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尚书一听“钱”立时就有了无限的热情,无比恭敬无比热情地响应,跟着当朝宰辅一路点头附和地就往殿外走。

被他们路过的官员纷纷侧目,丞相这是又出什么损招儿了?

你听他那用词——搂钱?

这摆明就不是什么好招儿,他们现在基本也不认为丞相如今还会有什么好招儿。

对着河流扔竹简,有官员提出质疑,对方如果撒网拦截,那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打鱼的,带鱼网干什么?就算是来打鱼的,京城外八水绕城,他们会带那么多鱼网吗?”

多有力的回击啊。

叛军,你们谋逆的时候想到鱼网的问题了没?

不过,经此一事,后来庆朝军队战备之物鱼网榜上有名。丞相说了,带着鱼网行军打仗,遇到山川大泽的,可以撒一网下去弄点野味打打牙祭什么的。也可以直接一网兜过去那真是一网一片啊,造不成杀伤力,也能造成混乱,混水好摸鱼!

鱼网的问题才不说,大家关注的问题是卢尚书被丞相拉走要去办的那件事。

京城东西南北四城门开始卖票,城墙观光价从一文到一吊不止。

大军围城,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当然这也没哪个傻子去求就是了。

想看不?

想看,成,交一文钱,你可以到城墙上看一眼。

要看敌军跳水捞竹简玩不?

成,交钱,竹简免费提供给你,你想怎么扔就怎么扔,你要是胆子够大,可以从云梯下到城外去撒,京畿卫大营的兵给你当护卫,但是后果自负。

工部负责撒竹简的人本来挺死板的就直接找个位置往河里倒,后来丞相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帮不开窍的家伙,大白天扔那么多目标多显眼啊,你东边一点,西边一点,南边一点,北边一点,四面八方都给他来那么一点,他们不是号称十五万之众啊,不是人多吗?你让他们分兵捞去啊,你给他们省什么人力物力,你不觉得淡疼吗?”

话糙,理不糙。

可不是么,给他们省什么啊?他们是敌人呐,是叛军。

“晚上的时候你死劲儿地扔,天黑风高环境差,让他们辛苦去,最好让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得安宁。”

两军对垒开战的时候,场面很壮观,想看?那价钱可就不是个小数了,但不管什么年代总会是有那种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不顾一切的人,钱,毕竟是身外之物。

南王在京城自然还是有探子的,但消息传递出去通常让大帐里的南王兄弟火冒三丈,一旦攻下京城,一定要把孟明远那家伙千刀万剐。

孟明远给羽林卫、御林军、京畿卫大营的人都下了令,只要看到天上有鸟飞过,别客气,直接射下来,射到鸽子的重赏。

所以消息是愈加的难以传递了!

但凡会拉弓射箭的人有事没事就盯着天空,巴不得赶紧出现成群结队的鸽子给他们射,可惜,信鸽在被他们大范围猎杀之后,已经濒临灭种的境地了,这是多么苦逼的一个现实啊。

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呼地吹,雪花不时地也会飘上一阵添点风光。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扔竹筒这事终于停止,但是谁特么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竹简成了那漏网的鱼顺流而下扩散开去。

虽大军无虎符不能调动,但国有大事则当例外,忠君保国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当然投机取巧的也必不可少。

不得不说,元德帝死的时间选的正是好得恰到好处。

虽然给了叛军机会趁机谋逆,但是这种月份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攻下京城,作战就会很辛苦。

冬日通常都是休整兵马的时候,打仗?这绝对是个苦逼到极点的事情。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呵口气都有成冰的风险,还要拿着刀枪上阵杀敌,绝对的磨练心智武功。

不负孟明远所望,叛军开始小范围的有风寒传染。

丞相当机立断,召京畿卫大军回城,四门紧闭坚守城池,没事的时候上城墙上溜达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十五万叛军挥军而来,本以来可以一鼓作气攻下京城,谁成想那个明明不靠谱的年轻丞相偏偏错有错招儿地将他们拦在了城门之外,然后各种损招儿招呼啊…

他们围城,城里有粮有草,可他们所带辎重却有限,而且各地很快收到消息纷纷闭锁城池,想打秋风都没地儿啊。

这个时候他们就算隔岸观火,那也是助了京师一臂之力的,如果肯出兵勤王那情形则又自不同。

南王气呀,怒呀,恼呀,他们捞上来不少竹简,上面写什么的都有啊。

上面有时条理分明写着不知道选哪边站,按兵不动就成,守好自己的城池,别给人打秋风的机会。即使你选边站了,寒冬腊月的,劳师远征也不适宜,可以到冬雪消融的时候再来,打仗也伸得出手,顺便还能安心过个年先。

靠!

孟明远算是把人做到家了。

这么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被他那个渣爹教育出来的?

难道他们能说正是有孟海林那样一个渣爹的存在才导致了孟丞相这样奇葩祸害的现世吗?

能吗?能吗?能吗…

肯定就是啊…

52公子风流

风从城垛口迎风吹来,刮到脸上生疼,带着冬日的凛冽和风刀的冷酷。

孟明远拢了拢身上的红狐皮大氅,看着距离城门不足二里安营扎寨的叛军军营,真心诚意地在心里说了声“靠”!

真特么地红啊,比老人头都红。

手摸到大氅上的狐毛,孟明远微微蹙了下眉。

说实话,他其实真不喜欢这件骚包的火红大氅,可没办法,这是新帝赐的,他再不喜欢也得接着。

整个大氅是用几只火狐的皮毛所制,据说金贵得很,不过,孟明远觉得这有影射的嫌疑。

你妹!

狐狸皮给他做大氅,这不说他跟狐狸一样狡猾吗?

这红色热烈奔放,相当扎眼,尤其是在雪后,跟雪白晶莹的大雪一映衬,这个鲜艳啊。

啊呸!

每次穿这件大氅出门,不知道回头率有多高,估摸着现在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当朝丞相大人有件珍贵的火狐大氅的了。

就现在他搁这城墙垛口站着,旁边巡逻守卫的士兵就没少打量他。

其实,大家对现在的当朝丞相都很好奇,特别想一睹真容,看到了真容就忍不住捶心肝地感慨。

有才有貌,有权有势,高官厚禄,娇妻美眷,丞相这才多大啊就什么都有了,让跟他一样年纪的人得有多痛心疾首?

丞相一袭红裘往飘着雪花的城墙上那么一站,那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甭提多招眼了。

“说说具体情况吧,我不是过来陪你吹冷风的。”孟明远看程家大舅子一直没开腔的打算,索性便自己打破了彼此的沉默,这种鬼天气他可没心思跟他在城墙风口耗。

“丞相,现在京畿卫三万人马折损过半,只剩万余人马而已。”

孟明远的表情很是平静,看着远处的叛军营地,道:“比起叛军的战损率和非战损率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做人要知足。”

“但他们仍然是我们几倍几十倍的人马。”程青山颇有些烦躁地往城垛上捶了一拳。

“那又如何,他们攻得进来吗?他们有力气攻进来吗?我们会让他们攻进来吗?”

“不会。”

“那不结了,你还烦恼什么?”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南王他们比咱们急,对弈之时急躁便落了下乘,你好歹自幼熟习兵书,这道理不用我跟你细讲了吧?”孟明远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程青山心里一紧,娘的,妹夫这丞相越当越有官威,一身相袍的他有时气势压得他气儿都喘不太顺。

“末将不敢。”

孟明远又拢了下大氅,真特么地冷啊,这种鬼天气他真想窝在烧了地龙的屋里哪都不去,可惜,因为南王那哥仨儿,他今年是没这福利了,诅咒他们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丫的,吃饱撑的搞谋逆,当王爷不好吗?有钱有权有俸禄,还毛事不用管,管了才是麻烦,你不管事皇帝他还放心。放开胆子只管吃喝玩乐,越是骄奢淫逸越特么地安全。

人生那样才算是享受啊!

可惜,南王他们就是不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非得在亲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搞兄弟阋墙的戏码,这在道义上他就先输了新帝一头。

再来就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们挑的这黄道吉日啊,这种季节打仗,没病吧?

京城这种地方向来是城墙坚固,如果没有内应,没有民心,你想攻进来?赶紧回家蒙头睡觉做梦比较快。

内应本来是有,可惜,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没机会动作了,所以等同没有!

民心?

能安居乐业的时候你丫的非得扰得百姓活在战火流离中?你想拉仇恨也别这样搞啊,很容易万劫不复的。

孟明远探头往城下看了看。

身后的侍卫往上跨了两步,眼光六路,是耳听八方,丞相是万万不容不失的。

孟明远收回身子,一手撑在城墙垛上,漫不经心地道:“天儿越来越冷了,让将士们没事多运动运动,每天提个一两桶水浇浇城墙什么,别让它沾上太多灰尘什么的,毕竟下个月就过年了,还是要整洁一点儿的。”

拿水浇城墙?

程青山跟震国公府的罗远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都看到了一句话——丞相又想干什么?

别怪他们这么想,这些日子丞相干的事儿真心不少了,估计老孟家的十八代祖宗早被南王他们问候全了,没准现在已经朝着五百代奋进了。

“军队给养如何?”

“丞相毋须担忧,户部拨发晌银军需很充足。”这回罗远峰做了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没事跟你们的狐朋狗友什么的说说,要捞军功开春前都是机会,到了开春啊,那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各地勤王之师蜂涌而至,想挣功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可别说本相不给京城子弟机会啊。”

“…”相爷,这种话你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来,一点儿都不带避讳的啊。

“看什么?本相说的是实话,子弟们再不争气点,到时候天下平定按功封赏的时候捉瞎的话把祖谱摆勤政殿都没有。”

孟明远歇了口气,继续道:“要是连这么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的话,还想封妻荫子?还想富贵满门?本相秋后算账的时候手底下可不会留情面。”军队缺员是吧,高门大户的家丁护院多着呢,就看他们会不会看行情了,不过,路他可以指点一下。

位高权重这话一朝丞相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虽然主动削了权,但五官以下的官儿他可完全做得了主儿的,五品以上,说实话,他也能做一半儿主儿,虽然这对皇帝很不礼貌。

但现实永远都挺残酷的,大家都得认它!

“成了,天儿冷成这样,本相身娇体弱的,就不陪你们吹冷风了,走了。”孟明远把该说的话说完,一拢大氅,带着他的护卫就闪人了。

天寒地冬的,赶紧找暖和地儿去。

送走了那永远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两个年轻的将军对视一眼。

罗远峰一巴掌拍在搭挡的肩膀上,声音压低了点儿:“咱们丞相可真不忌讳。”歪主意打得光明正大,拿了足够的诱惑让人跳坑,那些人不跳都不行。

“怎么办?”程青山很光棍地问。

“兄弟走着,咱们找人喝酒去。”狐朋狗友嘛,酒桌上感情最铁了,丞相真是精到家了都。

下了东城门的孟明远直接回宫到被他暂时征用办公的勤政殿偏殿去了。

一进偏殿,孟明远就觉出不对。

走到东阁间门口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稳住了。

掀帘子进去,撩袍冲着书案后的人就跪下来,“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平身吧,丞相这是视察城门去了?辛苦了。”

“为国分忧,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开华帝摆摆手,“别那么拘束,朕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话而已,这又不是勤政殿上,你我主臣随意些就好。”

伴君如伴虎,这话流传了几千年,你可以当是屁,哥还得当它是座佑铭,终生铭记。

“是。”

“安之想必也知京畿营兵力损失严重。”

“臣已知。”

“此时抽调户丁,可会扰民清静?”开华帝也有顾虑,京城民心不能乱,民心安稳,这场战事才有更大的保障。

孟明远微微掀唇,“何必非要抽调户丁?京城官儿多,高门大户多,富豪强梁多,这些人家哪家没有三五护院家丁可使?”

开华帝蹙眉,“这些人家又岂是轻易差使得动的。”无事时个个忠君爱国,真有事时,个个明哲保身。若要许他们高官厚禄,真心是不爽。

“不想下水,可以拖他们下水,既然踩在京城的地界上,哪里容得他们独善其身,臣并不是循规蹈矩之相,他们想必也是清楚得很。”

开华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说得好,他这“奸”相之名早已名扬四海了。

“朕得孟相,果然是诸事不愁啊。”

“圣上过誉了,臣只是尽为臣本分罢了。”

“来来,几日不曾与安之对奕了,朕甚记挂,今天咱们便对上几局。”

孟明远心苦,与其跟新帝这家伙下棋,他宁可去坑那些想明哲保身的家伙,在他没办法做到不着痕迹输棋的境界前,跟皇帝下棋真真跟走钢丝是一样效果的。

不定什么时候,阎王爷就笑容满面地冲他拱手“恭喜大人到地府报到”了。

卧靠,多悲剧啊!

可,再不想,也没办法,还是得拎着脑袋跟皇帝下棋去。

“安之想以利诱之?”开华帝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是不喜,却也无奈。”

“安之的后招儿呢?”开华帝说得不疾不徐。

孟明远淡然道:“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国难之际,规矩可破,士若不就利,自有就利者,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出一些新贵也是正常的。”

开华帝眼中笑意加深,“朕深以为然。”

“圣上英明。”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是君臣二人私下对谈,但是阁内殿外均未曾清场,自然会有消息外泄给应该知道的人知道。

君臣同心,其力亦可断金。

“太妃之事…”开华帝叹了口气。

孟明远不疾不徐地落下一子,没有接腔,皇家之事多言有失,能沉默便沉默。

“终归是先帝宠爱之人,朕当奉养她至百年。”

“圣上大孝。”

“南王三兄弟…”

孟明远抓紧了手里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