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将军。”来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长相俊美,行动处透出些许潇洒,倘若林寒
在此定会十分意外,一个术士的长相气质快把大将军比下去了。
殊不知他能被重用,靠的不全是测字算卦卖弄学问,而是这幅相貌。
他若长成林长君那样,皇帝商曜可没心情天天招他谈经论道,研究卦卜之事。
商曜颔首,“给大将军挑个宜嫁娶的吉日。”
“诺。”张淮拿出六枚铜钱往地上一扔,闭上眼掐指一算,“启禀陛下,六月十八极好。”
商曜算算,“还有一个多月?再近没了?”
“没了。”张淮道。
商曜眉头微蹙,“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他的大将军可怎么洞房啊
“陛下,微臣以为六月十八日很好。嫁衣没有穿两次的道理,林氏的嫁衣得重新做。”楚修远躬身道,“微臣的喜袍也得重新做。”
商曜:“你们不嫌热?”
“臣府上的冰还没用,热也是拜天地那一会儿。”楚修远道。
商曜还是觉得六月十八日不好,一看楚修远固执的样儿,想了又想无论如何都得拜堂,免得人被他“气”走,再追都没个正经理由。
“那就六月十八。张淮,没你的事了。”
张淮:“微臣告退。恭喜大将军。”冲楚修远行个拱手礼便离去。
商曜转向楚修远,“你府上还有没有会做喜袍的绣娘?”
“有吧。”府里人少了大半,大将军也不能确定。
商曜忍住数落他的冲动,命小黄门宣少府。
“不用,陛下。”楚修远忙说。
商曜抬抬手,楚修远闭嘴。商曜满意了,“回去告诉林氏,这是朕的主意。”
楚修远不解其意,也没敢阳奉阴违,到家就对林寒道:“过会儿少府会带人来给你我量体裁衣。”
“少府?”林寒惊呼。
楚修远点头:“做凤冠霞帔。陛下不放心外面的绣娘。”
林寒欣喜,“陛下有心了。将军有没有谢谢陛下?”
大将军忘了,只顾拒绝。
林寒见状,再次确定她没猜错,皇帝拿楚修远当弟弟,导致楚修远认为这点小事无需致谢,“将军跟陛下说十二日便可过来?”见他点头,“下午还是上午?”
“上午凉爽,上午。”
林寒:“那一早起来就得把瓜摘掉。”
“摘那么早做什么?”
楚修远不解。
林寒也没瞒他,“听说放井里冰一会儿才好吃,我还没试过。要不过两天试试?正好端午也快到了。”
“端午要包粽子?”楚修远问道。
林寒:“将军喜欢粽子?”
楚修远不甚好意思,但林寒也不是外人,大将军还是点了点头,免得林寒误会他不喜。
林寒见他诚实,翌日就思索粽子的口味。
前世林寒最爱吃的是肉粽,可惜如今的猪肉没法往粽子里包,林寒又不会做豆沙,这样一来选择又少了。
林寒思来想去,端午早上命采买去买些咸鸭蛋和红枣。早饭后教厨子包咸鸭蛋蛋黄和红枣粽。
此时的粽子要么是淡而无味的白粽子,要么是发黄的碱水粽。厨子很担心那两样包出来无法入口,主人家再怪罪。
林寒直言她吃,厨子才敢放心包。
庖厨煮粽子的时候,林寒带几个丫鬟小厮去摘品相不好的白瓜和青瓜。至于品相好的,自是留着招待皇帝。
然而,品相不好的瓜放井水里冰上半天,也比在太阳底下晒半天,品相好且熟透的瓜美味。
楚修远吃四个粽子,又吃掉整整一个白瓜,还想继续吃时突然打个嗝,方把手给缩回去。
“您这样还好意思数落我。”楚沐看到他叔父的动作,故意气他,“吃不吃黄瓜?小侄去给你摘两个。”
楚修远抄起瓜皮就要砸他。
林寒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掉在地上黏糊糊招蚊虫。”
“娘,娘,快来!”
林寒叹了口气。楚修远放下瓜皮擦擦手,起身到门口,“又怎么了?吃瓜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我喊娘,没叫爹爹。”
楚扬的声音传进来,楚沐险些被瓜给呛死过去。
林寒忍着笑问,“爹和娘有何区别?”
“娘才不会说吃瓜还堵不住嘴。”楚大公子把吃了一半的瓜递给丫鬟,不忘瞪他爹一眼。
楚修远脸色骤变。林寒不等他发火就数落楚扬,“我跟你们说多少次不许往葡萄架下钻,又往葡萄架下跑,那底下有什么?”
“有知了猴。”楚玉大声说。
林寒没听清,“什么?”
“知了知了叫的知了猴。”楚修远道。
林寒奇怪,“院里怎么会有那个?”
“
从前院飞来的吧。”楚修远看向大儿子,“你抓到了?”
楚扬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小孩,“小弟从地下抠出一个还没脱壳的,我让他扔掉,他不听还咬我的手。”
林寒表情微变,连忙走过去。
楚修远大步跟上。
楚沐拿着瓜跑出来,看到娇滴滴的大宝宝捏着一个知了猴咧嘴笑,不禁说,“平时一碰就哭,这会儿怎么不怕了?”
“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林寒说着给他夺走。
小孩儿瘪瘪嘴就要哭。
“我没扔,放起来明儿给你做了吃。”林寒抢先道。
小孩的眼泪憋回去。
饶是楚沐这几日见过好几次,再看到小孩儿变脸,依然倍感好奇,“他这是跟谁学的?”
小孩儿瞥他一眼,抱住林寒的大腿仰头看着她要抱抱。
林寒扔给楚修远,弯腰把小孩儿抱起来,见他手上全是泥巴,就领着他去洗手。
楚修远见他走远立即把知了猴扔了。
“不可以扔。”楚扬忙说。
楚修远:“你娘哄宝宝——”
“娘从不哄我们。”小楚玉接道。
楚修远皱了皱眉。
楚沐不禁问:“那东西怎么吃?烤着吃啊。”
“这得问娘。”小楚扬朝堂屋看一眼,“娘说可以吃就可以吃。”
楚沐笑看着楚修远。
大将军叹了口气,怎么扔出去的又怎么给捡回来。
好在闹了一场的大宝宝困了,林寒用温热的面巾给他擦擦身体,小孩儿浑身舒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丫鬟把小孩儿抱走,楚修远就把知了猴放林寒面前的方几上,“这个可以吃?”
林寒不禁看一眼楚修远。
楚修远下意识摸摸脸,他脸上有什么吗。
“大将军在民间待十几年,竟不知这东西可以吃?”林寒当真诧异,“这个没脱壳的在加了水的桶里放上一夜,第二天脱掉壳,表皮干干净净,用水冲洗一遍便可放油锅里煎炒。”说着一顿,“我忘了,您家没铁锅。”
楚修远:“所以可以吃?”
林寒点头。
楚扬和楚玉相视一眼。
没容他俩起身,楚修远开口,“不行!”
林寒吓一跳。
小哥俩打了个哆嗦。
“干什么去?”楚修远问。
楚扬下意识说:“不
24、尖酸刻薄
皇帝商曜直视门房,快说!
门房缩了缩肩膀,“是——是是大将军老家的人。”
“谁?”商曜反应过来就看楚修远,“你老家还有人?”
楚修远被他问蒙了,迟疑不定,“有吗?”
林寒好笑,“有没有您不知道?”
“好像有。但家父去得早,亲戚担心微臣找他们借钱借粮,二十年前便同臣断绝来往。后来得知臣搬到京师来找过臣,可是被母亲骂走就没来过。”楚修远仔细回想一番,“又找来是知道母亲走了?”看向商曜和林寒。
商曜:“别看朕,这事朕不知,也没听皇后提过。”
“我也不知道。”林寒对楚修远道,“除了我娘家人,就没人来找过我和将军。”
“夫人,将军,不是楚家人。”门房弱弱地说。
“不是?!”
楚修远、商曜和林寒异口同声。
门房被吼得后退一步,“他们说是,是将军的同窗。”
“你上一个月私学还有同窗?”商曜惊讶。
林寒吃惊,“将军只上一个月学?”
这是什么天才。
“爹爹的兵法跟谁学的?”小楚扬也极其震惊。
商曜接道:“太傅教的。”说着,一顿,“朕倒不知朕还有别的同窗。”
“所以那几人是来打秋风的?”门房说着看一眼林寒。
商曜和楚修远见状跟着转向林寒,她是怎么料到的。
这是又把她当高人了。
林寒心底倍感好笑,“妾身担心不学无术之人糊弄将军,将军碍于颜面不好把人撵走,就对门房说以后自称学识渊博,能帮助将军的人一律不准放进来,因为那些人都是来打秋风的。”
这点商曜极为赞同,楚修远不需要门客。
“那些人怎么说的?”商曜问门房。
门房回想一下,“他们只说来自将军老家礼泉县,是来帮助将军的,要小的引见。小的不由地想起夫人的话,没敢放他们进来。现下应该还在门口等着。”
“我过去看看。”楚修远道。
“不行!”
商曜和林寒同时开口,随之两人相视一眼。林寒示意商曜先说。
皇帝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此事将军过去不妥。”皇帝和林寒在
同一条战线上,林寒便想什么说什么,“来府上找将军,而不是去衙门,甚至宫门口,也没递拜帖,这算是家事。妾身乃将军府当家主母,家事理应妾身来处置。”
商曜笑了,真心笑了,冲林寒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他决定不再追究林寒的来历。盖因她一心向着楚修远,楚修远无恙,就不会波及到他。
“你夫人说的极是。”商曜对楚修远道,“家事就该女人处理。”
林寒乐了,这个皇帝有点意思,“那妾身去去就回。”
“娘,我和你一起。”楚扬慌忙抓住她的手。
楚玉跟着说,“还有我,娘。”
“我的。”大宝宝高声道。
商曜放下小太子,“领弟弟玩会儿,你舅母去处理点事。”
小太子冲大宝宝招招手,“我们去摘樱桃?”
大宝宝看了看他两个哥哥,又看看新来的小哥哥,虽然很讨厌,但看在樱桃的面上,大宝宝决定先原谅他,摘了樱桃再跟他分手。
“我们看着娘,娘不会丢。”楚扬以为他不想去。
大宝宝立即把手递给小太子,小太子拉着他就让奴仆带路——去摘杨梅。
商曜示意内侍跟过去。随之冲楚修远使个眼色。
楚修远苦笑。
“不想听听?”商曜直白地问出口。
楚修远知道他想看热闹,便点一下头,随他到影壁后面等片刻,大门重新关上才绕过影壁移到门后。
商曜指一下影壁,小声道:“这个建的好。”
“陛下,林氏在问他们是谁。”楚修远示意外面开始了。
商曜倏然住嘴,就听到一个男人道:“我等是大将军的同乡,你又是何人?”
“你们来找大将军,都不事先打听打听将军府有哪些人?”林寒说着话眼睛也没闲着,打量三人一番,白色的长袍快变成褐色,头发有些凌乱,风尘仆仆的模样,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瞧着得有三十多了。
几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子来帮助比他们年龄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林寒怎么想都觉得荒谬至极。
三人相视一眼,再转向林寒,试探着问:“你便是林丞相之女?”
“才知道?”林寒笑道。
三人忙整理一下衣裳和发型,拱手道:“我等眼拙,
望夫人海涵。”
“什么海涵不海涵的,我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门内的商曜忙用拳头挡住嘴,看到楚修远瞪大双眼,“没想到?”
“她,她一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还是林寒吗?”指着大门,怎么会说出这般戳心窝子且无礼的话。
商曜不禁扶额,他果然不该对一个能把前妻“气”跑的人有过多期待,“林长君都拿她没办法,你还当她是只温顺的猫儿?温顺也是老虎打盹的时候。”
“可臣听说都是林家故意找事。”楚修远到现在还记得红菱怎么说的。
商曜想白他一眼,“你府里的人不偏向她,还能偏向林家人。”
楚修远张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门外的三人也哑口无言,做梦也不敢想大将军的夫人如此尖酸刻薄。
三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其中口才最好的那位开口道,“夫人,我等乃大将军的同窗,和大将军有要事相商,还请您让我等见大将军一面。”
“如果我不呢?”林寒笑吟吟问道。
“大将军会很生气。”
林寒看向楚扬,“你爹爹会生气吗?”
“不知道。兴许会吧。”小楚扬话音一落,三人面露喜色。
林寒转向楚玉,“你爹爹生气会怎样?”
“不会怎样啊。”二公子实话实说,“爹爹天天气得要打宝宝,也没见他打。”
林寒点了点头,“所以不会怎样,那咱们也不用担心你爹爹生气喽。”
两小孩同时点头。
三人脸色涨红,难以置信,“你们拿我们和一个孩童比?”
“不和宝宝比,爹爹生气也没用啊。”楚大公子很认真很认真,“爹爹和娘的武功不相上下,要是加上我和弟弟,或沐哥,爹爹只能束手就擒。”
二公子接道:“是呀。爹爹敢揍我和哥哥,也不敢和娘置气。”
商曜不禁转向楚修远,你俩还打过?什么时候?在哪儿打的?快和朕说说。
楚修远赧然道,“误会,误会。”
商曜嗤一声,骗鬼呢。
三人也认为两个孩子骗鬼,林寒一个弱女子的功夫跟大将军不分伯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等见大将军?”
林寒点头,“是的。”
“我等乃礼泉名士。”
林寒倍感可笑,“名士从来不会自称名士,因名士不是自封的。”
“你——你此话何意?”
五月中旬的天很热,将军府坐北朝南,林寒顶着烈日在门外站这么一会儿,额头就直冒汗,心里的不耐也达到极点,“我说你们会写几个字,就充当大尾巴狼招摇撞骗,还骗到将军府。现在听清楚了吗?”
三人脸色再次涨得通红。
“你——”指着林寒,“不怪孔老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商曜和楚修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林寒面色不改,笑吟吟道,“还算你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难养。”
三人愣了愣,反应过来难以相信,“你骂我等是小人?”
“不,你们不是小人,你们是又穷又小的人。”皇帝在府里,林寒不但不能放他们进来,还要让皇帝看到将军府的态度——绝无供养门客,结党营私之心。可林寒又担心气不走他们,便故意伸出小拇指比划一下,“心眼就这么小。”
三人脑袋里翁一声,涨得脸发紫,同时指着林寒,“你你——莫欺少年穷!”
“咳!”林寒呛着。
三人误以为林寒被他们吓到,转身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林寒注意到这点惊觉不妙,可不能前功尽弃,“大宝,二宝,他们刚才说什么?莫欺少年穷。”
“是呀。”楚扬说着皱了皱眉,打量一番比他爹爹还老的三人,“就你们还少年?我看你们只有穷是真。”
“噗!”皇帝商曜连忙用拳头抵住嘴。
楚修远一脸的无奈,“这孩子说话怎么也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