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论修道,我不及你,可论看人,你不及我。”太玄真人神色非常认真。“在这世上行走,并不是只有真本事就行的。”
“那你年轻的时候还…”
“莫提,莫提!怪我太年轻!”
说到年轻时候,太玄真人神色马上紧张起来,连声哀嚎。
“不提,不提,是我小心眼了。”
张守静露出歉意的表情。
“还是回三清殿去吧。冷宫肯定是进不去,祭天坛虽然汇聚气脉,可明显荒废,许久没做过祭祀了,也查不出什么。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就是就是!”
太玄真人见张守静不再纠结其他的事情,连忙笑着附和。
“我们回去!回去!”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返回,边走边闲聊着刚才的惊险。
“你怎么知道那黑脸侍卫晚上睡不好?”
“眼圈都黑了,能不睡不好吗?”
“放屁!那人脸黑成那样,你能看到黑眼圈?”
“注意形象,形象!好吧,其实是因为他眼睛里有血丝…”
“…信你有鬼。”
“咳咳,其实吧,我只是随便蒙一蒙的…”
“说实话!”
“这是老道看家拿手的绝技,不能外传,小师叔你就忘了吧…”
“…”
***
另一边,早在事情发生之初,刘凌就已经升起了好奇之心。
只是他身份尴尬,贸然下去,万一被这些侍卫盘问他为什么在这里,那他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就和小时候一样被押回静安宫去,这小宦官的身份也不能用了。
但是他又担心太玄真人会在这些侍卫们手中吃亏,所以最终还是偷偷摸摸地跟了下来,挪到足够近的位置探个虚实。
刘凌在道士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太玄真人大发神威、震慑侍卫,忍不住惊喜交加,恨不得立刻跟上前去拜师。
看看他多心疼自己的道童,为了自己的道童甚至不惜和侍卫们动手。一个区区的道童尚且如此对待,自己若真拜了他为师,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可惜他们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又有侍卫在场,刘凌又想到自己刚刚那么鲁莽,因为太热情,甚至似乎把太玄真人都弄懵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早知道一开始就点头了!’
刘凌揉了揉脸,又重新原路返回,想要在祭天坛上静等太玄真人前来收徒。
他一见我就说我有机缘,见我是宦官却还是想收我为徒,一定是我天赋异禀的缘故,等会事了,肯定还会回来。
“这一次我一定矜持点!也不端着说那么多废话了!”
刘凌暗下决心。
来了就拜师!
谁料刘凌直坐到日到天中,眼看要到午时了,也没等到太玄真人回来。
跑下祭坛到刚刚乱成一片的地方去查看,却发现此处散的空空荡荡,莫说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说好的“有机缘”呢?
说好的“贫道欲收你为徒呢?”
喂喂喂,老神仙你快回来啊,我改变主意了还不行么!/(tot)/~~
第35章 大事?小事?
就在刘凌去祭天坛“放松放松”的时候,一干太妃太嫔在薛太妃的召集下,聚集在飞霜殿,开了个紧急会议。
能来飞霜殿的,都是知道当年真相的核心人员,也是藏得住话的,萧太妃这几年渐渐走出心结,虽还是不出门去,但别人上门来拜访,十次里倒也能接待一次。像是薛太妃郑重请求的时候,则是百分百开放殿门的。
而这次会议的议题也颇为奇怪,乃是:
——“论如何避免刘凌变成一个娘娘腔”。
不过从一开始,咳咳,这会议氛围就不大对。
“萧太妃,你最近看起来瘦了点,是没睡好吗?”
方太嫔凑在萧太妃的身边,满脸关心的询问:“晚上是不是又…”
“没有,最近一年晚上都睡得很好,没怎么发病了。”萧太妃得体地微笑,向着张太妃颔了颔首。
“还要多谢张太妃一直坚持帮我治病…”
“哪里哪里,是你自己排解的好,所以心病才犯的少。”
张太妃哪里敢□□这血雨腥风之中,连忙傻笑。
“萧太妃,刘凌那小子最近缠着要我教暗器之术,是不是你告诉他的…”杨太嫔红着脸开口。
“我那家传暗器外人并不知晓,为何你会…”
难道早就关注她了不成?
哎哟羞死人了,她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呢!
方太嫔和窦太嫔立刻竖起耳朵,等待着“萧太妃”的答案。
“是我告诉他的。”
赵清仪翻了个白眼。
“你们先祖的绝技都记在我赵家的《英雄谱》里,从几年前起,我就在修撰《英雄谱》,所以‘萧太妃’也曾看过。”
杨太嫔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幽怨地看了萧太妃一眼。
“咳咳…今天来,是因为张茜发现刘凌最近大有变化…”
薛太妃干咳了几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屋子太妃太嫔们这才将注意力从萧太妃身上转移过来,看向张茜和薛芳。
“早上刘凌问我,怎么才能长成一个美男子。我问他为何要变成美男子,他没有答我,我便指引他去找王姬要珍珠敷脸,他居然没有太抗拒的样子…”
张太妃满脸担忧地开口。
“遥想我家兄弟年少时,都是每天玩的满身泥土,哪里注意过自己会不会被晒黑、长不长面疱?我怕他和我们这些女人混的久了,以后性格会发生大的变化,变得太过阴柔…”
“这种事应该是不存在的。”萧太妃想了想,打断了她的话,“但凡有先天之气在身的男儿,由于阳气滋养,都会长成英武不凡的男子汉…”
“我说的不是长相!”张太妃皱了皱鼻子,“你不觉得刘凌若以后长得一副阳刚俊朗的样子,性子却变得阴柔,会更可怕吗?如果你见到堂堂八尺男儿对镜自叹…”
随着张太妃的话,众人面前浮现出那样的场面,顿时都打了个哆嗦。
“不光是这样,如果他长期和我们在一起,见到的都是女人,性格、喜好,不免都会有些扭曲。万一他像先帝…”
这下子,众人总算明白薛太妃为什么急着将众人召集起来,非常严肃的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看不会吧,刘凌这孩子正常的很啊。帮我挑肥浇粪都不眨眼,抓虫子喂鸡也是没露出过什么奇怪的样子…”
窦太嫔呐呐地说:“应,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潜移默化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从今天起,各位一定要变得阳刚起来,不要再在刘凌面前妖妖娆娆地,尤其是王姬!”
薛太妃瞪了一眼王姬。
“你前几天是不是让刘凌给你画眉毛了!”
“那不是我房间里的镜子摔坏了嘛!”
王姬撅了撅嘴。
“方太嫔还让刘凌缝衣服呢!”
“放屁,那是我让他练手指呢!”
方太嫔骂了一声后发现萧太妃皱了皱眉,连忙放柔了声音。
“袖里藏剑最重手感,一直是用练刺绣的方式练手上的感觉,所以我家都是女人学袖里藏剑,谁知道刘凌要学?总不能让他绣花吧?只能让他缝衣服了!”
“是我的错,我指点刘凌去学袖里藏剑的…”
萧太妃马上道歉。
“管你什么事,你别每次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方太嫔爽利地回他。
“你想让刘凌多些自保之术,我们都明白。”
“他这么一直在冷宫里,总不是事啊。再过几年他大了,就算我们不避嫌,他也要避嫌。再说,后宫里住着一位成年的皇子,还和太妃太嫔们没有血缘关系,宗正寺的族老们是不会同意的。”
赵太妃叹了口气,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他总归是要离开的,现在你们讨论这个,都是想太多了。”
赵太妃的话让一干太妃太嫔们静默了许久,竟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呢,他在冷宫里出生,在冷宫里长大…”心中实在喜欢刘凌性子的窦太嫔,竟然抹起了眼泪。
“真不想看到那一天…”
“哭什么,我们如此教导刘凌,就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出去的,只有他能出去,我们才能出去。”
薛太妃毫无伤感地开口。
“赵太妃说的倒是没错,但眼下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放在我们的面前。”
她的表情太过凝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薛太妃无论何时都是讲究“气度”的,像是这样愁眉苦脸的时候极少,于是连萧太妃在内的妃嫔们全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等着薛太妃接下来的“问题”。
“他现在已经九岁了,他长得原本就比寻常男孩子快,个子又高,等他,等他,等…咳咳,张茜,你来说。”
薛太妃深吸了口气,愣是还说不出口,便点了张茜的名。
“我观察过下刘凌的骨架和气血,他这两年就要成人了。”
张太妃倒是没怎么扭捏。
“王宁是废人,宋娘子不适合,待他成人了,谁来教他成人之事?万一他要来问我为什么他这么大半夜还尿裤子了,我怎么办?”
此话一出,屋子里许多根本没经历过人事的太妃们顿时脸红到了脖子,然后齐刷刷朝着萧太妃看去,把一贯淡然的萧太妃也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你们看我做什么…”
‘不看你还能看谁!总不能让老娘上吧?’
薛太妃在心中低吼。
“其实不必要谁教他,找相关的书给他看一看就行了。张太妃,你那里没有关于,咳咳,的医书吗?”
方太嫔不忍心看到萧太妃尴尬的样子,赶紧解围。
“当年那么残酷,我后来见到画着男人身体的经络图就做噩梦,左右全都背熟了,我就把它们都烧了…”
张太妃也满脸无奈。
“我反正是说不出口,刘凌就跟我亲孙子一样,你们难道说的出口?”
‘说得出才有鬼啊!’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萧太妃。
“咳咳,我说倒是可以,我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萧太妃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但我就怕我现在这样的身份,我说了,就该换成刘凌不自在了。”
薛太妃闻言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刘凌能认识什么差不多大的正常男孩子就好了,不是宦官,不是…”
她扫了一眼萧太妃,没继续说下去。
“把我以前记录的《禁中起居录》给他看几本吧。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赵太妃也不想别人逼萧太妃做这个。更何况萧太妃说的也没错,刘凌把她当师父、当皇祖母、当成女人,叫萧太妃教这个,以后师徒学艺肯定有尴尬的地方,无法好好教学。
“你别乱来!”
“看你那些脏东西是要学坏吗!”
“赵清仪你这个疯子!”
一屋子人都惊叫起来,尤其是方太嫔,直斥赵太妃是疯子。
赵太妃的脸一下子刷白,咬牙道:“《禁中起居录》并不是都是那些东西,要求史官记录它的高祖,原本是想让后来的皇子和皇帝们能通过《起居录》了解前人的生活,避免犯一样的错误…”
“你们以为我是靠什么坚持这么久的…”
她冷冷地扫视着屋子里的人们。
“史,记事也。《禁中起居录》只是个工具,无论是善行还是恶举,是功还是过,都要一字不改、一字不漏的记下它,让后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再重复这样的悲剧,这才是史官的责任!如果通篇只歌功颂德,那是悼文,不是‘史’!”
她气的直发抖。
“你们认为那些东西肮脏下流,却正是那些肮脏下流的东西救了我们…
正在赵太妃说话间,萧太妃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赵太妃的身前。
她俯身伸手按住了赵太妃的肩头,微微摇了摇头,让她不必再说了。
“她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手里现在只有先帝的起居录,而刘凌毕竟年纪太小,万一不能分辨对错,反倒对他不好。”
萧太妃安抚地摩挲着赵太妃瘦弱的肩头,待看到她一头花白的头发,想到她其实比薛太妃大不了几岁,眼中不由流露出略微伤感的神情。
“等他再大点了,你再给他看,他就会明白为何先帝变成了那样…”
“是,是我敏感了。”
赵太妃颤抖的身子渐渐平复了起来,再见一屋子女人们噤若寒蝉,有些别扭地低下头去看佛珠,不再说话。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
萧太妃见赵太妃平静了下来,摸了摸下巴,思咐道:“待我想一想,该怎么在合适的时机告诉刘凌这些男儿家的事情。也是我疏忽了,其实从去年起,我为刘凌扎针时,他就有些不好意思,总是避着我入桶,只是我没想那么多…”
就算想到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听到萧太妃大把大揽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赵,赵太妃,方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出口伤人,只是太害怕了。昔年那些事情…”
方太嫔有些不安地道歉。
“我…我是真认为那些都是脏东西…但是赵太妃,我不认为你是坏人。”
窦太嫔也跟着道歉。
“是我太急性,抱歉。”
“还有我…”
“我也是…”
“既然大家都觉得对不住赵太妃,不如摆个酒赔礼道歉…”
张太妃笑着抚掌。
“…”
“…”
“…”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张太妃眨了眨眼。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刘凌要来学武了吧?我们该走了。”
薛太妃无奈地打着圆场。
“啊?现在就走?再坐一会儿吧…”
“咳咳,我昨天教他‘袖里藏剑’时略有涩意,正好让萧太妃指点指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好久没见萧太妃了,就让我…”
“我曾说过,任何人不得干扰其他人对刘凌的教导!一会儿是萧太妃和赵太妃对刘凌的教导时间,你们要觉得教不好刘凌,可以不教!”
薛太妃肃起脸来。
“你们自己斟酌。张茜,王姬,我们走。”
“是。”
“好嘞。”
两人乖乖的跟在薛太妃后面。
其余几个太妃虽然舍不得离开飞霜殿,但见到薛太妃生了气,只好满脸可惜地也跟着告辞。
待走到门口,薛太妃突然站住,回过了身子,对赵太妃屈了屈身子,朗声长道:
“赵太妃,不,赵女史…你刚刚的那番话,应该也说给刘凌听一听。”
“你是我们之中最了不起的人,所以我才执意一开始就让刘凌拜你为师、向你学史,也执意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一人之力何其有限,即使是整座静安宫相助,其实力量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但你那里,藏着的却是千百人穷极毕生的生存智慧…”
赵太妃没想到薛太妃会突然说这个,一下子怔住了,其他的太妃太嫔们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只是,治史者固然要有自己的立场,但时局变化本就沧海桑田,很多事情木已成舟,如今该想的,是如何将未来过的更好。”
薛太妃望着若有所思的萧太妃。
“这才是我在这里努力奔波、禅精竭虑的原因。”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轻笑。
“赵太妃,萧太妃,你们说呢?”
咦?
咦?
赵太妃和萧太妃突然就红了脸。
薛太妃也不赘言,说完就潇洒转身,笑着领着一干娘子军走出门去。
***
“哎,看样子我们是没戏了。赵清仪真是狡诈!”
“别用我们,我只是想想,没认真过…”
“薛姐姐也是,当年赵清仪对我们那么傲慢,明明我和你感情更好点,你拉媒牵线也不帮帮我…”
方太嫔满脸伤心。
“你们不是一路人。赵清仪和…他,一直认为先帝是个可怜人,所以才能互相支撑着走到现在。而你们,只不过看到了他外表显现出来的美好样子。”
薛太妃耐着性子安抚她们。
“其实岂止是你们,便是先帝,也只看得到他那一面,所以才如此癫狂…”
“啊啊啊啊,可是好恼火啊!给赵清仪得了个大便宜!你还那么说!”
方太嫔把自己的头发都抓乱了。
“什么大便宜?赵太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