感觉十分靠谱,十分安心,心中的忧虑也减轻不少,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饭罢,王华山去龙禁卫守职,孟炎洲在周武帝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请两人去府中做客。

☆、大舅子3

国公府占地很大,但里面的院落和摆设着实朴素,与京中二三品官员的府邸差不多。这就是桑榆长大的地方,她曾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在这里生活,或许曾经在这座莲花池边赏景,或许曾在这桂花树下纳凉,或许曾经在这小道上漫步……周武帝与孟炎洲并肩而行,脸上的表情柔软的不可思议。

绕过超手游廊,对面乍然出现一座小楼,小楼古拙大气,浑然天成,有别于府中其它建筑的简单质朴,周围种满了团团簇拥的各季花树,里面的梅花开得正盛,红白相间煞是热闹,替这萧瑟冰冷的冬季增添了不少暖意。

周武帝眸光微暗,不自觉往小楼走了两步,哑声问道,“那是……”满院的花树几乎快将小楼淹没,各个季节穿插种植,每一季都是一景,每一季都能闻到植物的馥郁芬芳,这无疑是桑榆的风格。

“啊,那里不能去,那是我妹妹未进宫前的住所。”孟炎洲连忙拦住周武帝。

“抱歉,我看那院子十分漂亮,和府上其它地方大为不同,所以……”周武帝微笑,艰难的收回脚步。

“我妹妹最爱怡花弄草,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种下的,自然漂亮。”谈及妹妹,孟炎洲便是一脸的自豪。

桑榆爱侍弄花草他如何不知道?碧霄宫里所有的盆栽和插花都是她亲自打理,无论是造型还是品味都别具一格。周武帝跟随在孟炎洲身后往他的院落走,脸上带着微笑,但放空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不在焉。

闫俊伟暗自失笑,快步走到孟炎洲身边,看似随意的搭话,实则引着孟炎洲把话题往他妹妹身上套。听见有关于桑榆的事,周武帝这才收回了飘散的心神。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快要拐进孟炎洲的院落,小道尽头出现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看见孟炎洲,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吃惊,虽然一闪而逝,但眼底的那抹憎恨和失望还是被周武帝和闫俊伟捕捉到了。

想起孟炎洲冲动的性格,想起他今天是偷溜出门,周武帝眸色暗沉,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的爵位。

孟炎洲却丝毫未察觉到少年的险恶用心,浓眉一皱,十分不虞的开口,“这是我的院子,难道我不能回来?”

“你好像很失望你大哥回来?因为他没有离家出走去边关送死吗?”周武帝徐徐开口,脸上的笑容极冷极淡,锐利的眸光似一把刀,剐在人身上竟会造成疼痛的错觉。

那少年脸色惨白了一瞬,继而色厉内荏的叱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算哪根葱,竟敢如此污蔑我?”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爷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庶子,总妄想些本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闫俊伟扇着扇子上前,一脸的鄙薄厌恶。

齐东磊被庶弟夺走世子之位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少年见齐东磊开口,直指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欲-望,脸上的表情忽青忽白十分好看,又见对面湖蓝色衣衫的人脸色晦暗的看来,目光中的明晰洞彻令他几乎站不住脚。

“怪不得今天我能那么轻易的逃出府,原来是有你和文姨娘帮忙啊!”孟炎洲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上布满骇人的戾气。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还要准备明年的春闱,告辞了。”少年快速说完,转身就跑。孟炎洲是个混人,可不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句话,惹恼了他说不定会招来一身的伤。

“妈的!老子最恨这些读书人,面上装得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孟炎洲将拳头捏的嘎达作响,恶狠狠的道。

“说的没错!”闫俊伟收起折扇,朗笑附和。他就喜欢与孟炎洲这样直爽的人相处,不费脑子。

“进去吧。”周武帝负手往院子里走,边走边淡淡开口,“这爵位必定是你的,落不到别人头上,你日后只需放警醒点,遇事多动动脑子,别被人算计了性命去。”

“唉!”孟炎洲应诺,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周武帝身后,语气有些惊讶,“你说得话,还有说话的语气跟我妹妹好像!我妹妹以前也这么告诫过我!”因为这点,他对韩海的好感度又增加不少。

“哦?是么?”周武帝猝然停步,目光灼灼的看向孟炎洲,见孟炎洲点头,他忽而启唇笑了。这个笑容十分爽朗,与之前略带威仪淡漠的微笑全然不同。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

不过偶然说了句相似的话罢了,用得着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找到了妇唱夫随的感觉?闫俊伟额头挂满了黑线。他从不知道原来皇上如此容易取悦。

看见韩海的笑容,孟炎洲也傻乎乎的笑了起来。这人不笑或微笑的时候明明看上去非常温和,但他就是觉得很有压力,轻易不敢放肆。但这人现在的表情却很真实,很放松,那种距离感一下就消失了。

“其实我溜出府后确实有过去边关的想法,但后来放弃了。”孟炎洲挠头,不好意思的开口。

“哦?为何又想通了?”周武帝挑眉。

“我妹妹曾经说过,若是遇见着急上火的小事,就让我在院子里走三圈,冷静冷静,若是遇见天崩地裂的大事,就让我绕着皇城走三圈,好好想想。我绕着皇城走的时候,看见远处的禁宫,想到禁宫里的妹妹,于是又回来了。”孟炎洲的嗓音十分压抑。

“你有个好妹妹!当然,你也是个好哥哥。”周武帝沉默半晌,拍着孟炎洲的肩膀喟叹。

闫俊伟侧目,投向孟炎洲的眼神里暗含艳羡。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处处开解自己,为自己筹谋划算的亲人就好了。

三人走进孟炎洲的院落,被院子里广阔平整的沙场和一排排兵器架给震惊了。果然是孟国公的儿子,对舞刀弄枪达到了狂热的程度。

“这是做什么的?”周武帝指着沙场边的一个巨大磨盘。

闫俊伟眼睛发光的看完各色兵器,走到磨盘边,伸手将磨盘抬了抬,纹丝不动。

“这个是练臂力的,那些铁球铜锤都太轻了。”孟炎洲走过来,捋起袖子,双手合抱磨盘,牙关一咬就将之抬起,高举过肩。

周武帝和闫俊伟同时怔住了。待孟炎洲放下磨盘,周武帝兴味开口,“原来炎洲是天生神力。”

闫俊伟瞟了瞟青年肌肉勃发的臂膀,眼里满是欣赏。

“是啊,我妹妹说我是天赋异禀。”孟炎洲抬了抬下颚,表情十分骄傲,继而又黯淡了脸色,叹气道,“不过她还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家脑子里装的是脑浆,我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不能领兵打仗,只能冲锋陷阵给人当炮灰。”

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只有桑榆那古灵精怪的性子才想得出来这种损人的话。周武帝垂眸,眼底荡开浓浓的笑意。

闫俊伟早就不客气的大笑起来。德妃娘娘也是个妙人儿啊!这话说的真绝!

“嗐,笑什么,我妹妹说的也没错,我总不用脑子办事,今天差点就着了道,上次也是三两句话就被激的和沈熙言动起手来。他那小身板脆得跟麻杆儿一样,我轻轻一碰竟然就头破血流了。早知他有今天,我当初就该一手捏死了他!”孟炎洲面色狰狞,一拳捶在身旁的木桩上,一人抱的木桩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不是应该后悔当初不该惹他吗?你要能忍得一时之气,也不会和沈家结仇。”闫俊伟扑哧扑哧的笑。这小子有股狠劲,他喜欢!

“爷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气,有仇就得报仇,不然非得憋死!”孟炎洲脸色涨红,仿佛真被憋伤了。

周武帝淡笑,淳淳教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时蛰伏只是一种策略。你若比对手强大,就该将之一击即溃,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你若与对手势均力敌或比他弱小,就该学会隐忍,再设法找到他的弱点,伺机而动。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非得用拳头。你如果想要撑起孟家,就要学会策略和迂回。”

“你说得对!我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孟炎洲受教的点头。

“你父亲想必有很多兵书,你平日多看看吧。”周武帝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孟炎洲其实不傻,就是遇事不爱深想,这也许与孟国公平时的刻意教导有关。如果好好培养,孟炎洲必定会成为一员猛将,然而他现在的性子也不错,狠戾,有胆气,出手无回,本性却又质朴豪爽,重情重义,正是他最爱重用的一类人。

见孟炎洲唯唯应诺,眼里满是信服,周武帝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听说朝廷要新成立一个衙门,正需要你这样武艺高强又有胆气的人才,比去军中历练更好,你想不想试试?”

呵!这就照顾上大舅子了!以权谋私啊这是!闫俊伟额角抽了抽。不过他也看上了孟炎洲,方才正在划算这事,本想拉拔对方一把,卖德妃娘娘一个面子,到底没争赢人家正牌姐夫。

“什么衙门?”孟炎洲眼睛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