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点醒梦中人,叶凝拍了拍脑袋失笑:“竟然忘了他!”犹记得初来时公子清捉了两名宫中内卫,那等经严格训练的硬汉都能在他手下开口,何况郑怡?

一时间愁绪散开,她到得公子清住处,见他正与韩百里说话,便在院中闲坐。

仲春二月,天气和暖,岛上各处莺飞草长,院中也是春意明媚。梁间燕儿啄泥筑巢,院中樱树碧桃皆是绿叶碧嫩,零星几个花苞,墙隅处一丛金黄色的迎春花开得正盛,墙外柳丝新嫩,春风如剪。

花圃中亦有大片的迎春花,倾覆在镂花矮墙上,有早春的蝴蝶在翩然起落。迎春花后挺立几株深山含笑,大朵的白花嵌在绿叶之间,清新芳香,乍一看便如玉兰。

叶凝瞧了一阵,惬意地躺在花圃边的竹椅间,鼻中嗅得春花和青草的芬芳。

身上的春衫单薄,在暖阳下还是有些热,躺的久了便睡意朦胧,浑身倦懒。

公子清说完正事出门时,便见金黄的大丛迎春花畔,水绿衫儿的女子正在小憩,仰面向天,青丝如瀑垂下,脸上覆着浅紫色的锦帕。

春日的暖阳包裹住她的全身,柔和而明媚,她手中的团扇掉在迎春花上,栖了几只春蝶。

韩百里出去后便有侍女进来,公子清示意她退出,就站在檐下默默瞧院中风景。

莳花数年,他从头次觉得这片花圃竟是如此顺眼。也头次发现,姿态平凡的迎春花竟能让春的气氛浓烈至此。

檐下风来,贝铃轻响,吹得院中嫩花碧叶微颤,也卷起叶凝脸上帕的一角,缓缓滑落。

叶凝睁开眼,倦懒得不想动弹,公子清缓步过来笑道:“起来罢,晒久了头疼。”躬身捡起锦帕,递给叶凝。

“你得空了?”叶凝坐起身来瞧了瞧书房,里面已无人影。她便揉揉双鬓醒神,将审问郑怡无果的事说了。

公子清闻言而笑:“威逼这招你果然使不出来,利诱又不行,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叶凝苦恼,“我虽恨她,却也下不了狠手。”

“我倒有个法子。”公子清笑意中添了几分狡诈,“让郑氏几天几夜不睡,她定然熬不住。不伤她半点毫发,却能令她开口。”他脸上笑容如狐狸,精怪而生动。

这个法子倒是值得一试,只是公子清刚才那神态…实在太少见!

叶凝记得初见时他丰神俊逸,温雅中带几分诗意,却仿佛戴着微笑的面具,永远那样从容平静,却也带些疏离。

是从何时有了变化?

他偶尔会戏弄她,以言语、以眼神,偶尔会露出茫然,偶尔会表露关切,还会狡诈而笑,不再如初识那样单调。

他仿佛忽然生动明朗起来,那一笑的风姿韵味,竟直击入心底。

-

关押郑怡的石室低矮逼仄,昏暗的光线令人精神倦怠想要安睡。然而郑氏刚一阖眼,便有小厮在她耳边以金石相击,尖锐的声音刺耳,她惊吓之下清醒过来,然而困顿太久之后,只觉头晕恶心。

已经连续两天了,她被关在石室中不许片刻入睡,浑身上下难受之极,却完全无法休息。

叶凝来看过她几次,每次只是含笑看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时间缓慢滑过,难熬而令人绝望。郑氏再一次被小厮吓醒后,终是有气无力道:“去找叶凝过来。”

叶凝来到石室时就见郑怡苍白的脸上蒙着层灰色,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她看向叶凝时,目光无神,嘴角却还是浮起一丝嘲讽:“你赢了。”

“那就请老夫人如实说吧。”

“你想知道什么?”

“十方的下落,还有当年他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皇帝。”

“他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把十方引荐给姐姐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至于理由,他说第一任巫王真名叫做秦朗。”郑怡勉强撑起精神,讥道:“秦朗是谁,你知道么?”

叶凝心中巨震。她怎会不知道秦朗?

杞国的开国大将军,百姓尊为战神,勇猛威武,用兵神出鬼没,战无不胜。当年太.祖能得杞国江山,全是倚仗他的神武。

然而古来功高震主,又哪会有好下场?秦朗被封赐高官厚禄,而后奉命西征,在鬼谷附近带着他的二十万大军神秘消失,再未出现过。

而后,他被诬谋反通敌,家眷尽数斩首,功劳被抹灭,家产抄尽,凄惨无比。

巫夜第一任巫王虽非秦朗,但巫夜的建国,却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只是百年来,这个秘密从未外传过,十方怎会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

手足皆不可遏制地有些颤抖,叶凝强自镇定:“还有呢?”

“巫夜的鬼谷中埋藏着滔天财富,秦朗建立巫夜,便是为了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复仇,让后人回归,拿回该得的东西。”

也就是说,杀回杞国,夺取天下!这样的理由,怎不会令先帝畏惧?

当年秦朗的二十万大军和数目可观的军资消失在巫夜的鬼谷中,令天下震惊。随后巫夜建国,以精绝毒术扬名四方,日渐强盛。而地处巫夜的鬼谷中遍布毒瘴雄县,人不敢近,向来有种种传说流传。

其中一种,便是说其间藏有富可敌国的财宝,引无数人垂涎。

巫夜的毒术、财富,似乎与鬼谷密切相关,而巫夜的建国,正是在秦朗大军消失后不久。如此巧合,怎不会令先帝起疑?

所以先帝提调五十万大军,并非为了外界所传的任何原因,而是要在秦朗后人回归之前,将其尽数消灭,断绝所有的后路!

叶凝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心中百念杂陈。

她几步退出石室,大口呼吸外面的清新空气,胸口还是沉闷滞涩。

巫夜的秘密,居然真的流传了出去!而那个十方,究竟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他的目的,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肆 幽窗迷离心

叶凝再一次将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

当年巫夜灭国的原因已是确凿无疑,秦朗的故事历来为杞国皇室忌惮,若不是他,先帝也不会征调五十万大军出征,令那么多人有去无返。

那么,杞军攻下巫夜王宫后掘地三尺,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郑怡已将所知所见吐露殆尽,十方见到先帝之后,还说过些什么?叶凝看着眼前端正摆放的通透玉龟,只觉彻骨的寒冷,浑身似要打颤。

十方并非杞国人,他挑起两国战争,而今又在北域诸国折腾,所求的,怕是不小吧?他对巫夜的事似乎知之甚多,如果需要,会不会再次将巫夜推入漩涡?

这对于复国而言,是莫大的隐患!即便巫夜人回到故土,根基未稳之时,若十方再挑事端,焉知灭国的惨剧不会重演?

叶凝眉头紧锁,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

如果师父还在世,也许还能从她那里探得他的消息,可师父已与世长辞。能有十方消息的,或许太后郑婉能算一个,余下的,也只有那勒国师和九微查到的跛足和尚了。

叶凝霍然立起身来,出门急急去寻秋琳。

搜寻十方的事情已迫不及待!郑婉身处皇宫,她无法触及,而那勒国师自事发后便逃匿无踪,能够利用的线索,唯有跛足和尚。

她寻到秋琳,将此事扼要说了,便让她传讯于沙朗若,令九微严查跛足和尚下落。再将十方画像描了几份,让秋琳转交给歧阳和水含珠,查探十方的消息。此外,也托公子清查探关于靳淮远的事情。

秋琳起行时,叶凝又将郑怡交给她:“郑怡算是灭国的元凶之一,要怎么处置,让沙朗若他们问问族人的意思。”

郑怡休息过后精神恢复了些,此时被点了哑穴,用绳索捆紧了扔在船上,脸色灰败。

见叶凝与秋琳交谈时对她指指点点,郑怡似乎能猜到自身下场,使劲挣扎起来,嘴唇张合之间,似有话说。

秋琳上前解开她的哑穴,冷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能否帮我转交个东西给他?”郑怡抬头望向叶凝,灰败的脸上蒙了些悲伤,语音颇有哀戚。

她原本养尊处优,富态贵气,近日来接连受挫,整个人憔悴了下去,再以如此语气说出来,倒是可怜。

叶凝缓步过去,命人解开绳索。

郑氏手脚麻木,颤抖着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取出枚紫玉步摇,小心翼翼交在叶凝手上。目光在步摇上流连一阵,光芒敛去,她无声叹息。

步摇材质上佳,外形别出心裁,上面几串细珠流苏别致可爱,似是少女所用之物。

叶凝寄居幕府时曾见过郑怡年轻时的画像,彼时她活泼明艳,长相甜美出众。画中的她挽着慕鸿手臂,含笑站在一丛芭蕉下,发髻之间逸出的正是这支紫玉步摇。

这大抵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叶凝心下了然。

听幕府的人说,成婚之初他们也恩爱缱绻,才子佳人,是京中人人称羡的眷侣。只是后来感情转淡,巫夜之事后,两人感情彻底破裂,分居两处,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然而,谁又能想到,郑怡竟会随身携带这枚紫玉步摇?

这么多年来,其实她从未忘却旧情吧?即便慕鸿决绝地移情别恋,即便两人之间已有万丈深壑,相敬如冰多年。

叶凝感慨之下,倒为这段情叹息。

情之一字,向来飘渺虚无,如平野间掠地而过的风,不知如何而起、而浓烈,亦不知何处会终、会淡薄。不论人心善恶,地位高低,情之所系便成化不开的执念,令人唏嘘。

她握着那只紫玉步摇,目送郑怡消失在坤明湖上浩淼的烟波中。步摇已被握得温热,叶凝暗想郑怡与慕鸿感情的起承转合,那必是铭心刻骨,生死难忘的吧,可最终却也只能承载于脆弱的簪子,消逝于一声轻叹。

叶凝远眺湖面,忽然觉得天地广大,人生匆匆,人心感情竟是如此微渺。

-

鬼谷是巫夜禁地,因其毒瘴遍布,地势凶险,扼杀过无数人的性命,百年来无人敢靠近。叶凝以前从未有过奔赴鬼谷的念头,然而送走郑怡秋琳之后,她忽然很想去看看。

当年杞军曾将巫夜王宫掘地三尺,大抵是隐约得知玉龟的存在。一切因缘牵系在鬼谷,那么,杞军是否曾赴鬼谷,探寻究竟呢?

心中疑惑深浓,不亲至鬼谷则无从解开。可她势单力孤,若是独闯鬼谷,焉能全身而退?

叶凝苦思数日,忽而福至心灵,想起一个人来——君昊!

她拍着脑袋,连叹自身愚钝。当年君昊曾随军观战,他对率军的徐铿似乎也颇熟悉,何况君昊所图非小,对这些消息应是了如指掌。当年杞军的行径,他怎会不知?

主意既定,叶凝便辞别坤明岛,回到容城住处歇了一宿,便呈个拜帖到君昊府上。

春光和暖之后,君昊便已搬到位于容城的王府中居住。其府邸修得豪华阔气,附近街巷的居民皆被迁居别处,是以王府周围格外安静阔朗。

青石长街干净整齐,沿墙植满绿树,藤蔓和爬山虎援引树枝而上,在鸟鸣中春意盎然。

府门口的石狮气势雄武,龙飞凤舞的牌匾下,两溜青衣小厮整齐排列,鸦雀无声。

叶凝呈上拜帖,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引她从侧门而入。小厮带她走过外院,在一处垂花门外由青衣小鬟接引,走过竹林回廊,小鬟将她引至后花园中,便躬身告退。

朱红色的门扉洞开,可以看到其间桃李芬芳。叶凝正欲举步入内,忽然觉得不对劲,回首四顾但见附近并无他人。

叶凝疑惑蹙眉,觉得似乎有人看她,但是…目光流转,忽然停在角落里的大松树下。松树高有两丈,松针碧翠修长,层叠的枝干斜生低垂,几乎覆盖地面,在满园暖春中隔出一片幽凉。

松树后是青灰色的矮墙,墙上一溜镂空花窗,整齐雅致。

那花窗后矮身站着一人,黑衣隐在墙后,只从花窗中露出眉眼轮廓,隐隐约约。

那双眼睛!叶凝浑身一震,匆匆几步要走过去,那人却倏然消失,待她走过老松到了花窗边时,对面风声寂寂,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叶凝颓然站在松边,心情骤然起伏跌宕,此时只觉空荡茫然。

元夕之夜,在水晶桥畔的花灯下,她也曾瞧见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弟弟!后来她去过那里多次,当然没再见过他,而今他乍然出现在逸王府中,却又是须臾消失,恍如一梦。

“伊洛…”指尖抚过冰冷的青砖,穿透镂空的花窗,能够抚摸到的唯有暖风,和在风中微颤的海棠碧叶。

刚才那个人是弟弟吧?可为何那样不真实,仿佛是她的错觉?

如果是弟弟,他又为何隐身不见,刻意地躲开?

叶凝怔怔站了片刻,心下寥落,回到那朱红门扉前进入后园。满园□□浓烈,在她眼中,却已蒙了层薄幕。

园中有亭,亭边有大片的牡丹,此时未结花苞,只有叶色翠绿。展目望过,似乎能看到牡丹盛放时的雍容繁华。

亭中的君昊斟了杯酒饮尽,目光却未从叶凝身上挪开。亭畔的一树合欢旁逸斜出,未经修剪,枝叶伸入亭中,虽未有粉白轻盈的合欢花开放,却已颇具盈盈之姿。

君昊背向合欢,笑容绽开胜过满园春.色:“叶姑娘,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

叶凝上前作礼,从亭中的松木小桌上取了茶水润喉,道:“叶凝贸然前来,是有件事想请教逸王殿下。”

君昊停杯不举,眼神玩味。

“那年巫夜王宫被攻破后,杞军曾将王宫掘地三尺,王爷是否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君昊笑容渐敛:“巫夜早已亡国,你虽曾是公主伴读,但这些…不该你知道。”他倒有些良言相劝的意思:“叶姑娘医毒精绝,大可在杞国安居,最好别再沉溺往事。若你愿意,逸王府随时欢迎。”

“谢王爷美意。”叶凝盯着他,目光坚定:“王爷有那么多巫夜的朋友,自然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当年的事情,不能不查清。”

四目寂然相对,君昊终是叹了口气,失笑:“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当年父皇虽命我随军观战,却不让我插手军中事务。他们要找的是机密物件,哪能告诉我?你若想知道,大概只能问徐铿。”

“那么他们找到了吗?”

“徐铿下令将王宫中所有的玉器寻出,他逐一翻检查验,最终徒劳无获。”

叶凝心下暗嘲徐铿,想了想,徐徐道:“有些事我不想瞒着王爷,也希望王爷能坦然相告,切勿隐瞒,巫夜众人都会感激不尽。”

“我确实将叶姑娘视作朋友,不过我们的关系,竟有那么亲密?”君昊一双桃花眼眯起,挑眉笑得暧昧轻佻。

叶凝也笑了:“承蒙王爷高看,让叶凝几番辨毒,也给了不少恩惠。既然我们所求的不冲突,何不相互帮助,各得便宜?”见君昊颔首,便问道:“当年徐铿是否曾率军前往鬼谷?”

君昊明显有几分惊讶,答道:“徐铿派了十几波亲兵前往鬼谷,却都有去无回,最终不了了之。”

“多谢王爷!”叶凝放下心来,坐了片刻便辞别离去。

出得后院,她在朱红门扉外驻足,瞧那古松掩映的角落,但见镂空花窗后全无人迹。隐然的期待落空,叶凝自嘲笑笑,随着恭候在远处的小鬟出府。

而后院的合欢旁,君昊手中把玩着酒樽,目光落在叶凝消失的拱门处,几分怅惘。

满园□□正好,阳光温暖柔和,花发叶生,桃红柳绿,明媚而清新。这样好的春光,如果她能留下,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伍 朝堂惊.变生

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

容城外的农田桑陌之间农人耕作繁忙,连带着城内也有了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氛围。

茶馆里出了新的故事,酒楼里有了新的菜色,衣饰铺里换上了新的布料衣裳,长乐街上的一溜文房古玩店中,也涌出了大批的新书奇货。

街上小雨柔润如酥,叶凝同当归买了些笔墨纸砚抱在怀里,油纸伞上雨声轻微。

迎面一袭宝蓝长衫走来,却是崔文弃伞闲行。他浑身被雨沾得潮湿,别有一份安然。

叶凝朗声招呼:“崔老板好兴致。”

“叶姑娘!”崔文凑过来,想帮她们拎着包裹,念及没有带伞便笑着收回双手,寒暄:“两月未见,叶姑娘别来无恙?”

正巧走到一家书肆前,叶凝便引他进去。当归在桌边守着东西,她和崔文行至书架前闲谈选书。

腊月一会后,叶凝便不曾见过崔文,问过棺材铺的伙计,才知他是京城人氏,已回京陪弟妹过节去了。

此时闲谈之间,叶凝便道:“听闻崔老板弟妹都在京城,怎么却在容城开了铺子?”

“喜欢云泽风物,所以在此驻留。”崔文展颜,“舍妹嫁在京城,有夫家照顾。舍弟在国子监中读书,有叔父照拂,才能让崔文偷懒。”

叶凝便不再追问,选了几部新出的话本故事,又挑了几本诗集给当归。见角落里扔着本破旧的医书,她翻开看了几页,大喜之下收入囊中。

回到下处捧了那话本看得入迷,次日晨起接着捧卷而读,却被突然造访的楚天落打断。他额上有层细汗,几分焦急:“叶姑娘,能否去一趟扶归园?”

“公子清有事?”放下话本,叶凝心下微惊。

“不是。是有个病人,想烦劳叶姑娘诊断。”

扶归园里安静如常,叶凝随同楚天落进了公子清所居的小院,病患已被安排在西厢房中静养。院里流苏树枝叶繁盛,紫藤架下荫翳清凉,公子清正端坐其中翻书细看。

见得叶凝进门,公子清起身相迎,引她直入厢房,简述因果:“病人是从桃源郡带过来的,时而癫狂,时而安详平和,我手下众多医师都诊不出原因。”

叶凝进屋时,那病患正躺在床上安睡,脸上布满笑意,似处在极美的梦境。

上前扶脉细查时,公子清始终护在她身侧,片刻未离。

叶凝问其缘故,公子清皱眉道:“他的状况时好时坏,此刻看似安睡,下一刻也许就会猝醒,抓着人厮打啃咬。被他咬过的人,便会有相似症状。”

叶凝闻之心惊,他这症状,似乎与前些天君昊搜集的那些毒药有关?

她看过脉象,再看其眼珠,在病患头顶几处穴位试探,声音竟有些许惊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沾染了相思红的毒汁。”

“相思红有这么厉害?”

“不是我们常用入药的那种。这是生在鬼谷中的毒草,别说沾惹毒汁,哪怕闻到它的气味,就能令人心生幻象,渐渐精神错乱癫狂。而且这种毒,还能随唾液和血传染,这人应是被别人传染。”

公子清面色陡然沉肃下来,命人看好病患,带叶凝出了屋:“桃源郡一带最近出了许多这种病患,最初精神萎靡不振,做事心不在焉。后来便会精神癫狂,最终因精神错乱,痛苦至死。”

“最近才出现的事情?”

“大概两月前就有这种病患出现,那时还不严重,我药铺中的医师没瞧出端倪,只以普通疾病诊断。后来病患愈多,病情愈重,他们才觉得不寻常,送到我这里。”

“那现在,相思红的祸害已越来越严重了?”叶凝皱眉。

公子清带她到紫藤架下,将一卷文书递给他:“这是我药铺中的记录。”

书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皆是被相思红毒害的病患。初时人数并不多,越往后人数愈多,每天新增的病患也愈来愈多。

叶凝大为惊讶,抬头看向公子清:“是有人蓄意所为?可他为何要对普通百姓下手?”

“应该不是蓄意的。”公子清将另一卷册递给叶凝,“除了相思红外,似乎还出现了别的毒物,皆是以前从没见过的。”

这一册登记的也是病患情况,各自的症状不尽相同,却都阴狠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