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想起了初见瑜贵妃之时,何等尊崇,皇上亲自为她夹菜,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就连为她倒杯水的人都没有了。

顾盼恍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桌旁,手刚刚拿起茶壶,顾盼一怔,下意识地摇动了两下,没有声音,这水壶是空的。

顾盼心中一酸,拿起水壶就向外行去,刚一转身,险些和瑜贵妃撞个正着,瑜贵妃伸手取过她手里的水壶,轻忽一笑:“倒是我大意了,这里已经没有水了。”

话罢,她放下水壶,拉着顾盼一起坐到了窗户下面,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窗外飘飘荡荡的柳絮,喃喃道:“我家生在南方,没有见过雪花,以前最喜欢柳树,因为有人告诉我说,柳树飞絮就和漫天飞雪一样。”

顾盼一怔,她从见到瑜贵妃开始,她就说的一口地道的盛京官话,此时听了她的提醒,才发现,她的官话又软又糯,就像是一手方正小楷,在笔梢末端又圆润地滑了半笔。

此刻的瑜贵妃就像是一座精致的搪瓷娃娃,似乎一个伸手,就可以让她粉身碎骨。

顾盼踌躇着开口道:“娘娘,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瑜贵妃尖尖的下巴扬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一瞬间,顾盼仿佛看到了女王出行,君临天下,神态间尽是不容亵渎的高贵。

她脸上带着神秘莫测地笑,靠近顾盼低语,“不会了,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

顾盼一怔,瑜贵妃已经放弃了么,在这内宫之中,放弃内斗几近等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方才提起的水壶,咧开的壶嘴仿佛在嘲笑瑜贵妃的一派天真。

瑜贵妃在顾盼身前,缓缓地抬起双臂,柔软的身体尽情舒展,脊梁一点点抬起,站直了身体,一双眼里死一样的寂静:“那个孩子,本来就不是我所期盼的,他出生不出生,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在这后宫里,可是很危险的。”

瑜贵妃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却像是百花盛开,朝气勃勃,她一双眼睛像是最美丽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凝视着顾盼,口吐芬芳:“你看我美吗?”

顾盼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刨除她那素未谋面的老妈,瑜贵妃在她见过的女子里,当属最美了。

瑜贵妃脸上的笑容轻忽起来,随时可以消失一般,她的眼中洞察一切,似乎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话了,在顾盼面前,她无所隐瞒,迫切地想要倾吐一切:“我以前败在一个女人手里,现在败在另外一个女人手里,你记住,永远不要去尝试对一个心里有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动心。”

话罢,她抬起芊芊玉指轻轻抚过顾盼的脸颊,露出一对浅细的梨涡,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情的。”

顾盼犹豫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水壶,瑜贵妃看穿她心中所想,哈哈大笑起来,她抖了抖身上的一袭素雅白裙,笑道:“我不过是偶尔疯狂一次,看看这世界上,除了那些鲜艳的颜色,还穿不穿的旁的颜色。”

话罢,瑜贵妃凑近了顾盼,口中细语如同情人间的低喃:“以前,他说过,最喜欢我一身素,像是一朵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瑜贵妃说完这句,便不再搭理顾盼,径直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贴起了花钿,又细细描起了眉毛,转眼间,瑜贵妃从一个轻灵出尘的精灵变成了妖娆风流的妖姬。

看着镜子中越来越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瑜贵妃,顾盼的脸变的煞白,她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夺路而逃,惊慌中,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她。

她知道,瑜贵妃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一定不会有事。

顾盼一上了马车,就立刻吩咐车夫快快赶路,在暮色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静的宫城,仿佛一个怪兽,要吞噬掉人所有的血肉。

顾盼死死咬住下唇,今日之事,她要永远埋在心里。

回到王府之后,顾盼马上吩咐,把今日给瑜贵妃的补品又备了四份,分别给各宫主位送去,其中皇后娘娘独自占了两份。

第二天,宫中传了消息出来,长乐宫全面翻新,瑜贵妃暂居乾坤殿。

顾盼手里的料匙轻轻一抖,撒了半匙小米出来,她把料匙一放,笼子里的鸟不满地扑棱起来,飘落了漫天羽毛。

顾盼看着这生了一身彩羽的画眉,想起了华美无方的瑜贵妃,她此时也深居鸟笼之中了吧,乾坤殿,可是圣上的起居之所。

李祈正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了顾盼的满脸寂寥,他脚步一顿,放轻了脚步,行到了顾盼身后,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一般,伸手轻轻一拨,笼中的画眉脆鸣一声,振翅飞出了牢笼。

看着顾盼面露喜色,李祈正心中轻叹,他幼时也有此幼稚之举,结果第二日,那鸟儿又飞了回来,养熟了的鸟早就习惯了牢狱里的生活,在外面根本没有自立能力,说不得,等下就派人彻夜守在这鸟笼旁,若是那只画眉飞回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章 皇家秘事

第四十章 皇家秘事

皇后有疾,太子妃身为儿媳,又是皇后的亲侄女,自然日夜伺疾,她已经进入凤仪宫足足十天了,太子亦被惊动,前些日子和太子妃一起进入凤仪宫看望皇后娘娘时,她面色尚且不错,只说留太子妃小住几日,怎么过了这许多天,病情不轻反重?

太子忧心忡忡地坐在车中,一旁的柳芽见他额头间清晰的山脉纹,忍不住伸出手抚向他的额头,素白的指尖在半空中便被太子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凑到了唇前轻轻一吻,眉间也舒展开来,太子对着柳芽淡淡一笑,柔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柳芽的脸颊一红,垂下了头,太子心细如发,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呢。

二人默默无语,太子一路握着柳芽的手,再也没有松开,柳芽感觉手上冒出了许多热汗,一双手如被烙铁烫过,太子的手却冰凉刺骨,让她不忍把手抽回,纵然有所失礼,也顾不了那么多。

到了皇宫前,太子拉着柳芽下了马车,又换了八人软轿,太子毫不避嫌的拉着柳芽一起,引得一众宫娥尽皆侧目,女官们口上不说,都看在了心里,这个柳夫人,只怕日后贵不可言,太子妃又无子,一想到这点,女官们对柳芽越发恭敬了几分,对太子拉着柳芽同坐这等逾矩行为也只眼睁,只眼闭了。

片刻功夫,到了凤仪宫前,太子终于松开了柳芽的手,略整理了下衣袍,坦然迈入,柳芽垂首跟在他身后。

在下人面前以示亲近,是为了让她们产生敬畏之心,在皇后娘娘面前若是过于亲近,只怕会引得娘娘不快,招来杀身之祸,太子身体羸弱,头脑却不差。

到了殿中,自有皇后娘娘身边亲近的女官为太子引路,太子目视前方,压低了声音问道:“成姑姑,母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女官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和皇后的刻板如出一辙,板着脸道:“殿下等下就看到了。”

话罢,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太子丝毫不以为忤,依然风度翩翩地随在她身后,一张俊脸上满是担忧。

成姑姑偷瞥了一眼太子,心道,这母子二人真是一点都不象,皇后娘娘那等人物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谦谦君子的儿子。

转眼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成姑姑立足门外,不轻不缓地道:“娘娘,太子到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喝令:“叫他进来。”

成姑姑伸手推开房门,示意太子进去,柳芽乖巧地停在了门外,成姑姑瞄了一眼,见这低着头的女子有些眼熟,忍不住又打量了两眼,越看却越是心惊,这女子,怎么和那人生的如此相像?

她抬起眼睛,仔细地把柳芽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心里的惊骇越来越强烈,这女子竟然已经是妇人打扮,看她的衣物饰品,已经是如夫人一级,再往上,就是太子侧妃了,太子将来一旦登基,立马就是贵妃一流。

成姑姑强忍住冲入内室,向皇后通禀的冲动,对着柳芽和蔼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只怕太子还要好一会儿才出来,夫人不妨小坐片刻,喝上盏茶。”

太子小心地推门而入,这是他自幼养成的习惯,皇后娘娘患有头痛之症,听不的丝毫声响,她的寝宫之内,铺上了厚厚的绒毯,四壁也挂着羊毛毯,进出的宫女俱都褪去鞋子,只穿了一双白袜,若是有一点声音,她便头疼欲裂,彻夜难眠,太子记忆里,因为吵到了母后睡眠而被杖毙的宫娥绝不下百人之数。

这等怪病,纠缠了皇后很多年,众多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太子进了门后,习惯性的褪去了鞋子,放在门边,寝宫之中一片昏暗,只点了几盏昏黄的九凤灯,这九凤灯本是皇后专用,纯金打造的九条凤凰展翅欲飞,长长的凤尾纠结到了一起,成了中间坚固的灯柱,凤口微张,是燃烛之处,每一盏九凤灯都要最娴熟的工匠经过整整一年的功夫才能打造出来。

此时每一盏九凤灯上却只有一凤被点燃,其他八凤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像是要吞噬掉这燃着的一凤,看着诡异无比。

凤床之上,皇后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里衣,身上盖着一袭裘被,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到了被子上。

她凤眼微眯,亦是看到了地上那摇曳的烛影,登时大怒:“来人啊,把这些九凤灯全给我丢出去”

太子见她动怒,紧走两步,到了皇后床前,低声劝慰道:“母后,莫要动气,等下儿臣就叫她们换了去。”

皇后气息稍平,扫了一眼太子,一股无名火又喷薄而出:“你个不孝子,一天到晚都把心思用在这些闲事上面,你怎么不跟你三哥学学,听说他新纳的几个侍妾都有了身孕,老五那边,晋王妃据说也有了喜,这可是你父皇第一个嫡孙”

太子静静地听着皇后娘娘的教训,一张脸上始终是温和无害的笑容,他平静的样子,让皇后娘娘觉得自己简直跟个傻瓜一样,她骂了半晌,脾气上来,伸手抓住太子拽向床边,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踹。

太子不躲不闪,只在皇后娘娘的凤脚着身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

皇后娘娘踹了几脚,已经累出一身的汗,看见太子脸色煞白,心中越发怨恨,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不说,连个屁都生不出来。

太子见皇后停了脚,弯下身子拾起方才被皇后踹到了地上的锦被,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胸口一阵憋闷,嘴唇青的吓人,可惜此时烛光昏暗,皇后却是未曾注意。

把被子重新盖到皇后身上,太子温柔地道:“都是儿臣不孝,母后莫要气坏了身体。”

皇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子,见他目光清澄,表情柔和,没有丝毫作伪,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指向了外面,吼道:“滚,给本宫滚出去。”

太子默默地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行到门口时,太子突然道:“母后,儿臣准备把一个如夫人赐为侧妃。”

话罢,不等皇后发话,太子已然退了出去。

皇后冷笑一声,还以为他是个痴情种,却也不过如此,可怜当年那个唤作柳枝的宫娥,若是看到今天这一幕,还会不会怨恨自己。

皇后反手掀开被子,一脸的厌恶,这个没眼力架的,这被子都掉到了地上,又叫她如何再盖得?

皇后翻身坐起,两只脚准确无误地伸到了凤头鞋中,在这寝宫之中,她是唯一有资格穿鞋子的人。

皇后的头高高扬起,大步向寝宫后殿行去,步伐矫健,哪里像是身有顽疾的样子。

转过一重屏风,皇后驻足不前,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她头发凌散,衣衫脏乱,闻得动静,挣扎的抬起了头,脸上虽然没有血色,五官依然秀美,竟然是太子妃

皇后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自己的亲侄女一脚,厌恶地道:“怎么样,你还没考虑清楚吗?”

太子妃的眼珠缓慢地向上转动,却只看到了皇后不可一世的下巴,她虚弱地道:“姑母,我实在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皇后哼了一声,没有再动脚,嘴角向上撇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仍然不肯,你莫要忘记了,你家中还有一个亲妹子,你的叔伯里,还有几个没出嫁的堂姐妹”

太子妃几日水米未进的身体深处,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她死死扒住皇后的脚,哭求道:“求姑姑看在我和太子青梅竹马的份上,莫要拆散我们…”

“青梅竹马?”皇后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她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冬日里最凛冽的风,一寸寸划过太子妃的肌肤。

“他方才已经宣布,要提拔一个如夫人做侧妃了。”皇后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像是律法官直接宣判了太子妃的死刑,“你和我都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你。要不然,你们成亲八年,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有?哈哈哈~”

“侧妃,他竟然要提拔那个女人做侧妃…”太子妃脸上瞬间扭曲,狰狞可怖,像是从九幽之地爬出的恶鬼,身上向外散发着满满的憎恨气息。

皇后都不禁退了一步,却又火上浇油道:“他方才是通报于我,你也知道,这孩子性情随和,但是认准的事情,怎么都不会改变。”

太子妃十指抠进了地里,地上的毛毯被她生生抓出了十个窟窿,她挣扎的爬了起来,森然笑道:“既然他无情,也莫怪我无义了,一切就听从娘娘的安排吧。”

皇后大喜,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太子妃,亲切和蔼像是最慈祥的长辈:“你这孩子,看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等下洗个澡,好好吃点东西。”

话罢,皇后一点都不嫌弃太子妃脏乱的扶住她,亲密无间地向外行去,这件事情,太子妃答应了那是皆大欢喜,虽然说,也可以从娘家再寻一个合适的少女,万一又是不肯呢?岂非还要浪费一番精力?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一章 妒恨

第四十一章 妒恨

皇后端坐凤床之上,一排九凤灯全部被燃了起来,寝宫之中灯火通明,一队宫娥簇拥着焕然一新的太子妃到了她身前,皇后素手抬起,牵住太子妃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咱们贺家女子长相最是端庄大方,当年楚天师便曾言道,贺家会飞出两只金凤凰,贵不可言。”

太子妃虽然答应了皇后娘娘,心中到底忐忑,面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皇后娘娘眼光何等老辣,她笑容一敛,握着太子妃的手瞬间攥紧,太子妃吃痛,轻呼一声。

皇后娘娘扫了一眼,旁边伺立的宫娥们立刻潮水一样退了出去。

皇后的手再次加力,太子妃额上冷汗一滴滴冒了出来,脸色煞白,却死咬住下唇,不出声。

皇后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一样叱道:“朝堂之上已经有人弹劾太子无嗣,只是赶上皇上斋戒修道,才被留中不发。本来还以太子无子,压制其他皇子推迟娶正妃的日子,现在晋王妃有喜,成王的几个侍妾亦是有喜,若是日后太子不能登基,你想想罢,哪个皇子继位,会留你们的活口”

太子妃脸色阴晴不定,皇后说的这些话她早已经知晓,亦是她的心事,皇后观她脸色,再下了一记重锤:“就算侥幸不死,太子也会被圈禁的,到时候,他和那个如夫人郎情妾意,相亲相爱,就不知道你要如何自处了。”

太子妃立刻下了决心,她反握住皇后的手,死死用力,仿佛从中汲取力量一般,沉声道:“姑母可有定计了?”

皇后嫣然一笑,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然带了几分妩媚:“过些日子,四月中旬殿试完毕,新科进士都要赴平安公主的琼花宴,到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选在平安公主府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都推到那个老妖婆身上。”

太子妃低下头,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此刻潜伏在她心头的隐忧,她轻声道:“只是不知道,姑母想要从哪个皇弟身上下手?”

皇后面色凝重起来,平白多了几分煞气,阴森地道:“成王风流成性,虽然最好下手,只怕他酒色掏空了身子,反倒不容易一箭中的;晋王此人隐忍不发,心机深沉,若是和他扯上关系,日后十分麻烦。”

皇后娘娘顿了一下,沉声道:“思来想去,也只有齐王最好下手,齐王妃尚未及笄,他二人应该没有圆房,齐王又正值年少冲动的岁数。然后么,齐王殿下无心皇位,将来无论谁继承宝座,都和他无关。”

太子妃想起齐王的样子,一笑两个梨涡,俊朗年少,一时间也有些意动,腮上飞起了两抹红晕,皇后娘娘冷眼旁观,心里暗骂,小**,若不是太子八年没有养育后代,岂会容你跟他人借种?

二人商议妥当,皇后又唤人拿来一堆安神补血的药物,叫太子妃拿回去,这段时日好生将养下身子,等到了那时,希望一举得男。

太子妃含羞带怯地退了下去,成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女官,立刻就接替了太子妃的位置,上前小意伺候着:“娘娘,您看,这是今年的新桃花腌制的蜜茶。”

皇后娘娘甚是满意地端起茶盏,心头大患已去,她浑身都轻松起来,也有心情慢慢品茶了。

成姑姑察言观色,见主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大着胆子开口道:“这次太子进宫,随身伺候的那个如夫人,似乎很得殿下喜欢。”

皇后看着茶盏里片片粉红的花瓣,一颗心思已经飞到了日后皇孙登基,她摄政的场景里,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他喜欢哪个还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

成姑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诚实以告:“这个如夫人,和她有九分相像,而且,也是姓柳。”

最后一句,成姑姑含糊其辞,因了哪个女子的缘故,柳字在这宫中也成了禁忌之词,便是宫娥中有姓刘的,进了这凤仪宫,也都改了姓的。

皇后手里的茶盏不动声色的转了一圈,平静地道:“倒是听说那贱人还有个妹妹,没想到,竟然又被太子得了,怪不得,他一门心思地想把这个如夫人抬举成侧妃。”

成姑姑屏声静气,跟在皇后身边十多年,这个主子的脾气她最是清楚,多疑暴躁,但是她平静的时候,却是最危险的时候,前些日子,瑜贵妃迁入了乾坤殿,皇后无声无息地把长乐殿中那些垂垂老矣的老妪全部打杀了。

那些老妪,成姑姑也见过,俱都是七老八十,发松齿摇的,就算好生养活着,也没几年活头了,皇后娘娘因为一己之愤,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也不担心做了这么多孽,下辈子堕入畜生道。

成姑姑一念至此,眼前又浮现了皇后冷冰冰的样子,在她下令杖毙了柳枝之后,又下令抛尸入井,井口还请了高僧写了镇魂**,让这女子永世不得超生。

当时风雨大作,雷霆怒吼,皇后就站在凤仪宫前,昂首问天:“本宫乃是上天赐福,真凤之命,何人敢再与本宫作对,定叫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本宫不信,下了地府,阎罗还敢来审问本宫不成”

皇后手向前伸出,成姑姑机灵地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皇后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传本宫懿旨,太子妃有喜之前,不准太子再立侧妃”

成姑姑恭声应了,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向凤床行去,每行一步,成姑姑手上就越发吃力,待行到凤床之前,皇后已经老态龙钟,腰身半弯,虚弱地坐到床上,立刻就歪倒一旁,成姑姑见皇后这副样子,毕竟主仆多年,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语带心疼地唤道:“娘娘~”

皇后眼皮耷拉下去,死气沉沉地回道:“本宫身体日下,太子妃要打理太子府,事务繁忙,叫太子身边的那个如夫人入宫伺疾吧。”

成姑姑心中一凛,方才生起的一丝怜悯之心立刻消失无踪,对皇后的阴狠毒辣,满心惊惧起来,她俯下身子,为皇后盖上被子,轻声道:“奴婢这就去传娘娘口谕,太子至孝,定然不会拒绝。”

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太子妃回到府里,一眼看到迎接她回府的一干侍妾中,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好心情登时消失殆尽,她阴沉着脸,质问道:“柳夫人呢?”

当先一个女子生的瓜子脸,年纪已然不轻,细看去,却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上前一步,柔顺地道:“太子回府之后,身体不适,柳夫人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

太子妃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这十数姬妾,生的高高矮矮,胖瘦不一,眉眼却都有些相似,太子以前最喜欢叫这些姬妾围坐一团,默不出声,供他打量,现在有了正品,这些冒牌货自然都要踢到一边去了。

太子妃凝声道:“带路,本宫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那侍妾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本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一笑之下,又象了两分,这笑容刺激了太子妃心里最深的怨恨,她想也不想,反手一个巴掌扇去,侍妾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条红丝,她捂住脸颊,嘤嘤道:“妾身做错了什么?”

太子妃见她毫不认错,心中更恼,这一班女子都被太子宠的忘了谁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平日里看在太子的面上,她对这些侍妾还算温和,难道她们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吗?

太子妃这次没有自己动手,对身边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太子妃朗声道:“太子尚在病中,你个贱婢竟然还笑容满面,是何居心?”

那侍妾顾不得正被打着耳光,立刻跪了下去,苦苦哀求着太子妃,太子妃冷笑一声,却把这些侍妾晾在一旁,自行往太子寝宫去了。

她被皇后圈禁十日,后几日里不吃不喝,人几近消瘦无形,没想到一回府太子就给了她这么一份大礼,郎情妾意?相亲相爱?

太子妃对于行将算计齐王一事,突然心安理得起来,心里还莫名地生起了一丝快感,她要报复,她要报复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当年她已经和太子订婚,这家伙却为了一个宫娥在皇后的凤仪宫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心如刀绞,待见到太子消瘦的样子,心中又软了下来,好言劝慰姑母,在一众嘲笑声中,坚持嫁到了太子府。

八年,整整八年啊,她最华美的八年全部奉献给了他,她一直耐着性子守在他身边,陪着他,哄着他,甚至于任由他网罗了这么多的替身,只希望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想到,他的心,比金石还硬

她一直在等他回头,看她一眼,如今她的耐性已经用尽,她也要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八年?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四十二章 各有心机

第四十二章 各有心机

太子妃一步一个心情,到了太子房前,心灵沉静下来,像是在炎炎夏日浸入了最深的直井之中,一片清凉沁骨。

她驻足在太子房门前,细长的手指在门上轻轻抚摸,犹豫半晌,毅然转身离去,既然使君无情,又何必恋恋不舍?

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门却被从里面打开,太子妃又迅速地转回身去,看见的却是柳芽惊愕的脸,她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柳芽识趣地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太子妃万福。”

太子妃看着柳芽秀丽的脸蛋,无可遏制的怒气从胸中勃发,她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太子身体如何了?”

柳芽低下头,轻声道:“有些胸闷,没有胃口,奴婢正准备给殿下熬些稀粥。”

太子妃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府里没有灶房吗?太子的饮食不是专门由林太医和陈大厨的药膳房负责吗?你以为你熬出来的粥,太子能喝吗?”

柳芽倔强地不说话,双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一双眼睛似乎要把脚下看出一个洞来。

太子闻得外面动静,挣扎着起身,蹒跚的行到卧室门口,一眼看到了柳芽和太子妃的对恃,着急的想要开口,一张嘴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太子妃心急地迈步过来,一把扶住太子,太子一边咳,一边道:“她是去吩咐陈师傅的,你误会了。”

太子妃僵直身体,他当自己七老八十了,已经耳聋了不成,方才那句话说的明明白白,她怎么可能会听错

太子见太子妃缄默不语,情急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是一串咳嗽,太子妃面色一缓,一边给太子顺气,一边对柳芽喝斥道:“还不快去?”

柳芽弯腰一福,疾步走开,身后传来了太子的轻声劝慰,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心事重重,在灶上故意耽搁了会,亲自淘米烧火,又盯着药粥熬好,趁热端了出来,犹豫着看时辰不早,估摸着太子妃该离开了,这才姗姗地提着食盒回了太子寝宫。

一进门,却见情势明显不对,太子脸色铁青,太子妃一脸担心中又透着一丝窃喜,柳芽一怔,随后上前道:“主子,粥已经熬好了。”

太子妃淡淡地道:“放这里吧,你收拾一下就和成姑姑入宫吧。”

柳芽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成姑姑,未待她说话,太子手一挥,怒道:“她哪里也不去,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太子妃脸色青白交替,成姑姑是宫里出来的,代表了皇后的威仪,太子这一句话,不禁让她丢尽颜面,也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若是被有心人逮住了,上折子发作一场,可有的受了。

太子妃狠狠地剐了一眼柳芽,这个扫把星,转头对着太子又尽量和颜悦色地道:“殿下,母后身体微恙,点了柳娘子去伺候,那是她的福气。”

太子哼了一声,板着脸看着太子妃道:“这福气,你留着自己去享吧。”话罢,太子一把将柳芽拉到自己身边,死死护住,看那架势,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柳芽掉上一根毫毛。

太子妃心中一片炎凉,君竟然寡情至此吗?

成姑姑冷眼旁观,见太子情绪起伏不定,脸色十分难看,悄悄拉了下太子妃的袖子,轻声道:“不如叫太子先行休息,今天也晚了,明日再收拾行装不迟。”

太子妃木木地点了点头,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对着太子福了下身,和成姑姑一起退了出来。

到了外面,成姑姑低声道:“无论如何,明日一定把她送进宫来,否则,皇后问罪起来,谁也吃不消。”

太子妃苦笑一下,为难地道:“太子的模样,姑姑也看到了,若是强行把柳芽送走,只怕…”

成姑姑老成持重,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若是她自己愿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