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颜欢在宫里,他每隔三天都一定要见她一次,即使奏折再多,东边闹饥荒西边发水,他也顶多召她到偏殿来,做什么都好,就算是捧着点心在一旁的榻上玩手指,都是好的。两个月见不上,赵湛虽然不说什么,实在是浑身不得劲。

知道皇上不耐烦,随井下了令,让抬步辇的太监走得快些,只是步伐一快,就难免颠簸,太监们暗暗觑了眼皇上,发现平时最要求沉稳的皇上不但没喝斥他们,反而十分满意,心中敬佩随大人不愧是大总管,是皇上的贴心人。

若是随井知道这帮太监在想什么,定然呵呵冷笑两声,只要他们见过皇上对颜贵妃的热乎劲,能猜出这点绝不奇怪一一凡是能让皇上早点、多点见到颜贵妃的举动,都是好的,可以原谅的。

然而,面冷心热的皇上来到长乐宫时,迎出来的却不只是他心心念念着的颜欢,还有一个平时看着顺眼喜欢,现在巴不得他赶紧到偏院去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别在这儿打扰他的人。

“儿臣參见父皇。”

…哦,差点忘了,这个人是他亲儿子。

赵湛敛眉,淡淡颔首叫起,一路走进卧室,一边思考如何支开他。坐下后,他刻意勾起唇角,和颜悦色地微笑,殊不知,鲜少看见父皇笑容的赵溯一看此表情,内心警铃大作,心想必然有诈。果然,下一刻父皇便开口问道:“溯儿,今日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没完成就赶紧去。

“儿臣时刻谨记父皇教导,下朝之前已经完成了功课。”

赵湛一窒,是了,儿子向来懂事,他随口交代的功课,他必定早早完成,而且问起来倒背如流,可见是用过心的一一殊不知要读的经典书籍都是那一批,赵溯上辈子早就念过了,就算没念过的,这辈子也要娘亲让会识字的宫女来念诵给他听。无论父皇要考哪一方面的,只要是在书中能找得出范例的答案,他都有信心能答出来。

“嗯,不错,”他心不在焉地夸奖了一下,转而道:“外边的秋千贵妃最喜欢,平日朕怕你玩物丧志,只准你玩半个时辰,现在朕见你用心学习,准你去玩个痛快。”

“儿臣想念父皇,秋千哪有父皇重要呢!”赵溯暗暗鼓起脸颊,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怎么会去玩秋千!

赵湛知道颜欢疼惜儿子,赶他走不能像赶温美人那样使个眼色让她滚,於是亮出最后一招:“溯儿,那你想吃冰粉吗?”

闻言,赵溯小脸一呆!

可恶,父皇攻心为上,拿他百吃不厌,却被娘亲限着数量的美食作诱饵…

见儿子懵懵地看住自己,赵湛心中轻笑,只是还没笑完,他就眼睛一亮:“想呀,儿臣可以在父皇旁边吃吗?”

赵湛一噎,笑意消失不见。

“朕就问问,你慢慢想吧。”

颜欢欢看这一大一小来来往往的过招,心里明白,可是难得看见皇上吃瘪的样子,便不点破,只笑说:“皇上跟溯儿感情真好,好得我都要嫉妒了。”

“别乱想,”赵湛十分坦诚:“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你。”

赵溯忙不迭补上一句,安娘亲的心:“儿臣也是这么觉得。”

“…”

对着你爹你儿子说这种话真的好吗?颜欢欢失笑,也就随他们来,二人僵持着,一直粘到了用晚膳。

用过晚膳,赵溯正要开口,话到唇边堪堪收住一一说想和娘亲睡,好像有点过分。於是退而求其次:“父皇,可以和儿臣一起睡吗?儿臣想你了。”

男孩澄澈明亮的眼睛如无瑕的玉石,谁也猜不到白白的包子切开是黑芝麻馅儿的。

然而男孩他爹忍无可忍,冷酷挥手:“不可以,朕要跟你娘睡。”

第145章 145

目送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的儿子,赵湛长吁一口气。

让宫女都到外面候着去,室内只余下一个在皇帝眼中早已习惯其存在,不能算人,只能算是一件看熟了的家具的随大总管。他垂首立於角落, 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随时准备伺候主子。

赵湛转过头来, 唇角微扬, 眸光脉脉。

在她面前, 他真的越来越放松了。

颜欢欢好笑, 毫不怀疑现在要是来个人再打扰他, 他能炸毛炸得亲儿子也不认一一他是个极有自制力的人,换了别的父亲,可能不容置疑就让孩子滚去休息了,哪里还有让小溯抖机灵的余地。他尊重小溯,才会有商量空间,只不过忍到最后,她数次在他的表情微小变化中, 解读出了‘身为他爹,踹他一脚应该没问题吧?不会踹坏了吧?’以及‘这就是爱妃说的爱情成果?这成果打扰到我俩的爱情了啊!’几番隐忍,亏得他有好脾气。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辛苦皇上了。”

“何来辛苦一说?”

“哦?我还以为皇上很想跟我独处,只是苦於溯儿一直在我们跟前,如果不是,我这就把他叫回来,今晚我们一起…”

“想,”赵湛飞快地截住她的话,语气急切地强调了:“很想。”

把皇上心思拿捏得如同调戏亲儿子的颜欢欢笑得更高兴了,她快乐的时候,彷佛不知含蓄为何物,笑意里的欢愉能溢出来,感染他人,跟她一起开心。对皇帝来说,无异极能慰他寂寥,放松在朝堂上紧绷着的心神。赵湛心驰神往地凝视着她的笑颜,即使知道她在笑自己的窘态,也丝毫不恼。

她就是有本事,让被她取笑的男人,不但不恼,反而理所当年地觉得能逗她展颜,丢点脸又如何呢。

总有人乐意为她的任性买单。

颜欢欢见好就收,笑意微敛,软乎乎的小手在他手里轻轻蹭动。

手心是调情时又容易被忽略低估的地方,触觉神经末梢集中使它极为敏感,安静下来后,只剩这一点点的接触,撩动他的心神:“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简单一句话,就把皇帝哄好了。

在颜欢欢身边,赵湛被教得对床上之事食髓之味,这时卧室只剩二人,登时心猿意马,他轻声抱怨:“你刚才怎么不帮腔,让他早点去休息,耽误了多少时候。”

“皇上,”颜欢欢倾身上前,颈窝暗气像触角,悄悄探出,向他传达媚惑的信息素:“我只是觉得,就算溯儿在,我们想做什么,也是可以做的,只是当一个看众而已,我不介意。”

语毕,指尖在他手心勾了一下,电得专注听她说话的皇上呼吸一顿,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

“胡闹!”

“反正早晚要学的,不如让他父皇教教他?”

秉持着能撩汉就不好好说话的原则,颜欢欢贴得更近,然而除了牵着的手,不论脸颊还是果冻似的嘴唇,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隔着暧昧的距离一一我可以欢欢喜喜地投怀送抱,但必须由你做最后主动。美女呵气如兰,句句带笑:“毕竟,皇上这么厉害…”

‘厉害’所指何意,昭然若揭。

如果说对亲儿子的耐性是父爱如山,最后忍无可忍,也算是理智尚在的举动,但这回,皇上的理智轰一声的,弹指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他倏地发难,将她打横抱起,滚至榻上,俯首吻她耳朵,咬牙切齿:“颜欢,是你逼我的。”

“皇上,我什么都没做呀。”

颜欢欢笑得无辜,伴随着娇滴滴笑声的,是勾住皇上后腰的长腿。

她的笑声,太监听了都有火,何况是正常男人。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二人是累极睡去的,梦中迷迷糊糊,倒是睡得极好,颜欢欢正想起床,手还没撑起自己,就被重新拉进被窝:“再陪朕一会。”

颜欢欢跌进入他的怀里,忽发感慨:“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早朝,”赵湛停顿了一下,似有歉意:“朕还是要去的。”

“哈哈哈…”

三百六十五日,全年无休,日日早起,皇帝也不容易。

被这个可爱而有责任感的工作狂逗笑,颜欢欢挑过去一抹笑意:“从你登基起,从未缺过一日早朝,如果你今日称病不去,怕是满朝文武百官都以为宫中出大事了,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赵湛有良好生活习惯,又正年轻,鲜少生病,可一回不慎有感风寒,嗓子都哑了,也照常上朝,只不过改为低声让身边的太监高声传达圣意。

有了前车之鉴,官员心底有了计较,下意识觉得能让当今皇帝不上朝的病动,肯定是严重得走不动路了。在储君空悬,前太子还圈禁着的情况下,人心浮动是必然的事,颜欢欢再爱摆宠妃架子秀恩爱,也不会拿他的江山去浪。

赵湛轻吻她额头,依依不舍。

离宫的车队在午后起程,火急火燎解决了奏折下朝的皇帝赶去宫门送别妃嫔一一说是妃嫔,只有颜贵妃和温美人,还有五岁的福安公主。徐皇后着急想怀上嫡子,何况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帝不去,她就不随行了,但福安公主年幼皮薄怕热,加上在宫中也无事可做,就随行玩乐。

徐皇后不但不怕贵妃会对她女儿怎么样,早上临别前的请安,还握着她的手拜托她照看一下福安公主,一副非常信任她的样子,看得其他宫妃眼球都飞出来。

一来,公主跟皇子没有可比性,贵妃犯不着冒大风险去害小公主,二来,去避暑山庄的一行人里,品级和权力最高的就是贵妃娘娘了,她有责任要保护好小公主。徐皇后知道,皇上虽然不宠她,但对惟一的女儿还是很有感情的,如果死一个公主能让贵妃倒台,是非常划算的买卖…

只不过,最后一个原因,会永远深藏在她心里而已。

倒过来说,贵妃不但不会害小公主,甚至还会费心去保护她,省得她在山庄里出事。

颜欢欢倒不在乎,许是头胎又害得徐皇后要调理数年才能重新受孕的关系,福安公主从幼时的爱哭性格就没改变,怯怯的瞅着人,极怕生,平日在翊坤宫很安份,从没听说过什么负面传闻。

十二岁以下,乖巧漂亮的小萝莉,是世界的瑰宝,即使不是亲生的,又岂会生出伤害她的念头。

离别依依,后宫妃嫔个个挂着真心实意的笑脸,每年送走颜贵妃和温美人这对瘟神,是她们最高兴的事儿。赵溯想跟娘亲多说两句话,奈何赵湛棋高一着,以他年纪小为由,叮嘱宫女抱好他。显然,小宫女和五岁小孩的身高是远远比不上人高马大的皇帝的,於是亲爹往前一站,他就连娘亲的影都看不见了。

“皇上,溯儿就拜托你了。”

作为现今惟一的皇子,赵溯身价是水涨船高,虽然知道皇上一定会让人照顾好他,但母亲的天性,还是使颜欢欢下意识的提醒了一句。赵湛颔首:“放心吧,玩得开心点,不用担忧宫里的事。”

得到皇上的承诺,颜欢欢才彻底放心。

当离宫的车队渐行渐远,赵湛凝望许久,才摆驾回宫。

一轿上,坐了徐皇后和父子二人。

路上相对而沉默,在送别的队伍中,皇帝终於见到阔别整整一个月的温美人,绕着他的小可爱打转,就像一只烦人的蚊虫,看得到费了九牛二苦之力,才把一句‘温美人,你留下来陪朕’咽下去。

真糟心,要不等她回来,给她一个烦字封号吧。

赵溯忍不住开口:“父皇,可否告诉儿臣,母妃和你说了什么?”

到底是想娘亲了。

原以为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然而亲爹却瞟他一眼,俊秀的脸庞显得特别冷酷:“不可以。”

“…母妃一定让父皇好好照顾儿臣。”

看看你是怎么照顾的!

赵溯看向父皇的目光饱含控诉,后者好歹也当了五年的皇帝,加上在颜欢欢不要脸的作风耳濡目染下,岂会慑於幼童的目光。他脸不红心不跳的镇定否认:“贵妃没提过你,怎么了?想母妃了?”

亲儿子瘪了瘪嘴,不大愿意承认自己也有这种软弱的时候,赵溯灵光一闪:“儿臣和父皇想的一样。”

“你可知妄揣圣意是何罪?”

送走了颜欢,赵湛心情正坏:“也罢,朕就告诉你,朕在想什么。”

“父皇请说。”

“想你安静。”

被打击得垂头丧气的赵溯想,娘亲一走父皇就对他如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恐怕教导他的事没戏,也不会来照顾他,这个月他要在长乐宫里自生自灭了。

溯儿心里苦,溯儿想娘亲了。

第146章 146

后宫双毒瘤一走,宫妃无不翘首以盼,等待皇上垂怜。

然而,等来等去,却等到了一个熟悉不过的消息:皇上摆驾长乐宫。

当这事传遍后宫时, 脸色大变有之,内心咒骂有之, 痛恨颜贵妃阴魂不散, 人走了还能霸占住皇上, 平民出身, 未曾得见天颜的低位妃嫔, 纷纷想起了一句粗鄙的形容一一占着茅坑不拉屎。

而除了女人们,男人之中,也有一个为了这消息而黯然神伤的。

“儿臣參见皇上。”

“嗯,起来吧,贵妃不在宫中,朕说定了要好好督促你。”

…???

赵溯一脸懵逼地被带到书房里去。

原本,后妃住的宫殿是不会有书房的, 就算有难得爱看书又识字的妃嫔,顶多购置一个书柜来放书籍,已经是很有书卷气的才女风范。长乐宫却是其中一道奇葩,一宫之主是个与风雅完全无缘的大俗人,却有后宫里最大的书房。

长乐宫本身就大,颜贵妃住进去后,更是一再修葺,庭园小桥流水,有一条活水河道,也不知匠人怎么弄出来的,只知道花费巨大,天气热时可以把脚丫浸到水里去,浸得透心凉。皇上以为女人都喜欢花,在庭园里种满奇花异卉,可惜她根本没有赏花的喜好,也就种个好看,荡秋千时满足一下眼睛。倒是苦了一宫的宫女,每次打理花草都小心翼翼,怕是朵朵价钱都比她们贵重。

既然皇上常去,加上为爱看书的皇子设想,后来便修了一间书房,皇上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书,就遣人抄送一本放进长乐宫的书房。

这时候,赵溯还停留在震惊的余韵之中。

他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却见父皇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随大总管示意宫人将奏折宗卷逐一放在桌上,不一会儿,堆叠成了小山高。幸亏桌矮且长,仍留有一大截空位,不然皇帝看着也太可怜了,简直像被老板压榨不能下班的加班狗。

皇帝一个眼神撇过去,就戳到了小心翼翼的赵溯。

“坐下。”

见他怔住,皇帝眸光微敛,心想这孩子别是被自己的冷脸吓傻了,於是努力摆出和颜悦色来一一皇帝有许多副面孔,对待臣子,可以随时切控恩威并施,但对待自己认可的亲人,他往往很放松,不习惯用对外那一套去对待他们,於是这副他自以为的和颜悦色,落到儿子眼里,却是…

狞笑。

小鹿乱撞已经不足以形容赵溯的心情,简直是万马奔腾着从尼瓜拉加瀑布里冲下来,冲击他幼小的心灵,怕是在多年以后,都难以磨灭的,来自亲生父皇的倾城一笑。他坐到父皇身边后,听得他吩咐:“朕批阅奏章,你想看什么书,或者饿了想用点心就叫随井拿来,看到哪里有不明白就问父皇。”

“是,儿臣明白。”

原先被唬得迷迷糊糊的赵溯愣得惊醒过来,皇帝在批奏折,他在旁边看书?这可是天大的恩宠!而且在问题中,可以推测出皇帝对许多历史先例的看法和立场,从而推导出,以后若是发生了类似的事,他会倾向作出哪一种选择。不说讨父皇欢心,光是日后考校政事,对父皇性情了解得越深,就越有利!

见儿子回过神,赵湛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番他小脸绷紧,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线索,大约能猜出他的小脑袋在想些什么。历来皇帝总忌讳别人虎视眈眈龙椅,即使是亲儿子亦不例外,他却不担心,反倒顺着他的意,不时从奏折里挑出些简单而具代表性的例子问他意见。

溯儿是赵湛第一个儿子,他并不知道五岁孩子应该是个什么水平,自己五岁时候在做什么,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毕竟有皇兄在,他的童年过得非常不愉快。赵溯的回应超乎他的期待,只要他愿意用心学,有能力学,他也尽他所能,逐一教导。

父子之间的关系,愣是在这不算温情,更不能说父爱如山的教学中拉近了许多。

赵湛若有所思,虽然朕还是最喜欢颜欢,但这孩子资质不错,也肯下功夫思考,颇得朕心。同一时间,他的儿子亦在觑一眼他后,暗忖,父皇对我真好…但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娘亲。

可见,应该是亲生的。

在二人用功的时候,远在避暑山庄,两位山高皇帝远的宫妃已经把宫里头的事抛诸脑后,可劲儿的撒欢了一一在山庄里,颜欢欢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山庄想游山玩水还是吃吃喝喝都应有尽有,两个月不用早起请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说是享做了皇帝的福,却不用上早朝批奏折费心。

温美人更是乐得找不着北,她憋了一个月不去招皇上的眼,和贵妃姐姐久别重逢,山庄里有大浴池,面积媲美小型游泳池,更有与世隔绝般的小湖泊供贵主子戏水。说是与世隔绝,也只不过是被重兵看守外围,不让平民或歹人闯入而已。

颜欢欢心情好,头天就答应了温美人的请求,与她同床而睡一一虽说如此,但床极大,大得可以在上面打滚也不会撞墙或是摔落地上,只是她想跟她亲近,二人感情也确实好,同食同住,游玩也别有一番意趣。

避暑山庄在建筑起始就刻意造成了通风的间隔,加上贵妃所到之处,都有冰盘和扇风宫女跟随,是以每一处都非常凉爽。她惬意地慵懒了数天,像融化了的冰淇淋似地瘫软,真正坐没坐相,连吃饭都要宫女一口一口的喂,瘫了三天,终於把在皇宫里憋出来的闷热从体内赶出去,原地满血复活。

颜贵妃有活力,浑身是劲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忙活了。

离宫前,皇上虽然不愿意她离开,但仍然怕她此行玩得不尽兴,於是便下令,除非触及军机安危或是非常情况,都要听从颜贵妃的吩咐。她拿住鸡毛当令箭,把原本养在山庄里,一年伺候皇帝一次的歌姬舞姬乐师全召来,供她玩乐。

她嫌自己看不够热闹,强行把要站着伺候她的檀纹拉到左边来坐下,右边的位置早已被温美人霸占,最后想,怀里空荡荡的,就遣去听竹院邀请福安公主过来。

“就说,有好吃好玩的,还有漂亮小姐姐唱歌跳舞!”

颜欢欢一拍大腿,大有去了夜总会,把XX老总也叫来一起喝酒摸姐姐小手的风范。

收到命令的秋芸是个老实孩子,一路看着自家小姐高升,对她而言,主子说的话跟圣旨毫无分别,於是一字不漏地将这句很糙的话传达给了听竹院的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不过年约五岁,正是小孩最闹腾的时候,她却非常安静。

看到贵妃的宫女求见,她怯生生的听完,攥紧了身边大宫女的手,抬头想看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垂下头,嚅嚅:“贵妃的好意…”她又顿了顿,像是小脑袋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这么复杂的思考,她纤巧秀美的眉眼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忧愁:“我想去。”

母后说了,不准再依赖身边的宫女,若是再被她知道,她遇事先征求下人的意见,就把和她感情最好的宫女都打发去浣衣局。福安公主没去过浣衣局,只知道在那里做活很辛苦,她舍不得自己的小伙伴吃苦。

身为大晋的嫡长公主,岂可唯唯喏喏,遇事就想问宫人意见?母后一直对自己很失望,十月怀胎,伤了底子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女儿,而且性子软弱,一点也不符合她的期望。福安公主对母后心存歉意,她是欠了母后许多,只能努力从一点一滴里改变自己。

要帮母后争宠,要有公主气度,要有自己的主意,怕也不能哭,不能慌张。

种种要求,压得一个五岁孩子喘不过气来,福安公主身体本就弱,要不是生在帝皇家,上好的药材流水般赐去翊坤宫,她能不能长到及笄还是未知之数。

“殿下…!”

没料到公主会答应颜贵奶的邀约,李姑姑不禁叫唤了一声,福安公主闻声浑身微微一颤,小脸平淡,眼中却有泪花。

她要有自己的主意!

福安公主始终只是五岁的孩子,徐皇后拿指令下人那一套教育她,她虽然心里很想服从,但实际做出来,却未必符合徐皇后的想法一一徐皇后想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乐见女儿接近颜贵妃,福安光懂得‘有自己的主意’,就揣摩不到母后深层次的意思。

跟孩子玩心机,很容易弄巧反拙。

“我会去。”她再重复了一遍。

秋芸没察觉到听竹院里微妙的气氛,听到福安公主答应,觉得自己完成了主子的命令,笑着接话:“既然公主殿下想去,不如由奴婢带路?”

“好。”

福安公主微微颔首。

公主殿下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贵妃的宫女也在看着,公主身边的人怕贵妃去跟皇上打小报宫,不敢指正公主殿下的‘言行不妥’,只能顺着她的意,跟随她去贵妃娘娘住的乐春楼。

这楼还是贵妃生辰时皇上赐的,不能以闺名作楼名,只取其意,内里奢华舒适不输皇上的宸阁一一可惜后者无论打造得有多华丽,至今未迎过沉迷上朝的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