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林寒忍不住摸摸小孩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

“看见了?”林寒直视管家。

管家:“大公子还小。”

“你是不让开了?”林寒冷声道。

管家面无表情,“夫人别让我为难。”

“可你在为难我。”林寒说着绕过他往外走。

管家再次转身拦住。

林寒推开他跨过门槛。

管家三两步跑出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林寒脚下一顿,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庭院中正在忙碌的奴仆陡然停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廊檐下的两人。

“请夫人回房。”管家说着冲身后挥一

下手。

观望的丫鬟婆子放下手中东西。

林寒愣了愣,余光注意到那位不听她命令的丫鬟竟想过来抓她,“你敢!?”

“夫人,得罪了。”管家开口道。

丫鬟伸出手。

林寒的耐心耗尽,但她考虑到这里是将军府,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可别后悔。”

“夫人别让我等为难,我等自然不会后悔。”管家道。

林寒转向那丫鬟,不待她有所反应,抓住她的胳膊往身前一拽。那丫鬟踉跄了一下,林寒抬起腿,发现今儿穿的不是短褐,而是正红色曲裾,空着的手撩起裙摆,松开丫鬟,朝她胸前就是一脚。

砰!

粉嫩的梅花如雪花般纷纷落下,那丫鬟如同烂泥一般从树干上滑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偌大的庭院内静下来,所有人目瞪口呆。

林寒缓缓收回脚,放下裙摆,转向管家,“账房何在?”

“夫人,这里是大将军修远侯府。”管家厉声道。

林寒眉头一挑:“你还要拦我?”

“不才跟大将军学过几招,夫人倘若——”

砰!

枝丫上的梅花掉落殆尽,这次谁也没能看清林寒是怎么出脚的,包括站在她身后的楚扬。

林寒转向众人,“账房先生何在?”目光停在离她最近的中年婆子身上。

“我,我这就去找账房。”

“啊!”

一声尖叫传来,林寒吓一跳,循声看去,一四十岁左右的女子从东边狂奔而来,“相公,相公,你怎么了?相公,谁打的,给我站出来!”

林寒走下台阶,“我,大将军新娶的夫人。”

“你你……”女子抬起头,见林寒面色不善,气焰顿消。眼角余光注意到地上的人双目紧闭,如同死了一样,霍然起身,指着林寒,“凭什么打人?”

林寒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发现女子竟着拖地曲裾,而她身上的曲裾不过到脚踝,女子还同她一样戴着金簪,脸上的厌恶顿时不加掩饰,“凭他奴大欺主,以下犯上。”抓住女人的手,往身前一拽,往后一松,女子跌倒在地,手臂无力的垂下来。

“啊——”

林寒弯腰卸掉她的下巴。

女子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须臾之间,梅花树下多出三个人,一个苟延残喘,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刚刚晕倒。

林寒扫所有人一眼,缓缓问道,“我是不是大将军新娶的夫人?”

“是,是夫人。”

“新夫人!”

“夫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林寒的目光停在惊得张大小嘴的楚扬身上,“我配当你娘,配当你爹爹的妻吗?”

3、辞退门客

小楚扬不禁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点头如捣蒜,配,配,跟他爹爹一样强,不会被他爹爹克死了。

林寒很清楚要想在大将军府过得舒服自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需在乎奴仆。这群不听话,可以全打发出去换新的。她只需跟大将军的三个孩子处好。

林寒见楚玉和小家伙楚白眼中没有惧意,像是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再管仨孩子。

“来人,把库房钥匙找出来。”林寒指着躺在丫鬟身上昏迷不醒的管家,“库房钥匙乃贵重物品,应当在他——”

“出什么事了?”

林寒心中恼怒,谁这么不长眼。

循声看到两位身着甲胄,腰配长剑的男子大步进来。林寒面露狐疑,将军府怎么会有士兵,“我在收拾不听话的奴才。你二位是?”

俩人看到春梅树下的三人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就转向林寒,“启禀夫人,卑职姜纯钧,他乃沈赤霄。”看一眼同伴,“我等本是宫中卫尉,奉陛下之命保护,保护大将军的家眷。”

林寒注意到他停顿一下,大抵想说保护三位公子。但见他及时改过,而自个又刚嫁进来,他一开始没把她算进去在所难免,便笑着说,“有劳——”

“爹?”

“娘?”

“爹娘,你们怎么了?”

林寒顿时怒上心头,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你们又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不得无礼!”沈赤霄开口道,“这位是夫人。”

“夫人就能打人?”两位二十岁左右到的男子同时开口。

沈赤霄神色一怔。

林寒险些笑出声来,纪律严明的禁卫军怕是做梦都不敢想世间还有这等没规矩的奴才,“夫人不能打人,但将军夫人可以打奴仆。这位小将军——”

“不敢,不敢,夫人喊卑职赤霄便可。”沈赤霄慌忙说。

林寒闻言对突然出现的卫尉愈发好感,“府上只有您二位?”

“不是。院中有两位,还有两位在门外。还有四人——”

“还有四个在睡觉。”楚扬接道。

林寒扭头冲小孩笑一下,“我知道了。劳烦沈,赤霄把廷尉请来。”

廷尉?”姜纯钧和沈赤霄异口同声。

林寒指着梅花树下的三人,“管家中饱私囊,贪墨大将军的银钱——”

“你胡说!”冲着管家喊爹的男子开口道。

林寒脸上的笑容凝固,“我没和你说话。”

“你和谁说话也不能乱说。”男子指着林寒。

林寒不由得想到死前遇到的那个胆敢挑衅她的丧尸王,快速到男子面前,伸手卸掉他的下巴。

“你——”

林寒转身把另一人的下巴卸掉,俩人惊得瞪大双目,痛的啊啊啊,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心里登时畅快了。

“劳烦赤霄速去把廷尉请来。”林寒再次开口。

沈赤霄被林寒的动作惊呆了,闻言回过神就看身旁的姜纯钧,这位是将军夫人?

姜纯钧微微颔首,是的。

这么厉害不会再被大将军克死了吧。沈赤霄眨了眨眼睛。

姜纯钧再次点一下头。

“沈赤霄?”林寒拧眉,难得她记错了。

沈赤霄连忙说:“卑职在。夫人,只请廷尉大人?要不要请丞相——”

“府里的事无需劳烦外人。”林寒道。

沈赤霄心底又是一惊,瞥一眼姜纯钧,林丞相何时变成外人。

姜纯钧轻微摇一下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夫人,卑职这就去。”沈赤霄行个拱手礼转身离去。

“沈大人干什么去?我刚听到哇哇的叫,出什么事了?”

沈赤霄脚步一顿,“先生,回头再说。”说完越过说话之人。

而没了他遮挡,林寒看到四位三十岁左右,身着黑边白袍,书生模样的人向她走来。

林寒不禁皱眉,将军府怎么这么多人,一波一波接一波。

“他们又是谁?”林寒本以为她一脚把丫鬟踢吐血,楚扬会出言阻拦。

可楚扬没开口,楚玉和楚白也没被她的暴力吓到,林寒不知仨孩子见惯了大场面,还是觉得长辈教训奴仆,晚辈不得插手,反正林寒很高兴三个孩子的表现,便直接问楚扬。

楚扬也没让林寒失望:“府上的舍人。”

舍人不就是门客吗。

大将军远在边疆,府中只有三个幼崽,要门客做什么。难道教仨孩子兵法谋略。可有个百战不殆的爹,哪用得着门客。

大将军总不至于

想谋反吧。

皇帝很得民心,懂人心擅兵法的大将军不会不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再说了,大将军就比皇帝小六岁,皇帝整日在宫里养尊处优,大将军连年征战沙场,指不定大将军都活不过皇帝,拿什么谋反呀。

可是这样就更不用门客了。

林寒心里七想八想,面上不动声色,“诸位怎不在房中歇息?”

“管家所犯何事?”打头的门客开口问。

林寒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犯什么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些小事。”林寒道。

“小事就把人打成这样?”那人指着面色苍白的管家不敢置信地惊叫道。

林寒面若冰霜。

姜纯钧瞬间感觉周身发冷,“先生有所不知,他们本是老夫人买的奴隶,大将军心善削去他们的奴籍,改同他们签锲,他们不感恩戴德,还敢中饱私囊,夫人若不是念着他们往日苦劳,早命人把他们乱棍打死。”

林寒楞了一下,难怪管家和丫鬟都自称我,而不是像丞相府的奴仆那样口称婢子、奴才。合着这些人无一贱籍。

“姜大人这样讲,那我也有话要说,我们都是大将军的人,乱棍打死也是由大将军出手。”

林寒和姜纯钧同时看向说话之人,见其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说完还不住地打量管家的儿子,姜纯钧眉头微皱,林寒想笑。

这个将军府还真有意思。

“这位姑娘所言甚是。”先前说话的门客再次开口,“夫人,不论管家犯了什么错,都该等大将军回来定夺。”

林寒瞥他一眼,转向匆匆来迟的账房,“去把账册,还有府中的名册以及钱全部搬过来。”

“夫人——”

林寒冷声道:“去!”

账房先生打了个哆嗦,慌忙带人去搬东西。

“夫人这是何意?”另一位门客开口。

林寒看了看四个吃闲饭的,也懒得问他们姓甚名谁,反正过了今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既然四位先生看不惯我这个妇道人家的做派,那我就不留几位了。”

姜纯钧不禁说:“夫人——”

林寒抬手。

姜纯钧倏然闭嘴。

四人见状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你要赶我等出去?我等可是大将军亲自请来的。”

大将军

有定国安/邦之才,林寒不信他会请连主次是非都不分的人。倘若大将军当真请过门客,不把他们举荐给皇帝,也该带他们出关为自己筹谋划策。

可大将军只是把四人安置在府中,说明四人有才也没到让大将军另眼相待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亲自相请。

“楚扬,他们是你爹爹请来的?”林寒问。

小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过爹爹说,不懂的可以问先生。”

“姜,纯钧,他们是大将军请来的?”林寒转向姜纯钧。

姜纯钧迟疑片刻,道,“卑职不是很清楚。”

那就不是。

林寒明白姜纯钧真正意思,也不再为难他,“你们是大将军请来的,那等大将军回来,我再让大将军去请你们。”不待四人开口,“账房来了吗?”

“在在,小的在。”

东厢房最中间的房间里跑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方才离去的账房先生。他身后跟着几人,有人抱着竹简,有人抱着木盒,有人抬着箱子。

林寒见抬箱的几人累得脸通红,瞬间知道那间房可以通往隔壁小院,否则这么短的路,不可能累红了脸。

今儿早上林寒问了一下丫鬟将军府的布局。

整个大将军府说是府邸,其实是个建筑群。主院很像“日”字形二进院,前中后正房阔七间,两侧厢房阔五间。

主院左右两边有三排小院,每排有两处小院,其中每处都有正房三间和两间偏房。林寒记得楚扬哥仨早上从西边过来,那西边就是哥仨的小院。

早饭是从东边端来,而方才账房也是从东厢房出来,也证实了林寒的猜测,灶房、账房以及奴仆的房间都在东侧。但如今不是追究奴仆住哪儿的时候。

林寒看到院中乌央央一片人,就这还有许多昨夜当值的人在睡觉没能过来,登时不敢想象将军府有多少人。

可她再一想这些人没一个是只给吃穿,不用给月钱的奴隶,心就一抽一抽的痛。大将军是个好人——达则兼济天下啊。

然而,林寒没这么好的气量。

末世十余年尝遍世间艰辛,今生又捉襟见肘,可不舍得拿钱养蠹虫。

林寒待账房先生身后的仆人把箱子放下,就开口道:“取十二贯钱送给四位先生,请四位先生家去。”

4、大将军没钱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

林寒料到这点,不说她是新夫人,她就是大将军的娘,要辞退府上的门客那也得支会大将军一声。

“我说的话这么难懂?”林寒看向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扭头看姜纯钧,快劝劝。

姜纯钧拿着朝廷俸禄,奉命保护大将军的妻儿,可没权管大将军的家事。再说了,林寒又不是寻常女子。她乃丞相长女,得罪林寒,无需她吹枕头风,回娘家抱怨一句,林丞相就能捏死他。

姜纯钧心底万般震惊,也不想掺和,就给楚扬使眼色。

楚扬悄没声息地走到林寒身侧,扯一下她的衣袖。

林寒厌恶今生的爹娘,也不喜欢前世的爸妈。重男轻女不说,凡事一言堂,从不在乎她的想法,包括在婚姻大事上面。

若不赶上末世,她不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就得跟父母断绝关系。以至于林寒偶尔会想,如果她有孩子,必须尊重孩子,不能被原身家庭影响,变成她讨厌的人。

“他们是府上的舍人,可你爹爹不在家,用不着他们啊。”林寒转向楚扬轻声细语说道,“你爹爹说不懂的问他们,你问过吗?”

楚扬想也没想,“不曾。”

“那为何还留着他们?”林寒又问。

这话把小楚公子问住了。

楚扬皱了皱小眉头,思索好一会儿,“爹爹会生气。”

“担心你爹爹生我的气?”林寒问。

楚扬想想,使劲点一下头,是的。

“你在屋里说我死了跟你爹爹没关系,是不是怕你爹爹把我克死,我爹怪你爹爹?”楚扬毫不迟疑地点一下头。林寒乐了,“我命硬,不会被你爹爹克死。你爹爹知道这点就不会怪我。因为你爹爹行军打仗不在家,我可以帮你爹爹照顾你们哥仨。”

姜纯钧不禁开口,“夫人——”

“休要再劝。”林寒抬起左手,见楚扬的小脸上还有些担忧,“我给他们每人三贯钱,足够他们在长安城生活仨月。三个月后你爹爹就该回来了吧。”

楚扬不清楚,便看向姜纯钧。

“此战若胜大将军会先回来,无需仨月。”姜纯钧道。

林寒心底

微惊,这么快吗。

“听到了吧。你爹爹回来要是还想用他们,可以再去找他们。”林寒不给楚扬以及那四人开口的机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楚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想了又想,点一下头。

林寒转向账房,账房先生把钱拿出来。林寒的目光移向四位门客,眼底的鄙视全然不加掩饰。四人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林寒的表情,脸上霎时露出恼怒之色,抓过铜钱就走。

林寒很是失望,她本以为四人一气之下会不要钱。

倘若不要,林寒会觉着可惜。然而,见四人这幅德行,不禁庆幸没有退让。随后转向先前去抬钱的小厮,“帮四位先生收拾收拾,亲自送先生出府,别忘了提醒他们把钱收好。”

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

将军府上上下下百十余口,可想而知是是非非有多少。而能在这里当差,还能在目中无人的管家手下讨生活,就不可能是个傻的。

四人稍稍一想就明白,林寒让他们盯着四人别乱拿东西,再广而告之林寒给了他们十二贯钱。

姜纯钧能被选到宫中,还能被派到将军府,自然不是根木头。起先还担心四人乱嚼舌根,坏了大将军的清誉,闻言往旁侧退几步,由着林寒施威。

府中奴仆看到姜纯钧的动作,个个缄口不语,如同锯了嘴子的葫芦。

一时偌大的庭院静的林寒只能听到北风呼呼而过的声音。

林寒心底暗笑不已,面上不动声色,移向抱着账册的小厮,“账册放箱子里,去把所有人找来。不包含几位卫尉。”随即扫一眼其他人,“有亲戚在府上的跟亲戚站一块,没有的就呆在原地。”

这次没人再迟疑犹豫,林寒话音一落就呼啦啦动起来。

待院中再次静下来,其他人也到了。

林寒指着被管家压在身下的女子,“她亲戚朋友在何处?”

账房先生下意识往东南角看去。

府里人太多,以至于不论林寒往哪边看,看到的都是乌黑乌黑的人头。林寒也懒得叫人出来,“这个月的月钱给他们,再补他们一个月。”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寒。

林寒冷笑,“又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