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想了想,道:“娘亲随爹爹出征回来吧。”

大宝宝不禁说:“当初就不该让娘亲去。”

楚扬接道:“可惜你也拦不住。”

大宝宝转向他,大声问:“你跟谁一边的?”

楚扬正想说什么,抬眼看到爹娘从东边回来,“我跟娘亲一边的。”

大宝宝正想说他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爹和他娘手拉着手回来,顿时觉得眼睛疼——刺得慌,犹豫片刻,跑过去,冲开紧握的两只手。

林寒吓一跳,忙扶着他,“慌慌张张干什么去?”

大宝宝抱住他娘亲的胳膊,“不干什么,就是想娘亲了啊。”不待她开口,拽着林寒往中堂去,“娘刚才是不是去庖厨了?”

林寒轻微点一下头,“叫厨子加一个大宝宝爱吃的菜,高兴吗?”

大宝宝听了他二哥的那番话,很难高兴起来,想生气也生不起来,谁让整天粘着他娘亲的人是他爹爹,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呢。

大宝宝搁心里叹了口气,爹爹真是个老狐狸。抬头扬起笑脸,“高兴。娘亲,午膳吃什么啊?”

林寒:“猪肉炖粉丝,玉米面煎饼,还有你最喜欢的鸡腿肉。”

大宝宝听到“鸡腿肉”当真高兴起来,“没有娘亲喜欢吃的吗?”

林寒笑着说,“你喜欢吃的娘亲都喜欢。”

放在以往此话能骗到大宝宝,然而,今天的大宝宝已不是昨天的大宝宝,“爹爹喜欢吃的娘亲都喜欢还差不多。”

楚修远跟在母子二人身后,闻言挑了挑眉,道:“不错。挺了解你娘亲的。”

大宝宝脚步一顿,回头瞪一眼他爹爹,哼一声,就和他娘亲去洗手。

饭毕,各回各屋休息。

离大将军府大约百余丈的一处宅子里,时不时传出争吵声,偶尔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此时楚沐倘若在此,定能认出这里便是他曾经拜访过的陆家。

次日,午时两刻,楚修远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甫一坐下就去端林寒面前的茶水。

大宝宝正想挤兑他爹爹两句,看到他爹爹一脸倦容,把话咽回去。

楚扬冲他招招手,哥仨悄悄退出去。

林寒又给他倒杯水,“出什么事了?匈奴又死灰复燃?”

楚修远:“与匈奴无关。”

林寒:“这个天蚊子都没了,总不能闹蝗灾吧?”

楚修远又喝一口水,道:“韩王没了。”

林寒的手抖了抖,险些把水壶丢出去,“陛陛下的弟弟?怎么这么突然?”

楚修远不知该怎么说。

林寒屏退左右。

楚修远又往四周看了看,三间正堂内只有他夫妻二人,这才开口道:“死在女人身上的。”

“咳咳!”林寒慌忙别过脸,怕咳到他杯中。随即就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修远:“韩王府的医者本是御医,陛下派过去的。韩王家眷想瞒也瞒不住。这事太丢人,陛下恶心,就交给我处理,从巳时一直忙到刚才回来,脖子都僵了。”说着,不禁伸手揉揉。

然而,写了太多公文,楚修远的手也酸,揉两下干脆收回来继续喝水。

林寒见状,移到他身后,用胳膊肘帮个按几下,待他肩上的肉软了,才改用手捏,“还以韩王之礼下葬?”

楚修远:“不然能怎么办。他是陛下的亲弟弟,人都死了,陛下还揪着不放,百姓定会认为他的死跟陛下脱不了干系。”

林寒:“只有愚昧无知之人才会这么想。他已是瓮中之鳖,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陛下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楚修远笑道:“话虽如此。可陛下也不是黄白之物,人人都爱。恨他的羡慕嫉妒他的,哪怕知道此事与陛下无关,也会推到他身上。”

林寒:“所以养蜂的事你也没顾得提?”

楚修远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让她自己体会。

林寒手上用力。

楚修远倒抽一口气,就去拉她的手。

林寒朝他肩膀上一巴掌,移到他对面坐下,离他远远的。

楚修远:“我也想,但被别的事给弄忘了。后来再想起来,陛下都走了。我总不能再去找陛下吧。”

林寒:“除了韩王,还有别的事?”

楚修远想想,“我说可以,你不准幸灾乐祸。”说着,端起水杯。

林寒没想过笑他,可听他这么一说,反倒忍不住问,“谁死了?”

楚修远险些被水呛死,连忙放下杯子擦擦嘴,“别胡说。”

林寒:“谁让你磨磨唧唧的。”

楚修远放下汗巾,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林寒见状,越发好奇,“你那个几个相识多年的好友被陛下一撸到底?”

楚修远:“你就不能盼人点好?”

林寒:“能让我幸灾乐祸的人,除了你的好友,还能有谁?”说着,仔细想想,真没有。

楚修远闻言,不敢再磨叽,端是怕她下一句诅咒人全家,“陆太常的那个女儿近日相看人家,看了一家又一家,家家不满意,闹得陆太常寝食不安,早上一见着就问,我这边还有没有青年才俊。我又不是——”

林寒忙说:“等一下,跟楚沐订婚的那个,还没嫁出去?”

楚修远被问愣住了,“嫁过?”

林寒反问:“都一年多了,还没嫁人?”

楚修远明白,林寒误以为陆家姑娘早嫁人了,“没有。刚跟楚沐退婚,好像就有人要给她说亲,不知因为什么没见。听陆太常的意思,最近不知怎么了,跟中邪似的,主动开口要相看对象。结果……”不禁摇了摇头。

林寒接着他的话说:“有楚沐那个珠玉在前,看不上后来的鱼目,是不是特后悔?”

楚修远:“这倒没有。”

林寒:“不是嘴硬?”

楚修远不爱说人长道人短,今日跟林寒说这么多也是因为林寒是他的妻,世间最亲密之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寒见状,不禁说:“虚伪!”

楚修远挑眉,“夫人,我可是你夫君。”

林寒:“我胳膊肘子没往外拐。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真没后悔,陆太常会找你?三条腿的青蛙没有,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楚修远冲林寒勾勾手。

林寒一脸警惕,“干什么?”

楚修远:“过来让我看看我夫人怎么那么聪明。”

林寒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瞪他一眼,“幼稚!”

楚修远的胳膊撑着桌子,一手托着脸一手给自己倒杯水,“此事别让楚沐和娉婷知道。”

林寒:“我不讲也瞒不住。凭陆家姑娘见一个不行,见一个嫌弃,谁都不讲,官媒也忍不住跟人抱怨。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还是陆太常家的事,不出三天就能传遍京师。”

楚修远想想他克妻的名声都能传遍天下,顿时觉得林寒说的很有道理,“那也是她自找的。”

林寒点头,“被陆太常惯坏了。”

楚修远:“陆太常大概觉得女儿家,娇惯一点就娇惯一点,反正不会给家族招来欺君之罪,灭顶之灾吧。”

林寒:“但有可能给她夫家招来祸患。幸好当初我没过去。”

楚修远听她这么说,也不禁庆幸林寒态度坚决,“我今儿算是明白了。”

林寒下意识问:“明白什么?”

楚修远笑看着她,“妻贤夫祸少啊。”

林寒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嘴瞪他一眼,就去喊几个孩子回来用饭。

饭毕,天空飘起小雨,林寒忙提醒家丁把蜂箱移客院里。

孰料自此年前再也能搬回后院,只因雨过气温骤降,天气异常寒冷。

没过几日,京师长安就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

小雪过后天晴了半个月,气温回升一点点,又下起了大雪,断断续续,也到了除夕。

除夕和初一中午,楚沐和他老婆在林寒这边吃的。

林寒本想让他们除夕和初一早上也过来,但天冷,小侯爷难得休息,等他磨磨蹭蹭起来,太阳升高,大宝宝都跟两个哥哥到东市玩一圈了。

天寒地冻,楚沐和他老婆吃过午饭回去,呆在屋里就不想出来,所以晚膳也是在自家用的。

初一晚上,林寒和楚修远用热水泡脚的时候,楚修远就忍不住说,“二十九那天楚沐嚷嚷着三十和初一他家不做饭,都来这边过,我说他起不来,他还不信。”

林寒:“以后再说你装听不见,不然回头他自己想起来还不好意思。”

楚修远往盆里添一点点热水,道:“我就没搭理他。”

林寒见他添的水还没他脚上沾的多,抬手舀半勺倒进去。

楚修远惊呼一声,就瞪林寒,“干什么?”

林寒把水瓢放回去,“又没往倒在你脚上。瞧你娇气的。”

楚修远指着盆里的脚,“咱俩谁娇气?!”

林寒低头看了看,她的脚比楚修远的白很多,“你娇气。”

楚修远拿起布擦擦脚。

林寒:“不泡了?”

楚修远:“不泡!”

林寒擦擦脚,让丫鬟进来收拾干净,才去找楚修远,“你睡觉的时候脚别往我腿上放。”

楚修远:“那你再去拿一床被褥。”

林寒下意识问:“为什么?”

楚修远:“你一睡着就往我怀里钻,我睡着了不知道,定会碰到你的脚。你不让我碰就分开睡。”

林寒气笑了,“要不要脸?”

楚修远:“不如你脸皮厚。”

林寒摩拳擦掌,笑看着他,“大将军,你说这大过年的,我要是把你的脸挠花,是不给陛下面子,还是不给万千将士面子呢?”

楚修远笑着说:“我说你不敢。”

林寒:“试试?”

楚修远点头。

林寒过去,楚修远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甩到床上,不待林寒反应过来欺身上去。

林寒浑身僵住,回过神就挣扎,“你耍赖!”

楚修远褪去她的衣衫,“技不如人,还倒打一耙,夫人,为夫对你很失望。”放下帷帐,床内漆黑一片,林寒担心磕着自己,不敢乱动,“夫君,妾身明儿还得早起。”

楚修远:“我可以说你病了。”不待她开口,“夜深露重,夫人,咱们歇吧。”

次日清晨,楚修远见着几个孩子就说,“你娘亲昨晚做噩梦,半夜没睡着,天蒙蒙亮刚歇下,别去打扰她。”

大宝宝忙问:“做的什么梦?”

楚扬跟着问:“严不严重?”

楚修远一本正经道:“梦见她辛辛苦苦养了半年的蜜蜂都死了。”

仨孩子“啊”一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随后仨孩子就往客院跑。

楚修远笑笑,去洗漱。

片刻,仨孩子回来。

楚修远已坐在室内等用饭,见一个个面带喜色,“怎么样?”

楚玉开口道:“还活着。爹爹,是不是你睡前跟娘说,她的蜜蜂快死了,娘才会做那种梦?”

大宝宝哼一声,“还用问。除了爹爹谁敢拿这事故意逗娘亲。”

楚修远:“这次真不是我。天气太冷,你娘总担心蜜蜂撑不过冬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楚扬只关心一件事,“蜜蜂能等来春暖花开吗?”

楚修远:“倘若等不到,哪还有野蜂蜜。”

几个孩子想想,很有道理。

楚玉不禁说:“娘是关心则乱啊。”

楚修远轻微点一下头,就命丫鬟摆饭。

正月初七,上午,散朝后楚修远留下。

皇帝商曜不由得回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没什么事值得他的大将军私下禀报啊。

商曜试探着问:“你夫人又想做什么?”

楚修远苦笑。

商曜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吐出一个字,“说!”

楚修远把林寒想在芙蓉园养蜂的事和盘托出。

宣室内响起一阵惊呼。

商曜循声看去,有宫女有太监。

皇帝商曜不禁问,“出什么事了?”

守在一旁的太监宫转过身回禀,“奴婢第一次知道蜜蜂还可以家养。”

商曜也是第一次听说,一想到要养蜂的人乃林寒,反倒习以为常,“大惊小怪。”随即转向楚修远,“朕的芙蓉园不是她的芙蓉园,想都不要想!”

楚修远料到他皇帝姐夫会这么说,“不是现在。入秋后臣府里的花没了,再借陛下的芙蓉园——”

商曜:“不行!”

楚修远拱手道:“喏!”

四月三十日,清晨,楚扬、楚玉和楚大宝宝从西厢房出来,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一口气。

随后大宝宝开口道,“咱家院里真香。”

楚玉点头,“全是花香。”

然而,吃过午饭,哥仨躺在榻上正要进入梦乡,被浓烟呛醒了。

仨孩子趿拉着鞋就往外跑,边跑边问,“哪儿着火了?”

绿荷忙拦住大宝宝,“小公子,没着火,夫人说你们不能过去。”

楚玉停下来,“我娘?我娘怎么了?”

绿荷忙说:“夫人没事。是后面在用浓烟熏蜜蜂,把蜜蜂熏出来好取蜂蜜。后院到处都是蜜蜂,你们不能过去。”

楚扬忙问:“我娘呢?”

绿荷:“夫人在后面,但夫人裹得就露两只眼睛,所以蜜蜂蜇不到她,三位公子放心吧。”

一墙之隔,皇帝商曜站在大将军府外,指着北方上空的滚滚浓烟,“是不是从你府里出来的?”

楚修远微微颔首,“是的。”不急不慢的推开门,“陛下请。”

商曜不禁打量他一番,见他神色平淡,怀疑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你家着火了!”

楚家添丁

楚修远笑了,“是冒烟,不是着火。”

商曜:“没火哪来的烟?”

楚修远示意门房关上门,道:“正是没火才有烟。陛下您想想咱们离这么近,这么大的烟合该火光冲天才是。”

商曜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你夫人又在做什么?”

楚修远:“微臣说了,在取蜂蜜。”

商曜不禁笑了,“浓烟滚滚之中取蜂蜜?”

楚修远还真敢说。

楚修远还敢点头,“用浓烟把蜜蜂熏走。”说着,君臣二人已到主院墙角,站在通往后院的小路上,楚修远指着北边,“陛下,您看。”

商曜驻足,朝北看去,看到几个怪人,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这是怕被蜜蜂蜇到?”

楚修远点头,“最高的那个便是夫人。她往西看,是因蜂箱在西边,也就是臣和夫人的寝室后面。陛下,您和微臣这样不可过去,咱们去室内等他们?”

后院烟雾太大,商曜也不想过去,闻言转去主院。

君臣二人到中堂内,隔壁侯府的楚沐和孙娉婷从屋里出来,看到东北方烟雾缭绕,孙娉婷露出担忧之色,不禁问楚沐,“这么大的烟是不是着火了?”

楚沐微微摇头,“不是!着火不可能这么安静。定是大宝宝又要吃什么,婶婶在给他做。”

孙娉婷:“做什么要这么大的烟?”

楚沐想想,“可能是在后面烤什么。别管了。”随即命丫鬟把门窗关好,以免草木灰飞进来。

楚沐这边关严实,楚修远这边除了堂屋正门,其他门窗也关的严严实实的。

皇帝是商曜在室内坐有一盏茶的工夫,就觉得屋里闷得慌,想出去站一会儿。就在这时,林寒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每人手里端着一铜盆。

商曜不由得起身。

楚修远迎上去,接过林寒手中的铜盆,低头看去,不禁惊呼一声。

商曜见状,三步做两步走,看到每个盆中都有大半盆蜂蜜,五六斤的样子,不禁说,“这么多?!”

大宝宝大步跑过来,“我看看,给我看看。”说着,忍不住扒他爹爹的胳膊。

楚修远怕他手上没个轻重把盆掀翻了,慌忙放低一些。

“还有?!”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楚修远和皇帝商曜回头看去,是楚扬。二人顺着楚扬的视线看到红菱朝他们走来,手里也端着一个盆,盆里也有许多黄橙橙的蜂蜜。

待红菱走近,商曜看清楚了,蜂蜜凝结成块了。

商曜转向楚修远,道:“这便是你说的蜂巢蜜?”

楚修远哪知道,他又没吃过,所以只能让他夫人来解惑。

林寒:“是的。陛下,夫君,先进去吧。”

商曜记得楚修远说过,林寒养两箱蜜蜂。两箱便能得二三十斤蜂蜜,这是商曜这位皇帝都不敢想象的。

到室内,商曜就问,“怎么这么多?”

林寒:“并不多。要不是怕蜜蜂饿死,还能再取好几斤。”

楚玉看一眼四盆蜂蜜和一盆蜂巢蜜,忍不住问,“我们以后不用再买蜂蜜了?”

林寒微微点头。

商曜一个月顶多用一斤蜂蜜,楚家五个人,考虑到大宝宝还在换牙,林寒不可能给他吃太多甜食,楚家每月顶多用两斤,二三十斤蜂蜜,足够楚家用一年。

商曜便问林寒,“一年取一次?”

林寒:“按理说秋天还可以再取一次。不过,用浓烟熏蜜蜂太伤蜂,要想年年都能吃到蜂蜜,最好一年取一次。妾身这边花少,陛下芙蓉园花多,同样两箱蜂,一年能取个四十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