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也笑吟吟的,问张氏:“那祖母觉得新影壁上刻什么好?”

张氏想了想:“‘太平有象’就不错。”她又叹了口气:“先前逆党闹的乱子不小,但愿从此天下太平,百姓们都能得享安康,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卢妈跟在后面,迅速用笔记了下来。

影壁两面各有一个月洞门,右手边通往东路花园的门被关起来了,据卢妈说,那里常年都是关着的,除非需要在花园里摆酒宴客,又或是邀请外客前去游玩,才会打开来。因为花园连着内宅,若是开着门,很容易让外人进去。建南侯府昔日的男主人是武将出身,在内外有别这一点上,是十分讲究的,外宅内宅一定会划分得非常严格。

左手边的月洞门进去,是一个极大的院子,这就是正前院了,看着光是院子的面积就有差不多一百平方米,都铺设着平整的四方形青石板。赵琇还来不及惊叹,就看到院中乌鸦鸦跪了一地的人,看起来也有一百多个,她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想必就是赐还的旧仆了。

旧仆们的衣裳看起来都是统一的制式。按等级有些微的不同,却是十多年前建南侯府仆人的制服。有头有脸的大管家、管事们都不在这里,为首的是三四个中级管事,年纪最轻的都有四十来岁了。长着胡子,面上带着惶恐。他们恭恭敬敬地跪拜张氏,口称“老夫人”,叫赵玮“侯爷”,叫赵琇“大姑娘”,以最高的礼节向他们请安。为首那几个,还战战兢兢地感谢主人的恩典,因为主人没有将他们赶走,还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住处,每日都供给饭食。实在是宽仁怜下。他们想起当年未有站出来反对前任侯爷的倒行逆施,都感到十分惭愧,想求主人饶恕。

这些年,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头。赵炯失去爵位,接着又死了。家眷搬出侯府,只带走了心腹仆人,他们连着这座宅子一并被收归官中。房子可以丢着不管,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需要吃饭喝水,养妻活儿,问题是。收没入官的仆人,没有工作的自由。大行皇帝起初是想着要把他们还给张氏一家的,因此也没下令将他们发卖,他们只得住在内务府指定的地方,每日照着上头的供给,吃不饱。却也饿不死。若是有外头的亲戚可以依靠,还能时不时周济一下,给他们送点东西。也有人贿赂看管的官兵,偷偷跑出去找些散活干一干,妇人们接些针线活做。帮人洗衣缝补,勉强可以过活。可许多人原本都是享惯了福的,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几年下来,陆续有人死去,到如今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二十人了。

如今他们总算回到了原主人手下,松一口气之余,也有些惶恐。当年他们可是站在张氏祖孙的仇人那一边的,张氏祖孙会不会恨上他们,要将他们往死里遭贱?为了能让张氏祖孙消点气,他们这时候能表现得多么谦躬,就有多么谦躬,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了主人们的火气,他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张氏是个心善之人,原先也曾经恨过这些仆从。她管家多年,这些人都是她手下调理出来的,为何就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但后来她也不在意了,下人哪里能选择自己的主人?牛氏与赵玦他们也没把这些人当一回事,不是么?

她淡淡地对旧仆们道:“起来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今后好生当差,只要你们不再犯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如今侯府准备重修,有许多需要人手的地方,你们多多出力吧。等我们重新搬进来,自然会再安排各处人手的。”

众旧仆们闻言都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主人家要等到宅子重修完毕,才安排他们的去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在这段时间内表现如何,直接决定着他们今后的位置呢?是体面的近身差使,还是低下的粗使人员,就看这一遭了!

众人彼此交换着眼神,竞争意识瞬间从心中迸发出来。

赵玮淡淡地吩咐:“都退下去吧,我要陪祖母看宅子都破成什么样了,你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话音刚落,一百多个人就不约而同地磕头告退了,转眼间,大院子里的人就散得一干二净。

赵琇眨了眨眼:“还挺快的呀。”

张氏微微笑了笑:“大都是从前用过的老人,你祖父素来令行禁止,手脚略慢一些,是要挨踢的。”赵琇恍然大悟。

人走光了,正前院的全景也就显露出来了。

正面大屋五间,是供着祖先牌位及历代皇帝所赐物件、圣旨等东西的地方,宫中有旨,也是在这里颁发的,当年老郡公的丧事,也是在这里设立的灵堂。这里虽然名义上是正厅,实际上从来不用来招待客人。与正屋相对的五间倒座房,东头三间才是客厅,另外两间,一间是茶房,一间是账房。东厢三大间,说是外书房,里头空空如也,据说是当初赵焯读书的地方。西厢是杂物间,摆放的不是一般的杂物,接圣旨时要用的香案,逢年过节用来布置正堂的家具摆设,还有当年老郡公丧事用过的一些东西,都堆放在这里,原是想着离正堂近,搬运起来方便的。

这个院子除了两侧的月洞门,并没有其他出入口,院后直接就是墙,彻底与内宅隔绝开来。赵琇再一次明白了,所谓内外有别是什么意思。

穿过院子西面的月洞门,就可以看见方才在门外赵玮所指的西侧门了。门内先是有个小院,四面皆是门,除去南边的西侧门与北边的二门外,东西两边都是月洞门,东面是通正院的,西面是通往另一处大院子。

这座院子跟正前院差不多大,格局相似,不过所有房子都要窄长一点,没有宽檐,也没有抄手游廊,就显得院子更加大。院中没有半点杂物,地面也不是用青石板砌成,而是平整的黄泥地,竟然没有长草,院角处还立着石制的兵器架。这里是老郡公退休后住的院子,因此特别宽大,足以在院子里跑马。南边一溜儿倒座房,是昔日亲兵所居之处。再往西去,还有一个小院,却是车马棚。府里要用车马时,仆人们就会从那里将车套好,牵着马出来,到达西侧门内的小院,等候主人们上车上马。

张氏站在这个院子里,又陷入了回忆中,但这次回忆,更多的却是心酸。因为无论是老郡公过去住的正屋,还是收藏兵器的厢房,如今全都空空如也,那些昔时旧物,也不知去了何处。屋里到处都是尘土与蛛网,连屋后种的树,也都死光了,其中有株桂花树就是从前她和老郡公一起种下的。如今就算把房子修得跟过去一样,有些失去的东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赵琇也看着难过,轻声劝说她:“祖母,我们会想办法去打听,祖父的旧物都去了何处,您就别难过了。”

赵玮也道:“是呀,祖母。祖父是堂堂建南郡公,这里是他的居所,里头一应物件,都不是可以随便丢弃的,那些官兵小吏也没那胆子。兴许是当年负责查抄的官员生怕东西损坏,命人收起来了呢?内务府忙着国丧之事,暂时还腾不出手来清点要给我们家的东西。但大行皇帝有旨在先,他们是绝不敢欠着的。”

张氏低头擦了擦眼泪,回头对着孙子孙女勉强笑了笑:“我不难过。有些事不能强求。若你们能把东西要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若不能,也就罢了。”她捂着胸口,含泪道:“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你们祖父的音容笑貌,依然会深深记在我心里。”

赵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咱们进内宅看看吧?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了,祖母能告诉我听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侯府旧宅(下)

从西侧门内小院出发,过了二门往里走,就是一条长长的夹道,直通向后门方向,夹道两侧有小门通往各处院落,可谓是四通八达。

赵琇他们进了二门后,先去了正堂后方的院子。这个院子与别的四合院不太一样,没有厢房,只有正面一溜儿五间大屋,格局显得长长窄窄的。据卢妈说,这里从前是张氏管家用的地方。每日她就从自己所住的正院出来,到这处长窄院中起坐。府中各处管事及管家娘子们就会在院子里排队等候,一个一个进屋向她禀告,申请资金,领对牌,然后凭着对牌去账房领钱。这里与正前院只隔着一堵墙,去老郡公的院子也极方便,所以张氏每天都会在这里消磨大半日,等陪老郡公吃过了晚饭,才会回自个儿的院子去。

有时候来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女客,张氏也会在这里招待对方。

在这座长窄院西面,与它隔道相望的,是另一处长窄院,这里有正房五间,西厢房两间,都是做客房使的。若是来了男客,一般直接就安置在郡公爷那院子的倒座房里去了,但女客却要另行安排,这里靠近内宅,出入又方便,自然是首选。这地方倒没什么好说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房屋也十分破败,看起来需要全部推倒重修了。

再往里走,又是左右两个院子,以月洞门相通。右边的就是张氏从前住的正院,标准的四合院格局,正房三间,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各带一间耳房,南面的倒座房是丫头婆子们的居所,四面俱有抄手游廊相连接。看屋子的装潢,也可以看出昔日的华丽。但此时此刻。张氏祖孙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别的地方。

张氏站在院子里,十分笃定地说:“这里修整过了。”

赵琇有些没听明白:“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看起来虽然还好,但门窗屋顶墙头什么的都是破的,哪里修整过了?”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赵玮也反应过来了。“这院子在我们离开后,曾经改建过。原本不是这样的。”

赵琇惊讶极了:“怎么会呢?我们离开侯府的时候,祖父百日才过不久,次年他们就迁出去了,期间赵炯又不在,难道牛氏他们还能自作主张把正院改建了不成?正在热孝中,大兴土木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张氏冷声道:“他们还能顾得上这些么?”她心情糟透了。今日回来,就是想看一看从前的旧宅,没想到已经被仇人糟蹋过了。真是说不出的心塞。

赵玮在旁盘点着所有改建过的地方:“门窗的框和廊柱、廊杆原本都是绿色的,如今改漆了红漆,这是在孝期里漆的吧?也不怕忌讳!游廊梁上多了彩画,上了金粉,还有窗框。原本都是梅花纹的,如今改成了方胜纹,做得很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做的。”他将目光投向院子中间:“院中原来有座假山,假山边上有石凳石桌,角落里还种了好些桂花、芭蕉和西府海棠,如今全都铲掉了。全都象外头院子似的铺了青石板,可用料却不如外头的好,铺得也不象外头的平整,肯定是仓促为之。”

赵琇猜测:“难道是牛氏在我们离开京城后,找人来改建的?还漆红漆,她就不怕被外人知道了。参她一个不孝之罪吗?”

张氏冷笑:“只怕她心里,一应礼法规矩都要靠后,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个院子看不见一丝半点儿我留下的痕迹吧?这又是何苦来?她若不稀罕这里,大可不必搬来住,也胜似糟蹋了房子!”

她心里有气。也不愿意进屋里细看了。横竖屋里的东西肯定已经不剩什么了,就算没被查抄的官员收走,也会被牛氏全数换掉。唯一有可能没被改动的房间,想必就只有昔日老钱姨奶奶住的西厢房了吧?可惜,等赵炯夫妻住进这里时,她也要搬去别处了,万没有跟着儿子媳妇住在一个院里的道理。

张氏对赵玮说:“这里是正院正房,从前你祖父在时,我是主母,因此住在这里。如今面目全非,你又袭了爵,我再住这里就不合适了。等重新修整好宅子后,你就搬进来吧。该如何归置,也都随你心意。”

赵玮还想说些什么,张氏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琇连忙跟上,一路搀扶着她。赵玮张张嘴,看着祖母的背影,再回头看一看陌生的院子,与卢妈对望一眼,心中既气愤,又有几分黯然。

正院西面隔道相望的另一处院落,是从前赵炯与牛氏夫妻住过的地方。本来赵炯身为老郡公的继承人,理应住在正院正后方的院子里。可他是庶出,虽顶着世子的名头,在有嫡子存在的前提下,他这名头就始终有些不太稳当,因此一直就住在这西边的院子里。后来老郡公去世,赵炯成了建南侯,这处院子又给了赵玦夫妻儿女一家子住。就算赵玦认为自己是嫡长子,理当住在正路后头的院子中,赵炯也不许他嫌弃自己曾经的居所,就象是在讽刺他是庶非嫡,因此跟嫡长子的待遇有差别一般。

这个院子,张氏是没有心情去看的,便只在门口望了一望里头的情形,然后转身就走了。这个院子以北那一大片地,是厨房及下人住的地方。而正院以北,就是赵焯夫妻昔日所住的小院了,也是赵琇、赵玮出生和长大的地点。

小院不大,长长窄窄的,紧跟在正院后头,同样是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只有一间。院角原本种着几棵树,此时自然全都只剩下死株。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同样长满了杂草。屋子墙根脚下生长着细细的藤蔓,往上蔓延到了檐角,爬满了一大片墙。

屋子的门窗都损坏了,有几扇歪斜着,但仍然可以打开。赵玮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开路,拨开蛛网,张氏拉着赵琇的手,走进屋内。同时还帮她回忆屋里的格局:“正屋这一间,原本摆着一张大案,正对着门的,你父亲从前就在这里读书。后面还有好几大架子的书。那些书你父亲全都读过了,但他依然十分用功,从不自满,因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功名。”

赵玮还比划着道:“我记得那时候,那大案比我都高,案边放着两个大瓷缸,都装满了各式书卷。我顽皮时抽那些书卷来玩,母亲就会来抱我出去,不许我扰着父亲。但父亲却极和气,从不恼我。还会从母亲怀里抱过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那时候大案上到处都堆满了纸和书本,笔海里有各种各样的笔,笔架上还吊着几支。我就喜欢把那些笔推得一晃一晃地玩。”

张氏听得笑了:“你常过来扰着你父亲读书。你母亲恨得跟什么似的,因你父亲疼你,不许打,她还私下跟我抱怨,说你父亲太宠孩子了。”她笑完看了看赵琇:“琇姐儿倒是没有经过这些。”因为赵琇出生后,只能由其他人抱着才能四处走动,自然无从调皮起。而等她长到可以自己走路的年纪时。赵焯已经去世了。

眼看着张氏又要红眼圈了,赵琇连忙给赵玮使了个眼色,赵玮愣了愣,就明白妹妹是不想让祖母又伤心了,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份难过抛开,笑着给妹妹科普起别的屋子来:“东暖阁是父亲母亲的卧室。西屋就是妹妹的屋子了,珍珠嫂就带着你住在这里,你可还记得?”

赵琇自然是不记得的,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也没法想象当年的情形。她只能顺着小哥哥的口风问问题:“那哥哥是住在哪里?”

“我小时候。你还没有出世,我就住西屋。等你出生了,我就搬到东厢房去了。”赵玮想起从前,也觉得非常怀念:“我记得我屋子窗下就有一株桂花树,我在窗前背书,风就会把桂花吹到我桌面上来,又香又甜,然后我就会想起母亲做的桂花藕粉糕了。”他顿了一顿,发觉自己也止不住对父母的思念,连忙刹住,回头对妹妹笑笑:“那时候你还小呢,想必什么都记不清了吧?”

赵琇确实不知道,而不是记不清,因为她穿过来时,一家人就已经搬到了东边角落那个破败的院子里。怕引起祖母的伤心事,她又再次扯开话题:“我看到这院子后头有楼,那是什么地方呀?”

侯府后方的楼,是相当于库房的存在。府中杂物都收在那里。楼前有通道,通往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那里从前是老郡公几个其他人送的不入流的侍妾住过的地方,老郡公每人给了一副嫁妆,让张氏发嫁了她们,院子就废弃了,直到郡公死后,张氏一家迁入。

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与正路上的院子之间,也有夹道相通,夹道还可通往花园。不过花园此时倒是没什么好逛的,园中遍地杂草丛生,蛇虫鼠蚁不知衍生了多少窝。张氏带着孙子孙女,只在园子侧门往里瞧了几眼,就要走人了。

这个花园虽然大,里头也有些亭台楼阁,花树水池,但从来都不合她的喜好。这园子早在她嫁进侯府时,就已经在了,不过并不是样式程的设计,也不是照着老郡公的意思建的,甚至没有问过老郡公元配秦氏的喜好。侯府初建时,老郡公在外打仗,秦氏还在老家,未曾与丈夫团聚,所以当时这座侯府的当家主母,是老钱姨奶奶。

钱家也是富裕人家,不过是土财主级别的。老钱姨奶奶出生于这样的人家,品味学问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修个花园,她不肯放手给样式程设计,非要自己做主。可她胸中又没有丘壑,只是胡乱堆砌,结果就是一堆假山亭子、花木鱼池,毫无美感地组合在一起。老郡公不觉得有什么,秦氏则厌恶园子是老钱姨奶奶叫人建的,极少过来游玩,只有张氏,每次来逛,都会觉得这里俗不可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兴土木也要费银钱,她才由得它去罢了。

如今可算有机会把它推倒重建了。

侯府已逛完,匆匆一瞧,简直是处处都需要修整。有好几处地方索性要推倒重建。张氏心里已经有数了,就对赵玮赵琇说:“叫样式程来看吧,把咱们的意思告诉他,让他照着画图纸。中秋后就要开工,若能在今年之内完工,就再好不过。若是今年做不完,就等明年开春继续,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完成。”

大行皇帝崩逝,京中有爵的人家一年内都禁止饮宴游乐。若能赶在一年之内完工,正好可以在禁期结束后摆入伙酒,请亲友来庆贺一番。

赵玮连忙答应了。赵琇想了想,问:“祖母,咱们要重修侯府,需要准备多少银子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小丫头们

这几年赵家虽然一直在奉贤住着,但每年光靠田产,收入就超过一万两,近年虽有灾,却又添了不少来钱的进项,现在还有西洋货物这一单买卖,很是赚了不少钱,几年攒下来,除去开支,结余估计也有五六万两。

现在爵位回来了,大行皇帝和新皇又先后赐还了从前的田庄、商铺等产业,想必明年之后的收入会更多,哪怕是今年年下,收入也起码要翻一番。可以说,赵家现在根本就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侯府旧宅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是用的好料,工匠技术也过硬,别看现在房子看起来那么衰败,但其实真需要推倒重建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花园这一处,其余大部分都只需要做点修葺,屋顶墙头补好,门窗换新的,地面石板重新铺一下,再添上家具摆设,也就差不多了。正院的情况麻烦一点,赵玮想要将它恢复原状,那就得重新上漆,还要加造院中的假山,补种花木,但所费也有限。

张氏大约算了算账,觉得如果不算家具摆设的钱,一万两银子就够用了,如果花园要建得讲究些,也许还要再添一点,那就先预备上一万五千两。

赵玮道:“家具摆设这些,从前都有的,牛氏与赵玦母子即便带走了一些,也是有限,孙儿觉得,多半是当年官府查抄的时候收走了,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如今内务府忙着丧事,直到百日为止,怕是都没什么空闲。我们家若在这时候去催,未免显得有些不懂事。不过这种事若是不早些打听清楚,以后也难做决断。先前给我们家送东西来的那个内务府的官员,我看他为人还算机灵,人也和气,不如备上一份礼,我找他私下打听一下。或是让他回内务府寻机查一查账。若能早些知道都有哪些东西可以还回来,我们心里有数了,就知道该添置什么了,还不用惊动了旁人。”

张氏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礼备得厚一些。他是朝廷官员,你虽然做了侯爷,但也当敬他几分,别让人觉得你在以势压人。若是他愿意帮,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是他实在忙不过来,觉得为难,你也不必强求,大不了我们家再找别人就是了。”

赵玮连忙应下。

赵琇看着账本,想了想。提了个建议:“咱们家的预算还是比较充足的,就算内务府那边还不了多少家具回来,全都打新的,只要不执着于最好的木料,繁复的雕工。其实费用也还有限。我觉得咱们家的宅子,还是要重新规划一下比较好,有些多余的院子就不必一直留着了,比如赵炯赵玦父子先后住过的那一处,不如推倒了重建,省得咱们看了碍眼。他们不是将祖母住的正院给改建了吗?咱们索性就把他们住过的院子也给改了。横竖将来这侯府是哥哥当家,哥哥日后娶妻生子。长子自然是要住在中路后头的院子里的,再有旁的孩子,那么大一片地方,怎么也够住了。万一将来有哪个侄儿住在那边,有不怀好意的人跟他说,那是从前侯府继承人才能住的地方。那多硌应人呀?况且风水也不好。”

一番话说得张氏与赵玮都笑了。张氏笑骂:“风水怎么可能会不好?当初选地方做侯府的时候,你们祖父就找过有名的道士问过风水的,都道是极好的地方。赵炯赵玦父子是自己不好,怪不到风水头上。”

不过对于赵琇说的,把院子推倒重建。她还是有几分心动的。她现在看了那地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如果将它整个样子给改了,心里的气想必就顺了。不然这么大一块地白放在那里,屋子也没人住,岂不可惜?

赵玮看着张氏的神色,有几分猜到了她的意思,便笑道:“妹妹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就推倒了重建又如何?”他看向妹妹:“要不,我在那里给妹妹建个院子吧?离我近,往来也方便。妹妹想要什么样的?”

张氏大为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主意不错。无论是她还是孙子,都对那地方曾经住过的人心存怨恨,每每见了那些屋子,都觉得不舒服。孙女赵琇却不同,她完全不记得那些往事,想必住在那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况且那块地一旦成了家中女孩儿的住处,就不用担心会发生孙女方才说的那种情况了。

赵琇非常惊喜:“真的吗?那地方可大得很呢,如果是这样,那这院子的设计,我要亲自过目才行。”

赵玮对妹妹当然大方,他大手一挥:“都照你的意思办,不必心疼钱。”

赵琇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就让人把图纸画出来。那么大一个院子,占地差不多有一亩,足有六百来平方呢,还是精装修带花园的房产。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土豪的一天。

这是她头一回拥有自己的院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兴奋。

不过再兴奋,也还要收敛住,现在时间还早着呢,等她真住进去了再兴奋也不迟。

他们家拿好了主意,就该找样式程了。前两天,家里下人已经去打听了程家如今的住处,当年那位老样式程年纪太大,已经不接活了,如今顶着“样式程”名号的,是他大儿子,仍旧做给人建房屋园子的活。赵家事先跟他们通过气,他们很乐意接这门生意,毕竟熟门熟路,他家如今还保存着几十年前盖建南侯府时的图纸呢,干起来事半功倍。

赵玮与祖母妹妹商议了一番,订下了预算两万两,就打算明日就让人带新任的样式程去侯府实地察看。

张氏再重新理了一遍章程,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家府后那条街,也有不少地是咱们的,不过那时都盖了房子给下人住了。侯府最鼎盛的时候,光是家里的使唤人手,就有二三百呢,算上他们各自的家眷,人就更多了。如今家里人口也不少,那些旧仆也不是个个都要打发到庄上去的。得快给他们预备下住的地方来。有些跟着牛氏他们走了的人,房子也不必留了,正好分给别人住。依我的主意,那些房子也当重新翻一翻新才好。不必做得精细,只要把破了的地方修一修,补上墙头,让下人能够遮风挡雨,能过日子,也就够了。”

赵琇听得点头,忽然灵光一闪:“还要选出一个单独的院子来,最好是两进的,修整得好些,连地契一并赏了卢明章才好。他已是脱了籍的人。新皇开恩,许他读书科举,他出去了,也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卢妈他们也可以跟着住进去,将来不在祖母跟前当差了。还可以时不时回来看望祖母,陪您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