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母亲,您怎么了?”郭氏一下慌了神,吃力的抱着徐氏,两条腿都颤抖了,两人的重量让她双脚吃进雪堆里,寒气当下从足底脚踝升起,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却不敢放开徐氏,深怕她摔到了,到时自己倒霉。

王氏一见这情景,也慌了,要是徐氏出了什么事,到时给自己安一个出口无状顶撞大嫂的罪名,那可糟了,太夫人虽然偏颇二房,但不论如何出这事儿总是她不敬在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王氏在元家多年,深知其中三味,因此这会儿看徐氏出事,比郭氏还要害怕,连忙就凑上前,声音略有些尖:“大嫂?该不是装的吧!”王氏虽说心里不安,但德性在那儿,嘴里总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装晕的徐氏就险些气了个仰倒,连忙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闭着眼睛,呼吸更是急促了些,郭氏抱得手脚酸软,苦不堪言,不满王氏这话,但王氏辈份摆在那儿,她哪里敢去多嘴,因此也不敢反驳,徐氏更是气得厉害,恨这个大儿媳,平日看着聪明,这会儿看起来却蠢头蠢脑,气得要死,却不能自个儿开口说话,但如此一来,她脸色难看了,倒真看起来像是晕倒了。

“三弟妹,你来帮我抱一下母亲。”郭氏撑不住了,内宅里的女人家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徐氏身体虽然不壮硕,但郭氏抱着也颇有些吃力,苏丽言哪里可能去帮郭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头微微转,看到郭氏脚背已经被雪淹没了,心里忍不住想笑,面上却是作出严肃的神情来,眉头皱了皱,略有些担忧道:“人昏倒了,哪里是能随意搬动的。

郭氏一听这话大怒,她自个儿手臂已经颤抖起来,偏偏苏丽言还说这些,心里不满,但当着大家的面,却不好说徐氏身体沉重的话来,只能咬牙强忍着,但抱得久了,还是没忍住,连带着徐氏,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徐氏当初倒进郭氏怀里,并非是无心的,她就是害怕倒进苏丽言怀里,这丫头表面看着乖巧,实则内心是个阴的,到时装作吃不住力,将她扔进雪堆里头,她这会儿身体弱得很,动不动就卧床养病,要真是在这样大冬天得了风寒,那可不是儿戏,成一熬不过去,她这把老骨头交待了都有可能,有选择之下,才摔进了郭氏怀里,谁知郭氏也是如此不中用,她一摔倒,连带着自己也倒,徐氏心里慌乱,幸亏郭氏坐在下头,她垫了底,自己也没吃多少苦,只是徐氏还没高兴得起来,那郭氏惊慌之下,下意识的就将她掀了开来,人激动之下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徐氏装着晕,连动弹也不行,就立马被她掀了个翻,正正经经的脸部朝下埋进了雪堆里,那冰寒得像刀子似的雪一下子呛进了鼻孔嘴巴,偏偏她还不能喊出来,这会儿徐氏将郭氏生吞的心都有了,却强忍着满腔被鳖住的痛苦感。

“大嫂,您没事儿吧?”苏丽言看得分明,徐氏是装晕来对付王氏的,谁知真将自己绕了进去,让自己有苦说不出来,心里不由暗乐,装作没看到徐氏的情况,连忙上前看郭氏,见郭氏满脸苍白,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冻得嘴唇都有些青紫了,她借着扶郭氏的动作,摸了摸郭氏的手,跟冰窟窿一般,让人一碰就从身体冻到了心里。郭氏在众人面前摔了一跤,又气又恨又羞又冻,这会儿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打着哆嗦,恨恨看着苏丽言没说话。

“下头垫着雪花,应该没摔到才是。”王氏一边看着笑话,一边幸灾乐祸的,郭氏实在气得狠了,眼眶里泪水都快涌了出来,却强忍着,这会儿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有些愤愤道:“二婶说的哪里话,还不是您气得母亲晕倒了”

“啊大夫人!”郭氏话还没说完,苏丽言突然就一阵尖叫,冷不妨的,吓得她打了个哆嗦,回头傻愣愣的看苏丽言,却见这姑娘满脸慌乱之色,蹲在地上,正使了吃奶的劲儿翻弄着徐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马慌了起来。

被遗忘在雪地里的徐氏快要昏厥时好不容易才被人想了起来,听到郭氏哭天抢地的喊叫声,恨不能一把将她掐死,这会儿徐氏心里电闪雷鸣的,各种杀人灭口的恶毒想法都有,却偏偏还得装晕,不过她在雪地里捂了一阵,再加上她身子本来最近就不好,躺了这么久,沾了寒气,已经眼见着呼吸都困难了,胸口闷痛得难受,进的气儿少,出的气多,思绪有些模糊了,正要晕不晕间,就听见王氏有些慌乱的声音:“真晕了?”这会儿除了苏丽言之外,倒真没人怀疑徐氏装死了,毕竟这样摔在雪地里捂了这么久,要不是真正昏过去,换谁也是忍受不了的,王氏是真害怕,看郭氏脸色青白的哭,不由皱眉喝道:“赶紧请大夫吧!”

话一说完,就冲苏丽言三人吩咐:“你们三人还不赶紧将你们婆婆扶起来,躺地上久了,要是身子不好了,到时又怪到我头上来!”

徐氏原本有些模糊的思绪,一听这话,气得险些吐血,险些气得没了理智不管装不装晕,站起身骂王氏一顿,好险忍住了,又听苏丽言道:“妾身前些日子小产伤了身子,这会儿还没大好,二婶身边有人,先将大夫人扶起来再说,大嫂,您给大夫人掐掐人中,把大夫人先弄醒了过来,这会儿冷得很,可不能真让大夫人晕了过去,不然大夫过来时,怕是有危险的。”

她冷静镇定,王氏等人都慌了神,看她淡然不慌忙的态度,下意识的都听她的话,郭氏深怕徐氏不醒,到时自己的责任增大,毕竟许多人都亲眼看到她将徐氏摔在地上又掀了开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多一些,不过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掐得徐氏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这晕是再也装不下去,这大儿媳心狠手辣,刚刚抱自己时喊没力气,这会儿掐得自己嘴皮子都快洞穿,她心里怒火翻腾,早知道不耍这些心眼儿,装什么晕,平白吃这些苦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不仁我不义

“醒了醒了!”苏丽言心里暗笑,看徐氏看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连忙上前关切道:“大夫人身体觉得好些了么?还有哪儿不适的?”

徐氏瞪着她也不说话,实在是满肚子火气,嘴皮子火辣辣的疼,上唇有些麻木了,又在冰雪地上躺了这么久,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她就是有心想发火,也不由自主的开不了口,见她这副愣愣的样子,苏丽言皱了皱眉,转头朝王氏看,有些着急道:“二婶,您看大夫人怎么了?又不说话,是不是刚刚给气着了?”苏丽言说到后来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泪眼迷蒙,那眼睛里的水迹说来就来,看得王氏一愣一愣的,再想到徐氏,也有些急上火,连忙一把推开郭氏,挽了下袖子:“我来看看~!”

正说话间,手已经伸到了徐氏嘴唇上头,狠狠一掐,徐氏再也忍耐不住,下意识的就伸手往王氏手背上狠狠抽去,嘴里凄厉的喊叫了起来:“哎哟!”

“好了好了。”王氏手背被打得火辣辣的疼,不过却欢喜的笑了起来,回头朝苏丽言看:“她说话了。”

苏丽言忍着笑点了点头,徐氏这一声叫惨嚎,偏偏王氏怕连累到她身上,听见就说这叫说话,郭氏也松了口气,赵氏不用提了,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看得徐氏泪眼长流,这三个儿媳妇,没一个是聪明的,唯一老三家的有脑子,可惜心狠手辣,不是跟她一条心的。没一个能靠得住,她狠狠盯着王氏,王氏却不管她,人醒了就好。不用她担干系,头一回痛快的吩咐自己的丫头将徐氏抬了回去,自个儿也深怕再沾事儿。也顾不得说风凉话,连忙带了两个儿媳妇,往二房竹院那边溜了。

徐氏当晚回去就发了高热,回头就请了大夫,原本是不要苏丽言侍疾的,毕竟头一回徐氏被她侍疾,险些去了半条命。但当夜郭氏也跟着发起高热来,她白天在雪地里坐了许久,再加上脚底又埋在雪里时间不少,俗话说寒从足底入,她这会儿也是病了。虽然不如徐氏厉害,但毕竟下不来床,徐氏刚得过一个刻薄媳妇儿的罪名,要是再非拉着郭氏来侍候,别人的唾沫非得把她淹死不可,而赵氏那边脱不开身,元老二一到冬季,身体吃不住,病得厉害。据说今日还没下过床,连要上厕所也是赵氏把手收拾的,剩余的,唯有苏丽言了。

元湘凝倒是想尽孝心,可惜她前些日子因要谈婚事,搬回了自己院子。怕人家说她母女二人商议,她还没出阁,这点闺誉还是要的,谁知刚搬回去没多久,徐氏就病了,再担心要搬回去都没个名目,徐氏还有媳妇儿呢,前头两个虽然不济事,但至少还有一个苏氏,元湘凝虽然不信任苏丽言,不过却没有资格与她相争侍疾的事儿,唯有心里暗自祈祷了。

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苏丽言本来早就存了这个心,一大早的才会故意在后头阴着徐氏,睡到半夜时听大夫人院子有请,也没犹豫,连忙就收拾穿了衣裳和这婆子去了兰院,照例,当夜兰院里生了一晚的火,要热水要熬药的,不止徐氏一宿没睡得着,连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没一个闭着过眼睛,灯火通明到早晨,才稍稍安静了些,下人们私底下怨声载道的去歇着了,徐氏好不容易阖下眼睛,又给苏丽言摇了起来:“大夫人,您该喝药了!”

徐氏眼皮涩得很,脑袋似有千金重,哪里是苏丽言对手,一把被她半抱了起来,那漆黑的药汁慢慢的被她喂进了自己嘴里,苦得她干呕了两声,眼睛鼓得充血,也不敢吐出来,就怕苏丽言再让人下去煎一碗,又重新给她喂下去,这种痛苦不止上回受过,昨夜也是受了许多次,她这会儿肚里翻江倒海的,灰白的嘴唇却死死咬住,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像老了五岁,只是徐氏虽然有心不想吐,但身体却由不得她,本来就十分不舒服了,这碗药味道可不轻,喝进去最后还是吐出来。

下人们刚歇下没多久,又被摇了起来,说大夫人吐了,三少夫人那儿要热水,给大夫人亲自擦身子呢!连瑶传完这些话,看下人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嘴唇微微抿了抿,传完话就自个儿出去了,好半晌之后,厨房才又重新有烟子药味儿燃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大夫人徐氏终于吞了药洗漱过后歇下了,苏丽言自个儿也有些累,虽然说折腾了徐氏,但这总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徐氏被折腾得很惨,但一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被徐氏害得这么苦,要不是她有空间,里头有灵药,估计这会儿早落下了病根,苏丽言心里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愧疚和心软,趁着连瑶出去吩咐下人时,又将屋里的人温柔的秉退了出去休息,自个儿眼看没人,钻进屏风后头,一个闪身就进了空间。

空间里人参叶子已经越长越高了,足足达到苏丽言大腿处,那上头开着一朵朵的紫色小花,苏丽言先是赶紧脱了衣裳钻进溪水里泡了个澡,拨了拨人参叶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拨开土看看人参长到什么样了。她已经将这人参种在空间里许久时间,按照外头的时间来说,都足有几个月了,对于空间的时间来说,更是无法估计,这人参虽然是珍贵,可也不是多么难得,上百年的稀少,可是几年份的却还是容易得到,这会儿挖开了,往后再种就是。

有了这个想法,苏丽言轻轻将这些紫金色的泥土拨了开来,这些泥土蓬松无比,并不难扒,到最后已经能瞧到那人参了,淡紫色的根茎,依稀能看到一个如婴儿般的面貌的脑袋,并不大,约摸孩子拳头大小的样子,苏丽言心里疑惑,毕竟这人参种的时间长,就算不像何首乌那样大得离谱,应该也不会这么小才是,看起来比之前元凤卿送来的百年老参个头还要小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又将泥土推了开来,末了只是拉了拉人参上头的枝叶,这枝长得跟人一般模样的紫参一下子就被她拉了出来。

已经是人的形状,甚至脸部那都已经像形成了五官一样的东西,约摸她手肘的长短,根部只得两只脚一样的东西,其余并未有须,比起元凤卿送来的百年老参,这根紫色的诡异人参通体像是泛着莹润的光泽般,更令苏丽言有些意外的,则是这人参刚一出土,那原本繁茂的枝叶一下子就枯萎了下来,迅速化成灰泥渗进了土地里头。她手里捧着这支已经像缩小了几十倍的人形紫参,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这支人参并不冰凉,反倒带着微微的温,像是真活了过来般,带着香甜与诱惑力,苏丽言吞了口口水,不过看着那如人一般的面目,虽然心里想尝尝看味道,却并不敢去咬上一口。

她这会儿可当真理解了西游记里唐僧在看到人参果时的感觉了,跟人一般,哪里下得去嘴,这犹豫了下,苏丽言暗自说服自己,这人参一般都是用来炖汤最好,这人参长诡异了些,可到底还是人参。放水里洗干净了,这人参更是莹紫通体光滑,看起来更诱人了些,苏丽言没能忍得住,忍住心里那种吃人似的诡异感,轻轻舔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她也不敢去咬头,试着将那人参两只脚咬了咬。

香脆甜嫩,说不出来容易是个什么滋味儿,不过苏丽言开始咬了一口,就停不下来,像吃水果似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像吃人一样的不适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将这支人参吃了个干净,她一整夜折腾徐氏,还没吃过东西,这人参味道比她前世时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味道还要好,根本没带什么药味儿,不像上次元凤卿送的人参,还没揭开盒子,那股参药特有的味道就迎面扑来,这人参却是香香甜甜的。

一根人参下肚,苏丽言只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舒适得说不出话来,肚腹处像是烧着一团微微的火气般,让她觉得身子上下无一不舒畅,像是浑身丢了一种沉重的包袱般,轻快得很。原本照顾徐氏一整夜的疲惫,到这会儿全都散了去,她微微闭着眼睛,靠在紫玉池上养神,这会儿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是红润饱满,乌发雪肌,脸上像是有光华流动般,韵味幽长。

从空间里歇了一阵出来,苏丽言扯了扯自己明显旧了一些的衣裳,走出屏风的时候,徐氏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嘴里已经打起了呼,屋里除了她的打呼声,安静异常,一个人也没有,她虽然在空间呆了许久,不过其实外面只是过了一会儿而已,连瑶还没回来,苏丽言嫣然一笑,对自己有了空间这么一个神秘地方,和徐氏打持久战,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感到有些欢喜,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倒是微微愣了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枪打出头的鸟

黄铜镜里映出一个明眉皓龄的妙龄少女影子,白齿红唇,眉目如笼着烟雾般,像是跟自己以前有了天大的区别,像是刚刚进了空间没一会儿,她又变了些,气质好像隐隐也有了些变化,看起来比之前的自己好像更出众了些,容貌还是那副容貌,可不知为什么,眉眼就是要更精致了些,那微微带着红云的脸颊,洋溢着健康与娇媚,这是人参的功劳!苏丽言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人参的功劳,不由又惊又喜,不过照顾徐氏一整晚,自己却不能是这副模样,不然必定会让人觉得自己偷懒不尽心,苏丽言咬了咬嘴唇,看了徐氏妆枢一眼,连忙站起来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时果然脸色白了起,她又找了些青色泥灰,在眼睛下头细细抹了一圈,这样看起来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确认再也不见之前的风情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辰时中了,是给太夫请安的时间,徐氏这会儿还没醒来,苏丽言目光往床上溜了一圈儿,眼里露出讥讽之色来,反正她也歇不了一会儿,这口气出得太快了,她心里还不平衡,让她睡一会儿,正香时被人叫起来,估计还得更痛苦一些。苏丽言顿了顿,又看了看镜子,确认镜子中自己一副憔悴不堪苍白惹人怜的表情,才满意的松了口气,带着连瑶以及另两个新挑上来不久侍候在身边的小丫头往太夫人的梅院走去。

太夫人余氏刚起没多久,还在厮条慢理的吃着早膳,照例是苏丽言头一个过来了。余氏眼神往她身上瞄了一眼,也没打招呼,自个儿就又低头由着人喂饭。

苏丽言也不以为意,只是余氏可以摆谱。她却不行,规规矩矩的先给余氏行了礼,才站到一旁布菜。余氏也没搭理她。在她看来,苏丽言早些过来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她就是想求着自己,讨好自己喜欢她而已。吃完了东西,苏丽言刚拿了帕子给余氏抹嘴,王氏等人就过来了,看到苏丽言的动作。王氏嘴角撇了撇,却是没有出声讥讽,这情况不正常得连她两个儿媳妇都诧异的看了她好几眼。

“二婶来了。妾身给二婶问安。”苏丽言笑咪咪的给太夫人细致的擦了嘴,才给王氏福了一礼。在这样的小事情上,她自己做得一丝不苟。丝毫不给人留挑剔她的地方,给余氏擦嘴这样的动作就算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可也做得尽善尽美,让人找不出一丝不美来,反正都不是真正的孝敬,王氏瞧见了,她也没丝毫羞怯的,反倒大大方方。

“凤卿媳妇儿来得可真是早!”王氏皮笑肉不笑的,说的话却令苏丽言觉得耳熟。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郭氏平日最爱的酸溜溜话,没想到王氏不仅说了,连语气也与郭氏差不多,不由就想笑:“二婶来得也不晚,只是妾身刚从大夫人房里过来。可能顺路了些,就早了。”大夫人徐氏的兰院离太夫人余氏的梅院虽然不远,可也没近到哪儿去,至少和王氏的竹院比起来,距离就算要近一些,可也近不到足以使苏丽言这么快来侍候太夫人吃晚了饭!

王氏不住冷笑,但却没说什么,苏丽言这丫头看着温顺,可嘴皮子却是个不饶人的,她就是傻了,也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儿去惹她,毕竟她身份在那儿,又嫁了太夫人余氏喜欢的孙子,不管她怎么讨好,余氏又不会多喜欢她一分,争这些义气只是给这丫头递柄子收拾自己,王氏这会儿想得开了,也不跟苏丽言计较,当下闭嘴不说了。只是她想通了,却叫别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熟知她性子的两个儿媳妇,相互望了一眼,眼睛里都带了些不敢置信之色。

徐氏昨日生了病,这会儿正卧床不起,大房郭氏也爬不起床,老二身边又离不了人,因此整个大房只得苏丽言一个人过来请安,余氏脸上有些不好看,但想到儿媳妇病了,就算是生气,也没来由因此发作,免得落下刻薄名声,只是到底脸色不好看,吐了漱口的水,才脸色不虞冷笑:“就她们两婆媳是个身子娇弱的,一天到晚可跟那兰花般,一丁点儿事也受不得!”她其实知道徐氏二人生病与王氏有关,不过作为母亲心里都要厚此薄彼,更别提对儿媳妇,人家的孩子践踏起来不心疼,再加上余氏眼见着就快过生辰了,偏偏徐氏生了病,难免就觉得晦气。

苏丽言听余氏发作,低头一副恭顺的模样,心里却是一片冷静,对于太夫人说徐氏和郭氏坏话,丝毫反应也没有,余氏转头看她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平日也就老实,那郭氏起不来床,不还不有赵氏吗,头一回吃亏,这回也学不乖,一天到晚的去守着,她也没见得对你多几分好脸色!”语气有些不好听,纯粹是迁怒了,苏丽言心里冷笑,平日余氏也没见得对她有多好,这会儿却像是恨她不争气般,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而且余氏这话绝对不是为了她好,以她平日的为人来说,苏丽言绝对有理由相信,余氏这话是在为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儿铺路呢!

果然,太夫人余氏说完这话之后,看苏丽言没什么表示的样子,眉头就皱了皱,心里有些烦闷,觉得这苏氏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可心里却不像是个好拿捏的,偏偏这会儿又来装什么贤惠,她也懒得跟苏丽言多说,直接就开口朝自己身边的荷嬷嬷道:“月荷,将我昨儿跟大老爷商量后的单子拿过来,给三少夫人瞧瞧。”

荷嬷嬷答应了一声,看了苏丽言一眼,转身朝屋内屏风后走了进去,苏丽言灵敏的听到有打开木箱盖儿的声音,没过多久,这何嬷嬷又回来了,手里捏了一张宣纸,恭敬的要递给苏丽言:“三少夫人,您看看。”

这位月荷已经是跟苏丽言祖母一个辈份的了,苏丽言也并没有托大,站起身来接了单子,拿在手里瞅了瞅,是太夫人余氏列了生辰要办的东西以及一些注意的讲究,虽然是要她出钱,不过想来余氏也怕她搞砸了或者有些事情不懂,因此样样事儿都列得细致,苏丽言大致看了一下,对于宴会余氏心里是个什么安排,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余氏看她接了单子,满意的笑了笑,接过旁边丫头递来的茶杯,抿了口,也许是心情好了些,脸上难得就带了柔和:“丽言哪,你瞧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到时就多来问问就是。”

苏丽言连忙就拧着裙摆,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一边举着单子恭敬道:“太夫人,孙媳恐怕要辜负太夫人您的期望了。”她这话一说出口,余氏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下来,眼里冷色弥漫,‘嘭’!的一声,茶杯狠狠就叩在了桌子上头,让王氏眼皮儿了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余氏冷盯着苏丽言没有开口说话,现场一片安静,苏丽言对于她的怒火却并不在意,只是仍旧举着单子,恭敬温顺的柔声道:“太夫人,不是孙媳不肯做事,愿意偷懒,只是如今大夫人卧病在床,连用膳都不能自已了,如今大嫂又身子有恙,二嫂得照顾二叔,大夫人跟前儿离不得人,孙媳也是没法子了,就怕孙媳到时分身乏术,马虎之下出了什么意外,孙媳自个儿累些倒是不打紧,但太夫人您的生辰,孙媳就怕给耽搁了。”苏丽言说完,余氏已经脸色铁青,不过苏丽言也不在意,只是往一旁王氏脸上看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王氏心里一凛,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苏丽言轻言细语道:“昨儿大夫人在雪地里呆得久了,发着高热,昨夜一整晚都神智不清的。”王氏眼皮儿跳了跳,看到一旁余氏忍着怒气的脸,显然已经怒形于色了,心里一个咯噔,深怕苏丽言再说什么,让余氏将苏氏不能主持宴席的气撒到自己头上来,心里就不由暗暗叫苦,早知道这苏氏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没想到昨儿不声不响的,到现在才开始告自己的黑状,王氏这会儿是真心后悔了,不过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又哀求又警告似的瞪了苏丽言一眼,却见那丫头冲她微微羞怯的一笑,咬了咬嘴唇,险些眼睛里喷出火来。

“再者孙媳年轻识浅,还当不得如此重责,大夫人虽然卧病在床,操劳不得,但二婶怎么都是长辈,出生又高贵,懂的事儿也比孙媳多得多,孙媳资质鲁钝,不敢与二婶比肩,主持大局这种事,孙媳想,二婶倒是适合得多。”

王氏听到苏丽言没告自己黑状,反倒是说自己好话,尤其是那句出身高贵,不经意间的夸奖,简直是令她飘飘然了起来,也忘了平日苏丽言的狡猾,只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管你是死是活

王氏一来是对苏丽言的识相,提到她主持大局满意不已,二来也是见苏丽言没说出昨日徐氏因她挑衅才生病的事儿,三来则是她本来就想替太夫人办寿辰,往年这些事都是大房徐氏一手操作,其中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又风光无比,早令她看得眼红了,嫁进元家几十年来,头一回徐氏要死不活的躺着,她这会儿又是高兴昨日自己将徐氏给气到了起不来,又是有些忐忑,深怕太夫人不同意这苏丽言的意见,硬要一个小丫头片子办这事儿,因此眼巴巴的看着太夫人,嘴里替苏丽言加油:“大嫂也真是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往年都是大嫂一手替母亲操劳的,今年可真是不巧。”她说完,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余氏,因刚刚苏丽言替她说话,难得看苏丽言时有了好脸色,不再像以前,要么鼻孔朝天一副讥讽样,要么就是趾高气昂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

苏丽言看王氏这副样子,心里莞尔,王氏要争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根本不会去抢,反倒会顺她的意推给她,只是不知道王氏真正抢到这差事时,得知自己要补贴银子,该是怎么样一副表情了,到时知道自己算计了她,指不定怎么恨自己了。一想到这些,苏丽言忍不住有些好笑,又看了看王氏假惺惺的温柔和顺表情一眼,也冲她微微笑了笑,才低下头来。

“你住嘴!”余氏气得浑身发抖,她都算计好了,苏丽言就算是知道要吃亏。肯定也不敢推脱的,免得到时坏了名声,说她不孝顺仁慈,没想到徐氏这个不争气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不说,连郭氏那女人都起不来床,苏丽言这丫头连这样的情况下都能给她逃脱了开来。偏偏她说的理由光明正大,让太夫人找不到丝毫反驳的余地,这口闷气更是令她心里郁闷不已,气得双手直哆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更令余氏气得狠的是,王氏这蠢货,人家算计她。她还上赶着伸头钻套子,连一个小丫头也不如,这把年纪还当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恨看着苏丽言,再也作不出之前慈祥的表情来。只是觉得心里硌得慌,觉得这苏氏没一个地方能让她看得顺眼的,从嫁进元家来之后,就处处给她添堵,自己在她身上还没讨到过便宜,每回都被这死丫头气了个半死,太夫人越想越是生气,觉得这苏丽言也不孝顺,只不过要她花些银子。就算是为了讨自己这个长辈开心,她本身就有银子,偏偏却不肯用来讨好自己,太夫人余氏越看苏丽言越觉得不顺眼,恨不能一把将她赶出去。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翻脸,只是因为她不肯出银子替自己办寿辰。到时传出去,人家指不定怎么笑她了。余氏心里又是憋屈又是觉得气愤,连带着将苏丽言嘴里所说躺在床上不清醒的徐氏给恨上了,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两下,冲一旁的荷嬷嬷道:“让人去将徐氏给我拉过来!什么样了不得的病,连床都下不了了,我这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也不像她这么娇弱,一会儿哼哼唧唧这儿难受那儿疼的。”余氏火冒三丈,开始听到徐氏生病,心里就十分不爽快了,这会儿再听到徐氏不止是给自己添了晦气,连自己财路也一并堵了,坏人财路就是断了人家衣食父母,余氏此时的心情,就与这句话差不多,甚至还更恨一些。她也不看苏丽言一眼,任由她在地上跪着了,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只觉得烦闷得很,胸口气得一阵阵闷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氏听到余氏这话,心里本能的就有些不满,这苏丽言有什么好的,太夫人就非得让她来办这宴席不可,年纪轻不说,而且又不像自己出身世家,哪里有自己做事那么体面?她心里又是不满又是害怕,深怕徐氏一来,将自己昨日的事情和盘托出,本来看太夫人气得不轻的样子,要是得知她是始作俑者,估计自己今日是脱不去好了,一想到这儿,又将郭氏与徐氏婆媳都给恨上了,这两婆媳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竟然学会装病了,说不定就是故意如此,给自己下套子的!

苏丽言跪在地上,看余氏气得脸色铁青的模样,心里冷笑,跪着也不说话,幸亏这两天天寒地冻的,她穿得又厚实,襦裙里头还加了上好的棉,跪在地上虽然冷了一些,可也不硌着疼,再加上她来之前在徐氏房里时进了空间吃了那支紫色的人参,这会儿浑身还暖洋洋的,这丝地气虽然感觉得到,可膝盖却并不觉得难受,她精神又好,就算是余氏刻薄,要自己跪上一两个时辰,估计也受得住,再说她要实在吃不了苦,到时跟徐氏昨儿一样,装晕就是,她本来小产过,身子虚是理所当然的,但太夫人却不一定能受得了人家说她苛待媳妇儿的罪名,尤其是等下半死不活的徐氏被拖过来之后!

大夫人徐氏一刻多钟后就被两个身材强壮的婆子挟着半扶半拖的弄了过来,一进屋门,人就软软的瘫在了椅子上头,虽然早知道她是病了,不过余氏看到她时仍旧吃了一惊,徐氏脸色白得跟雪片一样,可是脸色虽然难受,但仍旧是瞧得出来被苏丽言照顾得极好,嘴唇没有丝毫干裂,虽然被人匆忙带过来,可是身上却没什么异味儿与脏乱,她这会儿脸色腊黄,可是脸上却浮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下头一片青影,更衬得她如死人一般,眼睛半睁半闭着,喘气声困难的模样,还在细细的呻吟不停,看到太夫人时,巍巍颤颤的要起身向她行礼,嘴唇抖了抖,一副要死不活的绝望样。

“好了好了!”一看徐氏不像是装病的,余氏心情就更加不好了,是真的病了,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要在她快过生辰的时候闹了这么一出,她心里厌烦,也不亲自上前,只是让身边的丫头去摸了摸徐氏的额头,见那小丫头手一伸过去就被烫得缩了回来,得知是真的情况严重了,苏丽言没有胡说,心里更是火气乱撞,没好气的道:“一天到晚你那身子就跟纸糊的一样,眼见着快过年了,也闹这么一出,没得给府里添了晦气!”

徐氏气得两眼发晕,听余氏毫不客气的话,平日还算阴险隐忍的人,这会儿也气得浑身颤抖,眼泪也险些流了出来,看着余氏,半晌才有些绝望道:“母亲恕罪,儿媳昨儿受了凉才会如此。”

“哼!”余氏越想越气,看徐氏脸色透着一股死灰,心里就厌烦,说到快过年不过是借口而已,追根究底,还是她快过生辰了,可徐氏却生病,古人又最重鬼神之说,觉得徐氏这样是故意冲她不吉利的,心里就烦闷又火大,也怕徐氏真死了,如今元府已经是够倒霉了,要再快过年时摊上这么一出,估计还得给运势添上几丝不祥,一想到些,余氏就觉得看徐氏更不顺眼,见她还在细声呻吟着,听了就不舒坦,冷冷看了她一眼:“大夫来看过怎么说了?”

“回太夫人,大夫昨儿来看过,说是大夫人身子已经久病成疴,身子已经有些虚了,不宜用重药,只能慢慢用大补的药,先慢慢将身子温补回来,直到将身子养好了,才敢下药。”说话的是跪在地上的苏丽言,昨儿大夫过来时徐氏昏昏沉沉的,是由她接待的,因此太夫人问这话,也是由她开口解释,徐氏听她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松江,身子越发撑不住,连勉强的坐形也维持不住,瘫软在椅子上头,沉重的喘气。

太夫人余氏脸色铁青,苏丽言这话,意思就是说这病只能慢慢的拖着好好疗养了?短时间内是不能治好了。什么徐氏身子虚了不宜用药,只能温补,意思就是要将徐氏的身体先调理好了,把这风寒先压着,等她壮实了再进行治疗,这是治本不止治标的方法,照理来说,如果要人完好的话,这样治是最好的了。可是这样做也是有坏处,那就是拖的时间长,余氏现在深怕徐氏一个撑不住死了,没得晦气,因此眉头皱了皱,直接开口:“过年之前不能出事儿,下午时再请个大夫进来,给大夫人瞧瞧。”余氏这话已经是拍板儿了,徐氏虽然是病得昏沉了,可还没糊涂,一听余氏这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要再请个大夫进来,给自己下猛药,不管身体的意思,虽然苏丽言嘴里说的话,说她久病成疴将她吓了一跳,她早知道自己身子最近病得狠了,亏损得厉害,可没料到已经是如此严重的地步,可苏丽言也说了,只要好好温补再治,自己也不是没好的可能,但太夫人这意思,就是要自己不能在过年之前出事,万一下了猛药,自己拖过过年,但说不定年一过,身子吃不住这猛药,给死了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祸水东引之计

徐氏平日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在以前手上也沾过人命,可死别人是一回事儿,轮到她自己时,就万分的惜命,就算活着是病苦折磨,也想要活着,听太夫人这意思,心里又恨又气,一下子就抬起头来,余氏这样,完全不顾自己死活了,只要不让自己在过年前死,影响她过寿辰,哪里管自己受不受得住!徐氏往年都隐忍惯了,这么多年下来,许多事情都能忍得住,但现在事关自己卿卿性命,却是半点都忍不住,这亏要是吃了,自己就没得折腾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余氏这是要干出杀鸡取卵的狠事儿啊!

“母亲!”一与性命有关,徐氏也不敢再昏沉下去了,强忍着满眼的晕眩,以及喉咙的痒痛咳嗽,尖声道:“求母亲给儿媳留条活路!”她的凝姐儿还没出嫁,她如今还没抱上孙子,怎么舍得去死?怎么甘心去死?更何况性命是她自个儿的,余氏恁什么这样替她下决定?徐氏气得身子不住的抖,忍了多年的苦楚与怨恨,这会儿一并全部发泄了出来:“大夫都说过儿媳此时不宜用重药,您为何如此的狠心?儿媳自认嫁进元家三十年来,对母亲您侍奉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怠慢的地方,这些日子病重,也并非儿媳自愿的,求母亲看在儿媳以前对您一片孝顺的份儿,给儿媳一条活路吧!”

名为求情实则是在暗逼显示余氏刻薄的话,令太夫人脸色铁青,狠狠瞪着徐氏。半晌没说出话来,末了只是笑了几声:“好,好,好”狠狠瞪了徐氏一眼。又看了一旁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王氏,冷喝道:“还不进来侍候我躺着,我这老婆子还没躺床上。人家当儿媳的如今竟然敢先喊身子不爽利了,恐怕没过几天,就要嫌弃我这做婆婆的将她给逼死了!”

徐氏脸色苍白如雪,看王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连忙上前扶了太夫人进屋,一口气涌上喉间,舌根一甜。腥味儿就涌上了口腔来,强撑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重重的倒在椅子上头。

“啊~”屋里顿时乱成一团,有尖叫的有慌忙进去回禀太夫人的,也有掐徐氏人中的。苏丽言混在人群中,看徐氏金纸一样的面颊,心里无动于衷,她想到自己失去孩子时,那时也是这样的难受,徐氏那时就如同现在的太夫人余氏般,冷眼旁观着自己痛苦异常的样子,甚至连自己失去的孩子也是她下的手!苏丽言并不是真正的十三四岁,她已经两世为人。前世时孤单一个人二十多岁,她重生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空,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尤其是在元家这样院子里,就算明知那时自己不适合生孩子,可到底是一丝希望。徐氏却亲手将自己的希望掐掉,如今,她终于察觉到那种绝望的滋味儿,应该是不好受的吧!

一山还有一山高,古代婆媳关系中,婆婆占据了绝对主导的地位,相对苏丽言来说,徐氏是有利的,可是相对太夫人余氏来说,徐氏又是被动挨打的,徐氏之前气急之下说的话,虽然最后晕倒了事,不过她也没讨到好去,最多占了口头便宜,末了太夫人余氏虽然让人将徐氏抬了回去,不过却恶狠狠的朝苏丽言喝道:“她回去就将养着吧,不过那些什么大好的补药也不用让大夫开了,府里如今正值落难之时,没得因为一个徐氏就多花些银子。”说到这儿,余氏还是心有不满,她寿辱不能花到苏丽言的银子,却见如今徐氏不过是要死不活的,却有苏丽言出银子上好的参汤给她灌着,心里不满,反正她用不到,那么谁也别占了好处,因此最后苏丽言走时又吩咐:“你那儿也别给掏空了,让她自求多福吧!能熬得过去算她命大,熬不过去,元家祖坟里仍旧有她位置!”

说完,也不肯再跟苏丽言说话,气冲冲的回内室了。幸亏此时徐氏已经昏厥被人抬走了,不然要是听到余氏这么说,估计当场得气死不可,苏丽言抿了抿嘴唇,拿帕子按了按翘起来的嘴角,虽然余氏进了内室,她仍旧是恭敬的福了一礼,回答了一声:“是。”才优雅的抬了脚步,往徐氏兰院行去。

徐氏这一病来得凶狠,如今又正是天冷的时候,外头白雪茫茫的一片,连走路时眼睛都被雪花蒙住,寒风如冰刀子般吹在脸上就跟割肉一样的疼,这样的冰天雪下地,滴水都能成冰,徐氏院里却是一股冷寂死静之感,太夫人余氏发怒之后,停了兰院的碳火供给,日常饭菜热水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准时送过来,厨房里的下人们极为灵通的得到了大夫人徐氏失势的消息,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风光了大半辈子的大房院子,如今倒是这辈子头一回尝到这样凄凉的滋味儿,徐氏吐了药不再有多的供给,补药苏丽言不再掏腰包,府里又不出钱,她整个人更是迅速的憔悴了下去,没十日时间,整个人就瘦得脱了形,以前倒还有清醒的时间,如今更是连清醒的时间都少了,终日就昏昏沉沉的,苏丽言常守在徐氏身边,郭氏这一病倒是许久都起不了床,偶尔赵氏倒是过来侍候一下,不过也做做样子而已,她平日侍候元二已经够辛苦了,再加上徐氏这边,非得将她累死不可,因此时常都偷奸耍滑的,反正如今徐氏眼见着都极少清醒了,说不定是拖不过这个年的,大家心里都这么想。

元湘凝倒是过来看过几回,徐氏生的几个孩子中,三个儿子都只是做做样子,元凤举是性子是阴冷冰沉,看着那目光就让人不适,阴柔得让人害怕,平日不多说话,过来就坐着看看,然后吩咐苏丽言一通,自个儿倒是不动手。元凤鸣倒是有心,不过他身体就是这样,进来还没呆到一柱香时间,屋里沉闷得不透风的药味就让他一阵呕吐,然后被人再抬回院里去。唯有老三元凤卿看在妻子是做事的份儿上,偶尔会帮苏丽言搭把手,但是他对于躺在床上的徐氏,却是冷漠得让人有些不敢置信。

苏丽言倒是没想到,徐氏做人如此失败,儿媳妇就罢了,连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也对她如此冷淡,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她如果活着知道这些结果,不知道会不会生生气晕过去,相比较起来,沉默了许多的元湘凝倒是显得有孝心了许多。

十一月也就是此时古代人称为冬月二十八号的时候,太夫人余氏的生辰到了,整个元府都显得喜气洋洋的,这会儿徐氏瘫在床上,已经连东西都吃不进了,元湘凝满脸愁容,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勺子敲着刚热好没多久又冻成了冻的漆黑汤药,看着沉闷不透风的屋里,一双秀眉颦了起来,徐氏躺床上已经半个月了,照这样下去,她熬不熬得过十二月都不一定,一想到儿,元湘凝平日就是再冷淡高傲,眼里也不由透出一丝失落难受之感。

苏丽言从屋里头拧了帕子出来时,就看到这姑娘自个儿靠在门栏处,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太夫人余氏的院子里传来阵阵欢歌笑语声,与这边兰院的愁容惨雾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衬得这兰院凄凉,不过这些结果都是徐氏自个儿找的!苏丽言心底一片冷漠,看到元湘凝时,脚步顿了顿,那元湘凝却是回过了神来,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到是苏丽言时,淡淡的点了点头,招呼道:“三嫂。”

自徐氏生病以来,元湘凝好像一直都怀疑苏丽言动过手脚,不论她照顾徐氏有多细致,在这姑娘眼里,都是值得警惕的,时常一副怀疑与监视的表情看她,这会儿见到自己没个好脸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苏丽言冲她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手边拿着的帕子上却是沾了些黄色的秽物,这段时间以来徐氏眼角已经在流这样黄色的水了,就因为这样,大家才断定她活不过今年冬,元湘凝自然也看到了,心里就是一痛,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走了几步,手里的碗狠狠就砸在了桌子上头,一副挫败异常的样子。

苏丽言冷眼旁观,也没有要劝慰她的意思,只是自个儿做着自个儿的事情,应该是她之前吃过空间那支神秘人参的原因,这些天一直没日没夜的照顾徐氏,可偏偏身体倒还好,丝毫没有熬不住的意思,这么冷的天气,她手上时常沾着水,也不觉得有多冷,更没长冻疮等,这会儿已经临近午时了,据说太夫人这回生辰,王氏操办了还请了一队戏班子过来,兰院不当值的下人们早早儿的就跑过去瞧热闹了,今日当值的下人则是无精打彩的,时常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梅院那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此显得院子里更是没有丝毫的生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算计徐氏推脱

院外几枝树木光秃秃的,上头压了厚厚的雪团,天空还在不停的飘着雪花,衬得兰院里一副凄凉异常的情景,苏丽言让人打了热水过来,搓了下手,将这帕子递给下人洗了,又让人重新从灶上取了一条干净烘干的帕子下来,向屋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缩了缩脖子,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她只出房门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受不住,雪花无处不在,直想往脖子里钻,让她不由自主的缩着肩膀,进到屋子时,身上沾了些雪沫,跺了跺脚才稍好些,屋里元湘凝表情阴冷,坐着没动,看起来比外头的天气还要寒上几分。见到苏丽言进来时,她微微动了动,才目光深远的冰冷道:“三嫂,母亲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夫说大夫人身体久病沉疴”听她问话,苏丽言想也没想,就将已经回答过好几回的大夫说过的话又轻柔的重复出来,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元湘凝厉声打断。

“我不是问这个!”元湘凝声音带着一丝尖刺,冷冷看着苏丽言:“这个我已经听说过了,可是一个风寒,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好?而且母亲是怎么得了风寒,三嫂,你能给我说说吗?”说到后来时,元湘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冰冷的盯着苏丽言看,表情已经隐隐带上了不善,言下之意,大有怀疑其中是不是苏丽言动了什么手脚的原因。

苏丽言也不怕她,听她这质问的话,表情平静得令人心里泛怵。她只是定定的抬头看元湘凝,这姑娘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京城元府的天之骄女呢,这两天虽然表现得再平静,可也掩饰不了她冰冷外貌下的高傲。虽然没趾高气昂,不过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却是无处不在。这会儿还用审问的语气问她,以为自己是谁呢?苏丽言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柔嫩的嘴角轻轻扬了扬,却是笑得人心里发寒:“凝姐儿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三嫂呢,怎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呢?都是快出嫁的人了,在娘家你是小姑子。大夫人又心疼你,舍不得多加苛责,可往后要是嫁了人,再这样可是不行的呢!”她轻声细语的责备,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不过眼里却是一片漠然。

“你!”元湘凝脸色铁青,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苏丽言会用这样温柔婉约的语气教训自己态度有问题,她本来就打心底看不起苏丽言,这会儿被她一教训,只觉得像是被人甩了一个耳光那样抬不起头来,当下冷笑:“母亲还在呢,你就敢这么嚣张了?”

“凝姐儿可是说错了。”苏丽言柔柔的笑了笑,一边自顾自的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说元湘凝错了时。声音温柔得很,偏偏这温柔的声音让元湘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再看她时,眼里就带上了警惕之色。苏丽言也不以为意,只是又看了她一眼,才满面温柔的道:“妾身是尊敬婆婆。怎么会嚣张呢?”她说完,看元湘凝一副气怒的样子,嘴角微微抿了抿,没等她开口说话,就笑了笑:“前些日子请安时,二婶无意间说了句话,大夫人许是身体不适,就晕倒在大嫂怀里,可惜大嫂身子弱,没接得住,将大夫人掉进了雪堆,估计是这样,大夫人才染了风寒,凝姐儿是想知道这个吗?”

元湘凝一听这话,当下嘴巴微微张了张,看着苏丽言有些惊怒:“原来是这样,你当初怎么不说?”

说了可不是让人觉得她嘴碎,爱传是非?苏丽言微微笑了笑,看了元湘凝一眼,没有再说话。这姑娘一切只想着徐氏,可没想过别人的名声,她凭什么要自己为了徐氏做这样的事情。见她不说话,元湘凝好似也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不便之处,勉强笑了笑,也不说话了,可能觉得苏丽言身份低微,也没跟她为刚刚的态度道歉,只是冷冷的又别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苏丽言瞧得分明,心里对元湘凝生出警惕之心来,那样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渗人了,元湘凝不过十五岁的姑娘,没想到也有这样的心计,听到这事儿时不是勃然大怒,反倒很快沉静下来,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般,除了她刚刚那一瞬间闪过的辣色,倒真让人以为她不在意了。

这厢徐氏昏迷不醒,那边余氏的生辰却是热闹非凡,到晚间时,苏丽言也不能成日守在徐氏身边,跟元湘凝一块儿过去拜了个寿,她早准备了一串刻满了寿字的紫檀木佛珠,礼物在余氏收的整个礼物中,也算是贵重的,不过余氏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反倒是淡淡的,苏家听到余氏寿辰,并没有来人,估计是上回苏丽言祖母过来看望她时,月氏还是冷了心,不过是让人送了个赤金寿桃来,也并不是多么稀有的,但却算得上是余氏所收东西中最珍贵的了,只是苏家没来人,余氏觉得面上无光,因此收了东西,也摆不出好脸色来。

上前来给余氏行了礼叩了头,说了一些寿比南山之类的好听话,因元家是才搬回来一年左右,周围并未有多少亲朋,就算是一个村子里有熟识的,太夫人余氏却看不上丈夫这些当年的同乡人,一个都未请来,全是元府自己人而已,大老爷等人就坐在两侧,余氏穿了一件正红色镶金丝对襟褂子,下身是一条朱红色的襦裙,戴了羊脂玉头面,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倒也抖擞得很,见苏丽言与元湘凝二人跪下给自己叩了头祝寿,只和旁边的二老爷说笑了两句,才回头不咸不淡道:“凤卿媳妇儿来了,六姐儿也来了,赶紧起来吧。”

“孙媳谢太夫人。”苏丽言提了裙子缓缓起身来,低垂着头,目光微微往大老爷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了几兄弟末的元凤卿,夫妻俩人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神色,她随即又低下头来,一副柔顺安静的模样,听太夫人道:“既然来了,就自个儿坐着吧!”才连忙退到一旁。

元湘凝却没动,看到一旁掩饰不住满脸病容的郭氏,微微笑了笑。她人生得好看,平日又冷冰冰的样子,难得嫣然一笑,竟然有一种异样的风情,她先是给太夫人福了一福,又叩下头去,恭声道:“孙女儿再给太夫人请安,今儿是太夫人您的寿辰,孙女儿祝太夫人福寿绵延,似不老松福如东海。”她声音清脆,如珠玉落进铜盘般好听,说的话又寓意吉祥,太夫人余氏原本脸色不大好看的,听她这么说,缓和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来,冲她招了招手:“都叫你起来了,凝姐儿还跪着做什么,我知道你的孝心就是,地上凉,仔细给冻着了。”

元湘凝摇了摇头,又叩了三下头,才抬起头满脸真诚之意:“刚刚那一拜,是孙女儿替母亲给太夫人祝寿的,今日她身子不好,可是孝心却想让孙女儿给老祖宗您带过来,现在才是孙女儿给老祖宗祝寿呢。”说完,俏皮的皱了皱鼻子。

太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刚挤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又淡了下去,提到徐氏至今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又听元湘凝提起她母亲生病,今日大好的日子,余氏难免有些不快,但却没当面发作出来,元湘凝平日淡淡的,像是跟谁都不太亲近,天生性子就是冷的,这会儿却做出小女儿姿态,她这做长辈的要是还说对徐氏不满,只能让人说她对晚辈刻薄了,今日众人齐聚一堂,难得欢喜,又是余氏自个儿的寿辰,她自然不愿意坏了气氛,因此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她倒是有心了。”

徐氏已经被人遗忘了大半个月,像是自上回她被余氏的人抬回去之后,整个元府都像是忘了这个人一般,连大老爷元正斌也像是没了这个妻子似的,半个月没踏足过大房一步,根本没问过徐氏是死是活,这会儿情况如何了,元湘凝这会儿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徐氏的名字,余氏却并未发火,苏丽言注意到大老爷松了很大一口气,又冲余氏的讨好的说起话来。就算她心里恨徐氏,可是这会儿也觉得徐氏这辈子嫁了这样一个薄凉的人,估计就是她最大的报应了,元家上下都冷淡,徐氏自己生的孩子也跟这些人一样的性子,倒是元湘凝,苏丽言倒没想到她今日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意提起徐氏来,明知太夫人余氏讨厌她的情况下,倒当真出乎苏丽言意料之外了。

就光她敢提徐氏,最后又令太夫人明明讨厌徐氏的情况下没发火,反倒还能平心静气,也足以让苏丽言对她刮目相看,令人意外的,元湘凝提过徐氏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让原本还微微不满的余氏,见她懂事了,又难得看她柔软了态度赔小心的模样,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夫人倒霉了

晚膳总共坐了三桌人,大房和二房加想来儿子儿媳晚辈等都不少,二房的人几乎是全部都来了,大房的人却没怎么过来,因此显得有些势单力弱的模样,大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席间男人们坐了一桌,苏丽言则是和赵氏与二房的两个媳妇儿坐小桌子,其余几个嫡出的姑娘坐了一个小桌子,席间谁也没怎么说话,众人倒像是对于晚间的唱戏十分期待般,苏丽言倒还好,看着院子里早已经搭好的欢台子,天空中庶了一大块挡雪的布,几个拿着琵琶丝竹二胡等穿着青色长袍的老人先坐定了,音乐声响起,那布帘子后头倒是有人先跳了出来,吚吚呀呀的,苏丽言听了半晌也没听明白究竟唱的什么,太夫人等人坐在了最前头的中间,后面围了不少看的丫头婆子们,四周都生满了火炉,坐在外头也并不如何冷,旁边还有瓜子点心等零嘴儿,二房的几个淇字辈的姑娘倒都是一副兴奋的样子,时不时的过来抓些零嘴过去。

苏丽言心不在焉,不过其它人倒是看得认真,元府平日没什么娱乐,尤其是内宅的女眷们,成日里除了家长里短的这些事儿,就只剩下了做女红打发时间,实在无聊得紧,难怪一见着戏班,就兴奋成了这副模样,又坐了一阵,苏丽言也没听明白台上究竟唱了什么,从现代过来的人,虽然知道京剧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算是国粹,可是没有一般的功底,还真不容易听明白。苏丽言坐了好半晌,才听身边坐着的赵氏和二房的大媳妇儿黄氏议论,剧情简单,大义是说天上神仙来到凡间游走帮助人。结果却喜欢上了人间的故事。

此时古代制度森严,像一些前世时自己听过的西厢记,大户人家是不会请的。除了一些勾栏院里会请人来唱之外,一般人家会嫌有这样的女儿丢人,也怕自家闺女学了这故事里的女孩儿与人私通,戏剧里结果是好的,可是真要发生了,姑娘则是会被沉猪笼,而另一些过于血腥的故事。像类似包公怒斩陈世美这样剧情的也有,但不适合在此时太夫人大寿的时候唱,所以只挑了这样一个寓意好的戏剧出来唱,苏丽言坐了一阵,就听太夫人在旁边笑着和两个儿子说话:“这戏唱得。倒不如京城那东梨园。”说着,又对那唱花旦的人点评了一番,一会儿说人家打扮不好,又说嗓音不好,旁边元大老爷两兄弟不时的应和几声,大老爷元正斌看得入迷的样子,不时闭着眼睛,手拍在大腿上,摇头晃脑的跟着哼上两声。二老爷则是更不堪,身子也跟着那乐声扭了好几下,在场众人却没哪个人嘲笑他们,甚至许多人的思绪都放在了戏文里头。

苏丽言见众人看得入迷,她也不耐烦久坐,微微动了动。坐在元凤举身边的元凤卿就回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元凤鸣身子不适,已经由人抬了回去,大老爷身边只有两个儿子坐着,女眷这边人倒是全满的,苏丽言看元凤卿注意到了自己,给他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要走了。元凤卿点了点头,向太夫人方向看了一眼,苏丽言心领神会,连忙就微微猫了腰上前给太夫人辞退,她打着照顾徐氏的幌子,不过这会儿太夫人也注意不到她,心思全放在戏文上头,只不耐烦的摆手,表示放她离去。

挤出人群时,苏丽言才松了口气,连瑶正在里头看得入迷,她也没唤了连瑶,自个儿安静出了梅院。乐声渐渐的离得远了越变越小,那边的灯火通明与唱腔欢乐之声,与元府其它地方的死寂形成强烈的对比,空气中依旧寒冷,不过却多了丝清爽的味道,趁着四周没人,苏丽言走到一丛被雪堆得净白的树丛后,一个闪身进了空间里头。

她之前种下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挖得差不多了,连最后一颗人参也在前些日子挖出来吃掉了,好些日子空间里没种东西,也没什么变化,她往玉池处看了一眼,那紫色玉髓仍旧是那么多,没什么变化,看来果然是要种了珍稀而又能在空间种长年份的植物,这种紫色玉髓才会冒一颗出来,想着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这东西了,苏丽言又走到池边,喝了一小滴,在空间中小栖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又闪身出来。

依旧是那树丛后面,四周都安安静静的,这会儿时辰还早着,众人都在看戏看得正高兴,谁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因此她出来之后整了整衣裳,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仍旧是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人之后才往兰院那边行去。

自余氏生辰之后,也不知道元湘凝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倒陆陆续续弄了不少好的补药来,徐氏也许有心愿未了,又不甘心去死,喝了一些补药之后,原本以为死定的人,竟然渐渐开始有了起色,在腊月中旬时,已经能醒过来自个儿坐着喝些粥了,虽然仍旧是虚弱,不过到底是好了过来,她一好,苏丽言也没有再继续守在大房里头,不知道是不是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徐氏整个人好像是变了些,相比以前更不爱说话,目光阴沉阴沉的,只不过看苏丽言时倒是亲近一些,像是知道她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每回看她时都带了笑。

不过就因为如此,苏丽言心里才更不敢放松警惕,徐氏这人的性子就是等待机会的狼,你一不注意,她就会狠狠咬上你一口,如果她是这么容易就感动的人,当初也不会因为自己细心照顾她,她反倒对自己下毒手了!不过她醒了,苏丽言也轻松了一些,元湘凝机警的守在徐氏身边,宁愿自个儿名声不好听,也不离开,她已经没了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意下手整治徐氏的机会,倒不如自个儿回院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虽然她有空间可以作弊,随时能睡饱睡足了,但在人家的院子,始终不如她自个儿的地盘来得放松,除了洗漱以及换衣裳之外,苏丽言已经好些天没在自己床上睡了,徐氏要死不活的躺着,她几乎没回来睡过,这会儿终于回来,看到那熟悉的屋子,浑身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三少夫人,您可是回来了。”说话的,正是端了水盆进来的苏玉,在看到苏丽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这回苏丽言去兰院照顾徐氏,带的是连瑶不是她,开始苏玉还十分不高兴,但去兰院看过一回,连瑶每日苦哈哈的,哪里有自己院子自在,因此也打消了想在苏丽言面前哭诉的念头,反倒是有些欣喜自己最近悠闲了一段时间,这会儿看到苏丽言回来,不由有些惊奇:“大夫人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什么叫这么快就好了!”苏丽言脸一下子板了起来,苏玉这话要是叫别人听去,别人还当她有多不希望自己的婆婆身体好呢,毕竟苏玉是她的丫头,不管她说了什么,不管是不是自己授意,人家总会归咎到自己头上,这丫头又一向口没遮拦惯了,这会儿还是这样说话不经大脑,苏丽言眉头皱了皱,看她端的水,有些疑惑:“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免得人家说我不希望大夫人好一般。”苏玉知道说错了话,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对于苏丽言丝毫没给她脸面就斥责,她心里十分的委屈,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苏丽言,闹了好半晌的脾气,却见她没有再开口,反倒是目光定定的放在了自己的盆子上头,苏玉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奴婢给您打的热水过来泡脚,估计您一路走来应该是有些累了”

苏丽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知道苏玉是在扯谎,自己才刚从外头回来,冰天雪地的,院子里连守夜的丫头都没有,她又是从哪儿得知自己今日会回来,还提早就准备了热水,送来得刚刚好?更何况这盆子还不是她用的铜盆,只是一般的木盆,苏玉撒谎也不用大脑,苏丽言看她害怕惶恐的脸,心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一抹厌烦,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叫厨房给我烧锅热水过来,我要沐浴,你这木盆,就先端回去自个儿慢慢泡吧!”

苏玉脸色一下子通红,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连忙逃也似的端着那盆还在冒热气儿的水,动作利落的跑了出去。

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疲乏与浑身的苦药味儿,苏丽言才拿帕子绞着头发,懒洋洋的偎在软榻上头,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一双玉足套着白色足袜踩在装了火炭的架子上,浑身都暖洋洋的,这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在兰院呆了这么多天,虽然她能进空间躲一会儿休息一下,但空间里趴在玉池上睡觉,总没有在自个儿院子里床上睡来得舒服,更何况那会总是要掐着时间,就是睡着也不舒坦,哪里像现在,能完全的放松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房的倒霉事

元凤卿回来时,就看到一副睡美人儿的美丽画面,苏丽言搭了条毯子,头靠在软榻上边上,一头半湿的乌黑秀发泛着幽蓝的光泽,披散得一床都是,她披着一件柔软的厚袍子,一只素白的小手还捉着领口处,不让袍子滑了下来,里头是乳白色缎子寝衣,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顺眼,他刚从外头回来,还带着满身的寒气,苏丽言也没睡着,浑身感觉一冷,一双笼着烟雾的大眼就缓缓睁了开来,看到元凤卿正脱着黑色斗蓬时,就冲他笑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侍候他脱衣裳:“夫君回来了?”元凤卿答应了一声,见她将黑色披风挂到了屏风旁的架子上,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过来,接过一口喝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些:“这两日不用去请安了,就称病,太夫人不会怪你的。”他是已经做了决定,话里的意思,显然有要将黑锅转移,苏丽言称病不去请安,太夫人本来因为生辰之事就不满了,这会儿再听到她生病的消息,还能有个好脸色?不过元凤卿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做了什么,苏丽言隐隐猜到他应该是将事儿推到徐氏头上去了,太夫人余氏不找自己麻烦,就指定会找徐氏麻烦,她眼珠微微转了转,本来这段时间确实也是累得狠了,能休息几日自然是最好,再说徐氏本身就已经惹了太夫人不快,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愁,反正她已经够麻烦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一想到这儿。苏丽言很快就点了点头,温柔恭敬的道:“妾身一切都听夫君安排。”说得她有多乖巧多为自己着想一般,元凤卿嘴角狠狠一抽搐,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洗漱了,第二日苏丽言睡觉睡到了自然醒,果然没见到太夫人院子里派人过来斥责。显然元凤卿之前已经为她请过假了,悠闲的过了几日舒坦的时光,每日除了看书做女红之外,又不用请安,时间过得特别的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还差十来日就要过年了。元府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苏家早早的就打发人来送了要过年的年货,除了给元家诸人的之外,华氏还另外给女儿准备了许多珍贵的补品,就怕她上回小产伤了身子。往后再有子嗣困难,太夫人虽然眼红,不过已经收过一回礼,再争夺孙媳本身的东西难免惹人闲话,因此也只是嘴上酸溜溜的说了几句,就这此作罢。

腊月二十八号时,元家已经早早的开始准备过年了起来,每日膳食都是大鱼大肉的,太夫人生辰时请的戏班子还没走。就是想留他们唱到元宵之后才放人离开,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元府每日都是吹弹唱奏的声音,每回闹到夜半三更时才作罢,周围的村民们也并未有抗议的,一来他们一年到头也未必听得到一回唱戏。此时生活简单,人人都爱图个热闹,难得元家这回请了戏班子唱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令村子里欢喜的程度简直是要比过年还热闹,二来此时的人也老实,在真正的贵人眼中看来,元家是没落了,可是在普通百姓眼中,元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是很令人害怕的,一般的地主老爷就够让人生惧了,更别提元家这样做过大官的人,百姓们不懂什么叫被贬,只知道元家富贵无比,又人多势众,因此有戏可听的情况下,就算是被吵着了一些,也没有谁敢来闹过。

苏丽言来到古代一年多,已经习惯了每日早睡早起这样简单的生活,戏班子一来,她是最为痛苦的,每日固定睡觉的时辰睡不了,耳边还响着锣鼓唢呐声,嘹亮得厉害,元凤卿好像对这些戏剧也并未有元家诸人的痴迷,每回也早早回房,夫妻俩也是互相望着说不出话来而已,这样的吵闹下,要想静下心来看书刺绣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身边还在元凤卿在,苏丽言连想进空间都不行,各种痛苦之下,每日掰着手指头,就盼望这戏班子赶紧走了才好。

好不容易过了年,徐氏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苏丽言在过年前几日就恢复了请安,不过郭氏倒还没好,她跟徐氏的情况相反,徐氏之前那么厉害都能下得了床了,她比徐氏前期时看起来好一些,可到后来却越发严重,这会儿连床都下不来,更甭提请安了,元二郎身子不适得很,最近天寒地冻的,他整日连院门也不出,赵氏成天侍候着她,因此请安的,依旧是几个姑娘和苏丽言一个儿媳妇加姨娘们。

元湘凝又搬到了徐氏院里住着,方便照顾她,大年初五苏丽言一大早的请安时,就见到她已经守在了徐氏面前。

也许是节下,徐氏穿着一件朱红色的缎面衣裳,头上戴了黑绒绣花扁额,脸色灰败,不过精神倒还算尚可,看到苏丽言进来时,冲她淡淡笑了一下,招呼道:“丽言来了。”她刚一说完,就闷咳了两声,元湘凝看苏丽言目光还是淡淡的,不过少了之前那种怀疑之色,但仍旧不见得有多亲近,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才又重新转过头看徐氏,拿了帕子替她擦嘴,动作倒也细致温柔。苏丽言连忙上前接了元湘凝手里的药碗,自个儿吹凉了,递到徐氏唇边,见她喝过了,才笑道:“儿媳瞧着今儿早上天气就好,果然大夫人精神也好了起来,眼见着病愈是指日可待了。”

徐氏虽然知道苏丽言这话不见得是真心,毕竟两人积怨已深,可是听苏丽言这么说时,她唇边依旧是不自觉的露出丝笑意来,这回她病得实在是太久了,险些没能挺得过来,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平日惜命的人,这辈子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就这么撒手归去哪里肯甘心,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因此这会儿最爱听的就是人家说她身体健康的话,尤其是在这过年当下,更是吉利异常,徐氏虽然不待见苏丽言,两人之间也有龌龊,可这会儿听她说这话,依旧是笑着拍了拍她手:“你是个有孝心的,我就承你吉言了。”

“大夫人说的哪里话,您身体健康,不过是小风寒而已,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又舀了药喂给徐氏喝了,精致异常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在这冰冷的冬季,看得人心里尤其舒服,就连平日不喜欢她的徐氏,这会儿看了苏丽言,也不由得心里承认她确实长得好,尤其是笑着的时候,让人连心里都好像暖和了起来。

元湘凝坐在一旁,看这对婆媳你来我往的,一副亲昵异常的情景,要是不熟悉二人以往旧怨,不明内情的人来看,估计还当这是对亲生母女了。她唇边弯出一丝笑意,眼里透出讥讽之色,也不打断这二人虚情假意的亲昵,只是侍候着徐氏起了身,等她喝完药,又拿了帕子给她擦了嘴,徐氏身子不爽利,除了喝药,许多油腻的东西还不能吃,可是这会儿正是年节下,元府厨房里备的大多都是鱼肉,她能吃的不多,因此就在小厨房开火,平日熬些稀粥填肚子,肚腹里油腻是去了,喝药效果也有,不过身子却是更空了,太夫人又对徐氏不满,不给她好东西补着,因此这会儿徐氏身体眼看着好,但却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没过多时,大房里陆陆续续请安的人来了,几个姨娘与庶出的姑娘们先过来,正是过年初五的时候,平日里逢五过十来请安的元姐儿元淇敏也要日日过来,直到坚持过了元月十五的时候,才恢复以往的规矩,可是这会儿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大房里郭氏又病得厉害,元淇敏身边难免就有人疏忽了些,要是以往还有徐氏照看着,可是这会儿徐氏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去管元湘敏身边照顾得细不细致,元淇敏虽然厉害聪惠,但到底年纪小,许多侍候的下人中又是有油滑的,这会儿过年大家都自顾着自个儿,哪里顾得上她,因此倒也吃了不少苦头,人眼瞧着消瘦了一圈儿,连下巴都尖了。

过来给徐氏请安时,精神还有些萎靡,苏丽言看了一眼,并没开口多说。她心里对这小姑娘实在是生不出半点好感来,实在是以往元淇敏给她留的印象太深,都不是什么好的,这会儿见她消瘦,也不觉得同情,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别了开去。

谁知这会儿元淇敏心里正窝着火,她以往一惯就是天之骄女,大房中第三代就只得她这么一根独苗,再加上她嘴巴甜又会哄,谁不让着她三分?平日在徐氏面前装乖卖好,谁都得好好哄着她,但最近先是最疼她的徐氏郭氏接二连三的病,接着连下人都不如以往侍候的精心,她平日里火倒是发了不少,但效果却不佳,总觉得谁都有意与她对着干,看苏丽言望了自己一眼,元淇敏平日被人宠着,再加上郭氏偶尔的嘀咕,就看不上这个三婶,这会儿心理作用下,越发觉得看她不顺眼,好像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烦燥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般。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姑娘的陷害

元淇敏看着苏丽言不怀好意的微微一笑,随即又低下头来。

苏丽言正好瞧见这小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眉头跳了跳,心里就提高了警惕,却听那元淇敏请安完之后,就哭哭啼啼的一下子冲到了徐氏怀里:“祖母,呜呜,祖母。”她声音娇娇嫩嫩的,又一向惯会撒娇,看她这副娇弱的神情,徐氏被撞得胸口一阵闷疼,不过却对她发不起火来,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肩膀,表情略有些痛苦道:“敏姐儿怎么了?可是下人们侍候得不好了?”

元淇敏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她本身长相就精致,这么哭着倒也十分惹人怜爱,苏丽言看得分明,她眼睛里怨毒之色一闪而过,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么狠辣的眼神与心计,她眉头皱了皱,就听元淇敏抱着徐氏撒娇:“全靠祖母怜惜!敏儿自娘亲生病以来,就担忧祖母的身体,偏偏又怕吵到了祖母,让您不能好好养病,心里担忧得不行,幸亏祖母福寿绵延,病好了起来,可怜娘亲,至今还未清醒。”元淇敏说完,又低头擦了擦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徐氏心疼得连忙抱住她,不住的心肝宝贝呼吸,疼惜得跟什么似的。

旁边元湘凝也不开口说话,冷眼看着这小侄女哭啼,元淇敏好似也觉得哭够了,赖在徐氏怀里,抽抽噎噎拿帕子擦眼泪:“咱们元家以前也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何,就这一年遭了如此多事。”她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苏丽言一眼,掩去了眼里的一丝不怀好意,不过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是有心思,也不如大人掩饰得当。因此还是被苏丽言瞧了出来,心里又惊又怒,觉得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心思竟然如此狠毒,话里意思竟是在暗指她嫁进来元家不详了!

要是真有人相信了她的话,指认自己不详的话,说不准元家会将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推在自己头上!真要说起来,运气这东西也是有前兆的,如元家不去掺合争偖一事,自然不会有今日之祸。点点滴滴都是以前的因现在结的果,可坏就坏在如今是封建年代。这时候女人地位低下,要是媳妇真被扣上一个不祥的帽子,再加上元家人又不是什么讲理的,怕是太夫人等人还巴不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名声。好逼死自己正好捡了自己嫁妆呢!

元淇敏这丫头年纪小小,却是如此阴狠,苏丽言心里又惊又怒,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露出来,只是目光冷淡的看了元淇敏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接着听元淇敏还在哭道:“敏儿真是担心娘亲身子,幸亏祖母有天庇佑。”她说完,又靠近了徐氏一些。

本身元淇敏年纪小。又会说话,徐氏本来心里就不喜欢苏丽言,又觉得孩子天真无邪,断然不会胡言乱语,说的话肯定是有依据的,因此心里就信了七八分,看苏丽言的目光都带了怀疑与阴冷之色,却是没开口,冷冷半晌,才拍着元淇敏的背脊道:“敏姐儿的意思是什么,祖母倒是糊涂了!”语气里带着鼓励之意,显然是要元淇敏直接说出来,一边又意有所指的看了苏丽言一眼。元淇敏人小成精,哪里看不出来徐氏已经有所怀疑,当下心里大喜,嘴角不由就弯了起来,连忙道:“敏儿就是觉得三婶嫁给三叔之后,咱们元家就好像不如以前好过了,是三婶和咱们元家不合吗?”

她说完,脸上露出一丝怯怯之意,小心的往徐氏怀里钻了钻,一双小手抓紧了徐氏的衣裳,脸上露出惶恐害怕之色,小小声道:“祖母,敏儿说错话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眼里就含了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徐氏心都快化成了一团,又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边咳着,一边冷眼看着苏丽言:“敏姐儿年纪还小,你就是说错了话,你三婶也不会与你计较的,丽言说是吗?”徐氏一边咳着,一边说着,目光看向苏丽言,眼里带了警告之色,一旁元湘凝手轻轻在她背上抚着,脸上一如既往的冰冷,像是没听到现场的人在说什么一般,只是一味的安静,如置身事外的样子。

“大夫人此言差矣!”出乎徐氏意料之外的,苏丽言却是冷冷一笑,接着大声反驳了起来。

“敏姐儿年纪小没教好,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大夫人也是长辈,吃过的盐比丽言吃过的米还多,怎么也会如此觉得?莫不是大夫人病还没好全?”苏丽言柔声细语的,却是一句话气得徐氏两眼发昏,险些当下栽了下去!苏丽言却不理睬她,话里暗指她脑子烧糊涂了出了毛病,徐氏哪里听不出来,连元湘凝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表情有些不善的盯着苏丽言看。苏丽言却不惧这对母女,在场的众姨娘姑娘们个个都低下头去,对大夫人婆媳间的争斗一个个装聋作哑不敢插嘴。

唯有苏丽言却不肯甘休,也不顾大夫人徐氏难看的脸色,接着又道:“敏姐儿年幼无知,儿媳自然不与她一般计较!”元淇敏一听到年幼无知的话,当下脸颊烧得火辣辣的,她如今已经八岁了,最多能说她年幼,要是真被栽上了一个无知的名头,过两年恐怕难以说亲,她可不想像庶出的姑姑一样,年纪大了,最后没得挑,随意嫁了出去吃苦受累还是自己。古代人本来就早熟,这些事情都得要早早打算的,元淇敏最多再过三年就得议亲,说着远,不过慢慢挑来选去的,时间也不可能多,苏丽言给她安了这个名头,她自然不肯甘休,只是苏丽言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略提高了些声音,又接着道:“元家的情形如何,实在是与妾身无关,元家如果显赫无比,妾身身份低微,自然是匹配夫君不得,莫非敏姐儿这话,是在说大老爷无能,惹了皇上才给元家闯了大祸不成?大夫人觉得敏姐儿没错,难不成也是赞同这个说法的?”苏丽言也没有像平日一样说说就罢,反倒是提高了声音起来,她对大夫人语言上没有丝毫不恭敬的地方,但却是毫不退让,说来说去,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徐氏气得脸色发青,胸口一阵阵闷疼,偏偏半晌说不出话来,而这却不是最倒霉的,更为倒霉的是,在她有话气得说不出口,也无法反驳苏丽言的时候,正暗恨间,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那暴怒的情绪,就连还没看到人的面,就听得出来。

大夫人暗叫不妙,更是觉得胸口疼得厉害,身子也笨重得很,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去,耳边就听元湘凝等人齐声道:“女儿给父亲请安!”“儿媳给大老爷请安!”众女齐声请安,声音倒也好听,可是这声音听在大夫人耳朵里,却像是一道催命鼓声般,更是让她连心跳都慢了几拍,一阵脚步声过后,突然间一阵尖叫声传来,原本贴在徐氏怀里的元淇敏好像是被人抓了过去,大夫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捞,手背上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当下就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还没张嘴,就听到一阵清脆的耳光响声,接着元淇敏尖叫了两声,再无声音。

徐氏眼前一黑,可是脸上却是被人抽了一耳光,嘴角边就有咸腥味儿传了过来,元湘凝焦急的阻拦声响了起来,徐氏心口慌得厉害,嘴里越发觉得腥咸,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往外涌,连眼睛都有些花了看不真切,不过大老爷的声音却确确实实的传进了她耳朵里头来:“嫌我没本事,就自个儿滚,一天到晚的闹事儿,教个丫头片子连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得出口,你这贱妇,明日就休了你,赶紧收拾了东西,给我滚出元府去!”

大夫人心里一慌,如今她这条件,被休了还能滚到哪儿去?就是娘家完好时,也不一定能收容她,更别提如今她娘家早被抄了,要是真被赶出元府,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这天下间,可没有给单身女人活路的时候,女人连立户的资格也没有,大老爷这是要逼死了她!徐氏越想越是气闷,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末了终于没能撑得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最后的感觉只是额间传来的剧痛,最后陷入黑暗里。

苏丽言冷眼看着大夫人徐氏两眼一翻昏倒在地,脸色死白里透着青灰色,连喘气都急促了,心里却是丝毫同情也没有,刚刚徐氏要是真出言坐实了她不祥人的名声,恐怕活活被元家逼死,旁人也不会多说上半分,徐氏此人心狠手辣,对她就是再好也属无用,就算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儿子,可是用心与手段也实在是太恶毒了一些,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人怜悯。只是苏丽言倒是没料到这个时间如此恰好,刚好大老爷就带了元家三兄弟进来,说来也怪大夫人最近运气实在太差。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房有人私奔

大老爷暴怒无比,徐氏昏倒了,他也没善罢甘体,本来元家被贬就是他心上的一个耻辱,恰好将气发泄在了徐氏身上,一点也没对她顾念夫妻之情,反倒不顾元湘凝阻止,狠狠在她背脊上踢了几脚,力道不轻,看徐氏嘴角沁出血丝来了,也没住手,反倒是冷笑:“当真是晦气!我说咱们元家怎么如此不顺,原来是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害了我元家前程!当真是家门不幸!”看得出来苏丽言的话正巧戳在了大老爷元正林心窝子上,这会儿眼睛都发红了,在场姨娘姑娘们没一个敢上前阻止,看元正林疯狂的神色,个个都畏畏缩缩躲在一旁不敢出声,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要被大老爷发现才好!

徐氏养的几个儿子也没一个上前来说好话,老大是满脸阴沉,提着元淇敏不出声,老二则心有余力不足,而元三,苏丽言看来看去,则是根本看不出他有想要上前劝说的意思,完全是冷眼旁观的架势,再想到这一年来自己所了解他对大夫人徐氏的态度,虽然不知道他与徐氏嫡亲母子怎么闹到现在的地步,但他跟徐氏之间关系不睦却是肯定的,这会儿明显是在看好戏的样子。最后一个愿意为大夫人说话的人,也被大老爷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半晌没敢开口。

元淇敏这会儿被打得脸颊都破皮了,眼神呆滞的看着自己满脸阴冷的父亲,没敢开口说话,连哭也不敢哭出来。她刚刚被大老爷抽了一耳光,又被元凤举打了一耳光,连摇晃的乳牙都被打掉了一颗,这会儿还含在嘴里。没敢吐出来,咬着嘴唇,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像是还有些不敢置信,虽然知道与小孩子这样计较有失体统,不过苏丽言心里仍旧是一阵暗喜,看元凤卿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冲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没吃亏的样子。

“你教的好闺女!”大老爷冷笑了两声,刚刚听到苏丽言那话时。一股火气就直冲头顶来,没让苏丽言再继续说下去,就将徐氏两人给收拾了,要是真叫苏丽言这丫头说下去,元家这个年就甭过了。大家一起跟着丢脸就是!说出元家落魄了,让苏家接济,这难道风光吗?如果苏氏不要脸面了,真要狠了扯起来,最多给她安个泼辣名声,元家得得到什么好处?毕竟元家先落魄再娶她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元家受苏家好处,许多人都知道却不点破,徐氏是不是越老越糊涂。连这样的事情也想不清楚了?

这姑娘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初还敢说自己要侮辱她。一想到这儿,大老爷满头火气又有要往上冲的架势,连忙深呼了好几口气,握了握拳头,看徐氏瘫软在椅子上。没有再开口,不过脸色难看得很,脸口上下起伏,一时间屋里坐满了人,可是却连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楚,元凤鸣忍了许久,终于没能忍住,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脸色苍白,着急道:“父亲,母亲也不是故意的,再者敏姐儿年纪还小,说错话不懂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话没说完,咳了好几声,连气也喘不匀,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苏丽言身上,竟然是示意要她开口替元淇敏说好话的意思。

苏丽言心里冷笑,面容凄苦的将头转到一旁,不与元凤鸣目光对上,觉得这二郎君病得久了,脑子也跟着坏了,元淇敏想要陷害的是她,这会儿他的意思竟然要自己给徐氏和元淇敏讲好话,真当她是个傻子了,刚刚才被元淇敏这么下绊子,这下还犯贱上赶着给她和徐氏说好话,到时估计不止博不来好名声,反倒是会让人以为她软弱可欺,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了。看来这元家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平日看着元凤鸣不声不响的一个病秧子,骨子里也是个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的。

元凤鸣看苏丽言呆呆的不说话,又别开头不与自己眼光对上,心里有些不满,不由提高了声音,微笑道:“三弟妹可否说句公道话?”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不过话里显然已经带出不满意了,语气险险有警告的意思。

苏丽言听他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二伯是要妾身说什么?敏姐儿年纪虽小,可有些话当说不当说,照理来讲也应该明事理了,大嫂如今卧病在床,不能教导,指不定身边的丫头婆子怎么嘴碎了,教了这些精怪的,这回说到妾身倒没什么,大老爷与大伯二伯们自然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多加计较,可要是换了旁人不讲理的,真给妾身安了个什么不祥人的罪名,恐怕妾身这条性命,今日就得交待在这儿了,妾身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可也知道祸从口出女子不应犯多言多舌的道理,二伯虽然是对敏姐儿一片爱护之心,可不怕敏姐儿这个性子,往后害了她一生?苏丽言毫不客气,虽然语气还是温婉恭敬,不过却将元二郎堵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架得他下不来台,眼见元凤鸣脸色铁青,看着她说不出话,显然气急的样子,偏偏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下气氛更加尴尬。

而大老爷脸上也不好看,苏丽言嘴里所说不明事理的人,虽然说她故意加重音量说不是自己等人,可只要不是傻的,又哪里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当下觉得一张老脸也丢了大半,对苏丽言更加不喜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将气撒在了徐氏等人身上,皱着眉头喝了元凤鸣一句:“你身子不爽利,自个儿就歇着,管这些妇道人家的事做什么?

元凤鸣被他赏了这一句,当下脸色更是难看,青红交错许久,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本来身子就不好,根本受不得气。平日徐氏怜惜他身子有病,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从不给他气受,下人们也惯是会跟红顶白的。哪里不知道二郎君就是大夫人心尖子上的人,平日都小心捧着侍候着,深怕哪点儿没妥贴。照顾得十分细致,如果是平日下人们偶尔敢和徐氏说笑两句,却绝对不敢有谁跟二郎君没上没下的说笑,徐氏绝对不能容忍,元凤鸣就是这样得宠的情况下,就算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是从小一路顺心意的长大。从未被人逆过意思,更别提像苏丽言这样当众不给他留脸面的说话,又惹了大老爷生平头一回对他的斥责,元凤鸣当下就有些忍耐不住,急喘了好几口气。眼睛一番,险些昏倒在椅子上头。

“二郎君身子不适,你们这些奴才,不好好侍候着,这么大冷天,叫他出来走动什么?”大老爷不满的看了元凤鸣身边下人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虽然刚刚骂了一句,不过气消了之后。自然不会再多说,反倒是看到一旁的赵氏,大老爷将气一下子发泄到她身上去:“二郎身子不好,你这做妻子的怎么也不知道体贴着?如此愚蠢没用,又不能给咱们元家留后,连这样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偏偏却不敢开口多说,只是无声的咬着嘴唇哭,连肩膀都不敢抽动,死死的将捏成拳头,身子僵硬无比的样子,那表情委屈得连苏丽言也感觉同情,不过赵氏这人也不是个好的,今日被殃及了池鱼受大老爷喝斥,要是平常,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位!

大老爷发了一阵威,众人都禁若寒蝉,几个姨娘们任由他骂得够了,才赶紧上前来扶了半死不活的徐氏进里屋去了,元湘凝满脸冰冷之色,也跟了进去,因是年节下,家里有人病了是个晦气,在这个时候,连大夫也不愿意出诊的,就算元家多给诊金,人家也不愿意在这大雪天又是元宵十五之前这样热闹喜庆的日子过来给人看病,没得带了晦气。更别提元家也不可能多花几倍银子请大夫给徐氏看病,这会儿太夫人正是不爽徐氏已久,上次太夫人生辰,没能敲到苏丽言银子,全是因为徐氏原因,这会儿还恨她得很,没盼着她病得起不来床就已经不错,哪里又还肯花钱给她请大夫。

徐氏病刚好没多久,又被气得卧床不起,这回她却是知道自己明面上已经得罪苏丽言,深怕她给自己下绊子,也不肯再让她来侍疾,只留了元湘凝一人照顾,元淇敏那日被打了耳光之后,直到元宵十五日后,苏丽言也再没见过她面,听说元大郎给她请了教养的嬷嬷,如今正在学习针线女红,相当于是被关了禁闭。

十五过后,元湘莲带着孟世元回了娘家一趟,她才嫁过去不到一年时光,整个人老了一大截,看起来像是快三十岁的妇人般,身子瘦得厉害,像是皮包着骨架子似的,衣裳穿在身上晃荡得很,原本娇美的面容,这时也消瘦异常,显得颧骨高凸,双颊无肉,一副刻薄异常的模样,早没了之前冰清玉洁的冷淡与高傲,剩的只是市侩,苏丽言见了她一回,张嘴闭嘴尖说话就是尖酸刻薄,两夫妻回去时,苏丽言就眼尖的看到原本早上还戴在桂姨娘身上的一对白玉镯子,这会儿正套在元湘莲双腕上,元湘莲倒是对她冷嘲热讽了一通,苏丽言将她视而不见,如今两人身份不同,她一个外嫁女,两人以后交集也不多,也懒得再搭理她,倒是那孟世元,本来想凑上前来套近乎的,不过苏丽言想到元凤卿的话,对这个看起来外表道貌岸然的家伙也没了好印象,因此也淡淡的,孟世元讨了几回没趣,也就没有再凑过来。

二月时,在元家停留了两个月之久的戏班子终于是要说离开了,太夫人等人倒是颇为不舍,不过要养一个戏班子价钱可不便宜,如今元府的情况众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请戏班子唱一时容易,要唱一世却难,元家又不是当初显赫的时候,苏家陪嫁过来的银子虽多,不过元府家大拖累也大,要养着两房,这些银子省着花还行,真要放开了手脚。估计撑不过五年,元家如今又没个营生,全指望着这些银子,太夫人心里也清楚。因此虽然不舍,仍旧是决定了二月中旬的时候,放这群戏班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