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听了妹妹的话,想了想,道:“不管姑妈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兄妹只管依礼而行就好。她既无意与我们亲近,我们也不必太过热络了。许家若当真有意与我们建南侯府交好,自会有人来与我们搭话。姑妈年纪毕竟大了,又是长辈,子孙们也不必事事都拿去烦她。”

赵琇听了好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赵许两家本来关系就还过得去,若是许家有心跟赵家搞好关系,姑妈那点儿小心思,又有几个人会放在心上呢?她的儿子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孙子也有十六,自然是前程更重要。

不过赵琇也有些好奇:“哥哥,你给许仕英的本子里都写了些什么东西?我还以为只是你归纳总结的一些知识点,或是几位大学士的文章而已。怎的许家人一看,就视若珍宝,连带的让姑妈也放弃了坐壁上观的打算,特地写信来提醒我们留意米大舅?”

赵玮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不就是几位大学士的文章么?那几位都是皇上登基后新提拔起来的大学士,都是饱学之士,又得皇上看重。明后两年的会试,主考官必然是从这里头挑选。而这几位大学士都偏好稳重文风,喜欢文章言之有物,不喜华丽浮藻的言辞。皇上出题,也更关注经济民生,反而不喜从先贤名作中选择句子。我在本子里就简单提了一下,想来许表哥是看到后受了点拨吧?许表哥的文章我也曾拜读过,文风圆融,词藻华丽,大道理固然说得透彻,但若是不小心,很容易被归到夸夸其谈里去。如今他知道了大学士们的喜好,赶紧趁着还在家里,先了解一番经济民生,练练文章,想来会试时会更有把握些。”

赵琇恍然大悟。对于任职于布政使司的许姑父之子而言,想要找些经济民生相关的资料,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现在离正月还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改变文风,多练练笔,也足够了。许沛钊得了赵玮的本子,等于在高考前得到了十分精准的考题范围提示,怎会不欢喜?而赵玮更借机向许家暗示了自己在京城士林中的人脉。许家会改变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么看来,许家大概不是什么大问题,麻烦的仍旧是米家。赵琇问兄长:“哥哥打算怎么处理大舅的事?”

赵玮叹了口气:“先打发人去平度州打探一下消息吧,若姑妈所言属实,那就先去敲打一下大舅,叫他收敛。将冤狱平反。若他知趣,那我们也乐得给他留个脸面。若是他冥顽不灵,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赵琇道:“也不知道他会拖多久才采取行动,不如我们先到王爷那儿报备一声吧?最好让曾侍郎也知道知道。总要叫外人清楚哥哥的冤屈,免得风声传过来时,自己人就先误会了你。”

赵玮并不反对,兄妹俩便一齐下了楼。可惜船队正打算离开。东昌府的官员依依不舍地对广平王与曾侍郎说些欢送的话。赵琇见状,又缩回了楼上。赵玮毕竟有个副使的身份,却不好躲开去。只得上前与同僚们一块儿跟那些官员应酬了。

高桢站在广平王身后默然不语,留意到了赵琇的裙角在楼梯口闪了一闪。他怔了怔,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心里却在疑惑赵琇怎的下楼来了?

等东昌府官员都下了船。船队准备开拔时,赵玮去与两位幕僚说话。高桢趁人不备,一闪身就上了楼梯,来到走廊口,叫过一个守廊的侍女吩咐两句。那侍女便微红着脸跑到赵琇房间。将她请过来了。两人就站在楼梯转角的阴暗处说话。

赵琇很意外高桢会在这时候叫她来,便问:“世子有什么事么?”

高桢问:“方才我看见你想下楼,见人多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有事要交待?”

赵琇这才明白,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和哥哥有事想找王爷商量,没想到甲板上有那么多人,这才缩了回来。想来等船离开东昌,王爷就有空了。”

高桢又问:“你找我父王有什么事?说来给我听听?兴许我也能帮得上忙。”

赵琇犹豫了一下,高桢便劝她:“我父王如果不太爱理事,有事经常吩咐我去代办。你与玮哥的事,若不是太过要紧,想来也是如此。那倒不如直接跟我说了,若我办不到,再去寻父王请教,也是一样的。”

赵琇见状,也就不再隐瞒了,直接将姑妈在信中所提及的事告诉了高桢。

高桢听后皱起了眉头,对于这种仗着姻亲关系,贪得无厌,专爱给人添麻烦的长辈,他最讨厌了。米大舅所为让他想起了钟大舅,对前者更添几分恶感。

他问赵琇:“你和你哥哥是个什么意思?是想留点亲戚体面,还是打算大义灭亲?”

赵琇道:“那就得看他是否懂事了,如果老老实实改正错误,平反冤狱,那我和哥哥还是会给他留点面子的,只当是看在母亲份上;如果他不肯改正,反而还要砌辞狡辩,那我们又何必跟他客气?”

“那就好办了。”高桢道,“这件事你交给我,我包管帮你们办好了,绝不伤你家半点名声,还让那米大舅挑不出你们兄妹的不是来,如何?”

赵琇疑惑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高桢却卖起了关子:“你等着瞧就是了。”

赵琇抿起嘴看着他,他移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嘴角却微微翘起。赵琇知道他是故意的,只得嗔道:“好吧,那我就信你一次。只是我跟哥哥还是要跟王爷报备一声的。我哥哥好好的替人背了黑锅,总要让多些人知道他是清白的才好。”

高桢闻言笑了:“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

赵琇皱眉道:“卖什么关子?你就不能直说吗?”

高桢笑而不语。

赵琇急了,抡起粉拳就往他身上打,他却不痛不痒的,嘴里还说:“挺好,我正腰酸背痛呢。好妹妹,你再多加把力。”

赵琇没好气地多加了两倍力道,一拳打上他的左肩。高桢忽然“唉哟”一声,捂住了被打的地方。赵琇吓了一跳,忙凑过去:“怎么了?我打疼你了?”心里顿时后悔不已。

高桢却笑了,拉住她的手柔声说:“没打疼,不信你再打两拳?”

赵琇慌忙缩回手,瞪了他一眼,忽然听得楼上有人在唤她,两颊顿时窘得通红。

她与高桢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头,脸颊都红得象苹果一样。

发了一会儿呆,赵琇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转身回楼梯上去了。高桢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视野中,心里只觉得甜蜜无比。

☆、第四百四十七章船宴

船队离了东昌府,日行夜宿,不紧不慢地向下一站济宁出发。

时间已进入十一月,山东省内已进入寒冬。从第二层楼舱走廊的窗户望出去,两岸一片雪白。河边的树叶子掉光了,只剩下空枝桠。所幸河面还未结冰,船队可以继续前行。偶然路过了水浅的河段,就要寻当地的纤夫来拉纤,还好这种情况很少,否则赵琇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总觉得对不起人家。只是别人习以为常,她也不好大惊小怪。

眼看着济宁越发近了,一日夜里,船队在一处不大的港湾停靠。刚下过一场大雪,船上取暖用的东西消耗颇大,三位钦差的用度自然不会有问题,但随行人员就难说了,有的官员带的东西少了,只能挨冷,有好几人都觉得贵体违和。众人就等着到济宁补给,顺便看大夫吃药,好生歇息调养两日。

广平王便命仆从给副使曾侍郎、赵琇以及所有随行的官吏下了帖子,请他们到主船上来聚餐,慰劳他们连日的辛劳。再者,济宁是他们一行南下途中十分重要的一站,广平王父子以及随行中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官员都要在此做些不欲为人所知的事,这是他们出发前,皇帝特地嘱咐的。为了不节外生枝,广平王也希望随行所有人员都能老实一点,别跟不该接触的人扯上了关系。

虽然只是在船上举行的简易宴会,但广平王还是相当大方的,酒菜尽有,味道也不错。因为是在冬天,怕酒菜易冷。吃了对身体不好,还特地备了火锅和温酒器。众人都觉得十分惊喜,在大冷的天里吃着锅子,喝着温酒,全身都暖和了,更别提他们每个人都从王府侍从手里接过一个手炉取暖。

这是广平王命人在东昌府采买的。京城冬天就冷,受命跑外差的官吏都会记得带上取暖的工具。但他们自备的是他们自备的。广平王所赠的东西,意义又不同了。广平王对他们关怀备致,连这点小事都没忘记。怎不令人心生感激?

广平王曾做过好几年的储君,当时是真的下了苦功的,虽然如今他已是一介闲王,双目又不便。但基础仍在。想要获得别人的好感,那真是易如反掌。也不知他是何时做的准备。对于参与宴会的所有官吏,哪怕没法亲见,只要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职务,他都能很快想起对方是哪一年的进士。父祖师长又是哪位官员,曾经有过什么突出的政绩表现,等等。

得到广平王点名的官吏见识了他这个本事。都受宠若惊,心中激动无比。只觉得广平王是世上最好的上司。哪怕接下来广平王不记得他们曾经担任过什么职务,姻亲是谁,他们也没有任何不满。广平王是何等贵人?能记得他们是谁,记得他们的功绩,就已经足够了,别的都是旁枝末节。那种琐碎小事,有什么值得王爷惦记?

但是广平王的兴致极好,话题聊到各人的妻儿、姻亲上头,他就索性聊下去了。他聊自己从前与妻子的幸福时光,特意略过了生离死别的情节,只说夫妻养孩子时的种种趣事,顺道还曝光了世子高桢的几段黑历史。高桢笑得尴尬,双颊红红的,就象是一个普通的害羞少年,一下就让所有人想起了自家子侄兄弟,心里对高桢倒是添了几分亲近,不象原本的,只把他当成是个高高在上的宗室贵胄,敬而远之。

曾侍郎也谈起了自己的婚姻。他是幼年时与妻子定的亲,但十八岁那年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岳家有心悔婚,将女儿另嫁给豪门大户子弟。他妻子却坚贞不移,威胁着说要上吊,绝不肯悔婚另嫁。岳父不得已成全了他们,草草为他们举行了婚礼,就跟他们断绝了关系,然后将另一个女儿嫁进了那户豪门。曾侍郎夫妻相依为命,熬过一段清贫日子,次年曾侍郎就考中了秀才,随后的秋闱又中了举人,第三年春闱再中进士,从此一帆风顺。虽然没有靠山助力,但曾侍郎凭借其务实能干,得到工部尚书的欣赏,步步高升,官至侍郎。另一方面,岳家原本看中的那名豪门女婿,却因为宠妾灭妻,把嫡妻气死了。岳家直到此时,才知道当年有眼无珠,错将珍珠当作鱼目,也将鱼目视作了珍珠。曾侍郎带着妻子回家归省,岳父还亲自向他赔礼。翁婿和好,如今相处得十分和睦。

众人听了感叹万分。曾侍郎的故事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但今日才从当事人嘴里知道其中细节详情。有说曾侍郎福气好,得遇贤妻的,也有人叹他岳家当初看错了人,断送了亲生女儿性命的,也有人开始讨论如何选择适合自己女儿的女婿,是看身家财富,还是看天赋前程。各人观点各异,讨论得热火朝天,便有人以曾侍郎的遭遇引申到令人心烦的姻亲上头,说起自家姻亲如何不靠谱,说得正在兴头上,却有人拼命向他使眼色,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广平王的岳家也不靠谱得很,那位不但贪污,还从逆,差点儿害了亲外孙,还将亲生女儿气死了。众人昔日都听说过传闻,此时不免心中惴惴,怕惹怒了广平王。

广平王并没有生气,只是淡笑着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人心思各异,能把妻子儿孙约束好就不错了,姻亲岳家,却不是自己能管得来的。一来人皆有私心,谁都不可能不许别人为自己着想,若对方有妄想却没有显露出来,也不好去猜忌对方;二来那毕竟是长辈,不可能当作晚辈似的任意教训喝斥,只能温言劝说。但若对方有违国法,大逆不道,又冥顽不灵,那我们除了大义灭亲,以正国法,也没别的选择了。天地君亲师,亲尚要排在君后面。更何况只是姻亲长辈呢?”

众人听完都收敛了笑容,严肃恭敬地起身称是。广平王闻言又笑了:“都是本王的不是,本来就是闲暇时的说笑,怎的又说教起来。”他点了赵玮的名:“建南侯年纪最近,经历的事情却多,想必也有许多心得吧?”

赵玮心中一动,便微笑道:“确实有些心得。”却不提小长房赵炯、赵玦父子。反而说起了其他几位近亲。一位是姑妈赵元娘,一位则是米大舅了。赵元娘与他祖母并非亲生母女,跟他们兄妹更是隔了一层。但多年来一直跟他们这一房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两家彼此关心扶助,相处得极好。而另一边的米大舅,却截然相反。明明是他们母亲米氏唯一的娘家亲兄弟,却在老郡公与赵焯夫妇相继去世后。彻底跟外甥断绝了往来,直到近期才有了书信。但他在书信里不说这些年为何迟迟不曾联系外甥,反而一再提起米氏未出嫁前受继母关照,还是在继母的撮合下才嫁入了建南侯府。赵焯备考乡试时又如何得到米大舅的无私帮助,若没有后者,赵焯就不可能那么顺利地高中举人…句句都是在说他对赵玮一家的恩情。又提这些年如何艰难,都是因为受他们家牵连之故。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有一刻忘了外甥,时时在外地想念他们…

赵玮苦笑着对众人说:“想起母亲遇难前一日,还在担心舅舅到了成都任上,不知过得如何,再看舅舅信中所言,我心里实在说不出的难受。我也不是三岁孩子了,怎会轻易被他骗倒?十余年的时间不短,若他当真有把我们兄妹放在心上,又怎会连一封书信都没有?若不是我得袭侯爵,兴许他连这封信都不会托人捎来吧?我能做的就只有托送信之人送一声好,其他的实在不想多说了。”

众人听了他的述说,有人气愤,有人怀疑,也有人觉得赵玮身为晚辈,做法不太占理。其中有一个人忽然问起赵玮:“令舅莫非是开明三十五年的同进士?我也是那一年中的进士,还记得他的名字!”

米大舅是同进士,本是进士们轻视的对象,但却凭着好亲戚,越过众人得了成都知县的肥缺,同年的进士同进士们,没一个人不记得他的。他嫌成都附郭附城,别人还羡慕成都繁华呢。此后他因什么得罪了上司同僚,因什么事几乎丢官,又被调往何处任职,如今高升到哪里,同年的进士们个个都有心关注,在场的这位自然也不例外。

他立刻就告诉了赵玮:“令舅眼下任职平度州知州,就在山东省境内呢。小侯爷可知道?”

赵玮摇头:“舅舅并不曾在信中说他在何处为官,只说当年受我们家连累,吃了许多苦头。我心中有怨,也懒得去打听。横竖除了那封信,舅舅就再也没有书信来了。”

那官员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便劝他:“不管好不好,总是亲舅舅。从前分隔两地,不得相见就罢了。如今同在一省,小侯爷何妨请他来见上一面?若他果真过得艰难,小侯爷就帮上一把,也好叫他为这多年的无情无义而羞愧。”

赵玮本来要摇头,但又露出了犹豫之色,然后做出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大人说得有理。只是分别多年,我也不知道舅舅眼下境况如何。不如先派家人过去打听好了。”

那官员合掌笑道:“如此大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小侯爷是厚道人。”亲舅舅无情又势利,赵玮还能不记旧恶,愿意帮助他摆脱艰难处境,当然厚道了。

赵玮接下众人称赞,表现得十分谦逊。不过他心里还在奇怪,那名官员与他并不熟悉,难不成真的那么巧,是米大舅的同年,还知道后者的底细?对方句句话都称他心意,他也乐得顺着人家的口风往下说,引出米大舅惹出的麻烦来。有今日船上那么多文武官吏做见证,他还表现得连米大舅在哪里做官都不知情,就算米大舅将黑锅算在他头上,世人也不会相信了。

赵玮含笑喝下一口温酒,心情愉快。而在他斜对面的座位上,高桢留意着席上的一切,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四百四十八章移居

船队次日抵达了济宁。济宁府的官员早早得到消息,在知府方崇山的带领下,一大早就赶到码头相迎。天寒地冻的,他们提前到了,在船队出现之前,他们居然在寒风中等候了整整两个时辰,个个都冻得面色青中发紫,浑身僵直,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方崇山硬挺着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用比平时慢两倍的语速,说完了欢迎语。

广平王素来温和恤下,听到属下描述,又听出方崇山的声音有异,便简洁快速地结束了仪式,让当地官员先行散了,若有需要,他会传召相关官员来见的,又慰问了众人几句,再叫王府仆从将王府独家御寒姜汤分送给诸人喝。众人每人喝了半碗汤,听着广平王关心的话,只觉得有一股暖意渗入四肢百骸,让人舒有得不得了,也很快就听命退下了。

知府方崇山多留了一阵子,与三位钦差交谈。他已在城中准备好温暖舒适的房舍,想请广平王与两位副使移驾城中,逗留济宁期间要见哪位官员,也更加方便。

广平王在船上过得还算舒适,倒不怎么想换地方。他本就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在船上住算了。正好全城目光都集中在船队上,他留守于此,也好掩护船队中其他人行事。当然,这话他不会当着方崇山的面说,只解释自己在船上住得更方便,不想费事。其他人中,除了世子高桢需要留下来侍奉父亲外,其他人都可以上岸去住,但最好是住在驿站里。别惊扰了本地百姓。

方崇山当然不会反对。他对广平王的行事风格也有些了解,因此提前准备房间时,就把驿站给算上了。如今驿站里的房间,不说比得上豪门望族的规格,但温暖舒适还是能做到的。而副使赵玮入住驿站,若能带上家眷,也能满足他家儿女访友的意愿。

在整个欢迎仪式期间。赵琇一直待在第二层楼舱中。那种官方场合。她与祖母赵琇都是不好参与的。张氏也不想出风头,还下令丫头婆子们将第二层的窗户都关了,无论是走廊里的还是房间里的。最多只留一条透风的缝,免得叫外人看见楼舱里的情形。因此赵琇只能坐在张氏房间的小厅里,做些小件针线,等待众人散去。有时候等得不耐烦了。就索性到楼梯拐角处听一听下头的动静。

等她第三次来到楼梯处时,正遇上高桢往上走。她吃了一惊。随即又有些气恼地说:“你又偷偷跑上来了?”

高桢笑了笑:“我哪儿有偷偷的?真有正事找你。你哥哥在前头跟方知府说话,因此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告诉你祖母一件事。”

赵琇半信半疑:“真的?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别拿事情是要跟我祖母说的来搪塞我,我就不信。我祖母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高桢自然不会搪塞她,便笑道:“其实也没别的,就是方知府在驿站备好了房间。请我们上岸去住。我父王觉得他在船上住惯了,上岸住两日再回来。未免太费事,就婉拒了,却让曾侍郎与你哥哥带着其他人搬去驿站。你哥哥若去,留下你祖母和你在这里也不大好,遇到什么事想找个人商量都难,不如一并搬去?听方知府说,驿站的房子里有火墙,比在船上暖和。想出门访友或四处闲逛一下,也都方便。就是不知道你祖母愿不愿意搬去驿站?”

原来真的有正经事。赵琇有些窘迫地红了脸,低头说:“那我去问问祖母。”转头要跑,才迈出两步,又回头嗔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跟过来!”然后才跑了。

高桢嘴角含笑,也不在意。

张氏听完赵琇的话,颇为意动。船上固然还算舒适,但没法跟家里比,地方狭小、做事不便尚在其次,没有火炕、火墙,连炭盆都不许烧,只能用手炉和汤婆子,这让她最难以忍受。再三考虑过后,她对赵琇说:“我们搬去驿站也好,你哥哥奉了广平王之命要搬过去,我们随行,遇事也能有个照应。只是王爷那边却少了陪伴,需得让你哥哥向王爷赔个不是才好。”

赵琇便将张氏的话转述给高桢知道,高桢笑了:“这有什么?话是我父王提出来的,他又怎会怪罪你哥哥把家眷也一并带进驿站了呢?驿站的用处,本来就是为过路官员及其家属提供食宿的所在。”他还对赵琇说:“你只管放心和老夫人搬去驿站吧。我每日都会过去瞧你的。”

赵琇又脸红了:“你…能不能收敛些?你是怕别人看不出来你的不轨心思吗?”

高桢故意装傻:“什么不轨心思?我又需要收敛什么?我每日去驿站,是瞧你哥哥去的。我父王是正使,两位副使都在驿站,总要有人把我父王的指令传到他们耳边去。”

赵琇窘迫极了,憋红着脸,半晌才没好气地说:“就算我真的误会了你话里的意思,你能打趣回来,可见你知道我误会了什么,却不加解释,反而要进一步陷我于窘境中,到底是存了什么心?!”

眼看着她似乎真的恼了,高桢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故意逗你。”然后老老实实地跟她交了底:“我需要个理由来往船上与驿站,与诸位随员说话,却不想让济宁本地的人注意到。你们若住到驿站去,无论公或私,我都有了日日过去的理由,别人想必不会起疑。”

赵琇的神色略缓和了些,好奇地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悄悄儿跟随行的人说?”

高桢默了一默:“这事儿我本不该瞒你,我也没什么事不能让你知道的。可就怕旁人知道了会多心,反给你惹了麻烦。”

赵琇懂了:“那我还是不问了。我只想确认一点,你们要做的事危险吗?合法吗?不会陷你父子二人于险地吧?我哥哥是否参与了进去?”

高桢苦笑了:“你这哪里是一点?分明就是四个疑问!”接着又答道:“事情其实是皇上吩咐的,不算危险。反正又不是父王与我去办事。你哥哥并不知内情,但可以做些辅助之事,不过他未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