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领着人给十几户异姓人派发了年节物品,根据各家情况的不同,或多或少都有些东西,有几家有劳力,家境又过得好的,领到了几斤腌肉,还有几家领到了锅碗,瞧着都是未用的新锅碗,而有一家领到的却是犁头等物的农具。

“真是奇了,这大小姐好似知道我家没钱买犁头。”

一个新犁头得不少钱,二三百纹呢,可就这笔钱他们家也没有,犁头坏了不能使耕牛,就只能靠人挖,今年有了新犁头,就又可以用耕牛了。

“我觉得这大小姐早前定是令人打听了,知道我们各家的情况,真是大好人啊。”

因各家领到的东西不一样,但都是他们最想要的,自然很是欢喜。

待绿叶走完了几家回去时,陈湘如已经分发结束了,马车上坐着绿萼和一个婆子,两个人嗑着瓜子正说着话儿。

绿叶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板车,“大小姐呢?”

绿萼道:“被族长叫到祠堂说话去了。”

绿叶应了声,径直往祠堂去。

第096章 派年食

祠堂很大,长三丈,宽一丈,正中塑有陈氏先祖的像,相传三百年前,陈氏祖上原是滇郡才子,父母双亡,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得中,至江宁为知县,后娶当地大户小姐王氏为妻,若干年后官拜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随妻回到江宁故里。两代之后,便有了现在的陈家庄。

先祖神像是一男一女,男子当是高官陈大人,女子应是那位贤惠扬名的王氏。皆是有两倍真人大小,男子一手握书,一手抚膝,目凝望方,似在凝视后嗣子孙。女子笑意盈盈,手里捧着羹汤,似在养育儿孙。

在祖像下侧,挤挨挨地放着一样大小的灵牌。每一辈的放了一排,数下来便有十五排之多。

在神像的一侧墙上,扇形状地写着族谱,记录着族中人的姓氏名讳。

族长与两名辈份高的男子坐在祠堂上,陈湘如垂手站立一侧,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也坐在一侧,因在祠堂中,女子是不能坐的,陈家大院的小厮抬了满满的两箱银钱摆在中央。

二管家道:“族长老太爷清点一下,去年给族里的银钱是一万两银子,我家老夫人说今年再加一成,统共是一万一千两,但给族里贫寒各户预备的冬衣、米粮、腌肉,又给十户贫寒人家再建新屋等,统共花了一千余两银子,这里的现银是一万两整。”

两侧人群里,站着陈将生,此刻挥了挥广袖:“往年的米粮、腌肉是由族里统一发放的,今年是你们陈家大院发放的,怎的也算到给族里的银子里头?”

族长克扣族人,大家敢怒不敢言,便是往年的例报与陈家大院的绝没有今年给得实衬。在大家领的时候就知道了。

陈相富一听到陈将生的声音就火大,“将生叔说这话可别闪了舌头,这族里过得好的也有几户。我们陈家大院每年都供奉了银钱,照着规矩来。族里这几个大户是不是也得照理供奉一二。”

陈家大院从祖上开始,年年都给族人供奉银钱,一是用来接济贫困族人,二是给族学的先生交束修、修缮祠堂等。族里日子好过的人多了,比如陈将生家就过得富足,可也不见陈将生拿出银钱来帮衬。

这会子,陈将生倒似忘了早前的事,还说起风凉话来。

陈相贵拿眼扫了一眼陈将生。忆起陈将生干的那些事,心下就厌恶得紧,可到底是族里的长辈,他只按捺着,不让自己情绪外露。

陈湘如依是笑盈盈地,说话不紧不慢。“将生叔,上回你下大牢,我们陈家大院可讨了好大一笔赎银才把你捞出来,明儿就是除夕了,这笔赎银你是不是该补给我们了。”

他下牢。是被陈家大院害的,自然得让他们把她捞出来。

可若不是陈将生害人,陈湘如也不会头疼那么久。险些就被他害得给陈记大麻烦。这口气她一直憋着、忍着,此刻抓住了机会,就要当着族人说出来。

陈相富接过话,“将生叔,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呢。”

陈湘如扫了一眼闪闪发光的银子,对于乡下人来说,一万两银子就似一个天文数目,可对陈家大院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但换一个角度。一万两银子又够她家多置多少田地,又买多少店铺。可这许多年来,陈家大院就是这样养着族人的。偏偏族里还有许多人在背后使坏害陈记。

照着规矩,往年把银子送过来,族长就要照例把账簿取出来过目,毕竟这一份钱是陈家大院出的,他们有权知道哪块花了多少银钱。

陈湘如对二管家道:“把花费到族人的一千两银子的账目呈给族长看。”

二管家应了声“是”,取了账簿递了过去,约有几张纸,连一旁坐着的两位辈份高的也有一份。

族长接过账簿,粗略扫了一眼,哪家衣料多少、米粮几何、肉几斤,折合多少银钱,竟是写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就是下庄那十户花费多少,置家具、锅碗又多少,也是列入其间。

陈湘如道:“三位爷爷瞧着可妥?”

族长没应声。他早前要人把银子抬到库里去,可陈湘如却喊了一声“慢”,说“还是照往年的例,先清点明白。”又派了族里的后生清点,每个银锭子都点清楚了。

早有一个稍年轻的道:“湘如,妥当的,你的心细,处置也得当。”

陈湘如扭头望着族长与另一个人。

另一人也道:“妥当。”

能说不妥当,这二位家里也过得殷实,就怕陈湘如说往后让他家也跟着供奉族里,光是每年祠堂、族学就得一笔不小的开支,陈家族里的猴崽子多,光是族学就请了两个先生,每月的酬金等就得花钱。

族长也跟着说了声“得当。”心里暗想着:陈业荣当了族长这么多年,照着这上面的记载,这些年一定没少得好处,不说旁的,就算他家现在过的日子,可是族里过得最好的。

这么一想,他歪头看着族长,神色里多了几分狐疑。

陈湘如欠身道:“既然三位爷爷都说妥当,来人把账目贴到外头墙上去,村口也贴上一份吧,因这钱原是孝敬给族里的,我们陈家大院先花了一千两银子,自然要让族人知晓这是如何花出去的。”

族长一惊,这账目贴出去,这族里的精明人可不少,这不是要惹出风波来么,“如孙女,我们都相信你,又何必再贴出去。”

“话不让人说,自然要让大家知道的。”她定定心神,莞尔一笑,“二位爷爷以为呢?”

其中一人正色道:“二哥,我瞧着就贴出去吧。湘如孙女儿这主意好,这一年族里的花销,祠堂修缮花费多少、族学花了多少,也一并都贴出去吧,若是还有剩下的银钱。给贫困几户也都发上一些,好让各家手头也过得宽松些。”

族长面容一凛。

陈湘如道:“既然九爷爷如此说,那我就让人贴出去了。”与身边的二管家点了个头。二管家得令,很快取了两张大红字出来。着人贴了出去,这族里会识字的人不少,不用多久就会知道。

外头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下庄建了十户新屋,还置了锅碗灶台,每家又置了些家具,哇…买了这么多东西才花了一千两,往年光仅是米粮、肉菜。就花了三千两呢。”

两相比对,族人哪有不疑心的,瞧瞧人家做的,今年的东西给得实,寸斤也实,还有那些衣料子一笔笔都是列出明明白白的,甚至于每尺布多少钱,某家给了多少尺布,是何等花色的都写得清清楚楚。

才不像族长,年年在大年初一的祭祖上宣布:去岁花销。修缮祠堂四千两,族学堂修缮及先生酬金二千两、帮扶族人四千两。

就这么几句话,没了。

“瞧瞧人家算的这布料钱。比我买的一尺布还便宜两纹钱呢。”

“你不懂,这买得多,想来是店家就给优惠了。”

“这么多东西、今年给下庄建了十户新屋的,统共也才花了一千两银子,往年还没干什么怎的就花了三四千两。”

九老太爷此刻听到外头的议论声,越发肯定族长这些年得了不少好,克扣贫困人家的,难怪每回到了族长选举的时候,位份高的都抢得头破血流。就说先前那位族长,早前过的什么日子。做了族长后又是什么日子。

想到这儿,九老太爷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湘如行礼道:“族长爷爷、九爷爷、六爷爷。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带先回陈家大院了。这一万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处理,你们瞧着办。我虽不知以前的规矩,但听我爹生前说过,每回陈家大院送供奉族祠的银钱来,族里是要给账簿瞧的,虽说是一万两原是两份,一份是补上年的花销,一份是预付下年的花销。

我们兄弟几人,失父失母,而今有祖母健在,弱女主家,日子也过得不易,既然今年的事交托好了,正月初一,再随长辈们一起祭祖。湘如与弟弟们就先回去了,族长爷爷、五爷爷、九爷爷保重。”

九老太爷说了声“如孙女、两位孙儿走好。”

看似轻缓,那眸子时的怒意却不容掩饰。

陈相富大声道:“将生叔,你家还欠我们五千两赎银呢,明儿记得送到我家来。”

五千两银子对于陈将生来说这就是一大半份家业,可对陈家大院来说却是毛毛雨。

陈将生咬了咬唇,嘀咕道:“这臭丫头今儿这么做是什么道理?”

陈湘如姐弟刚出族祠,六老太爷却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族长厉声道:“陈业荣,你说句实话,这些年你到底吃了多少银子,哼哼,陈家大院今年建了十户新屋,又送布料、又送米粮的,人家才花了一千零三两又二百余纹,可你往后光是给贫困几户族人备布料、粮肉就花了三千两,尤其是去年,如果我没记错,就这一笔你告诉我们可是花了四千两…”

当着陈家大院的人,六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一直在忍着,这会子见他们一走,两个人都急了,这摆明就是族长贪吃了钱。

陈湘如上了马车,隐隐听到祠堂里传来的怒吼声、骂架声。

陈相富道:“大姐,为甚不与将生叔索还赎银?”

“你不是开口了么,我又何必再提。”她笑了一下,拉着陈相富的手道:“二弟当真是大了,晓得帮我说话了,我真高兴,尤其刚才你说这话的样子,越发像个男子汉呢。”又拉了陈相贵,姐弟三人上了马车。

第097章 群情激愤

刘奶娘道了声:“回城!”手臂一扬,上了后面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陈家庄。

陈家庄祠堂里早已经炸开了锅,有些个喜欢闹事的后生也到了祠堂,看罢了陈家大院张帖的几家账簿清单,直斥族长吃了他们的钱,更听今年陈家大院的下人说,前年、去年陈将达曾提过要给族里贫寒几户修新屋的事,还另给了银子,而新屋却没有修建起来。

后生们也与族长争执起来,直斥族长克扣了银钱。

甚至有爱八卦的妇人就早前族长家的日子和现下的日子进行比对,很显然,怀疑族长吃了这钱置了自家的东西,于是乎,自陈湘如一离开,整个陈氏祠堂里闹嚷开来。

尤其是九老太爷,直接厉骂:“我们要另推族长!不要这样自私自利、中饱私囊之人,我们要查核历年账簿…”

马车上,陈相贵一脸凝思,“大姐今儿把账簿公布出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陈相富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要依他的心思,这些不识好歹的族人,不管也罢,但族里却有几家是善良、有良心的,比如陈将宏一家。

陈将宏就没想过从他家得什么好处,就凭这点,陈相富就觉得难得。

他愤然道:“管他什么主意,我早就看不惯族长了,就将生叔干的那些事,差点就把我们陈记给毁了,可族长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揭过去。四老太太凭什么要我们家把人赎出来,还让我家出了赎银,这被害的是我们,出钱的居然还是我们,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陈湘如云淡风清。微微一笑,“二弟咽不下,我也咽不下。前一位族长为何被拉下去。就是因为行事不公,这一位族长也是如此。不过贪心没那位大,可将生叔这事,族长确实有失公允。我就是要他们明白,谁想做族长,还得我们陈家大院说了算,那一万两银子就摆在那儿,凭他们吵闹去,想与我们陈家大院为敌。我就要谁不得好过!”

陈相贵张着嘴儿,大姐生气了,她死死地拽着帕子,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气。

“大姐,要是将生叔不把赎银还给我们怎么办?”

五十文的身价啊!

就是买个半大小子也得三两银子呢。

陈将生竟连外头的半大小厮的身价都不抵,五十文,倘若传出去,一定会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陈湘如还不想利用这件事。

如若陈将生送五千两银子上门,她就打算把那纸《赎身契》还回去。但以她对四老太太和陈将生二人的了解,这笔银子是绝不会还的,因为五千两对陈将生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不还。她就好好儿地留着。

陈相富狠声道:“他要不还,明儿我领着小厮上门追讨。”

陈湘如却没有说话。

陈相贵面露怯色,“二哥去讨,回头祖母知道了,少不得要生气。”

陈湘如却不想让旁人先告诉老夫人,她决定自己一回家就去上房回禀这事儿,无论她早前出于何目的,但她必须坦承禀给老夫人。

她一到陈家庄,先捅了一竿子。惹是陈家庄里乱成一团,但凡有些胆量的都开始置疑起族长来。甚至要族长交代前几年的账目,说不清楚就不许动今年陈家大院送来供奉银子。

*

上房里。陈湘如仔仔细细地把送银钱等物的事儿细细与老夫人禀了。

老夫人听罢,惊道:“你这孩子,将那账簿公布出去,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族长吃了供奉银子吗?”

陈湘如微微一笑,“我就是要他们知道,谁敢与陈家大院为敌,就得不了好。”

“那到底是族长!”

老夫人可不想惹事,再则族长手里还捏着陈将达的把柄呢,要不是当年有这把柄,陈家大院何至把他推上去做族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老夫人忍气吞声,要陈湘如把陈将生捞出来的原因。

“他不与我们交好,我就把他拉下来,换一个能真心对待我们的人当族长。”

陈湘如并不隐瞒自己的不满。

陈将生与大姨娘私会,大姨娘被罚,可陈将生就轻言说了几句,什么处罚也没有。

陈将生背里算计陈家大院,族长也是处处偏颇,若没有族长的暗示,四老太太怎会带人来陈家大院闹。

从这两件事上,陈湘如就瞧出了族长的私心。

“祖母,我们家交给族里打理的一百二十亩良田,又交给族里帮忙打理的店铺,全成了别人赚钱的工具。给他们的良田,没有免租给贫困族人,而是以每年四成利乃至六成利租给佃户,还有那店铺成了族里几个大户的赚钱铺子。”

陈相富兄弟俩听到这儿,方才知道自家在族里还有份产业,只是一早交给了族里帮忙打理。

陈相富眼珠子一转,道:“大姐是想借族里出乱子,趁机收回我们的产业?”

陈湘如笑赞道:“二弟真聪明,正是如此。族里还有好几户没田地种的,与其赁给外人,为甚不是收回来我们自己打理。”

族长这回惹上一个大麻烦,保住族长的位置就不错,到时候无论是谁要做族长,第一件事就是要赢得陈家大院的支持。

她就在家安心地坐着,到时候自有人上门求助。

陈相贵无耐地道:“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他们怎能这么干?”

陈相富道:“有些人,我们拿他们当族人,他们可未必如此,将生叔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处处想与我们为敌。”

老夫人瞧出来了,现在这姐弟三人是一条心,这虽是好事,可陈湘如这样行事。万一惹恼了族人,这麻烦就大了。

她原是个精明人,一早就猜到族长克扣银两。壮了自己腰包的事,只不说出来。陈将达也知道这事,还是不说,今儿被掀出来,还不定会惹出怎样的风波。

“我们陈家原是一片好心要帮衬族人,可最后却被那几户得了好处去。”陈相富咬着牙,心里恨恨的,“祖母,明儿我要去将生叔家讨赎银。他家日子好过,大姐请了将宏叔把他赎出来,可花了不少银子,这笔银子不该我们出。”

老夫人道:“他们愿还则罢,不愿还,你也莫要与人撕破脸面,到底是族人,传扬出去会被人说道。”

祖孙几人坐了一阵,在上房用了暮食,众人分才散去。

*

江宁城内。因近来挑选“布面美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陈氏族里也有几个姑娘参加了选秀赛,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那一笔丰厚的赏红来的。

除夕一早。陈相富带了小厮又护院、婆子就去了陈将生家,与四老太太吵着要讨赎银的事儿,直说她大家花了五千两银子才把陈将生给赎出来,这原是官府一早与四老太太开的价,四老太太自不疑有他,坚信不疑。

陈相富在陈将生家闹。

祠堂那边,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召集了族人,正缠着族长要给个说法,定要族长说清楚往年的账目花销情况。又有几户日子原就过得不大好的,今年没住上新屋。听说这新屋的钱陈将达以前给过两回,直吵嚷着要住新屋。还得住像下庄那样的好房子。

陈将生一大早就去了祠堂,一侧是瞧热闹,二来想帮衬族长一把,可族长父子几人哪里敌得过这么多的族人来闹,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陈相富坐在陈将生家的上房花厅上,在乡下庄子里,能住上陈将生家这样的三进院子可不多,陈将生又娶了几房妻妾,此刻都聚在花厅上。

陈相富道:“将生叔是怎么出来的,大家不用说都知道,我们陈家大院可是出了银子把人捞出来的,人是捞出来了,这赎银四叔婆是不是得还给我们,就五千两银子。”

四老太太挑着眉头,陈家大院的老夫人、陈湘如都怕她,她还能怕了这个小猴崽子,冷哼一声:“以为是来拜节的,原来二爷是来与我吵架的不成?”

“四叔婆,我可没心思与你吵架,我是来讨债的。”

“债,什么债?”

人放出来了,四老太太可不信这邪,五千两银子对陈家大院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对他家那可是半个家业,这意味好些田地、店铺得转买,她赁甚要还?

陈相富又重复了一遍。

四老太太听完,扯开嗓子喊了声“我的老太爷呀!”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哭嚎起来,“你不在了,连个小娃儿都可以欺负我这孤老太婆,将生是为了陈家大院的事被下的狱,你们把人捞出来原是正理,倒成了我们欠的,这可是陈家欠了我们,害了我家将生受了一场牢狱之灾…”

骂骂咧咧,又哭又闹地说了一通。

脚蹬着地上,只见地上的泥土乱滚,手里扬着帕儿,不见泪珠滚落一滴,却倒是嚎闹得满头大汗,一张脸直挣得通红,头发乱了,衣衫乱了,依旧是扯着嗓子在那儿哭嚎。

陈相富听得不大分明,但那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与他耍横,他也是能耍的,“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还赎银喽!”

陈将生妻一听这话,厉声道:“要命一条,要银子没有。”

想往年,都是他家派了管家、下人去那几户佃户、穷鬼家索讨银子,可今年倒有人追上门来跟他家讨债。

陈相富昨晚就想好了怎么讨债,可临了跟前,被四老太太这么一撒泼,竟没了半分主意。

最后,陈将生妻也学着四老太太的模样,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死活没有还钱的意思。

第098章 全家撒泼

陈相富看了一阵,道:“欠账还债,原是天经地仪的事。”

“你家害了我家将生,把他捞出来原也是天经地仪的。”陈将生妻说得振振有词。

最后,几个侍妾姨娘见老太太和嫡妻撒泼,也集体跟着撒泼。几个孩子见如此,也顿时哭闹成了一团,孩子们倒是真的哭,有的是害怕,有的是见嫡子都在哭也跟着哭,而他们自然是要学着些的。

场面有些热闹,不在跟前的人,幸许不会以为是撒泼,根本就是陈将生家有人死了,才哭得这般喧哗。

或坐在地上蹬着双腿的,或擤鼻涕的、或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又或是膝上摸一把、嘴上摸一把地哭喊的。

陈相富从未遇着过这样的事,直气得一张脸通红。

还是他的奶娘反应过来,“二爷,还是先回吧,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训你。”

“欠账的是他们…”

话虽是如此,可这欠钱的是大爷,这讨债的是孙子。

陈相富这回算是瞧明白了。

他在陈家大院就是个横的,可遇上这不讲理的泼妇,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况且还是一家子撒泼的。

“好!好!你家不怕是不是,有本事与官府吵嚷去,四叔婆,我可把话摞下了,你们且等着吃官司吧,哼!”吐了口恶气,“既不还钱,那我就着人告到官府去,与官府把赎银讨回来,便是讨回五百两,我也要你家吃官司!”

四老太太愣了一下:打官司!

衙门两边,官字两个口,再大家业要是闹进去了。怕这事儿就难缠了。

陈相富恶狠狠地丢下“打官司”的话,领了下人、婆子出了陈将生家。

一出来,就听到一片嘈杂声。这吵嚷声是从祠堂传来的,族里那几个得理不饶人的后生都聚到祠堂里了。又有六老太爷、九老太爷在一边闹腾,从昨儿陈家大院的人来送供奉银子到现在这庄里就没平静过,就是各家心里都越发不满。

有几家住着破屋子的,想着自家原也可以住好屋子,硬是被族长贪吃了银钱,心里头也不舒服,少不得过去瞧热闹,也跟着闹腾一阵。

陈相富懒得去管这些破事。他自然明白陈湘如这般做的用意,冷哼一声,上了马车,经过下庄的时候,倒听到了孩子们热闹、欢快的笑声。

打起车帘瞧了一眼,却见前方路口站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巴巴地往这边望过来。

陈相富心下讷闷,这又是干什么的,该不会是找来寻他麻烦的吧?

此念一闪。他心头一紧。

奶娘似瞧出他的紧张,“二爷,我们带了护院来的。不怕。”

陈相富被她看破心事,反不悦地道:“我还能怕几个乡下人不成,我们陈家素来只行善事,可没行过恶事。”

奶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