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信的,不过是自己亲眼看见的那遗诏罢了。她再次艰难一笑,吐字道:“他还说,你为了这皇位,杀了一心为你的女子…你又后悔么?”顿了下,她笑得凄凉,“对了,她叫云儿。”

云儿,云儿,她在他的心里果真轻如浮云啊。

薄奚珩却是这一刻动了怒:“你没资格提她!”

璇玑竟是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她没资格?她若是没资格这个世上还有谁有资格!

心里亦是愤怒,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她还是要说:“就因为她一心为你,而我一心为少煊么?”他当年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她,而如今却肯用六年的时光来缅怀,只因在他的心里,只有云心最完美的一面。在他的心里,云心一心为他,从不曾背叛。

心头刺痛,璇玑紧咬着双唇,血腥味蔓延开来,倘若此刻让他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一心为他的云心,他此刻会如何?气得直接扼死她么?

呵,会吧,他也许真的会。

因为在他心里唯一纯洁的人,竟也会背叛他,这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的人生其实很失败,他谁也不信,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可是璇玑此刻还不能死,她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样渴望活下去过。

外面,阳光已经被渐渐地敛起,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璇玑很累,身子又好痛,可是她知道此刻不能睡。他这么急着要走,必然是担心少煊找上来,双手微微摸索了一遍,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留下做记号的。出来的时候换了宫女的服饰,全身上下已没有一件她的东西,就算少煊见了,也不会觉得熟悉。

马车停在外头,边上有人守着,薄奚珩抱着她上前,将她放上马车。一侧韩青过来,开口道:“主子,可要叫人绑着她?”

薄奚珩睨视了车内女子气若游丝的样子,才道:“不必了。”方才她抓着他衣襟的时候,十指无力,,怕是此刻连颗扣子都解不开,连走都走不了,还怎么能逃?

听他如此说,韩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回身去安排其他的事。

璇玑侧靠着壁沿,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快,又有一人被丢进来,她瞧了一眼,是夏清宁。他的身上果然是被绳索被绑了。

“璇玑!”夏清宁被丢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车内的血腥味,此刻见璇玑下身的衣裙上全是血,他的脸色大变,“他们把你怎么了?”

璇玑虚弱地笑笑:“我没事,夏公子还好么?”

他皱着眉,都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

腹中的不适再次传来,璇玑紧蹙着眉头,低低呻吟出来。夏清宁急着唤她,她咬着牙,低声道:“他给我喝了堕胎药。”

“什么!”夏清宁的音色一沉,目光再次看着她那群沾染着鲜血的衣裙,那这孩子…

他也曾有过孩子,当年兴平流产的时候因为身子虚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月,叫他心疼得无法言语。此刻听得璇玑如此说,夏清宁心里却是恨起来,他真是残忍,连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

“璇玑,帮我解开绳索。”他将声音压低。

璇玑自是知道,薄奚珩是以为她此刻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才没有绑着她,可她现在放夏清宁,根本就不是救他。他受着伤,又如何带着她逃出去?

想着,便摇头:“现在不行。”她要等,也许少煊可以赶得急的!

夏清宁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走。”她没有被绑着,若是有机会就能逃。

璇玑却苍然摇头:“我走不了。”掌心贴着小腹,她不能贸然行动的,她不能。

马车已经缓缓地动了,璇玑不觉掀起了窗帘朝外头看了一眼,见所有的人都已经上了马,她还看见薄奚珩,他的脸上再次上了那张琉璃面具。还有韩青等人,也都穿了斗篷,一如三年前,她在离开郢京很遥远的地方遇见他的时候一样。

……

大队的人马涌入铜湾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长夜下马问着一个路人:“今日可有马车进来过?”像这样的小镇,平日里也不会有很多的人往来,所以马车入内,该是会有人注意的。

果然,那人指着前面道:“像是去找莫老爷谈生意的吧。”

莫宅住着的是生意人,去找他的人,不就是谈生意的么?

孟长夜才回身,见少煊已经策马上前,他也忙翻身上马跟着上去。

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座莫宅。少煊跃下马,侍卫们忙已经上前,都怕让皇上出事。门前的灯笼都还摇曳着,里头却像是寂静得如一潭死水,少煊心头一震,命人撞开了大门,他冲进里头去,见院落内,早已空空如也。这么大的宅子,不可能连一个家丁丫鬟都看不见。

“什么人!”外头一个侍卫从一侧拎了一个人出来,孟长夜回眸看去,竟见是一个身着浑身破烂的乞丐。他被侍卫冷不丁地拉住去,一脸的惊恐。

孟长夜已经回身走去,沉声道:“你在这里作何?”

那乞丐吓得跪在地上,小声道:“小的…小的是听见这整夜的莫宅都很热闹,便来瞧瞧。”

“你见了什么?”少煊冲上前去。

乞丐见来人衣着不凡,周围带来的又都是官兵,心想定是一位大官儿,便将手中的空碗举了举:“大爷请赏口饭吃。”

少煊随手解下腰际的玉佩丢进他的破碗里,那乞丐才点头哈腰地开口:“莫宅正搬家呢,大爷,莫不是莫老爷犯了事么?”

少煊不答,只问:“往哪里走了?”

“喏,就西北的方向。”乞丐直直地一指,目光落在碗中的玉佩上,借着火把的光,他隐约可以瞧见那玲珑剔透的成色,嘴角露出的笑意越发地浓了。

少煊回身之际,却是“嗖”的一声抽出了孟长夜腰际的佩剑,抬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面前的乞丐已经到底咽了气。孟长夜吃惊之余,忙俯身捡了少煊的玉佩,吩咐侍卫们收拾残局。回神时,已听少煊开口:“反方向追!”

这乞丐说莫宅整个晚上都在搬家都很热闹,那为何他们进来时问的那路人却不知道?铜湾镇本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薄奚珩走的时候真的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早就人尽皆知了。他要走,也只会悄悄的走,又岂会满城风雨?

这乞丐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有问题,看来他真是猜到了他会来。

那璇儿会不会有事?

心里紧张得不行,他此刻什么也管不了了,只能拼命地往前追赶。

他到底慢了多久,到底慢了多久!

……

璇玑原本的强撑着不睡的,只是身子倦得厉害,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她就靠在车壁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夏清宁见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担忧,便朝外头叫:“她都这样了,你们不找大夫给她瞧瞧么!”

璇玑隐约听得“大夫”二字,竟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夏公子,不要求他们。”

“璇玑!”

她朝他软软一笑,又言:“我自己也是大夫,我自己清楚着。”她又转了口,“你呢,你还好么?”

他愣了下,才点头:“我好多了,你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流产不是小事,当年兴平流产的时候就差点有生命危险!夏清宁咬着牙,可是现在,他逃不了,也救不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京…”这句话,他其实一直很想对她说,就是没有那个机会。

璇玑吃了一惊,看着他的样子,忽而便笑了:“那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为了少煊,是她自愿的,没有人对不起她,他也不必觉得抱歉。

况且,兴平公主被挟持,也与自己脱不了关系。她若不来,会良心不安。

夏清宁的神色黯淡:“璇玑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却救不了你。”

一句“好人”,叫璇玑心头不免一颤,她是么?他可曾知道,她也曾双手染血,她也曾算计着谁谁的生死,她也曾心狠手辣过。呵,事到如今,却还能换得一声“好人”,璇玑不免觉得有些想要笑。

她才不是什么好人,是以今生才会如此磨难,上天会扬善惩恶的,谁也逃不过天命。她只是努力在弥补过去的错误,从此不再杀生不再害人。

四年前,她第一次与穆妁说话的场景仿佛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想着她的那句“要做个好人,来生才不会再受苦受累”,她的嘴角不免牵出一抹笑,她那时候是不信的,甚至看着妁儿为她吃苦都无动于衷,可是现在,她却又突然想信了。她想做个好人,想着和那些她爱的,她在乎的人可以不要失去。

靠着壁沿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马车的颠簸几乎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下身,似是又有血流出来,她忽然惊慌地哭起来…

夏清宁被她吓到了,急着叫她:“璇玑,你怎么样?璇玑!”

她轻摇着头,只是害怕,她心里害怕。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少煊可以在她的身边。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也会有想要被保护的时候。

薄奚珩听得马车被传出的声音,略略皱了眉,她下身流了那么多血,是该给她医治的,只是此刻他们没有时间停留,能不能撑下去,就看她的造化了。留着她对他自然还有用,可是他不会为了她冒险让人给追上。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她今日在他面前提及云儿的那几句话,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这辈子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云儿,不可能!

夏清宁担忧地看着璇玑,可是他现在再急又有什么用?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闯入。马车不免停了下来,璇玑吃了一惊,夏清宁被捆绑着躺在车上,他是看不见的。

璇玑朝窗帘看了一眼,她这里亦是看不见,不过她听见了打斗的声响。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么?

她的心头一喜,忙俯身替夏清宁解开绳索,她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只低言着:“像是有人来了,我先给你解开绳索,一会儿见机行事。有机会,你就走!”

夏清宁惊得撑大了眼睛:“那你呢?”

“我…我走不了。”

“我带你走!”她那么勇敢,救兴平,救自己,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那他还是个男人么?

璇玑惨淡一笑,摇头道:“我好痛,走不动,会拖累你。”

她解了好久,才将他手上的绳索解开,夏清宁起了身,自己将脚上的绳索也解了,悄然朝外头看了一眼,马车周围,依旧守着很多人,而前面不远处,有一堆人打斗在一起,来了多少人,他看不清楚。他只见薄奚珩与韩青坐在一侧的马背上,冷冷地看着。

“如何?”璇玑压低了声音问。

他略摇头:“不清楚。”回转了身子,他只道,“璇玑,记着,就呆在马车口。”坐在外面,他回来带她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璇玑想要拒绝,只见他伸手拔下了她头上的仅剩的一支简单的珠钗,运气将珠钗飞刺过去。

薄奚珩只觉得胯下的马儿突然一声长鸣,他情急之下只能牢牢地拉住了马背,马儿已似发了狂,猛地朝前冲去!

“主子!”韩青吃了一惊,忙策马跟上去。

“咳。”夏清宁略一低头,大口的血喷在马车上,方才那一击他是出了全力,只有薄奚珩的马惊,守卫的人才会松懈。他当下起身出去撂倒了一个侍卫,反手抽出他腰际的剑,与边上的人纠缠起来。

薄奚珩是被想到马车被的人会偷袭他,夏清宁不可能自己松绑,璇玑已是连说话都没力气了,还有力气去解那绳索么?胯下的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薄奚珩只回头看了一眼,见夏清宁出了马车。

韩青追上来,他只道:“不必管我,回去!”

璇玑的心疯狂地跳动着,夜幕里,竟是听得一声“清宁”,她心头一震,那是…

夏清宁也猛地回眸,不远处的一抹身影,他再不必细瞧,怎还会不知道来者是夏玉?

“哥!”

夏玉早就听得出他的声音有异,架住了劈下来的刀剑,他只咬着牙:“先走!”他一路跟着那人来,先是见了一座宅院,他去的时候,外头已经听着马车,还有好多的人候着。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直到看见夏清宁被带出来丢上马车。他心里震惊无比,没想到竟是找到了夏清宁!只那时候天色没有完全黑,他也不敢贸然行动,这次,倘若不是不慎被发现,他也不会与他们打起来。逼近那么多人,他功夫再好也是寡不敌众。可是现在,没的选择了,只能拼一把。

璇玑不免掀起了车帘,见夏清宁已经近前,伸手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璇玑吃了一惊:“夏公子!”

“没事,我抱你走。”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丢下她离开的。

“可…”她担心他身上的伤,还有夏玉,他一个人来的么?他们走了,夏玉怎么办?可是眼下这么混乱,她也知道她过多的话,会叫他们分心,也只能无奈地闭了嘴。

夏玉远远地看着夏清宁离开,却见他又抱着一个人,心头吃了一惊,那是谁?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璇玑的,因为此刻,璇玑该在宫里,与皇帝是一起。

韩青回来的时候,果然见马车里已是空空如也,他一抬眸,瞧见夜幕里隐约瞧见的一抹灰白,当即没有迟疑,骑了马追着去。

璇玑感觉到夏清宁的步子慢慢迟缓下来,他的脚下似是踩到什么,身子收势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他滚了个身,将怀中的女子护住。

“夏公子!”璇玑吃力地爬起来。

他低喘着气:“我没事。”

才欲起身,听得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前面,竟亦是有马蹄声。他心底一阵吃紧,隔着空气,似是有一阵犀利的声音飞来,他看一眼身侧的璇玑,忙将她的身子揽过,整个人覆盖了上去。

尖锐的痛从后背只穿过来,“嚓”的一声,那剑尖从他的胸口穿出,璇玑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夏清宁,急着扶住他:“夏公子!”

夏清宁却微微推了她一把,咬着牙:“走!”

璇玑哭着摇头,走,叫她往哪里走?长剑刺穿了他整个身子,她吓得不知所措,哭着叫夏玉,双手颤抖着,也不知该如何去捂他的伤口。

韩青只远远地瞧见他们像是停了下来,黑色的夜里,他也着实看不清谁是谁,只想着不让他们逃,情急之下便将长剑狠狠地掷了过去!

夏清宁到底支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倒下去。

“夏公子!”璇玑俯身去扶他,可是一点都扶不动!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韩青从马背上跃下来,足下一点便伸手朝璇玑袭来,有一个便带一个回去!

他的指尖还不曾碰触到女子的衣衫,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他吃痛一惊,忙翻身推开。飞过来的东西,“啪”的一声掉落在璇玑的脚边,她低头瞧了一眼,是少煊的折扇!猛地一震,她抬眸朝身后望去。

少煊此刻也早已弃了马,翻身跃过来,他从铜湾镇出来便是马不停蹄地赶,生怕会追不上,此刻远远地听见璇玑的声音,他整颗心就像是要跳出来了。她的声音很虚弱,可是他却老远就听到了!他不会听错的,那就是璇玑的声音!

“璇儿!”

冲上前去,俯身抱住了她的身躯,分明感觉的出,她是整个身子颤抖得厉害。他瞧见边上还有人倒在地上,身侧的夏清宁他是不认识的,此刻又在夜里,他也无暇去顾及。夜幕中,他分明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心头猛地一痛:“璇儿,哪里受了伤?”声音跟着颤抖着,他最怕他来了,却依旧赶不及!

韩青惊得撑大了双眼,想当年文弱的七王爷居然会武!

才想着,见孟长夜已经朝他冲过来,韩青自知此刻不是纠缠的好时候,忙转身上马,大喝一声离去。孟长夜叫着:“追!”他身后的侍卫忙策马上前。

韩青瞧见面前的人还在打斗,他只喝道:“撤!”心下有些庆幸,还好主子的马惊了,一时半会儿也停不来,否则主子若是出了事就麻烦了。

底下众人听他如此说,皆是一惊,不过见他已经策马逃离,他们也个个都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就走。孟长夜追着上前的时候,瞧见夏玉愣愣地站在前面看着匆匆逃离的那些人,此刻见孟长夜过去,他的眉头一皱:“皇上来了?”

孟长夜没空与他说话,他还急着追前面的人。

一连串的马蹄声从夏玉的身侧驶过,他原本紧张的心倒像是放了下来,转念又一想,莫不是清宁抱走的人是璇玑?心头一震,他又一阵紧张,匆忙往回赶去。

“璇儿,璇儿!”少煊紧抱着怀中的人,心口仿佛是窒息的痛。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璇玑这才相信原来真的是少煊来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少煊,我师父来了,在前面。你快让他救夏清宁…”

少煊一震,边上的人是夏清宁?他不免看了一眼,黑暗里看不清楚,可那柄刺穿他身子的长剑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他的气息已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少煊心下一紧,忙抬眸朝一侧的侍卫道:“去请夏大人!”

侍卫应了声下去。

璇玑心头一阵松懈,随即腹中的绞痛似更加剧烈,她忍不住哼出声来,从那口堕胎药咽下去后,也从来没有如此痛过。她整个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嘴里喃喃地:“少煊,我好痛…”

“璇儿,哪里痛?哪里痛?”他心疼地抱住她,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痛?

她的脸上,尽是一片湿漉的冷汗。

少煊心惊不已,女子的手却是无力地反握住了他的,然后缓缓地,将他的手拉过,贴在她的小腹上,她的话语轻得几乎听不见:“救我…我们的孩子,少煊,我们的孩子…”那最后的话,早已虚软无力,璇玑再是凝不起半点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璇儿!”置于她腹部的大掌狠狠地一颤,她说什么?他们的孩子!?

【宫闱血】37

怀中的女子已经昏过去,少煊竟在那一刻整个人僵住了,心里一遍遍地想起她方才的话。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们有孩子了!

“皇上…”一侧的侍卫见他呆呆地一动不动,小声低唤了一声,“可要先行回去?”他看贵妃娘娘都昏过去了,貌似情况很不妙的样子。

少煊猛地回了神,匆忙将璇玑抱起来,侍卫上前,捡起了一侧他掉落的折扇。夏玉远远地瞧见少煊,他心头一震,慌忙举步上前,瞧见璇玑昏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整张脸都苍白不堪,唇角也被咬破了多处,下身的衣裙上,更是一大片怵目惊心的血!

“璇玑!”此刻,他也顾不得礼数,直直地唤了她的名字。方才猜到夏清宁抱走的是璇玑的时候,他心里就无端地开始紧张,此刻见真的是她,还已经不省人事,他心里竟是翻江倒海地疼,“她怎么了?璇玑…”欲跟着上前,却见少煊的步子一怔,他没有回眸,只低声开口:“夏大人先去看看你弟弟。”他明白璇玑有多么希望夏清宁不要出事,只是…

想着那柄刺穿了他身子的长剑,少煊的双眸一合,再说不出一句话。

夏玉到底是一震,清宁?

又闻得身后有人叫他“夏大人”,他回眸之际,瞧见侍卫已经小心地半扶了夏清宁起身,隔着夜幕,可他依然瞧见了那穿过他身子的长剑!

少煊睁眼之际,只瞧见前面的马车还在,他来的时候是骑马过来的,此刻要璇玑骑马她根本承受不住。命人将前面的马车拉过来,他抱着她上了车:“请夏大人上车!”

夏玉只觉得心头一颤,忙冲过去:“清宁!”他方才叫他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会这样?

夏清宁的身前,鲜血从剑尖低落下来,他的脸上失尽了血色,此刻听得夏玉叫他,才略抬了眼眸,眉头紧蹙着,气若游丝地叫他:“哥…”

“不要说话!”他忙抱住他,身后的侍卫跑过来,朝他道:“夏大人,我们皇上让您上马车!”

夏玉不免回头瞧了一眼,见马车已经上前来,停在他们面前,他低头看了眼夏清宁,也不说话,将他抱起来上了马车。少煊见他们进来,不忍去看,只低沉了声音道:“回宫!”将怀中的女子紧紧地圈在怀中,马车再颠簸,还有他的怀抱。

璇儿,一定要撑着!

低头,吻上她的额角,他只觉得她浑身一片冰凉。看着她依旧紧蹙的眉头,他知道她很痛,可是他的心比她更痛!咬紧了牙关,他没想到他那二哥居然会这么狠心,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侍卫迟疑地问了句:“那孟将军…”

“先回宫!”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此刻孟长夜能不能追上他们他不想去管了,他唯一想的就是要救璇玑,救他们的孩子!

外头的侍卫不再说话,车轮开始缓缓地滚动,渐渐地越来越快。

夏玉看了看少煊怀中的女子,他的心从没有如此刻般慌乱说,掌心在一片的温热,夏清宁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这里没有药,他医术再好也没有用!

“清宁!”咬着牙叫他。

夏清宁低咳一声,鲜血自口中溢出来,他的呼吸很微弱,隐约中,又闻得夏玉叫着他的名字。奋力将眼眸抬起,面前之人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却依旧虚弱地开口:“哥,救…救璇玑,他们…他们逼她喝堕胎药…咳咳——”温热的血,喷洒在夏玉的衣服上,他的心头震惊,猛地看向一侧的璇玑。

少煊更是浑身一颤,他说什么?

堕胎药!

呼吸缓缓变得沉重,薄奚珩他居然让璇玑喝堕胎药!

抱着璇玑的手臂蓦地收紧,六年前,是他害死他的母后,六年后,他又想杀死他的孩子!

少煊的双眸似着了火,他那二哥实在好狠的心!那还是人么?

“璇儿…”他的声音嘶哑,这一天一夜,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掌心,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小腹,那里,有他们的孩子。他的心跟着颤抖起来,怪不得她那么紧张地说,要他救救他们的孩子。

略一低头,有东西从眼睛里掉出来,低落在女子的脸上,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眸微动,继而又皱眉微微地嘤咛了一声。他心疼地抱着她,咬着牙开口:“给朕快一些!”

快一点再快一点,宫里,有最好的药啊。璇儿,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还有孩子,你也要挺住!

夏清宁虚弱地咳嗽着,他的额角抵在夏玉的胸前,再是没有力气抬起来,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哥,璇玑是好人,你…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是为了他和兴平才弄成这样的,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出事?他就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夏玉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璇玑的身体他最是清楚,她此刻有了身孕,若真是喂了堕胎药,她又流了那么多血,孩子怎么可能还保得住?他纵然医术再好,也不能起死回生!

“清宁,不要说话。”

他却还是要说:“哥,兴平…兴平好好的么?以后,劳烦你照顾她。还有,让她回鄢姜去,就说…说我负了她,陪不了她一…一生一世…”

“胡说!”夏玉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夏清宁一身的鲜血竟也缓缓地渗透了他的衣衫。

他艰难地笑了笑,随即也蹙了眉:“哥,这些年,对不起…”夏清宁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眼眸也轻轻地合起来。

夏玉心头一震,低呼着“清宁”,此刻也不管什么,手握着他的手,一股真气传过去。怀中的人又动了动,似又微微清醒了一些,只是他身上的伤口太大,体内真气一转,更多的鲜血自前后的创口处涌出来。

“夏大人。”少煊嘶哑着声音唤了他一声。

夏玉握着他的手蓦地一颤,双眼阖上,脊背贴着壁沿已是阵阵发凉。其实不必少煊提醒他,他心里最是清明不过,这一剑刺中要害,他也救不了!

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亲弟弟去死,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手,没有撤,他固执地将真气输给他,夏清宁身前的血晕越来越大,他似是用了最大的努力,才抬手,覆上他的手,轻摇着头:“不要这样哥…”

他强忍着哽咽:“清宁,不要说话,很快就好了。”他想起那时候他们都还小,清宁贪玩在雨里跑,发烧着凉了,咳嗽了整夜,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去陪他,他哭着说是不是以后他说话声音都那样了?他就是这样哄他,说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夏清宁听了,像是高兴起来,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小,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是现在,再是任性不了。他又想起家里的事,开口道:“我的事,不要…不要告诉奶奶…”就让奶奶以为他不见了,以为他很不孝地不辞而别了。呵,其实,他真是不孝。

不过,家里还有大哥在,他也不必担心了。

家里,奶奶一直疼爱他,从来不喜欢大哥,有时候他就想,是不是如果没有自己,奶奶也会喜欢大哥?是以那时候他与兴平走的时候,心里还是希望奶奶可以疼爱大哥这个唯一的孙子。以后,夏家真的就大哥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