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礼被杨云溪这般热情主动的动作倒是弄得微微一怔,而后便是伸手揽住她,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待到人都退下去了,他这才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云溪闷声道:“今日阿姐那意思,大约是愿意做我嫂子的。我想着舅舅舅母,想着小时候的事儿,心里忽有些难过罢了。”

朱礼微微一顿,随后却是又忍不住的轻笑出声来:“倒是吓了我一跳。以前的事儿毕竟已经过去了,日后只有越来越好的。”

杨云溪应了一声,而后轻叹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都压下去,最后才轻巧的从朱礼怀中挣脱出来,而后看了一眼朱礼,又匆匆的垂眸下去:“却是叫你看着笑话了。也是我这性子太多愁善感了些。”

“既是知道,还不快擦了眼泪,服侍我用茶?”朱礼故意玩笑:“这来了半晌,一口茶都没吃上,真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杨云溪白了朱礼一眼:“早就备好了,哪里就敢少了你的茶吃了?”

一时用了茶,朱礼又吩咐道:“明日你便是安排墩儿迁出来罢。东宫收拾收拾出来,总不能又放着。”

而且这事儿既已是提起了,总归是不能就这般的没了下文。不然他这个做皇帝的威严,倒是彻底没了。

杨云溪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却也是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道:“让墩儿早日迁出来也好,惠妃虽对墩儿好,可是惠妃这选人的能耐……”

朱礼看了杨云溪一眼,倒是纳闷怎的好好的杨云溪竟然开始说起了徐熏的不好之处来。要知道,以往就算他说起徐熏什么事儿,要么杨云溪便是不开口不附和,要么就是替徐熏说好话。如今……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忍不住戏谑玩笑道:“莫不是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杨云溪被朱礼这般一打趣,也是忍不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却是又故意笑道:“是不是西边出来我是不知道,不过看这个天,这两日就要下雪是真的。”

“下雪了我便是带你们去赏梅。”朱礼还惦记着赏梅的事儿,便是又提了一提。

杨云溪应了一声,而后又去内室拿了一条披风出来。石青色的面子,上头绣了松鹤云纹,边角上团了蝙蝠,素淡又雅致,寓意也是极好。她让朱礼站起来,亲自帮他试了试,便是满意的笑了:“闲来无事我领着几个宫女一块儿做的,倒是刚好合适。领子这里我用的是今年贡上来的灰鼠皮,你看看可暖和。”

朱礼伸手握住杨云溪的手,轻笑一声:“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是什么,都是再好不过的。”

朱礼眼底的情愫太过明显,看得杨云溪面上一红。只是越是这般,她就越是觉得心头针扎刀刺一般的疼。

1048.第1048章 博弈

杨云溪知道朱礼纳闷她为何如此,其实无他,不过是明白了他这么做的苦心罢了。

朱礼将墩儿迁出,除了徐熏那头的缘故,也有是考虑她的缘故。若是墩儿和徐熏不那么亲厚,那么将来她的日子自然相对好过一些。

既是明白这些,她又为何还要反对?他对她的好,她受着便是。而且,人总归是自私的。

太子迁居太子宫说是小事儿却也不小,所以杨云溪少不得亲自跑一趟。

朱礼的旨意已经下了,徐熏纵是再怎么舍不得,却也是只能含泪替墩儿收拾东西,墩儿自然也是还懵里懵懂的,任由徐熏拉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拽了拽徐熏的袖子:“母妃别哭。”

这话一出,反而是让徐熏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徐熏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的压住哽咽,又十分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来:“母妃没哭,母妃高兴呢。”

墩儿越发的糊涂起来。他小小的心里,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母妃高兴还要哭,或者说是哭着的时候还要说自己很高兴。

杨云溪看着有些心酸,不过却是强自的压了下去。她笑了笑,看了一眼徐熏,替徐熏解释道:“墩儿搬去太子宫,说明墩儿长大了。所以你母妃才会高兴呢。墩儿,从今儿起,你便是一个人住在太子宫,你怕不怕?”

墩儿明显露出几分迟疑来,良久才小声问:“墩儿一个人?静姐姐她们呢?阮嬷嬷呢?”

杨云溪见墩儿以为真要他一人住进东宫,登时便是笑出声来,揉了揉墩儿的脸颊,笑着解释:“她们也要跟过去服侍的,不仅有她们,还有别的许多人。只是墩儿不在这边睡了,在那边睡而已。”

墩儿登时就是松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也不担心了,拉着徐熏甚至笑了一笑:“墩儿不怕,母妃别担心。”

徐熏倒不是担心,她只是舍不得——墩儿这一搬出去,断没有再搬回来的可能了。以后她也不能****见着墩儿了。更甚至,日积月累下去,墩儿必然是不可能再如同今日这般与她亲近。

一想到这些,徐熏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旋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杨云溪。见杨云溪态度平静,她便是如同被刺伤了眼睛一般的垂眸下去。而后攥紧了手指。

最后徐熏拍了拍墩儿,笑着嘱咐:“墩儿搬出去了,却也不能忘了母妃,母妃每天过去给你送甜汤可好?”

墩儿重重点头:“我也每天过来给母妃请安。”

墩儿年纪虽然小,可是东西却是不少,就是搬东西,浩浩荡荡的也用了不少人。杨云溪和徐熏亲自送了墩儿去东宫那边——东宫环境自是不必说的,也足够宽敞。地龙什么的也齐全。

毕竟这是太子住的,断不可能马虎寒酸了。

杨云溪看了一眼徐熏,笑了一笑:“皇上对墩儿疼爱着呢,这宫殿是皇上亲自命人收拾的,花费了皇上不少心思。”

徐熏也是微笑,摸了摸墩儿的脑袋,柔声跟墩儿嘱咐:“墩儿可听见杨母妃的话了?等到回头你去给你父皇请安,好好的谢过你父皇,可记住了?”

杨云溪招手叫了东宫的管事太监福井过来,指着福井与墩儿道:“墩儿,他便是东宫的管事太监。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便是先找他就是。不管要吃什么,用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事儿,都让他替你办。”

福井年岁不大,可是办事却是机灵,而且又是刘恩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倒是不怕他管不住这么一个小小的东宫。最关键的是,福井的忠心。

徐熏眼底一黯,抿了抿唇,而后拉过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织湘,笑着对墩儿道:“墩儿你独自搬过来,以后织湘便是替我照顾你的起居。”

杨云溪安排一个总管太监,徐熏这头便是安排了一个大宫女过来。目的是什么,意思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杨云溪也不大在意,笑了一笑并不太紧张。

安顿好了墩儿,杨云溪便是叫人送墩儿上学去了。她则是看了一眼徐熏,笑道:“这里离我宫中颇近,要不去我那儿喝口茶罢?”

徐熏却是婉拒了。

杨云溪也没多说,只是笑了一笑,而后便是先行离去了。临走之前看了一眼福井,意味深长的嘱咐一句:“东宫便是交给你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便是仔细你的命。”

福井应了,随后看了一眼织湘,还未说话便是绽出一个笑来。福井面善,一笑面上还有两个酒窝,脸圆圆的,看上去倒像是个孩子似的。不过一开口说话就知道他的老成了:“还请织湘姐姐多多指点。”

织湘笑了笑,同样也是目光深沉:“哪里哪里,以后咱们一同照顾太子殿下才是要紧,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

而墩儿这头见齐悬,便是与齐悬说了自己迁居的事儿,小孩子到底觉得i型内线,又是第一天,所以丝毫没能觉察出其中的不同来,还是欢欢喜喜的。

齐悬自是早就知道此事儿,心头苦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敢说什么。

杨云溪回了翔鸾宫,便是叫了王顺递了话出去,请了徐氏进宫来说话。

徐氏虽说前两日才进宫了,不过心里记挂着薛治的事儿,便是也等不到第二日了,匆匆忙忙的便是进了宫来。

杨云溪见了徐氏,只问了一句话:“我恍惚记得,咱们薛家的商行,和苗疆那边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徐氏一愣,有点糊涂杨云溪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事儿。不过却也是立刻答道:“是有些往来。苗疆那边也有商行。不过多是药材或是器具工具这些,布匹什么的倒是少,苗疆人多数都是自给自足,却也是不怎么和外界通商。”

杨云溪登时蹙眉,心头的盘算也是落了空。不过沉吟一阵子后,她又问了这么一句:“那苗疆那边的盐是怎么来?他们自己有盐井?还是从外头买?”

徐氏一时半会有些记不清,想了一阵子,才不甚确定道:“从外头买得少,他们有自己的盐井。”

杨云溪沉默了一阵子:“若是他们的盐井产出来的盐没法用了,你说他们会如何?”

1049.第1049章 毒辣

杨云溪一提盐井,倒是一下子就让徐氏反应过来,当下又是惊讶又是惊恐的:“娘娘莫不是想——”

杨云溪垂眸,算是默认了。

徐氏看着杨云溪默认,心里一下子倒是慌了:“怎么好好的,娘娘竟是想起了要这样对付苗疆人?他们是惹了娘娘恼怒了?”

这坏人盐井,可以算是让对方彻底的没了后路,也彻底的遏制住了苗疆人的命脉。这个主意未免太绝了些。而且苗疆人知道之后,只怕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是惹了我了。他们与我之间,倒是有那不共戴天之仇。”杨云溪捏了捏指尖,神色微微有些泛冷。而眼底的眸光更是如同窗外凌冽的寒风一般:“他们既是将我往绝路上逼,那纵是同归于尽又如何?”

她是不知道朱礼为何会不肯用极端的手段去逼迫苗疆人就范,但是朱礼顾忌的,她却是不必也不肯去顾忌。她只知道,若是朱礼出事儿,她宁可背负千古骂名,也是要让苗疆人不好过的。

或许蛊毒不是苗疆人下的,可是毕竟来自苗疆。而他们明明有解开的法子,却不肯出手……

单单是这一点,就已是足以让她拿整个苗疆撒气。

或许是狠毒,可是那又怎么样?

杨云溪垂眸,唇边泛起一丝笑来:“敬酒不吃,那只能是给他们吃罚酒了。”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徐氏:“我写一封信,劳烦舅母替我带出宫去,交给表哥罢。”

徐氏知道事情的轻重,第一次在杨云溪这里露出了迟疑来。而后更是斟酌着是否应该拒绝杨云溪。

杨云溪猜到了徐氏的心思,而后便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舅母放心,不管如何,我总归是不会牵连薛家的。若是出了事儿,自然是我一力承担这个责任。况且还有昭平公主呢,舅母不必担心连累了表哥。我也不过是让他替我传句话罢了。”

朱礼狠不下心,她便来。只要朱礼能好好的,她便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眼看着徐氏仍是一脸犹豫,杨云溪便是苦笑一声,起身来朝着徐氏行了一个礼:“舅母从小便是帮我良多,若非舅母,我必不会有今日这样的造化。今日云溪却是只能厚着脸皮再求一求舅母,再帮我这一回罢。我能仰仗的,依靠的,也只有薛家了。”

顿了一顿,她退而求其次:“若是舅母不愿表哥冒险,便是将信带给昭平公主也行。”

徐氏看着杨云溪这般,心头蓦然一酸。最后到底还是一把扶住了杨云溪,声音里略带了几分哽咽道:“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真真儿却也是叫人心里难受。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就是。”

杨云溪从小离了家,最初他们想护着也是被杨家百般阻挠,所以倒是让本该是娇身冠养的千金小姐受了诸多的苦,但是从来却也不见杨云溪抱怨什么,更没求过他们薛家什么,反倒是一直都是感恩的摸样。而如今,杨云溪第一次开口恳求,她着实也是拒绝不了。

尤其是四目相对的时候,看着杨云溪眼底那一点绝望,她更是开不了那个口拒绝。

最后徐氏出去的时候,便是怀里揣了一封信。

徐氏犹豫许久,到底是没将信给薛治,而是直接送去了昭平公主府。

昭平公主打开信看了一眼,神色便是从纳闷变成了凝重。匆匆读完了那信之后,她便是捏着那一张薄薄的纸忍不住的苦笑了一声:“这倒是给我出了老大一个难题。”

思忖片刻,昭平公主弹了弹那张薄薄的信笺,而后吩咐道:“去,请薛大人过府一叙。”这件事情纵然要做,却也是不能瞒着薛治。纵然杨云溪再怎么说一力承担后果,但是真出了事儿,却又如何承担得住?总归也是可能会牵连到薛家的。

所以,不能瞒着薛治。若是薛治不愿意,这件事情自然另当别论。不过昭平公主觉得凭着自己对薛治的了解,这件事情,薛治断然不可能拒绝。

薛治很快便是过来了,看着薛治头上戴着斗笠,昭平公主倒是愣了一下:“怎的?下雨了?”

“下雪了。”薛治笑了一笑,而后将斗笠取下,这才问昭平公主:“这般打发人急匆匆的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昭平公主将那张薄薄的信签纸递给了薛治。

薛治一目十行的看完,神色同样是凝重起来。好半晌,他叹了一声:“皇上不能对苗疆动兵的缘由,公主你是知道的。”

“我自是知道。现在朝廷没有那样多余的兵力去和苗疆开战。而苗疆若真暴动起来,咱们这头很可能被趁虚而入,到时候只怕境地更为糟糕。所以,皇上选择不开战,却也是对的。”昭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所以皇上也是做好了要不回来解药的准备。不然,他也不会留下诏书,更不会暗地里挑好了辅政大臣。更不会如此着急立后。”

朱礼可以算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是想到了。

但是杨云溪的这个提议……

昭平公主抿了一下唇,让本就红润的唇瓣显得更加的绯红润泽。与此同时,她更是绽出一缕略显得有些邪恶的笑意来:“不过我倒是觉得,贵妃的这个法子尽可以试试。咱们只管让刘恩派精锐过去投毒就是了。这样一来,短期之内苗疆或许不会有事儿,可是长远来看——若那苗疆的头领不是傻的,那么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苗疆闹分裂,又自认为现在咱们不敢开战,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是该叫他们知道什么叫釜底抽薪。”

昭平公主从来就不是软弱的性格,在她看来,苗疆人如此拿捏着这个事儿提出诸多条件,朱礼不肯退让,为了百年江山计哪怕是牺牲自己也不答应,他们这头就更不该什么也不做。

苗疆人不是骨头硬吗?

“不只是盐,还有别的东西。比如他们的粮仓,咱们偷不走,但是可以直接放火烧。”眯了眯眼睛,薛治深知昭平公主的性格,便是干脆再添了一把火。

昭平公主登时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薛治:“你倒是毒辣。”

1050.第1050章 双喜临门

昭平公主看了一眼薛治,微微一笑:“这个法子倒是毒辣,不过……我却是极喜欢。”

于是,这般一件关乎家国大事儿的事情,就这般在笑谈间定了下来。

翌日,昭平公主便是进宫去见了杨云溪一面。

杨云溪这头得了昭平公主确切的答复,倒是心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是又难掩心急的追问道:“那不知却是何时将这个消息给刘恩?”

这个时候再派人过去,自然也是来不及了。所以杨云溪想来想去,便是仍决定让刘恩去办这个事儿才好。毕竟刘恩手里有人,更是人在苗疆。若是要快,自然还是找刘恩最为便宜。

昭平公主微微一颔首:“今日一早,信鸽已是出发,想来最多三两日,刘恩便是能得到消息。”

杨云溪再度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是放松了几分。

昭平公主垂眸,叹了一口气:“之前却都是咱们狭隘了,这件事情若是早些想到,倒是不必僵持这么久。”

“大郎顾虑太多,所以自然是不好用这些手段。”杨云溪笑了一笑,却是有些浑然不在意的味道。其实有的时候,并不是想不到,而是想到了更多人也不愿意去担当这个结果罢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一个是伤天德,一个则是闹得不好便是要兴起战争,到时候百姓流离,生灵涂炭,罪过自然也就是大了。这样的责任,也不是随便谁都敢去承担的。

就是昭平公主——

杨云溪垂眸,并未曾再将自己往深处放纵的去想这些,只是将思绪都收了回来,而后她看了一眼昭平公主:“这件事情,务必还得瞒着大郎才好。”当然,其实她相信,就算朱礼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也是会假装不知道的,不过为了避免朱礼为难,所以能瞒一时便是一时就是。

昭平公主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办事你纵不放心,还有薛治呢。”

昭平公主随后又将话题岔开了去,问起了墩儿的事儿:“说起来,墩儿搬去东宫也有一阵子了,可适应了?惠妃那头,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罢?”

“能出什么幺蛾子。”杨云溪微微一挑眉,而后淡淡一笑:“墩儿又有什么不适应的?虽说之前住在惠妃那儿,让惠妃养着,可是到底还是宫人照顾起居,如今他熟悉的宫人在旁边,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倒是惠妃,却是思念得不行,已是病倒了。”

昭平公主愕然片刻,随后笑出声来:“这可真是……这怎么说?该说她用情太深,还是该说她太过心性不定?不过是搬出去罢了,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别说墩儿是太子,就算他不是太子,迟早肯定也是要搬出去的。皇子历来最多七岁也就单独居住了,哪里有一直在后宫女人堆里厮混的道理?“

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子,又有几个是胸襟广大,胆魄过人的?

“到底是难舍难分罢了。养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再则,后宫女人说白了,不都是靠着这一点精神慰藉过日子?”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想着阿石和阿木:“将来阿石和阿木搬出去,我必也是十分难过的。”不过话是这样说,可是她心里却也是明白,徐熏的病除了因为思念墩儿之外,未尝也不是没有她的缘故。她的态度,多少让徐熏也是心里不舒服的罢?

不过,她却是没工夫去顾忌徐熏的感受了。

“又不是见不着了。再说了,你跟前还有小虫儿和阿芥。”昭平公主笑笑:“你也不是那样放不开的人。”她觉得以杨云溪的性子,只怕到时候就算舍不得也有限。毕竟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变得有担当有魄力?只怕倒是大郎不提,杨云溪自己都要主动提起搬出去的事儿来。

“说起来,宫中现在吃药的人倒是真不少。”杨云溪不愿再多说这些,便是有意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看了一眼昭平公主,见昭平公主没什么神色变化,便是大着胆子提了一句:“太后不必说,最近几个月药都没断过。而如今惠妃和德妃宫里,也都是每天要吃药,真真是叫人头疼。我寻思着,是不是叫护国寺做场法事?”

这一番话乍然一听倒像是寻常说些日常琐事儿,可是细细一琢磨,却也不难听出杨云溪的意思。

昭平公主唇角勾了一勾,而后她便是垂下眸子去:“做场法事倒是也无不可。而且皇祖母的冥诞也到了,我到时候正好去亲自诵经一个月,过年再回来。”

昭平公主这是要离开京城的意思,至于为何离开京城……意思不言而喻。

杨云溪微微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昭平公主:“她很是挂念你。”

“她不过是不放心安王府,打算见我之后将安王府托付给我罢了。”昭平公主转动了一下手指上戴的蓝宝石戒指,神色是平静得甚至有些冰冷的。她唇角勾了一勾,只是眼底却是殊无笑意:“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我自然也是了解她的心思的。这件事情,大郎自然有大郎的打算,我却是不好随便应承,所以干脆便是避开来得好。”

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决意的样子,到底将劝说的话又咽下去了。最终点点头:“那如此也好。”

昭平公主没过多久便是告辞出宫了。她走后,朱礼没过多久便是回来了,问及昭平公主进宫做什么,杨云溪便是笑了一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女人之间的话罢了,阿姐问了几句关于我舅母舅舅的事儿。”

朱礼登时笑了:“阿姐这是想要讨好未来的婆母?看来,她倒是认真的。”

以昭平公主的身份,如今接受了薛治,自然不可能是玩笑的。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提出一个疑问来:“这个事儿,咱们可要跟太后说一说?”

朱礼思忖片刻,随后摇摇头:“现在不必说,等到赐婚的时候说罢。说起赐婚,你看什么时候妥当?”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不着痕迹的压下心头的思绪,浅浅一笑:“好事儿不嫌早,自然是越早越好。若是再加上立后的事儿,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岂不是好?”

1051.第1051章 贤内助

杨云溪这般一说,朱礼倒是一下子笑了:“看来果真是心有灵犀,咱们两个倒是想到了一块儿去了。不管什么时候办喜事,此事儿先定下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就算是他出了什么事儿,这件事情一早定下来,也可放心了。

杨云溪知道朱礼的心思,所以便是越发的觉得心中酸楚。不过既便是如此,她仍是只做出高兴的样子:“正是这个道理。如今宫里药味不断的,也正好冲冲喜。”

于是这件事情便是定了下来。

宣读立后的圣旨时,同时也出了这么一道赐婚的圣旨。

薛家早有心里准备,所以纵然各自心头或许都有些不满,不过面上却都还是平静的,虽不至于欢喜,却也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同于薛家的平静,外头猛然得了这个消息,便是如同油锅里滴入了水,一下子便是翻滚起来。倒是立后带来的冲击都是被此事儿掩盖了下去,什么浪花也没翻出来。

最不平静的,大约就是林家了——昭平公主再嫁,那么林荫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去薛家罢?这叫林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可是要昭平公主将林荫送回林家,想想却也是不大可能的。

因为林荫的缘故,林家的不满或许不好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可是其他人那儿,却是没有这个顾虑。有觉得昭平公主水性杨花的,也有觉得薛家上赶着讨好朱礼的,也有觉得朱礼为了扶持新后,甚至不惜赐婚薛家的。

总之,没人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纵然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更多还是反对的声音。

这个事儿,口诛笔伐自然是少不了的。平头百姓不大关心这样那样的利益,不过是跟着凑热闹看个戏一般罢了。

真正蹦跶得厉害的还是那些迂腐的文臣。什么好女不二嫁,什么不可让薛家势力太大,什么影响不好,都是出来了。如同一群嗡嗡嗡的苍蝇,让朱礼烦不胜烦。

对于那些和这件事有关的折子,朱礼直接便是让人不必呈上来了。理由倒是也简单:“朱家的事情,朱家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外头寡妇再嫁的事儿也不少,怎的不见你们去说?无非是借机生事罢了。”

其实这话倒是也实在,本来事实也就是如此。不过这些话在那些文人那儿听着,倒是成了嘲讽了。

一时之间君臣你来我往,嘴皮子大战打得倒是厉害。

杨云溪听着着些,每每倒是听得忍不住想笑——其实哪怕是皇帝和朝臣,说起来身份都是尊贵了罢?也都是饱读诗书了罢?可是打起嘴皮子账的时候,却都是一个个的也不见多客气。虽说用词都还是斯文温和的,可是那些明褒暗贬之类的手段,倒是都用得不亦乐乎。倒是比戏文还精彩些。

若不是担心朱礼的身子,她倒是真觉得有趣了。一想到朱礼现在的情况,这些和朱礼对着干的人便是让她觉得尤其可恨来。

这日听见王顺又学前头朝廷里事儿,杨云溪便是有些微微的恼了起来,当下眉头一拧,沉吟片刻后便是道:“宫中梅花开得不错,我欲前往赏梅,只是到底形单影只没个意趣儿,所以想邀诸位命妇进宫一同行乐,却是不知她们肯不肯赏脸?”

王顺眼珠子一转,登时就笑了:“娘娘开了金口,她们若是不来,就是不给娘娘面子。娘娘若是不高兴了,她们哪有好果子吃?娘娘只管放心,她们必是不敢不来的。”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后娘娘不是?毕竟立后的旨意也是下了,只是没正式的走那一趟礼仪罢了。不管如何,杨云溪都是以后的国母,谁敢得罪了?说句不好听过的话,以后若是杨云溪不痛快了,在赐婚或是命妇请安的时候稍微的发泄一下脾气,那也不是那些命妇们能承受得住的。

命妇和皇后之间的相处模式,可比不上前头朝廷里大臣和皇帝的相处。

自然,杨云溪这般做,其实目的倒是再简单不过的:虽说女眷们不可能决定老爷们的行事,可是要说全然没有影响,那也是假的。不然怎么的都说修身齐家平天下?家中安稳,何等重要?

宴请这些女眷们,将其中的要害与她们一说,她们自然是知道和自家的老爷或是儿子女婿去说道。

这样的法子,虽说曲折了一些,可是想来效果必然也是有的。

于是杨云溪便是让王顺将消息递出宫去。想了想,她又让宫人去御膳房吩咐了一声,让准备了一头新鲜的鹿,到时候用来宴请命妇们。

朱礼得知了此事儿,倒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杨云溪的打算,当下有些心疼,却又说不出的欣慰:“却是辛苦阿梓你了。”

杨云溪只是抿唇浅笑,语气再是理所当然不过的:“既是要与你并肩而立,做你的妻子,那做这些,本就应该。”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主外女主内,她别的帮不上朱礼,这点总能做到的。

只是她以往倒是也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难免也怕自己做得不好,是以有些迟疑:“要不还是请太妃来坐镇?”

面对杨云溪这个提议,朱礼却是摇了摇头,只是道:“这个时候,却是不太好请太妃坐镇的。毕竟,你才是皇后。若是你有不明白的,提前去请教倒是没什么。可是却是最好还得你自己镇住场面才是。”

这还是朱礼第一次这样和她说话,杨云溪微微怔了一下神,而后看了一眼朱礼,伸手握住他的手:“兴许我自己做得不够好,大郎你千万别恼我。”

“怎会?”朱礼替杨云溪拨了一下有些松散的鬓发,而后一笑:“万事开头难,不过你也不需太过担心,毕竟你是一国之母,就算你做得不好,除了我谁敢说你?”可是他自己,却是断然不舍得说杨云溪一星半点的。

杨云溪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更想听朱礼说出来,当下便是只觉得心头一甜,犹如灌下去一大口的蜂蜜一般。

1052.第1052章 凤威

许是老天爷也愿意应景一些,当天夜里,绵绵的细雨便是成了棉絮一般的白雪,一夜的功夫,及至第二日清晨,地上便是有了寸厚的积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白雪琉璃世界。

杨云溪推窗看了一眼,便是忍不住的笑了:“哎哟,老天爷倒是凑趣儿。”

兰笙一面将披风往杨云溪肩上披,一面埋怨:“主子也忒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穿得这么单薄,就开窗。”

杨云溪有些心虚,咳嗽一声:“不过是看一眼罢了。今日如此雪景,赏梅倒是有趣的多。”

一时穿了衣裳梳妆完毕,杨云溪便是打算先去曾太妃那儿一趟。因是赏梅,所以今日她便是挑了一条猩红色的披风,上头却是绣了一枝白梅。走在雪地里,不仅是的叫人觉得醒目精神,更是觉得这一抹红色仿佛为这一片白添上了灵动鲜艳的神采。

去了曾太妃宫里,曾太妃却也是正叫人收集梅花花瓣上的雪,用干净的毛笔轻轻的从花瓣上扫进一个青瓷的坛子里,等到收集满了一罐,便是可以密封埋入地下,回头拿来煮茶,别有一番梅花香味。

巧的是,曾太妃今日穿的却也是酱红色的披风,站在雪地里,也极是醒目好看。

走得近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倒是也顾不上那些虚礼,便是忍不住都笑了。曾太妃更是笑道:“瞧瞧。到底是年轻人穿红色好看,我这老婆子倒是贻笑大方了。”

杨云溪伸手拉住曾太妃的手,抿唇一笑,歪着头的时候,头上凤钗上的红宝石水滴坠便是盈盈一动,仿若眉心一点灵动的朱砂痣活了过来一般。衬得肌如雪,发如墨。整个人都好似美人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太妃说这话,我却是要羞愧了。”杨云溪先是这般说了一句,而后问岁梅:“岁梅你说最实诚的,你说,到底是哪个更好看?”

岁梅不假思索:“自是太妃娘娘更好看。主子可比不上太妃娘娘。”

这话一出,曾太妃便是笑出声来,遥遥点着岁梅道:“听听,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嘴跟巧嘴的鹦鹉似的,说得人心花怒放。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一面笑,曾太妃一面拉着杨云溪往廊下走去,“听说你今儿要办赏梅宴?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可需要我帮忙?”

曾太妃如此热心,倒是让杨云溪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不过是来问问需要注意些什么,这样冷的天,若是还要劳烦太妃跟我一起去折腾,皇上可不会轻饶了我。”

曾太妃轻笑一声:“你就会说话哄我高兴。”不过却也没再提起要跟着一起去的话。

杨云溪捡着紧要的,自己拿捏不大准的事儿问了一问曾太妃。曾太妃一一答了,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其实对于那些命妇,你倒是不必心虚什么。你只需记得,你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她们都只有朝拜你的份儿。除了朱家那些宗亲长辈跟前需要尊敬着些,其他的却是不需注意。你愿意给她们脸面,便是给。不愿意,那也没什么。”

曾太妃的意思,杨云溪心里也明白。

从曾太妃那儿出来,算算时辰也是差不多了,杨云溪便是往赏梅的地方去了。到时候受邀前来的命妇自然都是时辰到了之后一起被带过来,所以她倒是没什么可等的。

说起来,第一次独立办这种事儿,她倒是禁不住有点儿的紧张。

只是这点紧张,在命妇请安的时候,却是其妙的突然就消失了。或许是看着乌压压的都是低头跪拜的人,心里便是忽然就意识到了该紧张的绝不是她,所以便是猛然就觉得放松了下来。

况且,这么多人里,其实更多的人都是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的。她是美是丑,是不是仪态端庄,或许说不得这些人待到宴会结束了也不会知道。

这么一想,自然也就是越发的不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