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杜锦宁放了笔,他也赶紧写完了最后一行,匆匆检查了一遍便率先交了卷。

在这些老夫子眼里,提前交卷是浮躁、不谦虚、不谨慎的表现。关嘉泽交了卷后,杜锦宁仍坐着没动,而是将文章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斋夫出声:“时间到。”她这才起身交了试卷。

第589章 来找茬

冯学正坐在那里端然不动,等到杜锦宁将试卷放到他面前,并恭敬地垂头后退两步,他这才慢腾腾地提了提衣袖,拿起试卷看了起来。

关乐和虽提着一颗心,恨不得凑到冯学正旁边去一起看,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焦躁,坐在一旁等着。

自家弟子是什么水平,他即便隔了两年没教导杜锦宁,却也是知道的。因为师生两人书信来往间,也时常会谈学问。杜锦宁会把她的一些文章寄给他,让他指点。

他只担心冯学正鸡蛋里挑骨头。

只要有心找岔,想要挑刺真是太容易了。如果你写了八股文,不管写得再好,冯学正也可以训斥你不走正道,阿谀逢迎;如果你写得特别有文采,他也可以说你太追求形式,哗众取宠,不是一个能踏实做学问的;如果写得太过平实,他又能说你没有文采,古板无才。

不过当他看到自家弟子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并且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时,他的心就奇迹一般安宁下来。

杜锦宁是个特别神奇的孩子,只要她表示没问题,那不管再难解决的难题,都不足为惧。

安定下来,关乐和便有闲心端起茶来,细细品味了。

而那头,正想挑刺的冯学正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他眼前的这篇文章,并不是以八股文的形式来写的,所以在写作形式上挑不出毛病——从古到今的文章都是这么写的,奉为经典的四书五经也是这么写的,你敢说不以八股形式写的文章就有毛病吗?他真敢昧着良心这么说,孔子孟子老子等人非得从地下爬起来狂揍他一顿不可,天下读书人也得让他滚出太学去。那种话,便是八股文的狂热倡导者潘义庭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写作形式上没毛病。

不能从写作形式上挑刺,那从写作手法上挑刺准没错了吧?你写得太过华丽,自然就要挑这个刺;反之,你写得不华丽,那也可以挑刺。

可偏偏眼前这篇文章你真不好在这方面说出不足来。

它在行文上很平实,逻辑相当严谨,有些地方还用了数据和史实来做依据,以论证自己的观点,层层递进、步步深入,行文平实严谨得如同刑部写的案件报告,没有一处虚假夸张的地方。

可你说这文缺乏文采吧,那也不能。要知道,这篇文章光是引经据典都用了不下十几处。而“用典”,本就是写文章时增加文采、增强文章说服力的一大手法,且引用的那些句子,还都是辞藻华丽、文采斐然的,这使得这篇不过五百字的文章,一眼看过去十分的有文采。

冯学正不由得抬起眼来,好好地打量了杜锦宁一番。

这孩子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孩子,怎么这么鸡贼?还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增加文章文采?

不对,不可能啊。这孩子年纪不大,而且是小地方来的,就算有人提点,也不要能知道他今天要挑刺,所以故意这样写文章吧?

再者,这样的文章,严谨里带着斐然文采,真是这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写出来的吗?他想要夸赞这篇文章,赞美词语能半个时辰都说不完;可要挑这篇文章的刺,却是任他来回看了这文章好几遍,愣是一点刺都挑不出来。

他抚着胡须,皱眉思忖。

他这一思忖不要紧,关乐和那边就急了。

文章到底怎么样,倒是说话啊。现在皱着眉头望着杜锦宁,一言不发的,是几个意思?

杜锦宁却十分沉得住气,站在那里微垂着头,目光直视地面,丝毫不见慌张。

半晌,冯学正抬起头来,开口道:“我出一题,你再写一篇文章。”

在场的几人都愕然抬起头来,望向冯学正。

关乐和连忙道;“冯学正?一篇文章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再写?”

冯学正慢条斯理地道:“我想再看他写一篇文章。”

“…”

好吧,你是大佬你有理。

关乐和转头看向杜锦宁。

杜锦宁此时已垂下眼睑了。

她仍一脸平静,上前一步对冯学正作了个揖:“请学正出题。”

对于杜锦宁干脆利索的表现,冯学正很是满意,心里倒对她生出了好感。

“听好。”冯学正清了清嗓子,“有云:‘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你便以这话为题,写一篇文章。”

杜锦宁拱了拱手,便转身去了案几旁坐下,伸手开始磨墨。

斋夫连忙跟了过去,拿出两张空白的试卷纸,放到杜锦宁面前。

关嘉泽站在原地,忙问:“学正,我呢?”

冯学正抽出他刚才写的那篇文章,草草看了一遍,便点头道:“你不必再写,在一旁坐着就行。”说着,指了指关嘉泽最开始来时的座位。

关嘉泽转头跟关乐和对视一眼,在他的示意下回转身,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冯学正这时候对关乐和说话,倒是变得和言悦色起来。

他温声道:“关大人下午衙门里可有事忙?要是你急着回去,不妨先走。放心,只要杜锦宁现在所写的文章跟他刚才的风格一致,他入太学的事就没问题了。”

关乐和始终没搞懂冯学正今儿个的态度大变是为了什么。这会子听到这话,他的心倒是稳定了下来。

看来冯学正对杜锦宁刚才的那篇文章很是满意啊。

“倒是没什么急事,耽搁一下没甚打紧。”关乐和说着,吩咐关嘉泽,“你出去一趟,跟阿观说,让他回衙门里给我请半个时辰的假。”

“是。”关嘉泽答应一声,起身出去。

其实衙门里上班并不是特别严格,不像现代的一些公司还得上下班都打卡。古人生活节奏本来就慢,大家又没有手表这东西,虽有滴漏、日昝,也不过是看个大致的时辰。关乐和迟上一两刻钟去衙门,没人会在意。

可关乐和见冯学正对他们不友好,自然不愿意将这个把柄落到冯学正手里,干脆就让小厮跑一趟。

第590章 惊艳

看着关嘉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关乐和这才道:“刚才锦宁的文章,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冯学正便将那篇文章递给他。

关乐和一目十行的将文章先看了一遍,抬起头来望向杜锦宁的目光就满是震惊。

他知道自家弟子惊才绝艳,可没想到竟然让他惊艳到这种程度。

除了他,没人知道这篇文章是杜锦宁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因为发现冯学正的不喜而构思出来的。这孩子的心思,得多缜密,多敏捷啊。光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够,还得有足以支撑他写出这篇文章的才华。

真是太厉害了。

关乐和向来自视甚高,能让他心生佩服的人很少。可现在,他竟然佩服起自家年仅十四岁的弟子来。

震惊过后,关乐和就细细地将这篇文章又看了两遍,这才放到了桌子上。

“怎的,杜锦宁写出这样的文章,你很意外?”冯学正开始还怀疑杜锦宁那篇文章跟关乐和有关,可现在看到关乐和那震惊的模样,他倒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关乐和托人来给杜锦宁要名额的时候,就说了杜锦宁是他的学生。

这会子他自然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他点了点头,苦笑道:“两年前我上京来谋职,就跟他分开了。平时时有书信来往,但因相隔甚远,通信不便,并不知道他的学问增进到什么程度了。刚才乍一看,这才发现这孩子进步挺大的。”

冯学正看着那边正提笔写字的杜锦宁,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那头,杜锦宁对这边的凝视与低低的说话声完全无视,满心里沉浸在自己的文章里。

第二篇文章,她还是按刚才的节奏来,并不因没人点香、或是为了让关乐和下午上衙的时候不迟到而放快速度。她仍然先打了一遍草稿,这才开始正式写起来。

待得她把文章交上来时,冯学正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发现杜锦宁所用的时间只比刚才那一篇稍微快上那么一点点。

他看了杜锦宁一眼,就低下头去看文章。

这篇文章,仍然承接着刚才那一篇,第一句就引用了里的句子:“夫稼,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

题目是说天、地、人“三才”之间的关系。这一句话,就把天、地、人共同蕴育的东西——庄稼,给点了出来,并且把人的因素列为首要地位,给整篇文章定了基调,文章强调的是人的作用。

冯学正看到这里,虽对杜锦宁的写作水平已做到了心里有数,知道这篇文章挑不出什么错处了,但仍没有太过重视这篇文章,只把它当成了一篇普普通通的入学考试的题,并不觉得杜锦宁能对于农事提出什么新颖独到的见识。

毕竟杜锦宁才十四岁。虽出身农家,但这年头能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哪个会下地呢?估计五谷都分不清楚。

可他继续往下看时,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晁错曰:‘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此‘力’,即人力也。力之何聚?时宜,地宜,物宜也。天时,地利,则稼者丰。…合天时、地脉、物性之宜,而无所差失,则事半而功倍。”

看完整篇文章,冯学正早已把挑刺的打算忘之脑后,指着手里的文章问杜锦宁:“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杜锦宁一脸的莫名其妙:“是,刚刚在那儿写的。”她指了指殿侧的案几。

“我不是这意思。”冯学正一摆手,“我是想问,这文章里的观点,是谁提出来的?”

杜锦宁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刚刚在写文章的时候想到的。”

她满脸地茫然:“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说着,还转头看了看关乐和与关嘉泽。

关乐和知道自家弟子肯定在文章里提出什么观点或思想,把冯学正给惊着了。以前他就经常被自家弟子在文章里表现出来的独特的真知灼见的见解给惊吓住,此时十分乐意看到冯学正也经历这一遭。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疑惑地望着冯学正:“对啊,冯学正,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没什么不妥。”冯学正摆摆手,望着杜锦宁满脸的严肃,“你确定这文章里的观点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杜锦宁点了点头:“确定。”

“如果不是,你最好现在说出来,我也不会怪你;可如果你不说,让我发现了,那后果就十分严重了。”冯乐和表情更加严肃。

“是我想的。”杜锦宁想都不想就直接道。

冯学正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来对关乐和说话时,脸上已带上了笑容:“乐和,你这个弟子不错啊,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是个好苗子。”

关乐和可顾不上赞扬杜锦宁,赶紧想趁机把事情敲定:“那他入太学之事…”

冯学正抚着胡子,笑得一脸和蔼:“那自然是没问题。像这样的孩子不收,我们还能收什么人去?”

关乐和这才大松一口气,对杜锦宁和关嘉泽道:“你俩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给冯学正行拜师之礼?”

关嘉泽赶紧起身,走到杜锦宁身边站好,跟她一起对冯学正深深作了一揖。

冯学正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道:“每个月都有一次考试,考试之后会依照成绩对每个学子的位置进行调整。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考入内舍。”

“是。”两人应道。

“行了,薛池你带他们去办手续吧。”冯学正吩咐斋夫。

接下来关乐和回衙门,杜锦宁和关嘉泽则跟着那叫薛池的斋夫去办手续。

太学并不规定一定要住校,杜锦宁和关嘉泽都希望能安心读书,不受外物干扰,所以都选择了住校。这里的校舍也是一人一间,条件还不错,比之南麓书院也不差。

两人办好手续,又挑了宿舍,这才离开太学,准备回家。

临上马车之前,关嘉泽好奇地问道:“你后面那篇文章写了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写了一点关于农业方面的观点。”

杜锦宁知道自己没有根基,中了进士后想要进工部任农业方面的官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有齐伯昆、关乐和帮忙进去了,也难以服众,做出了成绩也要被人怀疑。所以她打算从现在开始,慢慢在文章里流露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才华。

太学的学正与老师都是各方面的佼佼者,只要他们认定她有这方面的才华,以后她做什么都不觉得让人意外了。

关嘉泽也知道杜锦宁的志向,更知道杜锦宁的才学。

他看着杜锦宁,满脸羡慕:“你跟齐慕远能早早知道自己想要走一条怎样的路,真好。我还不知道我以后能干什么呢。”

说起这话,他忽然想起齐慕远,一拍脑门,道:“呀,今天没约着齐慕远一起来。”又问杜锦宁,“要不咱们一会儿去找他?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办入学手续。要是他选的宿舍跟咱们在一起就好了。”

第591章 脑补

杜锦宁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关嘉泽发现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我那日…”杜锦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跟他吵了一架。”

“什么?”关嘉泽瞪圆了眼睛。

杜锦宁自打跟齐慕远认识以来,两个人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当初关嘉泽心里还不舒坦呢。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杜锦宁,杜锦宁竟然没有把他当成第一好朋友,反而是齐慕远后来居上。

而且,杜锦宁骨子里虽然强硬,但那是对心怀不善的外人。对于朋友和兄弟,她从来都是包容的,哪怕他们做错了事。

齐慕远虽然性子冷些,还是个面瘫脸,但对杜锦宁从来是体贴入微的,更不会给杜锦宁甩脸子。

所以,这两个人竟然会吵架,这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奇闻。

“为什么吵架?”关嘉泽好奇地问道。

“齐爷爷事忙,我不想麻烦他老人家为我入学的事操心,便跟齐慕远说不想入太学,想去找别的书院,齐慕远就恼了,我俩就大吵了一架。”杜锦宁道。

她今天既入了太学,跟齐慕远便又成了同窗,平日里在一块儿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跟齐慕远之间的状态迟早要被关嘉泽察觉。关嘉泽这性子,那是不问个清楚明白不罢休的,与其让他胡乱猜疑一直问个不停,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反正怎么解释,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何必让事情变得复杂。

果然,她这样一说,关嘉泽虽还觉得两人吵架十分稀奇,但想想倒也能理解。

“你要是跟我四叔说,不想麻烦他,不愿意承他的情进太学,他也非得跟你吵一架不可,便是我也会不高兴。”关嘉泽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杜锦宁的肩膀,“锦宁啊,你做事一向大气磊落,什么时候也这般小家子气、畏手畏脚起来了?”

杜锦宁没法解释,只能苦笑。

关嘉泽径自上了马车:“走,咱们去齐府一趟,这事你得跟他解释清楚。齐慕远那里倒没什么;可你要没个解释,齐爷爷知道了,非得怪罪你不可。”

他这也是为杜锦宁好。

杜锦宁在感情上偏向关乐和,他自然高兴,毕竟他是关家人。可他不能不为杜锦宁考虑。

毕竟齐伯昆现在大权在握,杜锦宁跟他关系亲密,好处多多。不说远,就说今天,如果刚才是齐伯昆带杜锦宁来,冯学正不光不敢摆脸子,说不定还得阿谀逢迎呢。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现实。

而关乐和,即便是他亲叔叔,在感情上堪比父子,他也得公道地说一句:即便关乐和升了官,成了正五品,在权贵满地走、高官多如狗的京城,也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杜锦宁承齐伯昆的情,才是聪明的做法。

现在既然闹成这样,那么好好的解释一番,就十分的有必要了。

杜锦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虽可惜跟齐慕远多年的兄弟情谊,可是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害了齐慕远。

齐伯昆这条大腿固然重要,可齐慕远与金大腿比起来,齐慕远在她心里的份量肯定要重很多。是让齐慕远走上正常生活轨道还是抱紧金大腿,她不用想都知道如何选择。

“我不去。”她摇了摇头。

见关嘉泽还要劝说,她伸出手掌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不能去,我有我的理由,只是这理由不方便跟你说。”

说着,她不等关嘉泽说话,就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鲁家的车夫:“走吧。”

关嘉泽待还要追上前去问个究竟,可走了几步,还是停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杜锦宁的马车渐行渐远。

经过这两年独自在京城里打拼,他早已不是以前那等单纯而直率的性子了。遇上事情,他也会好好动脑筋想一想。

大家一块儿长大,杜锦宁是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杜锦宁绝对不是跟齐慕远吵了几句嘴就不理人的性格。她现在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坚决,肯定是齐家人做了什么事,让杜锦宁跟齐家生了疏离之心了。

至于做了什么事,关嘉泽根本不用想,就能脑补出一出权贵之家看不起乡下穷小子的戏码。

既然齐家人看不起杜锦宁,不希望齐慕远跟杜锦宁交好,他又何必去劝杜锦宁给齐家人低头,让齐家人作贱呢?

他们现在虽还仅仅是举人,那也是有尊严有骨气的。

如此脑补了一番,他决定也不去齐家了,当只没有齐慕远这个朋友。

关嘉泽还没进入社会,有一腔热血,并且他又是极讲义气的人,一瞬间就决定选择朋友而不是选择利益。

齐府里,齐伯昆心里掂记着孙子入学的事情,终于抽了个时间从衙门里回家。

一进门他就叫齐慕远:“你让观棋去通知杜锦宁,一会儿我们在太学门口碰头。”

齐慕远犹豫了一下,道:“杜锦宁说,他不想发生祁元道那样的事,所以他想进普通的书院,太学就不进了。”

“不进太学?”齐伯昆诧异地看向孙子,“他真是这么说的?”

齐慕远点了点头。

“你也同意他这样做?”齐伯昆又问道。

齐慕远看了祖父一眼,低下头:“他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勉强他。”

齐伯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孙子的脸色越来越僵,他这才点了点头:“行吧,不去就不去。”

他站了起来:“我衙门里还有事,太学明儿个再去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齐伯昆走完了,齐慕远这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大门口,发了好半晌的呆。

齐伯昆走到大门口,在要上马车前,他吩咐随从:“打听一下杜少爷来的时候,谁来了府上。”

杜锦宁的大局观与政治敏锐度,是他见过的人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十三四岁、从未出过桂省、又没有世家背景的孩子,却能根据听来的一点半点信息,预测出京中的政治局势,这样的人,齐伯昆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遇到过。

所以,他不用问,就知道杜锦宁十分清楚入太学念书所蕴含的所有意义。

第592章 解决

杜锦宁是个想要做大事且善于变通的人,绝对不会放着捷径不走,选一条相对艰难的路来走的。

所以他只能猜测,定然是齐家给了杜锦宁气受,杜锦宁才不愿意承齐家的情。而自家的儿子、儿媳妇,齐伯昆是了解的,他们都不是那等看不起人、会对客人甩脸子的人;齐慕远就不用说了,齐慕霖也不是那样的孩子。

那么除了他们,就唯有经常来齐家、在为人上又令人十分不喜的苏家人了。

心里有了猜测,齐伯昆便将入太学的事放下,专心去忙他的事。直到三更天,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问长随道:“我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是苏家的峻表少爷、峰表少爷和岫表姑娘来过。”长随禀道,“不过他们没有私下里单独跟杜少爷在一块儿呆过,而是在厅堂里当着老爷、大少爷和小少爷见过一面,随后杜少爷就回家了。小人听当时在场的下人说,杜少爷临走前,两人站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后来杜少爷再没来过齐府,大少爷也没去找他。而且这两天大少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齐伯昆睁开眼,诧异地望向长随。

那两个小家伙吵嘴了?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一向十分要好的吗?

“你去看看,要是大少爷还没睡,把他叫过来。”他吩咐道。

不一会儿,齐慕远跟着长随进来了。

他其实已睡下了。但齐伯昆这阵子忙碌,常常半夜才回家。长随想着不把齐慕远叫起来,这事儿不知何时才能解决,便擅自作主,把齐慕远叫了起来。

齐伯昆已洗了澡躺在床上,由着下人给他梳头了。

这是齐伯昆保持精力旺盛的一个法子。

他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睡眠质量也变差了许多。每晚睡前梳上一两百下头,能疏经通络,让睡眠质量变好,第二天精力也旺盛,记忆力也增强。

听到齐慕远唤他,他也没睁开眼,开口道:“坐,祖父问你话。”

齐慕远走到床前,接过下人手里的梳子,亲手给齐伯昆梳起头来。

齐伯昆问道:“你跟杜锦宁吵架了?为什么?”

齐慕远手里的梳子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为了买宅子的事。我想让他在咱们家附近买,这样咱们仍能跟在桂省府城一样。可他偏不听,一气之下我就说了重话。然后他就说不想跟我做同窗了,他自己找书院念书,不入太学。”

以祖父对杜锦宁的看重,肯定是要带着杜锦宁一块儿入太学的。到时候问起来,他跟杜锦宁绊嘴的事绝对瞒不过祖父。所以他早就想了这么一个理由,等齐伯昆问起时好敷衍过去。

齐伯昆虽精明,但齐慕远这个理由找得好,再加上齐慕远一向是不撒谎的,这么一撒起谎来可信度就十分高。齐伯昆对他这一说辞倒是深信不疑。

“你啊。”齐伯昆声音里带着笑意,“就算不住在一起,不是还能在太学里做同窗吗?有必要为了个宅子就闹成这样?明儿个你去跟杜锦宁赔个不是,随便问问他去不去太学。只要你好好道个歉,他是不会拿自己的前途赌气的。”

齐慕远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好。”

齐伯昆满意了。

“等你们商量好,再让人通知我。我好抽时间带你们去办入学手续。”

“好。”

第二日,齐慕远没有去找杜锦宁,而是写了一封信,让观棋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