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分讶异,看向了董子澄,又看了看徐景焕,似乎有些不相信,可看着张飒的面子,还是道:“既然是张大哥的朋友,那就算了,下次可别让我再碰到他。”

董子澄却气的额角青筋直跳,还欲说话,被徐景焕拦住,见徐景焕缓缓摇摇头,董子澄纵然气愤也不得不先咽下这口气。

张飒笑着要请少年喝酒,并拉上徐景焕和董子澄作陪,等在酒楼坐定,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徐景焕出门,董子澄在何家觉得闷,便出来溜达,看中了一个笔洗,觉得是古物,便想买下来。

哪知那少年——唐翼然非说是赝品,两个人争论起来,请了不少人掌眼,有人说是赝品,也有人说是真品,董子澄犹豫不决,唐翼然便抢过来付了钱,说东西归他了,董子澄怎么可能答应,他也是个倔脾气,和唐翼然吵起来,推推搡搡的把董子澄的一块玉佩给摔碎了。

若是寻常东西也就罢了,那玉佩是他和徐景焕结为兄弟时徐景焕送他的,因此格外珍爱,唐翼然却觉得是一件不值钱的玉佩,因此想赔钱了事,董子澄便觉得唐翼然看不起他,这才闹了起来。

说清楚这件事,唐翼然倒是落落大方,端酒给董子澄赔不是:“是我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莽撞了,还请董少爷莫要挂怀。”

董子澄犹自愤愤不平,可看徐景焕瞪他,也就不情愿端了酒道:“算了,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张飒笑道:“东西到底是翼然弄坏的,既然是董贤弟和徐贤弟的结义之物,叫翼然再准备一对玉佩就是了。”

徐景焕连忙推辞,唐翼然道:“家中正好有一块鸡血石,可以做成两块印章,不如就送给董少爷和徐少爷作为赔偿吧。”

张飒毕竟大了几岁,于人情世故上格外熟练,四个人喝了酒,又胡天海地的谈论一番,哪里还记得那点矛盾,等送走了唐翼然,张飒和徐景焕董子澄换了个地方续摊儿,这才道:“唐翼然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儿。”

徐景焕早就猜到唐翼然身份定然十分尊贵,却也没想到他是皇后的侄儿,那不就是敬国公唐家的少爷?

张飒道:“你们不知道,皇后娘娘和生了康王爷的唐裕妃娘娘是堂姐妹,皇后娘娘的哥哥便是敬国公府的世子爷,唐翼然是他的嫡长子,而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妹又嫁到了镇国公府谢家,是谢家大太太,因此唐翼然和谢家的嫡长孙谢玉树是表兄弟,因为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做主,当时极为风光,轰动了好长时间呢。”

徐景焕早就料到京城勋贵之间亲戚盘根错节,因此倒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倒是董子澄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后又被徐景焕训斥了一顿,不敢出去乱跑了。

关于去沉烟楼的事,冯大奶奶后来又来了一趟,何太太心痒痒的,等冯大奶奶告辞便逼着何大奶奶应允,何大奶奶没法子,找徐景焕商议,徐景焕居然答应了:“既然不知道他的目的,那就顺水推舟,只要妙筠进了沉烟楼,想必他很快要找到我了,若是沉烟楼不好,再让妹妹回来便是。”

何大奶奶应允了,叫人去冯家回了话,又打点徐妙筠进沉烟楼的事宜。

徐景焕却取了两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何大奶奶,请帮着交束修,何大奶奶惊讶:“你哪来这么多钱?”

徐景焕笑道:“姑母放心,当初爹娘去世,家里的产业虽然去了大半,可娘的嫁妆还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祖母就交给我打理,这些年也有不少出息,足够我和妙筠花了,这两万两银子也不值什么,总不能叫姑母为我掏这个钱吧。”

何大奶奶却不肯要:“你要娶亲,妙筠要攒嫁妆,你别胡乱花钱,姑母压箱底的银子多得是,帮妙筠交一年的束修绰绰有余,权当是我做姑母的心意了。”

徐景焕执意不肯:“若是侄儿拿不出银子,要姑母帮衬,这还说得过去,如今侄儿有银子,还花您的钱就不像话了,您忘了,秉书表弟也没娶亲呢,您又是何家的宗妇,家里还有几个姑娘要进去念书,妙筠是侄女儿,那边也是侄女儿,您要都替交了不成?咱们是一家人,不计较这个,却不能便宜了旁人。”

何大奶奶想想也是,她没有女儿,不需要替女儿攒嫁妆,就一个儿子,将来娶了亲就清清净净,二房三房四房却不一样,儿子女儿一大群,却都没什么钱,此番进沉烟楼,何家四个姑娘加起来就要八万两银子,三房就何音一个,还拿得出来,二房和四房却艰难地很,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出何大奶奶所料,这笔两万两银子的束修让何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幸而徐景焕明智,徐妙筠的那份银子他掏了,当着何太太的面交给了何大奶奶,何太太正怕何大奶奶拿何家的银子贴补娘家侄儿侄女儿呢,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可家里的那几个却不让她省心,三房何音是一定要去的,银子何三奶奶也一早送了来,四房就何凌一个闺女,何四奶奶也说了要去,虽然没立刻叫人拿银子来,却私下里偷偷回娘家借钱去了。

而二房却闹了个天翻地覆,何容是嫡出,何二奶奶自然要让她去,何姿是庶出,为一个庶女掏两万两银子,何二奶奶怎么舍得,可何二爷却觉得家里其他女儿都去,单何姿一个不去,面子上不像话。

何二奶奶就问何二爷这银子谁出,何二爷气的要命,他是庶子,自然不敢理直气壮的去跟嫡母说用公中的钱,可若是用体己银子,他一个庶子,又没分家,体己本来就不多,还是要靠着何二奶奶的嫁妆。

何二爷恼羞成怒,说何二奶奶看不起他,何二奶奶便哭自己如何命苦,如何替何二爷贴银子,把自己的嫁妆都花了七七八八。

若是平常也罢了,如今家里还住了徐家的两位少爷小姐,这不是叫徐家看笑话吗!

何太太气的把两个人骂了一顿,又不舍得出银子,临了也没说该怎么办,最后何二爷要妥协,不叫何姿去,何姿的生母就出来哭闹,说自己连累了何姿,没叫何姿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二房今日吵闹不断,乌烟瘴气的,何容不必说了,阴沉着脸,何姿更是好几天没来兰馨苑上学,何凌年纪小,怯怯的,也只有何音跟徐妙筠抱怨:“要我说也不该叫何姿去,她是庶出,到时候大家一问身份,见她是个庶女,自矜身份不肯和她交朋友,只怕连我们都连累了。”

第二十六章 考试

徐妙筠安慰道:“不管嫡庶,总归是自家姐妹,血浓于水,若是为了这件事闹得不欢而散,那沉烟楼还不如不去。”

何音却白了她一眼:“你是吃喝不愁才这么说,若你有一大堆庶出的弟弟妹妹来分你的东西,只怕你就不这么想了。”

徐妙筠无语,想起了二姐徐静含,二姐也是庶出,也没见怎么样,大伯母还不是嘘寒问暖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嫡庶在她眼里真没什么分别。

事情闹到最后,何姿果真没有去成,冯大奶奶本来以为会有五位姑娘去,知道变成四个后愣了一下,她也是当家的主母,知道后宅的纷争,也没有多问,和何大奶奶一起带着四位姑娘去了沉烟楼。

冯逸荃在朝堂上和大臣们不结党,可和沉烟楼的李茂文却是至交好友,冯逸荃要李茂文留六个名额出来,李茂文虽然疑惑可也应允了,结果算上冯贞贞只来五个,何大奶奶觉得有些丢脸,解释道:“身体不好,不敢让出门。”

李茂文也没有多问,他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也没有避讳,亲自见了五个姑娘,逐一问了名字,最后道:“束修先不忙交,明日是二十九,三十和初一这两日休沐,你们初二再来,正好赶月考,若是成绩合格,自然能进,若是不合格,即便是看着冯大人的名字,我也不能徇私,不然岂不叫其他人觉得不公?”

何大奶奶倒没想到入学还有考试,以为冯大奶奶发了话,进去便是稳妥的。

冯大奶奶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嘀咕,要不是碍着徐妙筠住在何家,她才不会邀请何家的姑娘一起入学,有了考试也好,她只保证徐妙筠能通过,其余的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许是被李茂文镇住了,回去后不管是何音还是何容何凌,都开始认真看书,生怕考试不合格失去入学的资格,那才是丢人呢。

徐景焕闻言也督促徐妙筠念书,又去找张飒打听一般考试都考什么,张飒看着徐景焕为了徐妙筠的事就跑了两趟,想起自己要启蒙的儿子,颇有同命相怜的感觉,遂细细的解释了。

沉烟楼的考试分为四大类,每半月一次考试,称为旬考,每月一月考,每半年一季考,每年一岁考,旬考是看半个月内学习的东西有没有掌握,月考是对一月所学东西的总结,要比旬考更难,季考是在六七月份,设置合格线,优秀者可留下,不合格者就会被退学,难度更上一层楼。

而岁考便是最后一次考试,若是你无意继续呆在沉烟楼,那么这次考试便是可有可无,若是想继续留在这儿,却必须过了考试才行。

算起来便是一年两次淘汰,淘汰旧学生,同时也招新学生,如今三月初,早过了选拔的日子,能进来全靠李茂文的面子。

考试内容无非是诗词歌赋,琴艺棋道,因为是教导姑娘家,还请了宫里针工局的绣娘来教导绣艺,尚仪局的嬷嬷来教导规矩,这也在考试范围内。

徐景焕听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对徐妙筠没什么信心,所列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诗词文章算是长处,其余的琴棋书画,只怕都成了短处。

徐景焕感叹之余也下了决心,趁这个机会让徐妙筠磨练磨练也好,未出嫁的时候他能替她遮风挡雨,出嫁了总不能还让他护着,徐妙筠总要长大才成。

徐妙筠在家好好地看了两天书,初二那天便和何音几个人一起坐车去了沉烟楼,这回何大奶奶没叫跟着,只派了仆妇和下人护送着去。

可这天正赶上放榜,大街上谈论的都是今科的会试,徐妙筠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徐景焕,因此有些失魂落魄,而何音也是忐忑不安,却是因为担心自己考不上。

沉烟楼在谢家内宅,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自立门户单独开了个小门,和谢家的家学只有一墙之隔,马车进了小门,停在垂花门前,便有小轿子候着把来上学的小姐们一个个抬进去。

徐妙筠偷偷掀了帘子看,只见沿着垂花门一路都是静僻的小巷子,直到到了一个黑漆雕花木门前,轿子停下,又有小丫头上来领路,进了大门,便是沉烟楼的范围了,先入眼的便是一座二层的小楼,便是素日学生们上课的地方。

绕过小楼还有一个东西大跨院,东边是学生们休息的院子,西边是先生们休息的院子,泾渭分明,虽然地方狭小,可布置的极为精美华丽,摆设的俱是珍宝古董,种植的花花草草也都是名贵品种,千金难求,这就是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慢慢熏陶女孩子的气质和审美眼光,一年两万两的束修还真不是白交的。

徐妙筠一路打量一路进了李茂文住的小院子,她们要单独进行考试,五套桌椅摆在院子里,上面放置着笔墨,李茂文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一边品茗一边看着她们。

待几个姑娘坐定,这才道:“既然是入学考试,不会有什么难度,可也不会很简单,以往我都是叫她们即兴作诗,今天也就罢了,你们自己看着写一篇文章吧,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拘诗词歌赋,只要写出来就成。”

徐妙筠坐在最前面,听到后面何音的吸气声,知道李茂文这是给出了个难题,既然没有题目,那就没有正确答案,岂不都凭李茂文的喜好说了算?

徐妙筠琢磨着该写什么好,可想来想去也没个擅长的,忽瞥见院子里开的茂盛的海棠花,灵机一动,她也有擅长的东西呀,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总比交白卷好。

遂想了想,便提笔写起来:

吴融诗曰:满树和娇烂漫红,万志丹彩灼春融,灼灼桃花,除赏玩外,最妙之处在于做成花酿,以三月初春桃花最妙,先用素帕选最娇嫩的桃花瓣取下,色朱上佳,在放入青石制成的舂杵,捣烂为泥,拧出花汁…最终用官窑出的青瓷将花酿封上,埋入桃花树根处,三月为佳,取出后,花酿色若丹朱,观之欲醉…

徐妙筠几乎是文思如泉涌,一气呵成,等写完后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署上名字上前交给了李茂文。

李茂文扫了一眼卷子,有些惊诧,望向了徐妙筠,见她笑意盈盈,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后面的何音等人依旧不知该写什么,为难的紧,见徐妙筠都交卷了,越发着急。

李茂文不动声色把徐妙筠的试卷看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又看了一遍,还是有些惊诧,扬着试卷问徐妙筠:“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徐妙筠愣住了,半天才道:“先生说写什么都可以的。”

李茂文咳了一声,从头到尾又把文章看了一遍,然后问徐妙筠:“桃花酿真的极妙?”

徐妙筠这才把心里的忐忑去了大半,眼睛一亮,侃侃而谈起来:“桃花酿只是颜色好罢了,若论气味,不如桂花酿,可桂花酿香气浓郁又不如梅花酿淡雅,要论花酿里的极品,便是荷花酿了,最好是荷花初开之时埋入地底,等八月份荷叶凋残莲藕成熟时挖出来,配上清甜的莲藕,简直是极品…”

徐妙筠说到兴奋处,见李茂文望着她,顿时噤言,不敢吭声。

李茂文看看她,又看看卷子,还是不敢相信似的,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明日便来上学吧。”

这就是通过了的意思,徐妙筠不禁大喜,忙道了谢,喜滋滋的出了院子,她还急着知道徐景焕的消息呢。

丹桂和银杏都在院子外候着,见徐妙筠率先出来也是惊讶,听说徐妙筠过了也都十分高兴,丹桂笑道:“何姑娘还在里头呢,一起坐车来的,姑娘先走了不好。”

徐妙筠想想也是,着急道:“那我在这等着,你先回去,看看哥哥考了第几名。”

丹桂笑着应了,匆匆出去了,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脸上笑意更盛:“东亭就等在外头呢,说是得了信,怕姑娘着急,先来告诉姑娘,安安姑娘的心,少爷中了头名,被点为会元呢。”

徐妙筠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合掌道:“阿弥陀佛,我真怕出什么岔子。”又问丹桂:“子澄哥哥呢?可曾中了?”

丹桂笑道:“董少爷也中了,是第七十六名。”

徐妙筠放下了心,也就不急着走了,在院子外头等着里头的几个人。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何音也出来了,却是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徐妙筠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迎上去:“先生怎么说?”何音半天才道:“说回去等消息。”

徐妙筠微微惊讶,看着何音的脸色也噤了声,何音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第二十七章 吵闹

没一会的功夫,何容何凌一起出来的,何凌脸上还挂着泪水,显然是不如意,何音见人齐了便要回家,徐妙筠道:“还有冯姑娘呢,一起来的,总不好撇下她独自回去。”

何音没做声,显然心情极其低落,不一会,冯贞贞也出来了,却是喜滋滋的:“先生说我通过了。”

何音脸色越发难堪,这里头的人唯有徐妙筠和冯贞贞先生是明说了的,她们几个却要回去等消息,只怕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坏消息,这下不就成了两个人的陪衬?

何音唬着脸往外走,谁都不理会,冯贞贞有些惊讶,跟紧了步子在徐妙筠身边,悄悄道:“这是怎么了?”

徐妙筠摇摇头,冯贞贞是个有些羞涩的姑娘,圆圆脸,大大的眼睛,一看便知是家里人娇养长大的,见状也不吭声了。

大家满怀期待来,却是氛围低迷的回去了,都没精打采的,何家正放鞭炮庆祝徐景焕被点为会元,何大奶奶笑眯眯的来回张罗,接受大家的恭贺,发放赏钱,见何音几个人回来,忙上前笑道:“怎么样?考试难吗?”

徐妙筠没吭声,看向了何音,何音看着满地火红的炮花,还有大家道贺的喜悦,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越想越气,竟委屈的大哭起来。

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何太太忙揽住了她哄道:“我的乖乖,这是谁惹了你了?”

何音抽噎着抱怨:“李先生压根不想收我们做学生,出的题目太难了,又让我们回来等消息,分明是搪塞。”

何太太最是护短,不由勃然大怒:“不去也罢,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咱也不去受气。”

何大奶奶担忧的问徐妙筠:“题目很难?你也没答出来?”

徐妙筠刚想说话,何音抹着眼泪大声道:“她和冯贞贞命好,先生已经指明了叫她们进去读书了,唯有我们三个,倒成了她俩的陪衬,早知如此,做什么还叫我们去丢脸?你们自己去不就成了,说什么考试考试,分明是故意为难我们的。”说着又大哭起来。

何太太脸色顿时阴沉一片,望向了徐妙筠,何大奶奶忙护住徐妙筠,道:“话不是这么说,李先生又不认识妙筠,凭什么对妙筠另眼相待?既然有考试,那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怪不着别人。”

“你住嘴!”

何太太喝道,阴狠的瞪着何大奶奶:“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向着自家人说话,倒偏向一个外人,我看当初就不该叫他们兄妹住在府里,没有他们,我们安安生生的不知道多清净,自她来了,生了多少事,惹得我们音儿又是生气又是受辱,还不快把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赶出去!”

何太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了这些话,何大奶奶却是气的脸色发青,拉着徐妙筠就要走,和何文远何承嗣,徐景焕董子澄诸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何文远一愣,道:“这是去哪儿?”

何大奶奶冷冷道:“婆婆发话了,说我们徐家人是丧门星,要把我们赶出去,也不用赶,我们自己走。”话音一落,徐景焕脸色便沉了下来,把徐妙筠拉到自己身边,轻声道:“谁说你是丧门星?”

他声音虽轻,却寒气冷冽,饶是何文远也不禁心内暗惊,忙道:“这都是误会…”

徐景焕打断他的话,道:“在下也知道寄住在贵府十分冒昧打扰,若不是看着姑母的面子,我们也不会没脸没皮的硬贴上来,如今既遭人嫌弃,也罢,还是早些搬出去干净。”拉着徐妙筠要走。

何大奶奶抹着眼泪道:“景焕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走,既容不下你们,就是容不下我,我还呆着做什么。”

何承嗣急的去拉:“你就别添乱了,快劝劝景焕,都是自家人,生分了可不好。”

何秉书也忐忑不安的抓住了何大奶奶的袖子:“娘,您去哪儿,我也跟着去。”

徐景焕才不理会呢,拉着徐妙筠径直往外走,何大奶奶要走,却被何秉书拉着,两相为难,竟大哭起来。

徐妙筠小跑着跟上哥哥的步子,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闹僵了,姑母不好做人。”

徐景焕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筠儿放心,哥哥绝不会叫你受委屈,也不会叫姑母吃亏,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来接姑母。”

董子澄在旁边跟着,他是外人,不好插嘴,只得道:“不然我把妙筠妹妹送回去吧,左右我也知道路,门口就停着我的马车呢。”

董子澄到京城后为了出行方便,便大手笔的买了一辆马车,素日停在附近的客栈,用的时候叫人去拉,十分方便。

徐景焕刚才也是被怒气冲了头,如今冷静下来一想,把姑母丢下面对这个烂摊子着实不像话,便点点头,道:“那我就把筠儿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徐景焕中了会元,本该是欢天喜地该庆祝的日子,却被这样的糟心事搅了,何文远看着伤心欲绝的儿媳妇,再看看堂内的始作俑者何太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撅了过去。

大家又是一番忙乱,把何文远抬进了屋子歇下,何大奶奶此时恨极了何太太,也不搭理,径自回了院子收拾东西要走,何秉书急的跟在后头劝,何大奶奶怒视着他:“你虽然姓何,却是我生的,如今我是要走的,你要留下便留下,我以后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竟是狠下心来。

何秉书无法,硬着头皮道:“娘别生气,我跟你走不成吗?只是祖父晕倒了,总得先请个大夫,若是祖父有个三长两短,娘和我岂不都成了不孝之人?”

要是平日里,何大奶奶也许会犹豫,可今日看着何太太破口大骂,满心满眼的厌恶,何大奶奶是彻底心寒了,何音没本事,没入了李茂文的眼,凭什么说是妙筠的错?

要是换成什么公主郡主大家闺秀,何太太敢这么放肆?

不过是看着徐家尚未起复,无官无爵,没有权势罢了,当初徐家未倒,为了娶她这个儿媳妇,何太太在徐老太太跟前还不是巴儿狗似的殷勤?

何大奶奶越想越气,连包袱也不收拾了,一叠声的叫人去套马车,何秉书也不敢劝,一边应承着一边打发人去看何文远。

何大奶奶要走,迎面撞上徐景焕,姑侄两个对视一眼,也没多话,一起坐车出了何家大宅,何秉书拦也拦不住,只得作罢。

另一边,何文远悠悠转醒,他本是怒气攻心,倒也没什么大碍,醒来后不见何大奶奶,便知何大奶奶是铁了心要走,不由得失望,看见何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何太太当着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也把屋里的人都打懵了,何文远怒道:“蠢妇!将来何家都要败在你手里!”

何太太回过神来了,又是羞臊又是气,撒泼哭闹起来:“何文远,我跟着你吃苦受累,为你生儿育女,你如今为了两个外人打我,我还要什么脸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媳妇走了,何承嗣是最垂头丧气的那个,见何太太哭闹也没有上前安慰,他也觉得何太太有些过分,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徐景焕中会元的时候发作。

徐景焕被点为会元原也没什么,偏偏前阵子冯逸荃又上赶着巴结徐妙筠,为了什么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是在徐景焕跟前卖个好。

冯逸荃可是皇上的宠臣,最明白皇上的意思,他都上赶着巴结了,徐景焕定是要大鹏展翅的,偏偏何太太把他给得罪了,这不是功亏一篑么,倒不如一开始不把人接进府,如今还能正正经经的当亲戚走,如今这一闹,只怕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还有他媳妇,何太太虽然不喜欢,可何大奶奶也是照顾了他十几年,为他生下嫡长子,为他打点家事的妻子,这也是变相的打了他的脸,何承嗣默默无言,心里也有埋怨。

何承嗣是长子,都没吭声,剩下的何二爷何三爷更不敢说话,大家都沉默着看着何太太撒泼,何文远头痛的叫人把何太太拉了起来,呵斥道:“你还有脸哭!回头去徐家,不管是赔礼道歉还是磕头认错,一定得把大媳妇接回来,都说儿心向娘,那两个不是自家人,你给赶走了,连孙子你也想赶走不成?”

第二十八章 求人

何太太悚然一惊,何秉书可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舍弃,这么一想,哭声倒小了不少,可让她跟一个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道歉,她怎么甘心,何文远贵为阁老,她被人尊称为阁老夫人,早就习惯了吹捧,如今叫她低头,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何文远看着老妻不情不愿的样子,只恨自己娶错了老婆,原先趁着徐景焕还未崭露头角,若是早早的和徐家结了亲,徐景焕就是再嚣张也得顾着这份情,可偏偏被何太太搅合了,惹得亲家和儿媳妇都不高兴。

如今徐景焕飞黄腾达了,旁人巴结还来不及,何太太偏偏又把他得罪了,还把人给赶走了,年轻人争强好胜,徐景焕又是那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子,将来不给何家下绊子才怪。

如今唯一的弥补办法就是把儿媳妇接回来,有这个徐景焕的血脉至亲在,徐景焕也不敢让何家伤筋动骨!

徐妙筠跟着董子澄坐车回了徐家的宅子,徐妙筠一路都不吭声,董子澄安慰道:“你放心,你哥哥不会吃亏的。”

徐妙筠道:“我倒不是担心哥哥,而是担心姑母,她毕竟是何家的媳妇,如今这一闹,将来可怎么立足呢。”

董子澄笑道:“所以你哥哥才回去了,他肯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徐妙筠想想也是,心里松快了不少,同时也有些埋怨何音,今儿可是哥哥大喜的日子,却被她一顿哭闹闹成这样,实在是对不起哥哥,顿时觉得沉烟楼也没什么意思,不想去了。

董子澄笑道:“其实若不是这一场闹,只怕咱们还没法子搬出来,何文远那个老狐狸肯定变着法子叫咱们留下,到时候他做好人,人家也只会说他的好处,如今这么一闹,也叫大家知道何家是个什么东西,咱们也自由了,嘿,两全其美。”

徐妙筠忍不住一笑:“你倒是想的齐全。”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那不是子澄的马车吗?子澄!”

董子澄忙叫人停车,探出头来一看,竟是唐翼然。

都说不打不相识,自那日起了矛盾,董子澄竟和唐翼然投契起来,两个人都是家人娇惯着长大的纨绔膏粱,很是说得上话,后来唐翼然亲自送印章给董子澄,董子澄便请他喝酒,这样一来一往的,两个人竟成了知己。

董子澄转头吩咐徐妙筠:“你在车上别下来,我下去打个招呼。”

徐妙筠点点头,董子澄跳下车和唐翼然寒暄:“你怎么有闲情逸致逛大街了。”

唐翼然笑着捶了他一拳:“听说你中了第七十六名,可以呀,我这不是来给你准备贺礼了么,倒是你,急匆匆的往哪去?”

董子澄眼珠子一转,想起唐翼然认识的达官贵人最多,让他帮着宣传最好,便笑道:“说来也是家丑,咱们先不说这个,景焕哥要把他妹妹送回徐家老宅,我揽了这个差事,等我送完人回来再细细和你说。”

唐翼然看向董子澄装饰华丽的马车,有些好奇,道:“我和你一起吧,要说徐景焕也真是厉害,竟是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