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少女茫然无知,推开了他,为此受伤。

“……”尊却并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咬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才平淡无波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羽张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敲,率先开口,“然后?”

尊也没有立刻回答,戴着戒指的食指在烟灰缸里控了控烟灰,他的语气几乎有些云淡风轻,“哦,什么然后?”

“您的来意。”

第七十二章

“……”尊盯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口烟,“礼子并不相信你。”

对于他突兀转换的话题,羽张并不介于,他甚至含笑点点头,“我知道。”

这回换尊长时间的沉默。

两个男人都很清楚,真正的话题,从这里才算开始。

尊吸完一整根烟,他似乎把薄色的烟气从肺里完全吐了出来那样呼出一大口烟,他干净利落的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至少,你现在不想要她的命。”

然后尊似乎懒洋洋的笑了一下,“羽张,我也并不相信你,我现在只确定一件事情,你和我一样,都想保护她,至少在这个时候。”

——他对于羽张的信任,就只有这么一点。

他很清楚现在羽张的身体现在何止是身体不适,虽然尊不知道羽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让一个内脏都被炸伤,濒死的少女身体瞬间恢复到受伤前,已经超越了他所知道的,“能力”的极限。

创造与再生,永远都是比毁灭困难太多的东西。

这与人世间的道理是相通的。想保护一个东西,永远比毁灭它要难。

他可以轻易的焚毁礼子,但是却不能在子弹下保护她。

羽张让礼子毫发无伤,那就等于他要承受全部的后果与代价——如果他现在想要礼子死,这么做完全得不偿失。

还有,仅有的几次见面和谈话中,尊确实敏锐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以某种方式,爱着黑发的诗女。

并不是男人爱着女人,也不能说是父亲爱着女儿,而是更加纯粹也更加微妙的爱。

近似乎于父女之爱,却还要无私和强烈。

硬要说的话,羽张对于礼子,是爱着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无比重要,超越一切,唯一的唯一。

看着羽张,尊微微倾身,他凝视着青王颜色浅淡的眼睛,“羽张,你爱她对吗?”

“啊……是的。”羽张微微怀念一样眯起了眼睛,俊秀面孔上露出了异常柔和,犹如什么大而洁白的花朵,悄然在熏风中绽放一般的微笑。

“我爱她呀,比爱这个世上任何人都爱她,比你还要爱他,周防君。”

“你爱她逾你的生命,却未能超越你的义务与责任。我爱她却已逾越我的一切。”

“她即我存在的意义。”

“她无比重要,她是我无根无叶,却不会凋零的花。”

“为了她,牺牲其他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甜美如蜜的语言流泻而下,某种又温暖又平和的感情,以羽张为中心,四下流淌开来。

在那一瞬间,尊也下意识的轻轻摊开了手掌,他似乎感觉到,浓稠温暖又美好的感情像是有了实质一样,从他掌心流淌而过。

他并没有说谎。

那种自心底流淌而出,让人可以感觉到并且共鸣的情感,不是谎言所能达到的。

而他能感受到这种情感,也是因为,他也爱着礼子吧。

非常奇妙,尊没有感觉到嫉妒或者怒气之类的任何负面情感。

就好似羽张对礼子的爱天经地义一样的心平气和。

好似很久很久之前,他和这个男人之间就有类似的对话。

这个男人对他说,要让她幸福呀,若你让她幸福,那我就帮助你,平定天下。

尊恍惚了一下,随即凝神,他把指头按在座椅的扶手上,看着对面的男人,单刀直入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羽张,你到底是谁。”

“……”片刻之前因为提起礼子而柔软泛滥的感情刹那在青王的身上消失无踪,听了他的问话,羽张唇角弯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还真是单刀直入到接近失礼地步呢,便将手上的杯子轻轻放下,修长好看的十指交叠。

“我就是我,从未改变过任何名字。”

“……”有意思。尊鎏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羽张,你现在还活着吗?”

“……真有趣的问题啊,周防君。”

“是常识问题吧。”尊若无其事的又从烟盒里叩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他望天吐出烟气,活动了几下脖子,才看向羽张,“七十年的S4室长,还不被人察觉,怎么都更像是……活着的幽灵吧,青王。”

“……野兽的直觉还真敏锐啊,赤王。”

“我当夸奖收下了,青王。”

尖锐的词锋回合交锋,平手而已,羽张却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说真正的来意吧,赤王。”

“我想知道真相。”尊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能告诉你。”羽张还是那副微妙的表情,他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你有别的办法,对吗?”

“……真是……过去了多久,也不能小看的智慧啊……”羽张这么小声咕哝着,他说,是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让你看到。

什么时候?尊问。

“……现在还不是时机。”这么说着,羽张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

看他似乎不愿意再说话的样子,尊也没告辞,就直接把烟按灭,走了出去。

听着男人踏踏的脚步声,羽张翕动了一下睫毛,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是的,现在还没到时候。

只有天宇姬命和多纪理,还有一位女神没有找到。

有素笺鸣尊与天照的血脉,最关键的,隐遁了两千年的“那一位”……还没有出现。

‘门’还打不开……力量还远远不够。

但是,已经到极限了,无论是谁的。

所以,即便隐遁了两千年之久,“那一位”也应该出现了吧。

事态已经到了就算从一开始就隐遁,也会被牵扯的程度了。

石板的力量已经开始疯狂的膨胀外溢,越来越多的能力者出现,就代表至少石板已经快要到达它的极限了。

他的,石板的、以及,“那一位”的……

“‘月读’……”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羽张疲惫的任由睡意慢慢涌上,将自己淹没。

在彻底睡着之前,朦朦胧胧的,羽张像是看到了古早的过去,他牵着三个小女孩,在森林中玩耍的一幕景象。

“‘大气都’啊……”梦呓一样轻轻从嘴唇里无声的吐出了这个名字,羽张终于陷入了死一样的长眠。

第七十三章

第二十五章

赤发的王者离开了S4的洋馆,古实悄然无声的从另一个门进入到羽张的房间,她走到羽张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更像死去,面色苍白的男人,就这么定定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她从不起眼的侧门溜了出去,跑过一个街角,她猛的停住脚步,看着前方靠在墙上,高大的赤发男人。

——就像是知道她要追出来一样,周防尊就停在了这里。

啊,不对,他本来就知道吧。

很多人认为最大的背离者集团吠舞罗,是依靠出云卓越柔软而精准的手段才聚合起来的,但是在古实看来,吠舞罗中真正洞察人心的,是那个王座之上,赤色的狮子。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男人。

第一次见到尊的一瞬间,古实就从心底里恐惧着尊。

那是某个傍晚,八田拉着她去酒吧,染着一头耀眼橘发的少年用又崇拜又自豪的表情对她说,这就是我们的王,周防尊,尊哥。

而随着八田的介绍,从酒吧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抬头的红发男人,只让古实不寒而栗——

她看到的,是一头浑身缭绕赤炎的狮子,寡欲而狂暴。

她清楚的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鎏金色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停留,尊就只是这么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没再有任何表示。

周防尊只是“看到”了她,就这么简单。

他是君临吠舞罗的王,进入领地,服从规则,他便予以保护;离开领地,也不追念。

那一瞬间,古实心中掠过的,是畏惧与厌恶这样的双重情感。

但是,还有微妙的憧憬。

她就怀着这样复杂的情感,直到离开吠舞罗为止。

而当她知道礼子和尊的关系之后,对于自己的姐姐和赤王的双重情感就变得更为复杂而扭曲。

原来,那个象野兽一样寡欲的男人,也是会喜欢上什么人的。

她即想诅咒又想祝福,矛盾而扭曲。

就像现在,连她自己都并不清楚为何要追出来,但是尊却像是笃定了一样,就在这里等她。

古实看着尊,对方百无聊赖一样的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她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低着头,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尊慢慢抬眼看她,她才迟疑而缓慢的吐出了两个字:“……礼子……”

“……她还不错。”尊淡淡地说,但是敏锐的从这一句话里感觉到了什么某种东西,古实猛地抬头,她先是看了一眼尊的脸,随即死死的盯着他的颈子,尊啊了一声,然后挑眉,看着面前算是自己小姨子的少女。

想起来了,他在喉结旁边,被礼子咬过一口。

盯着那个伤口,古实面孔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厌恶的表情,尊甩了一下打火机,懒洋洋地说,和她睡过了。

这么直接的承认让古实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她清楚的感知到,刚才自己胸口掠过的感情,名为嫉妒。

那是一种微妙的嫉妒,嫉妒于礼子可以坦率的面对自己的恋情,毫不犹豫的张开双手去拥抱,无论被怎样拒绝,怎么苦涩,她都没有松开手,最后,终于得到了自己的恋人。

——礼子为什么可以这样。

不逃避不退缩,被拒绝也可以微笑,然后,最终得到。

而她就只能这么心有不甘又丑陋的锁在窄小的空间里,用自己的双手伤害着自己和心爱的人,伤口溃烂,永不痊愈。

尊看着她,想了想,说:“……八田也不错。”

古实呼吸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某种不甘的情绪。

少女秀丽面孔上几不可查的扭曲,并没有逃过尊的视线。

尊所看到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一个忐忑着不安的孩子。

她扭曲的爱着八田、爱着礼子、爱着羽张——这个孩子不爱的只有她自己。

她简直就像是要靠持续的伤害自己,依靠伤口的疼痛来确定自己活着的小兽。她向几乎所有人伸出獠牙,却又扭曲的爱他们。

但是,这并不是她给别人,尤其是八田,造成伤害的借口,她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一种自我陶醉式的,自虐的虐他。

在这点上,尊并不认同,他对现在的古实,抱有的只是最低限度对小孩子的耐心而已。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尊问,准备离开,少女啧了一声,胡乱点了点头,便跑开了,尊并不留恋,他抬脚,向自己的家而去。

用钥匙转开家门的时候,尊听到门内是叮叮咚咚切菜的声音,听到钥匙响,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是轻快的脚步声,他的恋人迎了出来,对他说,你回来啦。

赤发的男人顿了顿,啊了一声之后,说,我回来了。

“看你是要先睡一会儿还是看电视,大概20分钟之后可以吃饭。”礼子把门关上,走向厨房。

一楼的厨房和餐厅是一个一体的开放式结构,尊把自己甩到餐台旁的高脚椅上,手撑在餐台上,看着系着围裙挽起头发忙忙碌碌的礼子,少女从冰箱里给他取了一罐冰好的啤酒,推在他面前,便自顾自的洗菜做饭去了。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碰了碰还沁着水珠冰凉的啤酒,尊觉得自己心中某种情绪被安抚了下来,他看了片刻,懒洋洋的开口,“礼子。”

“嗯?”忙着做炸物的礼子应了一声,转头,把一盘中间填了黄瓜条的竹轮放在他面前,对他说,等烦了就先拿这个下酒吧。

尊拉开了易拉罐,呷了一口,丢了一小块切好的竹轮到嘴里,以一种非常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刚才去见羽张了。

礼子正在炸油豆腐的手顿了顿,随即她哦了一声,飞快利落的把煎好的油豆腐放入瓷盘,“然后呢?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只是聊了聊。”尊慢慢地说着,他看着把做好的菜端上来的礼子,直视着少女漆黑的眸子,“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礼子皱了一下眉,她想了想,放下菜,倾身在他面孔上吻了一下,“我们会在一起。”

我们会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

尊没说话,只是唇角勾了勾,他侧过头,吻了吻伴侣柔软的嘴唇。

就算有什么发生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有彼此。

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掉的,在这个世界上,是彼此紧握的手。

第七十四章

这样的袭击事件,按照道理礼子是要被警方问询的,但是有羽张在,这个被巧妙的模糊了过去,起来之后,礼子就给羽张去了个电话,对方温和的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多想,一切交给他处理。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绝口没有提尊的到访,羽张只是告诉她,已经帮她跟学校提过了,她可以周二再去上课。

礼子周二去上课,作为一年期的人气王,来安慰探望的人几乎挤爆了班级的门。

古实只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朗子课间跑来,非常古风又正式的送上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那份心意让礼子诚心诚意的向吊马尾的少女道谢。

“这是友人之间应当的慰问。”朗子这么说着,然后就被一直跟在她身边,从一开学就黏住她,迅速成为朋友的一名叫伊佐那社的白发少女给拽走了。

“你这样非常没有礼貌。”听着有点古板的朋友在出门的时候小小的在社的头上敲了一下,这么有点宠溺意味的训诫着,礼子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