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要收了这墨,杜锦宁就手痒起来,顾不得吃午饭,回到书房就拿这墨研磨,写起了字来。

好墨就是好墨,她发现写字都感觉顺滑一些,字儿也比平时漂亮几分。

姚书棋见了,笑道:“少爷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杜锦宁汗颜。

她跟着关乐和与袁修竹这两个有名气的书法家学书法,经过这四年的不懈努力,写出来的字终于有点样子了,不至于丢了这两位老师的脸。

既跟齐慕远恢复了邦交,杜锦宁也不好再不跟他说话,第二日她去了太学,就把齐慕霖送她好墨的事跟齐慕远说了。

齐慕远对自家那个弟弟还是挺疼爱的,听闻不由笑道:“他一直说要去拜访你,要向你请教画画呢。你得空也指点他一下,他孩子不是我自夸,在画画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杜锦宁自然答应下来。

此时他们正是课间休息,覃夫子已上过一堂课了。关嘉泽过来问杜锦宁:“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没听夫子提你的文章?”

刚才覃夫子针对昨日的文章做了一番点评,对写得好的学子赞扬了一番。但关嘉泽听来听去,也没听到杜锦宁的名字。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杜锦宁正要说话,就听旁边一个学子“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打量着杜锦宁道:“这位兄台是哪位有名的才子不成?夫子没提你的文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本来关嘉泽问那句话,是特意压低了声音的,除了杜锦宁三人和这位偶尔路过的学子,就没人听见。可经这人这么大声的提问,大家都朝这边望过来。

第597章 挤兑

杜锦宁一看这人,是这两天跟苏峻走得近的,似乎叫做杨挺之。可能这人来上学没带脑子,被苏峻一挑唆,就跳出来跟他们作对了。

“你…”关嘉泽气得脸色涨红。

他早已不是两年多前的关嘉泽了,自然知道被杨挺之这么一嚷嚷,会为杜锦宁带来多少负面影响。

齐慕远连忙拉住了关嘉泽,对杨挺之道:“关嘉泽觉得我的文章写得好,所以这么问一问,这关你什么事?我是不是才子又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大声嚷嚷,是想让所有人树我为敌,还是让人觉得我特别狂妄自大?我齐慕远没得罪你吧?”

说到后面,他“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头去望向苏峻:“表哥,不是因为我这两天没怎么理你,你怀恨在心,所以就挑唆这人来报复我吧?我说,至于么?我不愿意跟你一起玩,实在是你喜欢把有关于我的事都跟你娘说,而你娘又喜欢跑到我娘面前嚼舌根子,弄得我一回家就被我娘训。你这样的表哥,我实在是没法儿跟你一起玩。”

大家本来还在思索,杨挺之刚才的话似乎意指那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少年郎的,怎么齐慕远却站起来呛声,这会子听到齐慕远这番话,大家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脑子里浮现出一出后宅大戏,看向苏峻的目光怪怪的。

没想到苏峻的嘴这么碎,整日跑到后宅去嚼齐慕远的舌根。要是他们有这样的表兄,不要说远着他,便是狠揍他一顿都有可能。而且这苏峻还这么阴险,现在齐慕远不过是没跟他玩,他就叫杨挺之来坏齐慕远的名声。要是他们以后真要做了让苏峻不高兴的事,他还不知在背后如何使阴招,陷害自己呢。

这么一想,大家在心里立刻对苏峻这个人树起了一道高墙,对他起了防犯之心,立誓要离苏峻远远的,不跟这种阴险小人打交道。同时大家看向杨挺之的目光也带着怜悯——这个杨挺之真是缺心眼,苏峻不敢招惹齐慕远,就拿他当枪使,他还傻傻地跑上前去冲锋陷阵。这样的傻子,以后也要远着些,免得被他带累了。

苏峻实在没想到他不过是让杨挺之去刺一下杜锦宁,就被齐慕远指责了一番,而且指责的内容叫他不寒而栗,这是不想让他在太学里呆下去啊,谁愿意跟碎嘴还爱传闲话的人一块儿玩呢。

他这个表弟,打小就不爱说话,小时候被掳去救回来后更是沉默寡言,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界的事与外界的人,都十分冷淡与漠视。这在苏峻看来,就是胆小怕事的表现。遇上点事就缩回壳子里,他十分看不上这样的人。

当时苏氏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齐文聪又不肯纳妾,齐伯昆便把这个孙子当成了眼珠子,而且齐慕远被掳也是因他而起,他该受的罪等于让幼小的齐慕远给背了,这让齐伯昆十分内疚。齐慕远被掳了后性格更自闭,齐伯昆就把他护得死紧,轻易不叫外人去惊扰他。

所以直到齐伯昆带着齐慕远回桂省,苏峻都没跟齐慕远接触几次,他对这个表弟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六岁之前。这一次齐慕远回到京城后,他就总想从齐慕远身上找突破口,好让齐家不得不提拔苏家。而齐慕远一直对他爱搭不理,他这才十分生恼。

这会子听到齐慕远说出这样一番话,苏峻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表弟——他以为是胆小的绵羊,却不想对方竟然是个狼崽子,惹了他张口就能咬下血肉来。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势不妙就赶紧认怂道歉:“表弟,你误会了,杨挺之说这话可不是我指使的。你们刚才在那里说话,我隔得那么远,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什么还指使他去讽刺你们呢?我就是今早上来的时候跟他打了声招呼而已,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怎么会指使他对付你呢。”

杨挺之瞪大了眼睛望着苏峻,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再说…”苏峻赶紧抢在杨挺之开口前道,“我真没跟我娘和姑母说过你什么话。你以前一直在桂省,前几日才回京里,我就是想说你坏话那也得你在京里啊,是不是?”

他走过来,想要亲热地拍拍齐慕远的肩膀,却不想被齐慕远一闪身给避开了去。

他也不尴尬,笑着对大家道:“我表弟回京后,因姑母嘱托,我一直想跟他亲近些,却不想我这表弟性子别扭,不喜欢跟人接触,所以对我多有误会。我们表兄弟两人的事,让大家见笑了。”说着,他抬起手朝四周拱了拱,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齐慕远,你性子别扭吗?”杜锦宁惊讶地开口,打断了苏峻的自编自演。

这话让大家从苏峻的话里清醒过来,目光怀疑地看着苏峻。

杜锦宁还没完呢,她旋即又一笑,以一副嘲讽地口吻道:“齐慕远从桂省回来,这才刚入太学,还没跟其他人相识呢,就被你冠上了性子别扭的名头。苏峻你这个表兄很是照顾表弟啊。”

这话一出,大家看向苏峻的目光就古怪起来。

本来苏峻那番话,已经差不多把他洗白了。

京中的豪门大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些家族的人和事大家都是熟悉的。齐伯昆回老家潜行了四年后,一从桂省回来就帮助新皇夺了大权,而且听说他在这场夺嫡斗争中出力不少,现在在新皇面前十分的说得上话。齐伯昆是红人,那么齐慕远这个成年的孙子跟着他一起从桂省回来,自然也入了大家的眼,大家投在他身上的关注实在不小,多少人都在有意观察他,想要跟他结交呢。

所以苏峻说的是不是实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家都在琢磨齐慕远是不是真的性子别扭。要是性子别扭,那以后他们跟他交往岂不是难度很大?

不曾想杜锦宁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第598章 再遇赵昶

对呀,不管齐慕远性子别不别扭吧,作为亲亲表兄,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自家表弟,真的好吗?他莫不是跟齐慕远有仇,想坏齐慕远的名声,就是想要误导大家,好让大家别跟齐慕远接近,从而让他表弟不得不依靠于他这个表兄吧?

这个苏峻,简直太阴险了,以后可得离他远一点。

苏峻此时杀了杜锦宁的心都有了。

他涨红着脸,表情扭曲:“边儿去。我们表兄弟说话,有你什么事?你一乡下来的穷小子,巴结上我表弟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这里有你站的地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杜锦宁在齐慕远心里是什么份量?岂能容忍苏峻这个他百般看不上的人作贱?

此时不等苏峻说完,他原先还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沉了一下,走到苏峻面前站定,目光冷厉地望着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异常冰冷:“苏峻,你家里人没教过你,拿出身来攻讦别人,是最没教养也最没本事的表现么?谁家往上数几代,不是乡下来的?你说这话,你把你曾祖父置于何地?把你祖父又置于何地?”

听了这话,在场的那些人顿时对苏峻怒目而视。

因宋朝延续太久,世家豪门掣肘着皇家,历代皇帝对这现象都十分不满,因此大力推行科举,尽量在科举里取仕,无论在科举取仕中还是在职位安排上,历代皇帝都尤其偏爱寒门子弟。所以在场的学子里,祖父是寒门子弟的大有人在。

而苏峻本来,其祖父就是个寒门子弟。他的曾祖父,更是个泥腿子。

“你…”苏峻被齐慕远的话挤兑得满脸通红,他恨声道,“齐慕远,你别忘了,我祖父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样说,你以何面目面对你母亲?”

“咦,不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家祖父么?齐慕远怎么没脸见他母亲了?他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关嘉泽赶紧插嘴道。

他两个好兄弟都上场骂架了,他要是在旁边一语不发,怎么对得起兄弟?

“你、你们…”苏峻饶是口齿再伶俐,也敌不过三人。况且他知道齐伯昆最看重齐慕远,他真把齐慕远惹火了,护犊子的齐伯昆还不知道对苏家做出什么事呢。

当初夺嫡之时,齐伯昆在斗争中被人陷害而避走桂省,他们苏家可没在这其中出手相助过,反而躲得远远的。齐伯昆早就对苏家不满了。这会子他不光没跟齐慕远搞好关系,反而得罪齐慕远,不说齐伯昆如何,便是苏家长辈都要责罚于他。

因此他此时心里哪怕有千言万语恶毒的话要骂出口,也只能生生地憋在肚子里,半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一时没控制住惹下大祸。

“我、我说,这不是杨挺之惹你们的吗?你们干嘛全把矛头指向我?算了,我不说了,小远你好歹是我表弟,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计较,就这样吧。”他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回了自己座位。

这是在太学,不管孰是孰非,只要参与了吵架的,那都有不对。要是让夫子们知道了,大家都是要被训斥的。

而且上午虽然只有一次课间休息,时间长一点,但这会子也已快到上课的时间了。苏峻有意息战,齐慕远自然不会揪着不放,且由他去了。

接下来这两天,三人仍然像以往那样上课回家,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课余时间,时常会见同窗过来跟他们攀谈,或是走在路上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关嘉泽本是个性子开朗的,杜锦宁又有意经营人脉,齐慕远虽不喜与人打交道,但人活在这世上,想要做官做事,总免不了与人打交道,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习惯不好,有意改之。在三人有意接纳下,慢慢地倒也结交了几个朋友。

这日杜锦宁回到家里,姚书棋就递过来一个帖子。

杜锦宁一看,讶道:“隔壁送来的?”

“是。”姚书棋道,“纪家的管家亲自送来的,说请少爷务必到场。”

杜锦宁想了想,想起这个纪舒是赵昶的表叔,便释然地一笑:“好,我那日一定去。”

“那还是送画么?”姚书棋又道。

“这下光是送幅画,就显得小气了。”杜锦宁摸摸下巴,“咱家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可送,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没必要干。不如,我再写幅字?”

姚书棋默然不语。

杜锦宁一摆手:“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就送那幅画好了,礼轻情谊重嘛。当然,似乎也没什么情谊可言。”

“…”

第二日,杜锦宁下了学后,就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姚书棋去了隔壁赴宴。她昨日写回帖的时候已把自己还在太学上学的事情说了,因此此时才去也不觉得失礼。

这年头大家都习惯吃两餐,而且因为没有电,晚上即便点蜡烛也不亮膛,所以一般宴席安排都会在下午而非晚上。杜锦宁去的时候纪家的宴席已经开席了。

引客一直把杜锦宁往里面引。

“这位大叔,不知这是领我去哪里?”杜锦宁可不能就这么跟着人走,赶紧拉着引客问道。

引客是纪家的远亲,专门被请来迎客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

他笑道:“纪大人吩咐了,杜相公来了后,定要领到主桌去见一面,不可怠慢。”

杜锦宁一挑眉。

本来像她这种身份地位都不高,且只是邻居的,把礼物放到知客那里再登记个名字,然后再被下人领着坐到随意哪桌席面旁,吃了一顿便散去了,主人是没必要见她的。毕竟宾客太多,要是谁来都见上一面,主人家从早忙到晚都忙不清楚。

偏这会子特意见她,她便猜出吩咐这话的是谁了。

果然,穿过无数的席面,到了正厅前面,便见首位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爷,纪舒则坐在他的下首。

引客让人上前禀报了一下,赵昶就朝杜锦宁这边望来。

“锦宁,好久不见。”他站了起来,朝杜锦宁拱了拱手。

杜锦宁连忙过去,笑着回了一揖:“王爷,许久不见。”

第599章 几个意思?

纪舒是在鹿鸣宴上见过杜锦宁的,他之所以会去桂省作同考官,也是因为赵昶推崇杜锦宁,想让纪舒拉杜锦宁一把的缘故。此时见赵昶对杜锦宁另眼相看,他也不意外,在赵昶起身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含笑在一旁看着。

杜锦宁跟赵昶见完礼,就朝纪舒也揖一礼:“纪大人,学生有礼。”

纪舒抬手回了一礼,便向满屋子对杜锦宁注目的众人介绍道:“说起来,我跟杜锦宁也算是有师生缘份的了。去年我去桂省做同考,杜锦宁便是其考生之一,大家或许不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出身寒门,却一举夺得了桂省解元。”

大家原看杜锦宁唇红齿白,气度从容雅致,还以为是哪位世家公子,只是不常在人前走动,所以面生。

这会子听到说杜锦宁竟然是一省解元,而且才十四岁,出身寒门就代表其没有后台支撑。如此年幼就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本事取得的解元名头,还获得了赵昶的青睐,可见其才华之高、能力之强,大家对他顿时刮目相看。想想明年的恩科,这位少年很有可能成为进士,进入到仕族阶层,这些人便纷纷起身,附和着纪舒的口吻,夸赞着杜锦宁。

赵昶之母本就出身不高,纪舒自己也不过是五品官。虽家里出了个赵昶,但新皇赵晤在夺嫡中胜出,赵昶已是个失败者,以后唯有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个闲王,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而只要有些风吹草动,他就是皇帝的眼中钉。再者王子不得结交朝臣,所以纪家这宴席上,来的都是亲戚,并无朝中勋贵或者高官。

赵昶问了问杜锦宁的近况,得知她家就住在隔壁,且她本人已进了太学,他便笑道:“想来这段时间你得为恩科做准备,无暇他顾,且等你明年中了进士做了官,咱们再探讨儒学。”

说着他便向纪舒道:“杜锦宁既是表叔的邻居,那便安排他到那一桌去吧,我记得有位客人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的,杜锦宁坐到那里去倒是有伴儿。他新迁刚来,多认识几位邻居也是好的,有个什么事也可互相照应。”

这里不像关家所住的那个区域,全都是勋贵世家或是高官权臣。这里虽也干净安全,住户却有些驳杂,比如纪舒自己是五品官,杜锦宁买的那处宅子以前是一位六品官员的府坻,这附近除了小官,还住了许多富商。都是手里有几个钱却挤不进权贵圈子里去的。

纪舒还以为,以赵昶对杜锦宁的推崇与看重,必要让他坐在主桌的。反正这里所有人里,官职最大的就是他了,赵昶地位又尊崇,他们安排杜锦宁坐在主桌,那些人也不敢有意见。

却不想赵昶却说这样的话。

那位带了儿子来的邻居他倒是记得,那是一个富商。士农工商,虽说宋朝的商人地位有所提高,但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大家对于商人还是不大看得起的。所以虽然都是邻居,可纪家仍安排了两桌,一桌是官员或读书人;一桌则是富商之流。

就算不安排杜锦宁在主桌上坐,也应该安排她去官员或读书人那一桌吧,怎么赵昶却点明让她去富商那一桌?

纪舒这会子实在搞不懂赵昶是个什么意思,那些记得带儿子来赴宴的富商的客人,看着杜锦宁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微妙。杜锦宁却是一丝儿失望的表情都没有,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就等着纪舒给她安排座位。

待那位引她进来的引客带着她走出了正院,去了偏厅里比较偏僻的角落时,杜锦宁的心不由暗暗生起了一抹感激。

赵昶此人,可交。

同桌的富商们见来了个美少年,一打听还是个举人,心里诧异之余,倒是挺高兴,对杜锦宁多有照顾,十分热情,这顿饭杜锦宁吃得倒挺舒服。

饭罢,她亦跟这些富商一样,让纪府的小厮去通禀一声,那头的纪舒和赵昶果然没有亲自过来相送,只让小厮带了一句话:“多谢赏光,有空再聚。”

杜锦宁便跟着富商邻居们一同出了纪府,各自归家。

今天本来应该是青木跟随杜锦宁去赴宴的,只姚书棋对纪舒太过重视,想熟悉一下他家的人,这才亲自跟着去了纪家。这会子回到家里,他舒解开一直皱着的眉头,问杜锦宁道:“少爷,静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隐隐有猜测,但不向杜锦宁问个明白,他这心里不踏实,生怕自己的猜想有误。

杜锦宁接过青木递过来的茶盏,微微一笑:“静王,可见新皇想让他安静些,不要生事,老老实实做一个闲云野鹤。我虽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小举人,但静王高看于我,觉得我必中进士,以后也定然前程远大。他这是不想让新皇猜忌于我,阻我前程,所以虽表面上对我甚是亲热,实则表现出不看重我、不与我相交的意思。他这是为我好。”

姚书棋也正是作如此猜想。

他长叹一声:“便是皇帝的儿子也不好做啊。”

杜锦宁点头,甚是赞同:“虽说富贵,却也如履薄冰,倒不如咱们小老百姓自在快活。”

杜锦宁这也是看到姚书棋表情不对,这才直接回自己院子的,就是为了让他问明白心里的疑惑。

这会子见他已经解惑,她便站起身来:“行了,我去后院给我娘请安。”说着,去了后院。

以前陈氏有女儿陪着,并不觉得寂寞。这会子杜方蕙也出嫁了,她又不用再操心生计,家务又有丫鬟婆子,陈氏算是彻底歇下来了,未免有些空虚。要是杜锦宁是个男子,她倒可以帮着张罗亲事,把儿媳妇娶进门,再等着抱孙子。可杜锦宁这情况,是不可能让她有孙子抱的,陈氏便是连个期盼都没有了。

于是杜锦宁进后院时,就看到陈氏坐在那里,盯着庭院的花木发呆。

“娘。”她唤了一声。

陈氏的眼珠子这才转动着回了神。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第600章 翻墙的公主

“没想什么,什么都没想。”陈氏长叹一声,“宁哥儿,我怎么觉得这日子不如在府城时那么自在呢?”

杜锦宁失笑:“日子是您过出来的,又没人管你,怎么会不自在?不过是四姐出嫁了,您没得操心的事了,空虚了呗。”

陈氏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她道:“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像你谢婶儿一样,找个事情来做?”

“可以啊。”杜锦宁道,“我给一千两银子给您做本,您想做什么生意就尽管去做。只一样,不许太过劳累。”

“这…”陈氏却犹豫起来,“万一亏了呢?”

“亏了就亏了,您儿子我能赚钱,就算是亏了,我也亏得起。”杜锦宁的口气十分大。

陈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手折腾。”

说是这般说,她还是想向杜锦宁讨主意:“你还是给我出个主意,看看干个什么营生吧。”

杜锦宁却摇头:“我要是帮您出了主意,再叫姚书棋或庄越帮您把生意开起来,您还有什么乐趣?这样,您呢,可以找庄越,也可以找鲁小北,让他们给您出主意;之后您还可以去找一下方家亲家母,看看她用手里的嫁妆做的什么营生。决定好之后,您自己使唤您手下的人,把这事给做起来。我和庄越、姚书棋都不管,我只等半年后看您是赚了还是赔了。对了,您出去办事的时候,最好带着表妹,也让她多些见识。”

陈氏也是放得开的,这会子三个女儿都出嫁了,且嫁的都是极好的人家,吃穿不愁,也不用她操心;杜锦宁这里更是赚钱、读书两手抓,哪一方面都做得十分出色。她也知道庄越管着的生意里,每日为杜锦宁赚上许多银两,杜锦宁还真不差这一千两银子。

“那好,就这么办了。”她拍着扶手,豪气万丈地道。

杜锦宁看着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的母亲,轻舒了一口气,转头吩咐青木:“去找姚管家,让他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给太太。”

“不用不用。”陈氏摆手,“我手里有钱,不用再给我。”

杜家的钱财,杜锦宁并没有假手于人,一直是她自己管着。每个月她都会给二百两银子给陈氏做家用,另外每年还会给一千两银子给陈氏,让她买首饰做衣服,或是留作私房钱。

杜家下人不多,每个月发月例银子和一任开销,一百多两银子就绰绰有余了,剩下的都是陈氏收着。杜锦宁给的一千两银子陈氏也没怎么用,姐姐们出嫁的嫁妆及费用,都是从杜锦宁手上支的。因此这几年来,陈氏手上很是积攒下了一笔钱财。

“这是专用来给您做生意的,您拿着。”杜锦宁示意青木去办。

陈氏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到杜锦宁也在时神色松了松,禀道:“太太,少爷,隔壁邻居家的墙上翻过来一个人,直言要见太太,表姑娘在那里看着,让奴婢来禀报。”

“隔壁?”杜锦宁一皱眉,问道,“什么样的人,你看清了么?”

“是一个年轻姑娘,年纪跟我差不多大,长得挺好看的。”丫鬟道,“她虽穿着下人衣服,孤身一人,但看她那气势,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杜锦宁打量了这丫鬟一眼,见她只有十四五岁,口齿却是伶俐,说话也落落大方。

她转头对陈氏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隔壁是纪家,里面牵扯着赵昶,她不能把这事交给陈氏来处理。

杜锦宁与母亲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这处宅子当初被杜锦宁看中,就是因为它的屋舍疏朗错落,花木繁多,这也造成了人迹少的地方未免有些荒凉。

一行人穿过两个拱门,沿着池塘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个丫鬟在路边张望。

见了她们来,丫鬟顿时一喜,小跑着上前道:“太太…”待看到杜锦宁也跟在后面,她顿了顿,神色有些紧张,轻唤了一声:“少爷。”这才看向陈氏。

“在哪里?”陈氏问道。

“在姑娘院里。”

陈氏就转头朝杜锦宁看了一眼。

丫鬟嘴里的姑娘,便是陈氏的侄女,杜锦宁的“未婚妻”陈立。为了避免陈立对自己生情,杜锦宁是从来不跟她接触的,两人几乎都没打过照面。就算偶尔在家里遇见,也是远远看到了就避开了去。

这会子陈氏要去陈立院子,杜锦宁跟着就不好了。

这宅子是杜锦宁亲自挑选并安排的,自然知道陈立的院子在哪里。

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对陈氏道:“娘,我就不跟您去了,我去那里等着,有什么事您就叫丫鬟来禀我。那人要是实在难缠,您就把她押过来,我亲自问她。”

陈氏自然知道杜锦宁回避陈立的原因,点头道:“也好。”遂带着丫鬟婆子往陈立院子去了。

杜锦宁则带着青木去了凉亭。

陈氏进了院子,隔了没多久,就急匆匆地出来了,挥手让跟着她的那个丫鬟停住,自己直奔凉亭,对青木道:“你回避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少爷说。”

青木连忙退出了凉亭,走到离这里比较远的地方站住,防止别人过来。

杜锦宁疑惑地看向陈氏。

“宁哥儿。”陈氏的神色十分紧张,声音放得极轻,“她说她是公主。”

杜锦宁吃了一惊。

“什么公主?她为何跑到咱们家来?她想干什么?”她问道。

“什么公主她没说,她只让咱们去通知静王过来。”

杜锦宁眉毛一挑,倒是知道这位公主是谁了。

新皇今年不过二十多岁,膝下最大的孩子也才十岁,是个皇子。他所生的公主倒有一个,只不过今年才两岁。

而先皇所出的公主,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只有上次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鲁国长公主赵明月了。

听说赵明月跟赵昶因年纪相仿,关系倒是挺好。今天纪老太太生辰,赵明月跑来给老太太祝寿,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孤身一人穿了丫鬟的衣服从隔壁翻墙过来。

第601章 确认

想了想,杜锦宁道:“你去跟她说,我要见她一面确认一下,才能通知静王。”

杜锦宁说这话,有自己的思量。

赵昶跟她相识,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刚才这位姑娘在纪家,肯定知道她跟赵昶是旧识。要是这位女子想对赵昶心怀不轨,或是针对于赵昶有什么阴谋,完全可以通过杜家去唤赵昶过来,以达到目的。

赵昶在王爷皇子里再怎么地位不高,也是一位王爷,是皇帝的亲兄弟。要是因此而受伤害或是陷入某个阴谋之中,杜家就在承受皇帝和赵昶的全部怒火。

既然杜锦宁见过赵明月,谨慎起见,她自然要先见一见人再决定帮不帮这女子传话。

陈氏虽不知杜锦宁说这话的用意,但她对杜锦宁是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杜锦宁怎么说,她自然怎么做。

“好,你等会儿。”她说着,又转身朝院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对杜锦宁道:“她说可以。”

杜锦宁便起身跟着陈氏一起进了院子。

尽管杜家现在生活富裕了,但不管是陈氏,还是以前的杜方苓、杜方蕙,身边的下人都不多,陈氏作为当家太太身边多个跑腿传话的婆子,杜方苓和杜方蕙身边就只有两个丫鬟而已。

作为寄居在杜家的陈立,身边也只有两个丫鬟。此时那个来传话的丫鬟站在廊下,正心神不宁地一边绞着衣角一边朝院外望来。

见得杜锦宁跟着陈氏进了院子,她神色一怔,转身就想往屋里跑,可脚刚一迈,她又停住了,转过身来,惴惴不安地嚅嚅对陈氏喊了一声:“太太。”目光却往杜锦宁这边偷偷看过来。

陈氏见她这样,眉头皱了皱,淡淡地“嗯”了一声,上了台阶便朝屋里走去。

杜锦宁更是瞧都没瞧她一眼,跟着陈氏身后径直进了屋子。

听到外面丫鬟的喊声,屋里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就站了起来,神色十分紧张,脑袋狠不得埋到胸口里去。别一个穿青色丫鬟服饰的女子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望着门外。

杜锦宁一进门,就跟这女子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这艳丽的五官、张扬且蕴含着嚣张的目光,不是那日在马车里看到的女子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