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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彩凤便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后背没来由就生出一层冷汗来,还没等开口发问,那边钱木匠只抬起了眼睛看着赵彩凤道:“彩凤,明轩他娘没了,外头王鹰的马车等着呢,你赶紧跟明轩说一声,让他别太难过了。”

钱木匠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氏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许氏虽然和杨氏也拌过嘴,可两人都是年轻守寡的妇人,平常在村里也是互相帮扶的比较多,这么些年的情分,如今又做了亲家,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赵彩凤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氏怎么可能没了呢?没了是什么意思?赵彩凤这时候强忍着最坏的想法,只追问道:“叔,你说我婆婆没了?是怎么个没了,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她才从我这儿回赵家村没几日啊!”

钱木匠只开口道:“没了就是死了,你婆婆跟着别人一起去捡银子,被山上的泥石流滚下来给埋了。”

赵彩凤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句话听明白,只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哀嚎,宋明轩只睁大了眼珠子,身子直挺挺的就往身后倒了下去。赵彩凤疯一样的跑过去,拉扯着宋明轩的身子,一个劲的喊道:“相公、相公,你快醒醒啊!你别吓唬人啊!”

宋明轩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只瞧见赵彩凤陪在自己身边,赵彩凤只窝着他的手道:“相公,别怕,还有我在呢!”

宋明轩只呆呆的看着赵彩凤,伸手摸着她的脸颊,似乎片刻之间就成熟了几岁,只强撑起了身子道:“走,我们一起回家,给娘尽孝去。”

赵彩凤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只扶着宋明轩下了床。外头杨氏早已经准备好了行李,见宋明轩醒了,只劝慰道:“明轩,你别太伤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宋明轩只勉力点了点头,由赵彩凤扶着出了院子。杨氏和钱木匠也一起跟着车回去,一家人只先去了广济路和杨老头杨老头打了一声招呼,便快马加鞭的往赵家村去了。

许氏生前培养出一个举人来,这就够让赵家村的人敬重了。虽然宋明轩他们人还没回来,但是村里头已经派人给安置好了灵堂。宋家大姑奶奶带着孩子在门口迎客,李奶奶等几个村里的老婆婆都在房里陪着陈阿婆,陈阿婆一边哭,一边道:“都是我这个老不死,偏偏死不了,叫我一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呢,怎么就走了呢!”

李奶奶也跟着摸了摸眼角的泪,只叹息道:“前几个月还跟明轩他娘说,如今你可以享福了,家里头要地有地,又娶了这样能干的媳妇,等过个两三年,明轩中个进士,彩凤再给添个孙子,这日子就齐全了,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陈阿婆也只抹着眼泪道:“我这媳妇样样好,只就一点不好,要强,像我。可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要是不要强,如何能拉扯着这两个孩子大了。谁能想到,这好日子才开始,她就撒手去了。”

李全媳妇听了,也只忍不住插嘴道:“陈奶奶,我听人说,那方庙村的煤窑邪乎着呢,十几年前死的冤魂都在里头呢,上回山洪又死了人,那么不吉利的地方,嫂子怎么也敢去啊,她真当她是寡妇百无禁忌啊!”

李奶奶听了,只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这能怪你嫂子吗?那是那些人吓讹的,这要是真的煤窑里头跑出银子,那方庙村早就偷着发财了,还能告诉你嫂子一个外向人,我看明轩她娘八成是被骗了!”

第251章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唠叨,眼见着天色都晚了,才听见门外有孩子一路小跑着从村口回来,只一个劲的喊道:“宋举人和彩凤姐姐回来了,马车都到村口了。”

陈阿婆听了这话,只擦了擦眼角的泪,拄着拐杖站起来,李奶奶忙上前扶了她道:“这下好了,明轩回来了,大嫂子你也别难过了,咱好歹还要保重身体。”

陈阿婆见闻,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又道:“我是没脸见他啊,当初我和她娘一起从城里回来,这才几天呢,他娘就没了,我…”陈阿婆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往外走,才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马车已经停在了院子外头。

赵彩凤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靠在宋明轩的怀里,两人难得如此的沉默,直到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车厢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杨氏才开口道:“明轩,彩凤,到家了。”

赵彩凤只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宋明轩一眼,见他神情也有些呆滞,只轻轻的抚过了宋明轩青筋突起的手背,小声道:“相公,我们到家了,咱下车看看娘吧!”

说起来也幸好宋明轩走之前喝了那一碗中药,这一路上倒是没再闹肚子,可一想到前几天还在城里有说有笑的许氏眨眼就没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大抵是一个姿势坐的太久了,宋明轩的身子难免就有些僵硬,赵彩凤见他没有动静,便只先让杨氏和钱木匠下了马车,自己再起身扶宋明轩。

宋明轩僵直着身子站起来,脚步都有些蹒跚。撩起马车的帘子,就瞧见门口挂着一溜烟的白幡,那刺目的白色灼的他眼睛生疼。宋明轩只觉得膝盖上一软,差点儿就要跌下车来,幸好有钱木匠一把将他给扶住了。

赵彩凤这时候心里却是担心起了宋明轩,他年少时失去父亲,这么些年可以说是和许氏陈阿婆相依为命,原本以为好日子已经开始了,却不想又突生变故。赵彩凤想到这里,眼里已经止不住落下了泪来,只哑着嗓子对宋明轩道:“相公,你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了,你这样我怕。”

宋明轩却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只轻轻拍了拍赵彩凤的手背,一步一摇的往里头去。宋家大姑奶奶身穿重孝,头上裹着白布,瞧见宋明轩进来,只跪在地上又大声的哭了起来,一时间唢呐声响了起来,叽叽喳喳,几个村妇都跟着哭了起来。又有人拿着孝衣上前替宋明轩穿上,拉着他一路往里头走。

赵彩凤这也是头一次参加古代的葬礼,她站在客堂的门外,看着许氏躺在客厅的门板上,仿佛音容笑貌由在,可许氏却再也回不来了。赵彩凤捂着嘴哭出声来,便有李奶奶上前,给赵彩凤穿上了孝衣,在耳边小声提醒道:“彩凤,你别光落泪,这要哭出点气势来,外头吊唁的客人都看着呢?”

赵彩凤这时候正伤心,呜呜咽咽的点着头,忽然听李奶奶说要哭出点气势来,顿时就有些迷茫,只愣愣的看了一眼李奶奶。李奶奶便指着宋明轩的姐姐道:“你听见了没有,不能光哭,还要念白的,得把你婆婆这辈子好的地方都说一遍,阎王爷听见了,她才能早登极乐,下辈子投个好胎…”

赵彩凤这下是真的懵了,这样的习俗在现代她还真的没遇上过。人死了伤心落泪那是正常的,默哀悼念那也是必然的,可像这样一边唱白一边哭她还真的不会。但是,从李奶奶的神情来看,这要是她不这么做,似乎还会落了许氏的面子,死后没有后背这样的为她念白,宋家也会没面子的。

赵彩凤这下是真的没辙了,只一边抹泪一边道:“李奶奶,你说要怎么念,你告诉我,我试着念念成吗?”

李奶奶也知道这年轻人里头会这些的不多,也不怪赵彩凤,只拉着她的手道:“你一会儿坐到你大姑奶奶边上,听见她念什么,你只要把里头的娘改成婆婆,就行了。记得,哭大声点,要让村里人大家伙都知道你们的孝心。”

赵彩凤只点了点头,跟着李奶奶往里头去,这时候有村民拉着赵彩凤和宋明轩一起上去磕头。宋明轩全身披麻戴孝,一双眼睛早已经通红,只是脸色苍白的厉害,赵彩凤便有些担忧的站在他的身边,由李奶奶扶着上前,两人一起跪在了奠桌前,宋明轩只弯着腰把头磕了下去,却没见他起来,过了片刻,赵彩凤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伸手推了一把宋明轩,只见宋明轩的身子轻飘飘的就往一边倒了过去。

赵彩凤只惊的尖叫了一声,急忙去扶宋明轩,扯着嗓子喊道:“相公晕倒了!”

宋明轩今儿一早被折腾了半日,身子早已经虚了,这一路上又舟车劳顿,他虽然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可眼下,瞧见许氏真的穿着寿衣,躺在自家客堂里的时候,宋明轩再也坚持不住了。

大家伙听见赵彩凤这么一喊,只忙都围了过来,幸好钱木匠力气大,一把将宋明轩从地上抱了起来,送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头。赵彩凤只连忙跟了进去,见杨氏也跟了进来,只忙问道:“娘,宝善堂里头抓的药带了吗?相公这还病着呢,我们先把药熬上。”

陈阿婆也跟着进来,瞧见宋明轩这脸煞白的,也疑惑道:“彩凤,明轩这是怎么了?我们才回来几日,你婆婆没了,连明轩也病了呢?”

赵彩凤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陈阿婆解释,只咬着牙齿道:“阿婆你别担心,自己注意身体要紧,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等婆婆的丧事办好了,明轩身上的事情,我总也要替他讨回公道的。”赵彩凤在看见宋明轩倒下的那一刻赫然明白,现在还不是她赵彩凤也能倒下的时候。

这样的双重打击下,宋明轩还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就全靠自己的。

陈阿婆听了她的话,也不敢再细问下去,但她心里明白,这两个孩子必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时候李全正好从外面回来,见一群人在房间围着,只开口道:“明轩也回来了吗?我还想着今儿是春闱的日子,没准王鹰未必能把明轩给带回来呢!”

陈阿婆这才反应过来,只拉着赵彩凤的手问道:“彩凤,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明轩今儿没下场子吗?咱走之前,不是把下场子的东西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吗?”

赵彩凤这时候也憋不住了,只拧眉道:“还不是那个郭老四,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喂了相公吃了什么东西,相公从五更天就开始闹肚子,怎么可能下的了场子呢,这才喝了药好一些,就听说娘没了,他在城里就已经急得晕了一回。”

赵彩凤只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落泪,前世她解剖过无数的身体,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过。赵彩凤这一哭,边上围着的一群人都跟着哭了起来,赵彩凤只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握着拳头道:“相公还年轻,便是这一科没中也无所谓,不就是三年时间吗?我们还等的起,如今只等着相公的身子能早些好,这就够了。”

正说着,外头王鹰已经找了隔壁村的郎中进来,那郎中虽然不是什么神医,但这一带的百姓都请他看病,总也有些本事。郎中探了一下宋明轩的脉搏,只开口道:“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宋举人现在是肝脾肺肾四大皆伤啊!只怕这得养上个一年半载的了。我先开一副药调理调理,这几日他若是神情呆滞、不思饮食,你们也别着急,等他心情稍微好一些了,这些都会跟着好的。”

赵彩凤只听他絮絮叨叨的念了一串什么伤什么伤的,她也知道这次宋明轩必定是伤得厉害了,只一面道谢,一边喊了杨氏付银子送了郎中出去,只伸手摸了摸宋明轩的额头,终是心疼的落下泪来。

这大家伙还没散开呢,外头就有村里人又进来道:“快出去个小辈哭灵堂啊,吊唁的人都来了,连个哭声都没有,成什么样子。”赵彩凤闻言,只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托付着钱木匠好好看着宋明轩,自己去灵堂里头哭去了。

赵彩凤只学着宋家大姑奶奶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念着许氏平日里的好,一直哭到了酉时末刻,村里的百姓和客人们都散了,这才作罢。

杨氏毕竟心疼赵彩凤,端了两碗小米粥送过来,递给赵彩凤和宋家大姑奶奶喝。赵彩凤这时候嗓子早已经哭哑了,只差不多就要冒出烟来了,接了杨氏的小米粥喝了一口,只小声问道:“我相公醒了没有?”

“人醒了,药也吃了,还想来灵堂里头守夜,被你叔给拦住了,让在床上好好躺着,要尽孝也不是这么个尽法的,横竖线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赵彩凤只点了点头,神情也略略有些呆滞,又道:“娘,我刚才想了想,相公眼下这光景,必定是要好好养一养的,等我婆婆的丧事办好了,我们先不回城里了,就在这乡下住一阵子,等他身子好些了,咱再出去,你和叔就搬到咱那小院去住,还宽敞一些。”

第252章

赵彩凤心疼宋明轩,杨氏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看宋明轩如今这光景,连那郎中都说了,少不得要养上个过好几个月的。幸好下一科春闱要在三年之后,到那个时候,宋明轩的身子总该好些了。

杨氏只接了赵彩凤递过来的碗,叹息道:“你婆婆也是福薄,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呢,就走了,依我看,这世上哪里会有掉银子下来的事情,人人都能捡着银子了,那谁还干活呢?”

赵彩凤对捡银子这件事情也很是不明白,只叹息道:“如今家里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了,何苦还要去捡银子,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了。”

赵彩凤的话才说完,那边宋家大姑奶奶也把一碗小米粥给喝光了,听赵彩凤这么说,只开口道:“这不是假的,是真有,就连我们那边村子里的人也听说了,只是路太远,没人愿意去,又说那里头死过人不吉利,胆小的也不敢去。”

赵彩凤见宋家大姑奶奶这么说,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那官府有没有人来查过这事情?”

宋家大姑奶奶只摇摇头道:“没听说过有官府的人来过,死了人才来了,听说今儿先去方庙村那几户人家了。”

赵彩凤想了想,也觉得这位大姑说得有道理,梁大人虽然不至于昏庸无能,但也算不得爱民如子,不过就是和和稀泥,等着年底的升迁。这会子只怕是明旨都拿到了,就等着卷铺盖去江南了,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算他倒霉了。

赵彩凤只叹了一口气,拧眉道:“明儿等梁大人来了,我倒是要好好问问,我婆婆这条命,算在谁身上。”

宋家大姑奶奶听赵彩凤这么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二天天才亮,赵彩凤睁眼便瞧见自己靠在宋明轩的怀里睡着。原来昨晚要守夜,赵彩凤以前在现代精通的熬夜技术,也在这几个月的古代生活中还回去了。才到了下半夜,眼皮就忍不住打起了架来。大姑奶奶听说赵彩凤之前也病了一场,便让她直接在草垛上睡了。赵彩凤也是困极了,倒在草垛上一晃眼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宋明轩抱着自己,靠着身后的墙头,看着许氏的棺材板发呆。

赵彩凤只揉了揉眼睛,见宋明轩眼睛红红的,只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小声道:“相公,你好些了没有,别靠着墙,后头冷。”

赵彩凤起身,拿了一个蒲团垫到了宋明轩的后背,让他稍微坐了坐好,见他仍旧还是呆呆傻傻的表情,终究是放心不下,只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开口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不乱其…乱其…”

作为现代语文教过的为数不多的古文,赵彩凤还是成功的背不出来了,宋明轩只瞧着她那章拧着眉头拼命思考的小脸,终究有些不忍心,只开口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赵彩凤听见宋明轩滔滔不绝的背了出来,只拉着他的袖子道:“好了好了,别背了,知道你是学霸成了吗?”赵彩凤说到这里,只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把身子靠在宋明轩的肩头道:“相公,娘走了,可咱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春闱没考成,咱还有下一科,我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有阿婆要指望着我俩呢,你好歹给我振作一点。”

宋明轩见赵彩凤这么说,背了一半的书也不背了,只呆呆的看着许氏的棺材板,一个劲的落泪。赵彩凤瞧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头便生出一股气来,只站起来指着宋明轩道:“宋明轩,天还没塌下来呢!娘是死了,可她还看着你呢!她还指望你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你就这样呆坐着,你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伤心难过的也不只有你一个人,这里谁不伤心,谁不难过的?”

宋家大姑奶奶正在对面打瞌睡呢,忽然听见这里吵了起来,只忙过来劝架道:“怎么了这是?娘还没入土呢,你们小夫妻两闹什么别扭。”

赵彩凤骂也骂过了,心里头也爽快过了,瞧见外头又有人来吊唁,只走到外面迎客去了。

来的人正是梁大人和秦师爷,两人知道这次死了的五个村妇里头还有一个是宋明轩的娘,也很是震惊。昨天去过方庙村之后,今儿一早就来了宋家吊唁。

梁大人瞧见赵彩凤迎了出来,还以为宋明轩正在参加春闱,所以没回来,只蹙眉道:“等宋解元出了场子,若是知道先考去世,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赵彩凤只叹了一口气,扶了扶身子道:“梁大人,我家相公这一科没有下场子,他就在灵堂里头呆着呢!”

梁大人闻言,也不由惊讶了起来,只拧眉道:“怎么?没有下场子?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郭老四的事情如今一时半伙也说不明白,赵彩凤只想了想,开口道:“相公前几日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我想着还是等养好了身子,下一科再考的好。”

梁大人见是这个缘故,也不觉得意外了,只笑着道:“还是宋夫人知道心疼宋解元。”

赵彩凤还没领着梁大人进门,宋明轩却也迎了出来,赵彩凤再看他的时候,虽然依旧是瘦削的身子,但眸色中却已经有了点点的精光,并不像方才那样,失魂落魄。

宋明轩上前,向梁大人行过了礼数,递过了香给梁大人。梁大人向许氏上过了香,宋明轩这才引了梁大人到了东里间说话。

这时候时辰尚早,村里头帮忙的百姓还没过来,赵彩凤便亲自沏了茶送到了房里头,只隐隐约约听见宋明轩在和梁大人说话。

“那煤窑是诚国公府的私产,县衙也没办法插手,只是因为十几年前出了这等大事,那一块地方似乎诚国公府也不怎么管了,就这么丢在那里,平常只让一个瘸腿的老汉看着,方庙村的那些村民欺负他跑不快,所以就经常偷偷的闯进去,想看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三年前那一回山洪就死了好些人,县衙赔了好些银子,为了这事情,我又请了人去诚国公府打探,最后里头的管家带了消息出来,说那些村民都是自己私闯进去的,死了也是活该,若是我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要把我给打出来。我就一个九品芝麻官,我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宋明轩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奇怪了,只疑惑问道:“据我所知,这京郊的有些庄子,那都是太祖开国的时候赏下来的,方庙村过去的那几座山,应该都是诚国公府的私产?这些年就算是矿洞开不了了,那些山头上若是种些瓜果蔬菜的,也有不少收入,我听说诚国公府如今也不如往日了,京城正闹着要削爵,难道他们不想赚银子花?”

梁大人见宋明轩这么问,也只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头,偷偷凑到宋明轩耳边道:“怎么不想赚银子,我听说诚国公府一直再找买家,想把那几个山头给卖了,但是价格谈不拢。他说自己这山里头藏着金银财宝呢,可人家瞧着不过就是挖了几个破煤窑,如何能谈上价格出来?”

赵彩凤听到这里,忽然就眉梢一动,微微就抬起头来,竟和宋明轩不约而同道:“那若是这矿洞里面有银子出来,是不是肯定能卖出好价格呢?”

赵彩凤说完,只扭头看了一眼宋明轩,没想到两人的思维居然如此一致,两人便忍住对视了一眼,只等着梁大人回答。

“这好端端的,矿洞里飘出银子来?这都荒废了十几年了,没飘出银子来,就这几个月就飘出银子了?你们一个是解元,一个也是聪明的小媳妇,咋就要信了这种谎话呢?”梁大人只瞧着这两人数落道,可话才说完,忽然就自己给愣住了,指着宋明轩问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卖个好价钱?”

赵彩凤见梁大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急忙开口道:“梁大人这不是你说的吗?你说诚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没把那几座山给卖了,就是因为卖不出好价钱,可要是外头的买家听说这山里头能出银子,还能卖不出好价格来吗?”

梁大人闻言,只拍了拍脑门子道:“小媳妇,你说的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可…好端端的洞里,怎么就能飘出银子来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赵彩凤给难住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听宋明轩开口道:“只怕是故意有人把银矿石给运了过来,想坐地起价卖山头,结果因为下大雨,矿沙给冲了出来,被村里的百姓给瞧见了,所以才会有人传言说里头有银子飘出来的。”

赵彩凤听宋明轩分析到这一步上,也明白了大半了,只接着道:“诚国公府应该是想利用传闻,把这几个山头卖掉,没想到村里头的百姓们信以为真,就都进去捡银子去了,最后又酿成了大祸。”

梁大人听到这里,只一拍桌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怪不得我昨天去方庙村,说是诚国公府已经派了人来守山头了,还给了死了的百姓家里头每户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外村人,所以没过来送银子。”

第253章

宋明轩的神色严肃了起来,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只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又是诚国公府。”宋明轩说完这句话,忽然就抬起了头来,看着梁大人,咬牙道:“不知道梁大人的升迁的明旨到手了没有,有没有想过,在离开河桥镇之前,再做一番大事?”

梁大人看着宋明轩,只觉得手心微微冒汗,又想起去年宋明轩县衙公堂上的那番表现,忍不住开口问道:“宋解元说的一番大事,到底是指什么大事?”

宋明轩垂下眉头,原本的伤心痛苦懦弱似乎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镇定、严谨和眼里偶尔透露出来的坚毅的神色。

“皇上意主削爵,但是以诚国公为首的保爵派一直都反对削爵。去年在京城发生了一起南风楼的小倌被强奸致死的案子,人犯就是诚国公府的六少爷,只是这个案子毕竟苦主只有一人,且后来多方查证了之后,人犯也已经伏法,但诚国公府藐视国法的行为,刑部也已经有所耳闻了。这时候若是能证明诚国公府利用假银矿的事情,祸及百姓,只怕这诚国公府离削爵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梁大人听宋明轩说完这一席话,额头上的汗珠早已经冒了出来,只拧着眉毛道:“这件事情本官不是不想管,而是实在管不着啊!这胳膊拧不过大腿,诚国公府如今虽然式微,可它仍旧是老牌的勋贵之家。前几年皇帝因为贪腐才削了景国公府,这些年这些老牌的勋贵谁不缩着脖子过日子,只怕这次就算是挖出了诚国公府造谣假银矿的事情,可毕竟百姓们是自己闯了他们家的山头,和诚国公府,没有关系啊!”

宋明轩也知道梁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是他素来行事中庸,这件事情他未必会首肯,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摇了摇头道:“此事确实有些为难梁大人,梁大人升迁在即,马上就要去江南赴任,这时候想要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是晚生唐突了。”

梁大人见宋明轩这么说,也觉得脸颊微红,只叹了一口气,正想还解释几句,却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道:“梁大人,若是造谣作假银矿算不上重罪,那十几年前,在方庙村私开煤矿,谋取不义之财,在事发后借塌方之由,将一众矿工活埋井下,如此草菅人命,算不算重罪?”

“什…什么?私开煤矿?这是怎么一回事?大雍所有的矿藏都要经工部查核无误,符合开采标准之后,才可以动土开工,十几年前,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也知道当时诚国公府这些东西是一样也没少的,动土当日,我还过来参加过他们的开工仪式。”

梁大人说完,只抬起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门外走进来,那一脸的络腮胡子有位明显,还没等梁大人开口,钱木匠只对着梁大人躬了躬手道:“不知道梁大人还记不记得我?”

“你…你…你是当年在矿上,第一个下井的工头,我怎么不记得你,原来你没死?”梁大人当了十几年的县太爷,头一次瞧见自己以为早已死了的人站在自己跟前,越发就兴奋了起来。

宋明轩见钱木匠进来说了这么一番话,也只惊讶了起来,开口问道:“叔,那矿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们好好说说。”

钱木匠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赵彩凤只搬了一张凳子请他坐下,钱木匠闭上眼回想了片刻,只睁开眼睛,眸中带着泪光道:“这几个矿洞折了太多人的性命在里头了,这件事要是再不公布于众,只怕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死在里头。”

钱木匠说完,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时候我带着你们钱大婶跑出来,又没钱,又不认识人,正巧认识诚国公府里头的一个家奴,说是方庙村这边要开煤矿,想招几个工头,我那时候浑身力气,又想着方庙村离京城远,好歹可以躲上一阵子,所以就带着你们钱大婶去了方庙村,就住在诚国公府设在那边的矿棚里头。一开始请的都是外乡人,好些人是专门从晋城请过来的,都是挖煤的老手,只挖了几天就说这里头煤少,且这一带地势低,若是遇上下雨天,矿井就容易给淹着,明摆着就不能继续挖下去。诚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就把那些人都给弄走了,只留了我们几个不大懂的,继续往里头挖,我们挖了好些天,终于看见煤了,只是那煤太少了,只一星半点的,所以他们只叫我们继续挖。可是才挖两天,忽然就从底下渗出了好些水来…”

众人都专心致志的听着,只有钱木匠一个人淡然的继续讲下去,那些场景似乎就像刚刚发生在他眼前一样。

“后来,下面的水越来越大,我虽然不懂行,但是之前听那几个晋城来的矿工说过,这挖煤也不是随便能挖的,少不得要通过朝廷颁布的政令,若是有矿洞走水这样的事情,就代表这边地势低洼,很容易引起塌方,这样的地方是不允许挖矿的。我那时候老实,便把这些事情说了出去,谁知道那些百姓也都是有脾气的,便说等出去了,要去寻了诚国公府的管事的闹事去,若是不给银子,他们就把这事情给捅出去。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第二天下矿的时候,忽然就下起了大雨,那一夜没塌方,但是却从矿洞上头,却源源不断的泥水留下来,是诚国公府的那群奴才,想要把我们都活埋了…”

梁大人听到这里,只吓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忍不住开口道:“那年矿难,死了三四十个矿工啊!难道不是因为矿洞塌方了?而是…”

钱木匠眼里落下泪来,只点了点头道:“我逃出来之后,偷偷的回去瞧过,若真是塌方,里头一个人都不可能出的来,就是因为泥是他们自己填的,所以才叫我们挖开了一处洞口,跑了出来。后来因为进矿井的人太多了,诚国公府也没派人清点人数,我便连夜带着我媳妇,逃走了。”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会有这种事情,三四十个矿工的命,就这样没了?”

“主要也是因为,那里头实在挖不出什么煤来,那些人又怕真的闹起来,牵连太大,所以才…”钱木匠说完,只用大掌按住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当年从那个矿里头跑出来的,就只有我和赵老大,后来我们两个怕被人发现,就只说从来没去过矿里头。”

不知何时,杨氏也站在了门口,见钱木匠说完这句话,只低头哽咽道:“怪不得三年前闹山洪,彩凤他爹非要过去救人,说他认识那边的路,也认得那些洞…我没拦住,谁知道他去了竟就没回来了!”杨氏说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诚国公府这一笔血债,我一定要让他血还…”宋明轩豁然起身,身子微微摇晃,转头对赵彩凤道:“娘子,帮我磨墨,我要写状书,告御状!”

春闱失机、又接连丧母之痛,赵彩凤最怕的就是宋明轩一蹶不振。如今见他这样说,只觉得心中也有一腔热火燃烧着一样,只站起来道:“相公,你等着,我这就磨墨去!”

赵彩凤从后院的大缸里头接了水,倒入宋明轩书桌上的那一块石砚中,只听梁大人还在那边继续劝慰宋明轩道:“宋解元,告御状你可得想清楚啊,你现在已经是解元了,就算是这一科未中,下一科考个进士也不再话下,可若是御状没告成,被诚国公府的人抓住了把柄,这辈子还想再入仕就难了…那些人有的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就算替他们伸冤了,有没有人来谢你都不知道,你娘便是泉下有知,也不想你丢了自己的仕途,要讨这样一个公道。”

赵彩凤知道梁大人爱才心切,宋明轩在他心中的确是可造之材,可她也明白,宋明轩的心中,更有一篇赤子之心,他如何会畏惧强权,只为了自己的功名呢!

“相公,这御状,我们告定了,便是下半辈子跟着你吃糠咽菜,我也认了,娘的公道不能不讨回来,那些死了的矿工,还有我爹,他们的公道也不能不讨回来!”赵彩凤只拿起了笔,蘸饱了墨水,递给宋明轩。

宋明轩艰难的往前走了两步,接过赵彩凤手中的笔墨,赵彩凤只弯腰取了一页宣纸摊在了宋明轩的面前,拿镇纸压实了,抬起头看着宋明轩。宋明轩亦低下头,和赵彩凤四目相对,两人的眸中都含着热泪,只咬牙落笔。

第254章

梁大人拿着宋明轩写好的状书一路看下来,只一个劲的点头称赞道:“简直是淋漓尽致,大快人心,我多少年没看过这样好的状书了,真是一气呵成,简直让人拍案惊觉!”

梁大人看完状书,还带着几分惊叹,将那状书合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宋明轩道:“宋解元,我梁某这些年和稀泥习惯了,虽说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情,但自己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这次升迁,只怕也是到头了,宋兄弟既然有这样的气魄,那我也就跟着你这样的年轻人走一遭,干出一番大事来!”

梁大人说完,只把那状书折了起来,拿出一个锦囊装好了,开口道:“明儿我就写一封折子,连同这状书一起递送到顺天府尹去,看看赵大人打算这么办这件差事!”

宋明轩见梁大人肯帮忙,自然是心中欣喜,只开口道:“有梁大人帮忙,这次必定事半功倍。”话才稍稍说完,身子只又无力的往后靠了靠,赵彩凤连忙上去把宋明轩给扶住了。那边梁大人见宋明轩羸弱至此,心中也是疑虑,只又忍不住问道:“宋兄弟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看着比之前回京城的时候瘦了好些。”

赵彩凤正要回话,宋明轩却拦住了道:“梁大人不必担忧,晚生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三年之后必定也还能重回考场、杏榜留名。”

梁大人见宋明轩这么说,只点了点头,见外头吊唁的宾客越来越多了,便起身告辞。

许氏的棺椁在家里摆了三日,入了宋家的祖坟,和宋老大合葬在了一起。宋明轩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只听见身后宋家的那几个婶子叽叽喳喳的开口道:“上回让他去祠堂祭祖,他不肯就算了,还大闹祠堂,这下好了吧?老祖宗生气了,喊了他娘去下面伺候了。”

宋老二媳妇听了,也只跟着开口道:“依我看,未必是因为那个事情,没准是因为娶了个望门寡,这才沾了晦气了,克死了婆婆,你说是不是?”

幸好下葬时候并没有外人在场,这些话也传不到别人的耳中,可即便如此,宋明轩听见了仍觉刺耳,只略略皱了皱眉。赵彩凤亦是只当没听见一般,只扶着宋明轩起来,凑到他耳边道:“相公,不要理那些人。”

宋明轩原本以为赵彩凤会难过,却不想赵彩凤反倒先安慰起了自己,一时间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两人在坟地里头拜祭完之后回到家中,杨氏和钱木匠已经收拾了东西打算回京城去了。因为事发突然,临走的时候把三个孩子都交给了杨老头夫妇,这两日只怕也是有的他们忙的了。

王鹰的车停在门口,赵彩凤亲自送了两人到门口,跟杨氏开口道:“娘,回去之后只要把相公的书打包了起来,让王大哥带回来就好了,眼看着天就要热了,冬天里的衣服也不用带了,随便捎几块素色的布料回来,我替相公再做几件守孝的衣服。”

杨氏瞧着赵彩凤这两日熬夜熬红的眸子,只心疼道:“闺女,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着明轩,娘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如今能帮他的只有你了,娘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赵彩凤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只开口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他的,他穷的浑身上下没一个铜板的时候我都没丢下他,如今自然是更舍不得了。”

杨氏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道:“你年纪轻不懂事,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一说的,这头一百天是热孝,你和明轩不能行房事,你可要记住了,万一闹出些笑话来,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赵彩凤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她和宋明轩两人虽然少年夫妻,确实对那个事情挺热衷的,可是经了这些事情,只怕两人一时半会儿也难提起兴趣来。

杨氏见赵彩凤应了,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次你婆婆去了,我心里那个怕啊,生怕有人又怪到你是个望门寡这上头来,幸好这村里都是明白人,没拿这个说事儿,不然的话,你又要跳进黄河和洗不清了。一想起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情,偏偏要报应到你身上,我心里就难受,你和明轩千万要好好的,知道不?”

赵彩凤见杨氏这么说,也只劝慰道:“娘,嘴长在别人身上,若是她们非要说,那咱也没有办法,好在村里人明白着呢,况且那方庙村矿洞的事情,梁大人已经说了会报上去的,若是有一天水落石出,大家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说到这里,杨氏只忍不住扭头看了钱木匠一眼,终究没在开口。见王鹰的车等了有一会儿了,两人只一起上了车。赵彩凤目送着杨氏和钱木匠离开,这才回了小院,关上了门。

王鹰的马车里头,杨氏低着头,偶尔抬眸看一眼钱木匠,却不敢说话。两人就这样冷了半日,钱木匠只一把将杨氏圈在怀中,低头在她的鬓边磨了两下,开口道:“我昨晚去方庙村那边看了一眼,那几个矿洞门口已经被围了起来,里头住着诚国公府的人,想来是最近就要把那里卖了,怕还生出什么变故来,所以让人守着了。”

“你要去我不怪你,只是下次你好歹说一声,白白让我一晚上没合眼。”杨氏抬起头,有些嗔怪的看了钱木匠一样。

钱木匠只拧眉道:“我瞧着你睡了才走的,怎么你没睡?”

“你一走,我就觉察出来了,你这么大一个人不在身边,被窝都冷了不少。”杨氏不过随口一语,钱木匠听了,却带着几分笑意道:“明白了,那以后一定给娘子捂热被窝。”

杨氏闻言,顿时就面红耳赤了起来。钱木匠却又带着几分严肃道:“回了京城,我得打听一下这诚国公府把这方庙村的矿山卖给谁了?这要是这笔生意真成了,那一家只怕就成了冤大头了。”

“怎么打听?京城里头都是高门大户的,咱连人家门槛都进不去呢,如何还能打听到事情?依我看,倒不如等等,看梁大人那边怎么说。”

钱木匠见杨氏担忧,也只点了点头,不再发话了。

却说刘八顺那日进了场子,并没有遇上宋明轩,只当是考生太多一时走散了,所以也没有刻意去寻宋明轩。

刘八顺考过一次乡试,如今也少有些经验,只找到了自己的号子,领了卷子做了起来。那题目看着眼熟,刘八顺却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只顺着思路答了下来,这一路下来考得却也顺畅。

再加上刘家给刘八顺准备的东西也齐全,那几日晚上用雨布盖着,刘八顺身上裹着皮毛,在号子里将就着几个晚上,倒是出其不意没有染上风寒。直到最后一场的时候,刘八顺领了题目,拿镇纸压着,翻开题头的时候那东南海禁几个字落入眼帘,刘八顺顿时后背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再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两场的题目,分明就是宋明轩那日抄给他的那一张纸上的内容。

外头锣鼓砰砰的敲了起来,眼看着巷口又要上锁,刘八顺只急忙捂着肚子,一边装作肚子疼一边背上了自己的书篓子往外头去。监考的还是上回的那几个侍卫,有人认出了刘八顺,知道他是杜太医的小舅子,见他跑了出来,只好奇问:“刘公子,这最后一场了,你怎么不考了呢?”

刘八顺只捂着肚子道:“不…不行了,熬了好几宿了,实在熬不过去了,再熬下去,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候刘八顺已经考了六天了,脸上胡子都长出来了,看着实在是狼狈的很,又见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了,也只忙上前扶着他道:“刘公子,下回让杜太医给您好好补补身子再来,您看这都最后一场了,坚持一下没准过几天您就是进士了。”

刘八顺一边应着,一边又道:“进士虽好,也要有命当去!”

那几个侍卫听了,只哈哈大笑了起来,挖苦他道:“杜家大少奶奶开的宝育堂,赚得满盆满钵的,照您这么说,您还念什么书啊,直接家里头享福去得了。”

刘家的奴才早已经在贡院外头等了好几日了,几个小厮熬了一宿,也正有些困顿,便围坐在马车里头聊了起来道:“你们说这宋举人倒霉不倒霉,先是身子不好没进得了贡院,后来又听说自己老娘死了,这可不是要人命的吗?”

“我倒是觉得算不得倒霉,最倒霉的是人进了贡院,还不知道自己老娘死了,生生连下葬都没赶上,那才倒霉呢,要真那时候从里面出来,有人上前去告诉他说:宋举人,你娘死了,我瞧着那时候没准宋举人一听,自己也跟着去了。从里面熬了九天出来,都没个人样了,还被这么给一吓唬,可不得没命了!”

众人听那人说的好笑,都哈哈笑了起来,这时候却听见不远处有侍卫冲着外头等着的人喊:“刘八顺、刘八顺家下人来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