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上官紫燕正手端托盘,立于一间厢房门前。望着房中隐约透出的光亮,她几次伸出去敲门的手都最终缩了回来。进退都不是,她只得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小燕子,你要想在我房门外乘凉,我无意阻拦,但若是来找我,你也站得够久了,进来吧。”青翊低沉中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被抓个正着,上官紫燕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想来也是,凭青翊的功夫,又怎可能对外面站了一个人毫无觉察?分明是让她多站些时候,好借机取笑于她。上官紫燕不禁越想越气,径直走进房中,将托盘置于桌案之上,气愤地转向青翊:“你…”

她话才到嘴边,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睁大双眼,只见青翊站在床榻边,正慢悠悠地把手中的一方帕巾搁回盆架上。而他的上衣半褪到腰下,露出消瘦却结实的脊背和不见一丝赘肉的腰肢。

上官紫燕惊得说不出话,也忘了回避,只是呆呆地用手指着青翊,磕磕巴巴道:“你,你,你…”

“怎么?小燕子你突然失语不成?还是方才外面风太大,站久了闪了舌头?”青翊在上官紫燕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大方地穿回衣衫,整理完毕,才踱到她面前站定。

“你在做什么?”上官紫燕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一看便知吗,你这时候前来,我自然是沐浴更衣,准备就寝了。小燕子你若再来早些,我会误认为你是专程为偷窥我而来。”

“你一派胡言!”上官紫燕再豪爽,毕竟是女儿家,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后知后觉地羞红了一张俏脸,“你明明早知道我来了,还不害臊地沐浴更衣,懂不懂男女之礼?”

青翊挑眉望着她:“哦?这句话竟会从小燕子你的口中说出?那么请问,你大晚上不谨守你的男女礼数,跑到一个男人房中,有何贵干?”

经青翊这一提,上官紫燕才想起自己前来的初衷。她暗自吸了口气,决定先说正事要紧,暂时让青翊口头上占些便宜无妨,将来再找机会加倍讨回不迟。她思及此,脸上的神情倏然柔和下来,赔上笑脸,从一旁的托盘中端起青瓷盅,取了勺子递到青翊面前。

“你先坐,我来给你送防疫病的药剂,就是师兄晚膳时所说的什么香丸…”

“苏合香丸。”青翊帮她说完,“药书中记载,苏合香丸其香能散疫气,凡病者各饮一丸后,不致相染,未患病之人服下,亦可达到预防之功效。”

“我就知道你必定懂,快趁热喝了。”上官紫燕体贴道。

青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并未多说,掀袍在椅子上坐下,打开药盅盖子一饮而尽,又将空药盅放了回去。

上官紫燕眼巴巴地见他服下,又讨好地拿起托盘上的一小碟蜜饯:“若觉得口中苦涩,可以用这个去去苦味儿。”

青翊也不客气,依旧不语地捏起一枚,不急不缓丢入嘴里,似是细细品了品其中滋味,这才轻敲着桌面,一脸气定神闲开口问:“说吧,有何事想要求我?”

“你如何知晓我有事求你?”

“送药之事,本由庄内丫鬟做即可,小燕子你不仅亲自送至,还站在外面吹了半晌风,又特意带来蜜饯,如此反常地献殷勤,必定没好事。”

“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上官紫燕忙辩解。她走到青翊对面,隔桌与他相对而坐,一双明亮的眼眸扑闪望着青翊,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晶莹而动人。她略加思索,继续说道:“我看你颇为博学多闻,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青翊,这次疫病之祸,你能否帮帮白师兄?”

上官紫燕的前半句话本让青翊听得很是受用,但闻听她是为白清远做这一切,早些时候莫名的不快又浮上心头。他挑起修长的眉,淡然道:“小燕子,不是我不帮忙,可想必你多虑了,名医山庄既然名动四方,白家的医术也绝非浪得虚名,况且,我想即便我有心,你那便宜师兄也未必会领情。”

“哪个便宜师兄?”上官紫燕疑惑问。

“除了你的白师兄,还会有谁?”青翊不以为意道,“明明已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却一直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偏要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又是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白师兄?”上官紫燕霍然起身,面色已有些不悦,“青翊,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从下午就阴阳怪气的。你倒说说看,白师兄欲取什么非己之物?”

青翊深邃的黑眸落在上官紫燕脸上,凝视片刻,才一语双关地淡淡答道:“没什么。”

“你…”上官紫燕为之气结,“好,你不帮忙就算了,我再也不想理你!”

上官紫燕说完,转身摔门而去,独留青翊一人坐在原地。他望着上官紫燕未收走的托盘,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自己这是做什么?连他也说不清,一点儿都不似平日的冷静自持。在他看来,和上官紫燕一起,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同往京城顺路而行,但更多的,也可说身边从未遇过这般有趣的女子。但当逗弄她成为一种习惯,最初简单的想法似乎已经变了味道。当发现其他男人亦对上官紫燕有意时,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侵染,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

青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上官紫燕冲出青翊房中,胡乱跑了一阵,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四周声息渐静,在忽明忽暗的月光笼罩下,每一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越向前走,越看不到亮色,触目所及的景色皆是一片陌生。

她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在尚能看到灯火与家仆之处,应停下来问问回房的路。但她气愤难消,只顾低头猛跑,眼下可好,莫说找人询问,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归根究底还都要怪青翊,上官紫燕恨恨不平地想着,只得放慢脚步,试探着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不远,忽而一阵交谈声传入她耳中。但从这距离,无法听清内容。上官紫燕凝眸望去,此时月亮正巧探出一角,如银的光亮星星点点洒落。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正在不远处的树丛下拉扯,似乎是在争执。

“谁?”上官紫燕未多迟疑,断然出声喝道。

在安平县,她敢一人夜捉凶手,能去墓地查找线索,胆子自是比一般女子大了些。况且青翊曾说过,世上本无鬼魅之事,皆是人心有鬼罢了,她便更加无所顾忌。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日后还怎样施展她成为第一女神捕的宏图大志?

两人被上官紫燕猛然一斥,又见她已然快步走来,慌忙压低声音,再简短说了几句什么,其中身形较高的一人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上官紫燕一怔,刚要追上去,却听得那留在原地之人开口唤她,声音甚有些耳熟。

“紫燕姑娘。”

上官紫燕定睛望去,这才发现竟是何婉秋。她走上前,不解地偏头问道:“何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遇到了麻烦?刚才那人…”

“只是庄内一名家仆罢了。”

“那他怎见我便跑?”

何婉秋盈盈一笑:“我吩咐他去办些事,因为时间紧迫,可能走得急了,未顾得上同紫燕姑娘行礼打招呼,若有失仪之处,我代他赔不是了。”

“不妨事,何姑娘不用在意。”上官紫燕摇摇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之处,但望着何婉秋寻常的笑容,她又难以说出个究竟。

“紫燕姑娘怎么如此晚还在外面走动?”

何婉秋这一问,让上官紫燕很快便忘记了心里的疑惑,忆及自己的窘迫,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出来走走,结果迷了路。”总不好说她和青翊吵架,赌气跑出来却走丢了,那也太过丢脸了。

“这简单,你可见到那扇拱门?从门中出去,左转经过一池塘,再右转穿过回廊,便可回到你所住的院落。”何婉秋说着,抬手指了指上官紫燕身后的圆拱门,“本来我该送你回去才是,但现在我还要准备明日去别苑发放给病人的药品,怕时间赶不及,恐是无法相送了。”

“我自己走就可以,医病之事最为要紧。”

“清远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紫燕姑娘在庄内若有何需要,随时与我说便是。”

何婉秋说罢,点头同上官紫燕道别,转身匆匆离开了。上官紫燕却未动脚步,凝视何婉秋渐渐消失的背影,不自觉地蹙起秀气的眉。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安之感在她心底萦绕,盘旋不散。

“小燕子,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上官紫燕下意识答道,片刻才蓦然反应过来,迅速转头回望,青翊不知何时已负手立于她身后。朦胧的夜色中,一袭白衣的他显得越发卓尔不凡。

青翊瞥了一眼何婉秋离去的方向,又将目光落在上官紫燕脸上,语带戏谑道:“你做事总是这般冲动,不看好你还真不行,凡事若要看得详细,须沉得住气,像你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即便另有内情,亦被你吓得没事了。”

上官紫燕虽不甘心,细想之下却也不得不承认青翊言之有理。但一转念间,想起早些时候两人在房内的不愉快,立即又显出愠怒神色。

“谁允许你同我说话了?我还没原谅你,离我远一些!”之后,她伸出小脚,用力往青翊靴上踩下,觉得稍解了恨,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青翊凝神站在夏夜中,任微风拂起衣襟,神情中显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上官紫燕想了一晚,决定还是该向白清远辞行。对于白清远的心思,她依旧无丝毫的察觉,只把他的挽留当做是同门的情谊。尽管她也担心白清远,但她不想在如此忙碌时还总住在名医山庄给人家添麻烦。于是在早膳时,上官紫燕一直反复思索该怎样向师兄说明才好。

“紫燕,昨晚睡得可还舒适?”白清远关切地望着上官紫燕,目光满是柔和之色。

忽然被点到名字,让还在神游的上官紫燕吓了一跳,一口清粥咽下一半,另一半卡在喉咙里,呛得猛咳。

“看你,喝个粥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急什么。”坐在她身旁的青翊尽管话语中充满嘲弄,但却体贴地一手为她轻抚着脊背顺气,另一手递上一杯热茶,动作亲密而自然。

上官紫燕喝了口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好意思地向众人一笑,这才回答白清远的问题:“多谢师兄关心,一切都很好。”

“那就多住上些时日。”白清远望了一眼青翊,神色有些复杂,柔声对上官紫燕道,“也许忙过了这几日,我便有时间…”

上官紫燕打断白清远的话,终于下决心开口:“当下正是繁忙之时,若我们留下,大家还要分心照顾,我们心里又怎能踏实?我想…”

“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上官紫燕尚未说出自己的本意,就听到从厅外先传来响亮的叫喊声,随即便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装扮看似门房的家仆行色匆匆跑了进来,跪在地上猛喘着气。

“慌慌张张干什么?”白管家斥道。

“别,别苑派人来送口信,说,说二少爷他,他不行了,让大少爷赶紧过去看看。”

家仆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厅内众人皆已变了脸色。何婉秋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怎会?昨日还好好的。”

白清远霍然起身,几步来到家仆面前,脸色因含混着焦急与震惊而显得青白:“传信之人现在何处?”

“就等在大门外。”

白清远转头吩咐:“白管家,备马,立刻去别苑!”

“清远。”何婉秋上前一步,“你先赶去看清云的情况,今日给病人的药品我随后乘马车带去。”

白清远颔首,此情此景,他实在说不出其他话语,只觉得脑中一片纷乱,停止了思考。他抬步刚要往外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上官紫燕坚定地望着他,毫不犹豫道:“我也要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紫燕,疫病并非儿戏,我怎能让你陷于被感染的危险之中?”

上官紫燕昂首,不服气地反驳:“师兄你与何姑娘、小碧,还有庄内许多人,不也冒着染病的风险在救治他人?你们能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紫燕…”

“我倒觉得小燕子此言有理,白公子,在下也略通医术,只要防护得当,染病应可避免。”青翊的声音适时插入,上官紫燕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白清远无奈,只得看向不远处的上官凛:“上官大哥,这…”

“清远,你就应了紫燕吧,她决意之事,那便是十匹马都拉不住,我们会与她一同前往。”

见上官凛也应允,况且时间紧急,白清远不再多加阻拦,但依旧谨慎地叮嘱道:“一会儿你们随婉秋他们的马车一起出发,记得向婉秋学习怎样做好预防,定不要出任何差错才好。”

“师兄放心。”

安排妥当之后,白清远同何婉秋道了句“万事拜托”,便领了白管家策马而去了。

上官紫燕他们赶到别苑时,比白清远约迟了半个时辰。看着何婉秋将备好的药品交与别苑仆从之后,几人饮了苏合香丸的药剂,又在衣衫外套上一层白衫遮蔽,并用帕巾蒙住双手和脸部,只露出上半张面孔。何婉秋解释道,这些穿过的衣物和使用的帕巾,每日都会统一烧毁,然后换上新的备用。

白家的别苑虽比不上名医山庄,但也不小,每个院落皆被围墙相隔,只有几道拱门以便进入。不愧为名医世家,看来当初在设计这里时白家人已经想到以此作为养病、清休的所在,因此被高墙隔开的每个院子,都自成一处,不被外面所打扰。

白清云作为山庄二少爷,自然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落之中。一行人穿过门廊,刚走到院门口,便看见几个身影立于院门外,打扮与他们无异,也是遮掩严实,两名家仆正往外抬着一身盖白布之人,沉默中弥漫着哀伤。

依据身形,上官紫燕一眼便认出了白清远。她快步走上前,但白清远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到来,目光出神地落在被抬出的人身上。虽被遮住大半脸庞,却掩不去露在外面的眼眸中满满即将溢出的痛苦。

“师兄…”上官紫燕轻唤,不忍打扰这样的白清远。将心比心,若相依为命的哥哥有何意外,她恐怕早就情绪崩溃,无法像白清远一般还站在这里。她拍了拍白清远有些颤抖的肩,亦心酸得红了眼眶。

何婉秋见此情景,小心问道:“莫非清云他…”

“已经无力回天。”白清远神情未动,如失了魂魄一样回答,“都是我疏于照顾,若我昨日来看他就好了,即便没办法医治,也不至见他最后一面都赶不及。”

“师兄,不怪你,相信清云也不会这么想。”上官紫燕握住白清远冰冷的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何婉秋也以手掩面,轻声涕泣起来。

“不,这不是二少爷!二少爷不会死!你们骗人!”

一道尖锐的叫喊划破了低沉的气氛,小碧的身影奋力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扑到白清云的尸首上。因她太过用力,甚至扯掉了原本盖在尸首上的白布,上官紫燕只望了一眼,便胃中一阵翻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躺在木板上的白清云虽然穿戴整齐,但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无一处完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浓疤恶疮,有不少甚至溃烂流出黄白的脓水,混合着些许血丝,看起来狰狞而恐怖。连那本应与白清远有七八分相似的俊逸脸孔,也如戴了张鬼魅面具,难以辨出最初的模样。

“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小燕子,别看。”

青翊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将上官紫燕拉往身后,不着痕迹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自己则望着躺在木板上的尸首,陷入沉思。

两旁的家仆在白管家的示意下,忙将小碧拉开。小碧坐在地上,仍旧哭泣得悲切,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连站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自己完成。白管家轻叹一声,欲拾起地上的白布盖回,却被白清远拦阻。白清远弯腰捡起白布,走到尸首旁,凝视了白清云片刻,才缓缓将白布覆了回去,每个动作都似有万斤压在身上。

“白管家,先把清云的尸首抬到青林外专门的停尸处,明日一早,便放火烧掉。”白清远艰难地开口命令道。

“是,我会派人看守好。”

“不必了,我也一起过去,今晚就在青林那边的暂时住所过夜。”

“清远,我和你同去帮忙。”何婉秋柔声道。

白清远未再答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大家都明白,他需要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至亲做最后的道别。

小碧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跪行几步来到白清远面前,拉住他衣摆,声泪俱下哀求道:“大少爷,求求您带奴婢去吧,我也想送二少爷最后一程。”

白清远扶起她,体恤地安抚着:“小碧,你若去了,必定情绪激动,今日还是先回庄里休息一晚,明早再来青林与我们会合不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望向上官紫燕几人,“我怕是无法送你们返回山庄,紫燕你们随家仆回去即可。另外,青翊公子,我尚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知晓你懂些医术,依清远所见,也绝非普通皮毛而已,我与婉秋皆不在庄里,庄内虽有不少通医理之人,但不能无人安排。为求谨慎,今晚回去后,希望你能监督一下大家饮药和防护。”

“小事一桩,在下会尽我所能。”青翊爽快应下。

得到青翊的保证,白清远才放心带人抬了清云的尸首离去。空气中只剩小碧的哭泣声低回哀伤。上官紫燕垂眸看着仍跪在地上,痴痴目送抬尸首的队伍渐渐消失不见的小碧,心中生出隐隐的同情。

入夜的名医山庄比以往更加清冷安静。上官紫燕坐在房中,只觉得空气沉闷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她微微打开窗,让晚风轻钻而入拂上面颊,这才感到好受一些。她想找人说说话,以缓解心中的抑郁之气,不知为何,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竟是青翊那张可恶的脸。但忆及上次送药时的不快,她又打消了念头。她将手支在腮边,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一阵伴随着轻声交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自回廊转角处走来。她们并未发现房中的上官紫燕,径自边走边议论,说话的内容清晰地传入上官紫燕耳中。

“你说,小碧莫不是中了邪?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二少爷以前的房里,不吃不喝地打扫,我刚才给她送药去,见房间干净得很,小碧却眼睛直勾勾地还在收拾,看着甚是吓人。”

“我看她是因为二少爷的死受刺激太大,谁不知道小碧跟随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二少爷一向待她不薄。”

“是啊,本来大家都以为等二少爷也定了亲,许会收了小碧做个妾,没想到…”

“真是世事难料。”

两人的声音随着身影的远去而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上官紫燕握了握拳,一双眼眸粲然生辉,她终于想到,自己此时有什么事需要去做了。

这次上官紫燕学得聪明,没有乱闯一气,而是抓住个路过的家仆,问清二少爷生前的住处所在,才来到白清云的房间。许是她多管闲事,但小碧白天的泪水使上官紫燕对她充满怜悯,不忍见她这样执著下去,她决定去劝阻小碧。

房中昏黄的灯光映出一道晃动的纤细身影,格外孤寂且落寞。紫燕想了想,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果然,小碧正弯身整理着看似已有许久不曾睡过的床铺,听到门的声响,她也不转头,手上依旧不停忙碌着。

“小碧,停手吧。”上官紫燕走到她身旁站定,轻声劝道。

小碧仿佛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地卖力抚着床单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始终不看上官紫燕一眼。事实上,从染病以后,白清云一直住在别苑,这里又何尝有清理的必要?

上官紫燕抓住小碧的胳膊,扬高了声音再次开口:“小碧,够了,别再折磨自己!”

小碧用力挣扎,但毕竟敌不过习过武的上官紫燕,她几近疯狂地反抗片刻,缓缓安静下来。一行清泪贴着面颊滑落,她乏力地跪坐在地上,目光中不见一丝光亮。

“小碧,你家少爷定也不愿见你为他这副模样,你想让他连走都不安心吗?”上官紫燕蹲下身,与小碧平视。

“二少爷…”小碧轻启双唇,失神地喃喃念道。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扑通一声跪在紫燕面前,连连磕起头来。

上官紫燕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好说。”

“上官姑娘,求您带小碧出庄一趟,我想再去别苑二少爷死前的房间看看,为他收拾一下东西明天送行。但白管家已吩咐过,今晚不让我出门,门房必定会严加阻拦,但您不同,您是大少爷的贵客,他们不会为难于您。”

望着泣不成声的小碧,上官紫燕心中瞬间柔软,她无法对小碧可怜的哀求视而不见。她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你稍作准备,我们这就前往别苑。”

尽管答应得痛快,上官紫燕还是不敢大摇大摆带着小碧走出名医山庄。听小碧说山庄后门晚上一般只会有一人值班看守,比较容易进出,她询问了小碧后门所在,趁着夜色,悄悄避开庄内其他人,来到后门附近。

上官紫燕远远便看到一扇一人多宽的木门,门边有个值夜用的小屋,透过屋里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个家仆正对门而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上官紫燕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她思索着究竟是躲开看门人偷偷带小碧出去,还是明目张胆地寻个借口走出庄去。

忽而,她肩头被人一拍,惊得她不由得轻呼出声。

“别怕,是我。”上官紫燕的嘴被一双大手捂住,身后传来青翊熟悉的声音。

待青翊放开她,上官紫燕才愤然嗔怪:“你想吓死人是不是?”

青翊含笑望着她,唇边挂着一抹气定神闲的笑:“不知我们的女神捕何时也学人家做起贼了?”

“你才是贼,我只是要出庄办些事情。”

青翊狭长的眉眼向小碧处一瞟,脸上笑意更深,径直问道:“可是要去别苑?”

“你怎知晓?”

“凭小燕子你那冲动的头脑能思索出的事,无非就是那几桩罢了,一猜便中。”

听青翊口气充满笃定,上官紫燕越发气愤难平,挥挥手道:“既然如此,就无须同你多耽搁时间,我们先走了。”

上官紫燕才迈开步子,便被青翊拉住,他戏谑的声音再度传来:“小燕子,你可想好要怎样出门去?此到别苑,起码几里路程,你们可有备好马匹?难道打算用两条腿走去不成?”

闻言,上官紫燕的动作倏然凝在半空。她转头看向青翊,眨眨眼露出恍然的神情。而青翊的脸上分明就写着:我早知道你没想过。

上官紫燕不禁有些泄气地看了看小碧:“现在去找马也太晚了,如果走到别苑,也要天亮了,如何是好?”

“若我说,我能帮你们呢?”青翊不急不缓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先骗过守门人出去等,我去弄两匹马便来。”

上官紫燕怀疑地瞪着他:“你怎会这般好心?”

“当然…”青翊顿了顿,“当然不会,我有条件,要和你们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