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道:“多半是想错了,不值得什么。”

正要离了此处,忽然听马蹄声响,回头却见又来了一位熟人。

正是巽风,带着两名刑部公差,见他们在此,向赵黼行了礼,便对云鬟道:“听尚书说是领了薛君生的案子?如何在此?”

云鬟道:“从此处经过,故而看一眼。”

巽风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季陶然本欲出声,鬼使神差地却又打住。云鬟松了口气,道:“并没有,正要走呢。巽风如何在这儿?”

巽风道:“杜管事失踪案,是我领了。”

云鬟问道:“可有线索?”

巽风道:“也正没头绪。”

略说几句,巽风道:“公务在身,不便耽搁,等部里再见罢了。”说罢,打马欲去。

忽然听身后有人叫道:“且慢!”

巽风人在马上,这一声入耳之时,却也听见有物破空似的,他不知发生何事,却本能地抬手一挡,只听得“叮”地细微响动,巽风垂手,定睛看时,却见被他击落的竟是一枚铜鱼。

巽风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赵黼。

却见赵黼正也凝视着自己,巽风道:“殿下何意?”不必想也即刻知道是赵黼出手,这份手劲儿,在场之人除他更不做他想。

赵黼凉凉道:“没什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果然是四爷手底功夫最俊的人物。”

季陶然这才看清落地的那铜鱼,竟觉眼熟,忙摸摸腰间,叫道:“殿下,你拿我的东西玩耍?”

巽风略带疑惑瞥一眼赵黼,嘴角微动,却又忍了,便转身打马而去。

此刻季陶然翻身下马,忙将那铜鱼符捡起来,却见好端端地鱼身上竟被切出一道深痕来,季陶然又是惊诧又且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六爷!”

云鬟也自不解:“做什么开这种玩笑?”

季陶然道:“是啊,怎不把自己的东西拿来乱扔?”

赵黼却一声不响,只是死死地望着巽风的背影,眼神里透出深沉锐利之色,竟浑然没听见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似的。

季陶然不由唤道:“殿下?六爷!”

连唤了数声,赵黼才猛然回头,双眼竟有些直直地瞪着季陶然。

被他这般凛然相看,季陶然心里竟有些发毛:“这是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又呸呸吐了两口,喃喃道:“自个儿咒自个儿不成?”

赵黼却又转开目光,对云鬟沉沉道:“你看见了么。”

云鬟见他竟似举止失常,不顾责备,只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又看见什么?”

赵黼听见她温声相问,自瞧出她眼底关怀之意。

喉头动了动,他看看季陶然,又看云鬟,几度要启口,最终却只说道:“没什么,不过眼见天黑,我请你们两人去吃饭如何?”展颜一笑,刹那如同从冰雪地转到了艳阳天,只眼底却依稀泛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涩意。

第436章

云鬟见他神色有异,且惦记薛君生的案情未明,哪里肯去。

赵黼道:“总不成找不到他,你也就水米不沾起来?”

当即只得依允。又因在外不便,便回了谢府。

三人吃了晚饭,季陶然因想起柳纵厚之事,不由问道:“六爷,那跟白尚书外甥女结亲的柳侍卫,可是你的手下?”

赵黼点头:“怎么说起他来?”

季陶然问:“这人可怎么样?”

赵黼琢磨道:“是个不错的。”

季陶然笑道:“果然不错?”

赵黼道:“照我看来却并挑不出什么大不好,你如何只管追问,莫非……”看云鬟一眼,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云鬟虽听见,却只当没听见的。

季陶然知晓她的意思,便倾身过来,在赵黼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赵黼甚是震惊:“什么?”

季陶然笑道:“这算是六爷御下不严么?”

赵黼兀自不信:“这不能罢,是不是你看错了?”

季陶然道:“我醉里的确是有些看错,只当时清辉跟……都在,难道他们也都看错?”

赵黼神情甚是复杂,像是不留神吞了一颗坏了的瓜子仁,涩口涩眉。

怔怔地想了会儿,才道:“不对呀,平日里看着他好模好样儿,丝毫娘气儿都没,怎么竟然……”

季陶然道:“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

云鬟听到此,才默默地说道:“比如先前你每每不喜蒋公子,人家却又怎么不好了?如今你待见这位柳公子,却又偏是看走了眼。可见是因心存成见,故瞧不出。”

赵黼点头道:“有理有理。”

季陶然跟云鬟见他“从善如流”,都有些诧异。赵黼却又对云鬟说道:“那你心里对我有无成见?”

云鬟淡淡一笑,也并未答他。

因见时候不早,云鬟正想让两人各自归去,季陶然忽地问道:“是了,在畅音阁的时候,你如何发现那个‘云’字上暗藏机关?”

云鬟垂头,道:“那字因是机关所在,不免经常被人碰触,光泽便跟旁边的那些字差了些儿,也多亏了六爷……提醒了那句,想来六爷早就发现了?”

当时因找不到薛君生,赵黼念叨“不翼而飞”那句,便让云鬟想起在会稽张家、跟清辉发现密室之时的情形,一念心动,想到有此可能。

她回想曾经看过的这屋内的种种,对比如今,却果然发现一线极容易被人忽略的不同。

那就是赵黼含酸说的“鬓云欲度香腮雪”。只因方才他在里头碎碎念,叫云鬟也更回头近近地看了一眼,印在心底。

当即忙返身回来,却见那木刻画上,图案字迹历历在目,若是寻常之人,就算看个百八十遍,也必看不出不妥,但云鬟如今也算是个“经验老道”的刑官了,又加上天生之能,自然不会错过。

很快发现,其中那个“云”字,俨然略有些发亮,——就如同被人摸索过很多次的红木等料,发出一种略微的木质的油亮,跟其他的字稍显不同。

想此处是机关所在,薛君生若是进入密室,都要按落这“云”,天长地久,自然光泽跟旁边的那些字有些不同了。

云鬟试探着摸过去,果然便发现室内的别有洞天。

可对赵黼而言,这本来是一根刺,他因格外留意云鬟,见了这幅画上这样一首诗,又且君生早跟云鬟相识,因此他虽然并没发现机关,却本能地觉着“可人厌”,故而才忍不住半是拈酸怀恨、半是嘲讽鄙视地念了出声。

如今见云鬟这般说,赵黼心底又想到那密室之中的画像,笑道:“我只是觉着有些怪罢了,不想果然是极重要的线索,也是运气。”

季陶然道:“这只怕不仅是运气,小白有天赋之能,若今日他在场,只怕也会看出端倪,但是六爷这种的……或许也算是一种本能罢了,虽然当时并未看出究竟,但下意识里,却每每能歪打正着,点破诀窍。”

赵黼笑道:“季呆子,你这是真心夸赞六爷么?”

季陶然道:“自是真心的。”

赵黼道:“那还罢了,不枉费……”目光下移,落在季陶然腰间那个铜鱼上,忽地道:“明儿我送你一个金的。这个旧的就不要了。”

季陶然垂头摸了摸,又翻来覆去看了会儿,道:“虽然多了一道痕,只是侥幸未断,还能戴。不过有些古怪……巽风只举手一挡,怎么竟在上头留下这般刻痕似的呢?”

赵黼忙瞄一眼云鬟,却见她并没留意此处,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什么。他便把季陶然的手按下去,道:“好了好了,一条破鱼有什么可看的。”

当即两人起身,便结伴出府,因不同路,季陶然正要道别,赵黼道:“不差几步,又没小厮跟着你,我索性送你回去。”

季陶然道:“做什么这样小心,我又不是个女孩儿。”

赵黼道:“你要是女孩儿,我便懒得送了。”

季陶然奇怪地看他一眼,却也并没再说什么。

两人策马而行,不多时,见将军府在望,赵黼放慢马儿,道:“今日在密室里所见的,可记得不要告诉她。”

季陶然道:“是六爷把那些图画都撕掉了的?”

赵黼道:“不然呢?留着给她看么?”

季陶然叹道:“想不到薛先生对妹妹,竟是用情至深,这般难以割舍似的……”

赵黼道:“罢了罢了,不要说那厮。竟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跟我争么?”

季陶然挑眉。

赵黼会意,笑道:“季呆子,我可不是说你。毕竟……你也该明白,他素来奉承于静王面前,又是个贱籍……”

季陶然道:“但是薛先生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难道……心里默默地有那么一个人,也不成么?”

夜色中,目光闪烁。

两人策马而立,彼此默然,顷刻,季陶然摇了摇头:“我去了。”

赵黼道:“季呆子!”

季陶然勒住马儿:“殿下可还有事?”

赵黼摆手道:“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好么?许你们心里有,如何?反正她始终是我的,你们惦记也是白惦记。”悻悻说了这句,问道:“我其实想问,你说,密室里十有八九已死的那个人,是不是薛君生?”

季陶然道:“据我看来,薛先生并不会这样轻易就死。”

赵黼啧道:“跟我一样想法儿。狡兔三窟,祸害千年,他能不声不响弄一个密室,又悄无声息插入一个阿郁,可见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怎么会不明不白身死?”

季陶然道:“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薛先生毕竟是遇上了危险,至于现在他的处境到底如何,却仍是一个未知。”

看季陶然进府,赵黼才打马往镇抚司而去,行到半路,忽然略将缰绳一带,虽仍在马上不动声色,目光却往后瞥了过去。

正暗中戒备,却听得“咻”地一声,似有利物破空。

赵黼早有防范,人不动,手腕轻扬,那马鞭当空一摔,灵蛇一般便将那破空而来之物卷住,百忙中扫了一眼,却见竟不是什么厉害的暗器,反而似是一根竹片。

心中诧异之际,身后那人早就掠的远了。

赵黼拧眉。

原来他方才赶路之时,察觉有人暗中跟随,只是却因离得太远,不好下手,于是便只装作毫无察觉之态,想引那人靠近些后再行事。

谁知这人竟甚是狡猾,早也发现不对,且一见他动手,立即便逃之夭夭。

赵黼回头看时,只见一道人影,如轻烟似的消失在街头。

此刻被马鞭卷住的那根竹片却落在地上,赵黼目光掠过,忽然从马上跃下,捡起来细看,却见上头写了几个字。

赵黼陡然色变,又忙回头,却见身后路上,人早不见。

他极快思忖片刻,遂握着这竹简,先回到镇抚司,点了三个侦查使,低低地吩咐了几句。

那三人去后,赵黼又匆忙出了镇抚司,带了一队人马,飙风似的过玄武街,朱雀街,一直竟来到了刑部门口!

刑部侍卫远远儿见是他来到,早入内通报了,赵黼却脚不点地,也径直入内。

白樘果然仍在部里,因听了门上报知,才站起身,便见赵黼带了两个侍卫,昂然而入。

白樘道:“殿下夤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黼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

白樘垂头一看,也难掩诧异:“这是从哪里而来?”

赵黼道:“方才路上,有神秘人掷给我,要追却已经来不及,尚书觉着这是何意?”

两个都不是蠢人,目光乍然一碰,白樘道:“这是说,杜云鹤在相府?”

原来这支竹简上所写的,竟是“人在相府”四个字。

赵黼正经道:“尚书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案子如今在刑部,一切就由尚书示下,不知您想如何行事?”

其实,若按照赵黼以前的性子,此刻哪里会在刑部,早带人直杀向沈府之中了。然而毕竟如今晏王已成太子,而他的一举一动,不仅仅再是那个毫无拘束的晏王世子,而是皇太孙殿下,甚至,大舜将来的帝王。

倘若夤夜带兵围攻相府,不管杜云鹤是不是在沈正引手里,传出去的话,必然朝野震动,对太子的影响只怕不可估量。

白樘听他说罢,道:“杜云鹤是太子府的人,他出事自然非同小可,不管这竹简是不是真,毕竟是有人报信,按照惯例,需要去沈府……查问一番……”

白樘并未说完,赵黼已道:“不错,我也正担心时候已经耽搁了许久,倘若是有心人要对杜云鹤不利,只怕他的生死也在顷刻,因此竟半点儿也不能耽搁。得了尚书这句,我的心就踏实了,此事全仗尚书主持公道。”

白樘瞥他:“可是这消息却也未必是真,倘若是有心人误导,夜闯相府,干系不小,不如且等明日请示圣上……”

从赵黼白日来“报案”,直到现在这一件,赵黼竟接连将两个烫手山芋送到他跟前儿。

明知道白樘跟静王“关系匪浅”,薛君生出事,静王未来,赵黼却挑明出来,且看白樘会如何处置。

如今,神秘人报信,他竟然能按捺冲动心性,只来叫白樘“主持公道”,看似深明大义,实则……

沈正引,可是白樘曾口中称为“恩相”的人。

虽然曾经因为在御前择选储君的时候,因白樘认的是赵庄,沈相心中竟不受用。

如今若白樘再引人前去沈府“查问”,两人之间的嫌隙,只怕越发……可想而知。

赵黼道:“尚书大人,这可是人命关天。难道就因为忌惮相爷的身份,便要坐视不理?若这报信的是知情人,若杜云鹤真的命在旦夕,等明日请示了圣上后……还有什么用?且你难道不知?圣上从来照顾大臣颜面,纵然你请示了,他也未必答应,到时候反走漏了消息。”

白樘略微沉吟,即叫巽风离火,点几名差官。

赵黼心头一松,随他出刑部往沈相府上而来。

因时候不早,沈府的人正要关门,忽地见来了这一大帮人,不由都有些震惊,巽风上前告诉,这才飞快入内禀报,又请入内。

白樘回头看一眼,离火便跟刑部差官在外。

赵黼的人不必吩咐,便在相府外头驻留。

当下只有白樘,赵黼,巽风以及刑部两名公差同进府内。到了厅中,略等片刻,才见沈正引从内出来。

沈相诧异道:“殿下,白尚书,此刻亲来登门,莫非是有什么紧急要事?”

白樘道:“相爷莫怪,只因先前东宫的杜管事无故失踪,刑部正追查此事……”

沈相不等说完,问道:“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樘道:“原本并无,只是今夜,殿下收到一名神秘人的竹简传信,竟说人在相爷府中。故而我特来相询。”

沈相面露不虞之色,道:“胡说!是什么人往老夫头上泼脏水?”又道:“你莫非相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你同殿下……难道是来兴师问罪不成?”

白樘道:“相爷息怒,我同殿下亲自前来,并非别的,正是为了将此谣言灭除。”

沈相道:“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挑拨离间、还是污蔑老夫,然而你们这样兴师动众而来,岂不是叫这私谋者暗中幸灾乐祸?若再给有心人知道你们竟怀疑相府,那相府的颜面何存?”

白樘道:“清者自清,相爷不必多虑,既然殿下同我已经来了,还请容我们一查究竟。”

沈相断然拒绝,道:“不成!偌大丞相府第,你们说搜检就搜检?当我是无知庶民、还是根本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他们两人说话之时,赵黼一声不响,只袖手冷眼旁观,听到这里,便笑道:“相爷自非庶民,然而杜云鹤也是东宫的人,先是被人刺伤,又无故失踪,这可是人命关天,相爷如何不能通情达理,让我找看过了放心?”

沈相淡笑道:“殿下的话,我自然不敢如何,然而如今夜深,府内女眷都已经安歇了,你们这样轰动起来,又叫我如何自处?我还是不是朝廷一品之臣了?你们要搜容易,且先拿圣上旨意来。”

正僵持,听得有些喧哗声响,却是一名缇骑匆匆入内,有几个相府的人正试图阻拦。

赵黼出门,那缇骑来至身旁,低语了一句,赵黼来不及说一个字,便同那人往外冲了出去。

身后,沈相来至厅边儿,打量赵黼去了,便回头看着白樘,漠漠道:“怎么,尚书如今……已经跟太子府同心一体了么?”

只说赵黼如风出了相府,那缇骑指了指左手的方向,两人上马疾驰,半刻钟多,才见路边有几个人林立,赵黼一眼看见中间被围着的那个,早翻身下地,掠了过去。

第437章

杜云鹤躺在地上,被两名缇骑扶着。

浑身血染,遍体鳞伤,双眸紧闭,楞眼一看,几乎像是死了。

缇骑们见赵黼来到,肃然退避,杜云鹤似听见了动静,眼皮动了动,双眸略微睁开。

赵黼抢先一步,接手扶住:“杜先生!”又见他伤的这般,怒恨交加:“是谁人伤了你?”

话音未落,杜云鹤死死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口,却只沙哑不清地说道:“殿、殿下……留神……”

戛然止住,双眼闭上,毫无声息。

见他往后倒下,霎时间,赵黼的心也随之蓦地停顿,忙抬手试了试杜云鹤的鼻息,又按住他的颈间大脉,仔细听了一听,虽然气息脉搏微弱,却仍是还有一口气。

赵黼极快敛神,喝令道:“去……找马车来,好生带回镇抚司。”又问道:“如何会在这里发现?”

答话的却是镇抚司的一名侦查使:“先前接了殿下的命令,我们来至相府,正绕墙巡看,就发现有一辆马车沿着墙边而行,行踪甚是可疑,然后……”

原来先前,赵黼因接到那无名的竹简报信,虽然知道消息未必是真,但却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赵黼又明白,若此事真的是有心人挑拨,他一个人急躁前往,正是中计。

因此便来至刑部,请了白樘这尊神同行。

可在此之前,他却先安排了镇抚司的侦查缇骑,先一步前往相府之外埋伏侦查,以防范在他前往刑部“请”白樘的这段耽搁里,会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变化。

果然,竟给他料中了。

镇抚司的缇骑才来至相府外,就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辆马车,沿着相府后墙处,鬼鬼祟祟地,拐弯往大道上行去。

两名缇骑见这马车有些蹊跷,略商议几句,便悄然跟上。

因无赵黼命令,不敢打草惊蛇,只远远隐秘追踪。

不料,车行了片刻,竟又出了令人震惊的意外。

马车行驶中,忽然间,那随车一人,悄无声息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因是在车侧,其他人竟未曾发现,只听得落地的声音,才惊动起来。

与此同时,有数道蒙面人影,从路边儿高墙之外闪身跃出,间不容发之时,又将车夫踹落,另有两个便跟随车的其他人动了手。

缇骑们见状,不知这又是哪一出,正满怀惊愕看时,那马车却落在了蒙面人的手中,竟风驰电掣般赶着往前而去。

两人见状,方不再隐藏身形,忙双双跃出,直追那马车而去!

赶车者见有别的人跟上,忙又挥鞭疾行,其他跟随车众人打斗的数个蒙面也抛下对手,匆匆追上,竟将缇骑拦住。

双方过了数招,情势有些不妙。

然镇抚司的缇骑都是赵黼一手训练出来的,见情势紧急,敌众我寡,两个便分头行事。

其一跃上马车,拼力死战,另一个已经负伤,咬牙跳后一步,掏出随身携带的烟火,冲空中发了个紧急传令的信号。

这帮人见状,知道大批缇骑很快将赶到,本拟将车上的缇骑杀死,谁知此人虽然也受了伤,却偏十分强悍,百战不退。

这些蒙面人无法,不敢拖延,当即放弃纠缠,唿哨一声,纷纷退了。

两名缇骑均都负伤,强撑着将马儿勒住,跳进车厢查看的时候,却见车内只一个极大的箱子。

两人对视一眼,将那箱子打开……才看见里头的人,竟正是杜云鹤,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因此这竟然是一场三方混战。

只不过因为当时缇骑人手少,又忙着拦截马车,一时竟无暇他顾,等到护住杜云鹤、支援的缇骑又赶到的时候,原先跟车的众人和那些蒙面人双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且说赵黼在外心惊神忙,于沈府之中,沈正引打量白樘,道:“难道果然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么?”

白樘道:“请恩相见谅,衡直也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且东宫杜云鹤失踪,圣上也都惊动了,督促及早破案,今日皇太孙殿下又得到密报,所以竟不敢怠慢,实在并非故意冲撞。”

沈正引斜睨白樘,默默地看了会儿,才说道:“你向来是我看好的,可别‘我本有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白樘垂首。

沈正引又打量他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圣上或许是老糊涂了,不过……毕竟圣上也是一代明君,迟早晚会幡然醒悟,知道我等臣下的苦心……”

至此,白樘问道:“殿下方才急急而去,可见是必有所得。敢问恩相,恩相对杜云鹤失踪一案,果然毫不知情么?”

沈正引唇角斜挑,道:“衡直,我劝你,这件事放手罢……你要担心的,不该是这个。”

白樘道:“我并不懂。”

厅内寂然无声,沈正引迈步走到白樘身前,微微低头,几乎在他耳畔轻声道:“最近萧利天进京,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

白樘眉峰微蹙,沈正引道:“听说萧利天小的时候,是他的长姐,死去的英妃娘娘一手抚养……虽是长姐,却如母亲一般,你觉着萧利天这次前来,跟昔日英妃身故之事……有没有干系?”

白樘不语。沈相点头道:“这萧利天也是能耐,他家里的人几乎都死绝了,他还活着……萧西佐虽然器重他,只不过辽国盼着他死的人也着实不少,这次他被赵黼捉到,我推测其中必有蹊跷之处。然而再险象环生,萧利天居然都能够化险为夷……可见必然是个不可小觑的狠角色,如果这次他上京不只是为了议和,而是另有所图……”

沈正引笑了笑,若有所思道:“正好儿,我也觉着当年的事儿有些不踏实呢……”

他忽然说了这些,又提起睿亲王跟昔日死在深宫的英妃,虽并没有回答到底是否跟杜云鹤有关,但在白樘听来,答案已经不答自显。

白樘垂着眼皮,眸色深沉,问道:“恩相……想要如何?”

沈正引却不回答,只是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你自然懂得该如何做,只拭目以待就是了。”

白樘离开相府的时候,才知道赵黼果然已经找到了杜云鹤,只留了两名缇骑诉说情况。

先前缇骑们赶到后,又详细搜查了一番,却发现那被蒙面人杀死的原先随车之人的尸首都不见,只剩下地上几点血迹,证明的确曾有过一场恶斗。

白樘回头看了一眼相府的匾额,想到沈正引方才的话,便道:“去镇抚司。”

今夜,镇抚司内灯火通明,无人入眠。

杜云鹤因伤势过重,始终昏迷不醒,两名医官奉命前来,细查之下,却见他身上竟有许多种伤痕,刀伤,烙铁,鞭子,各种各样……显然是被人用过刑的,惨不忍睹。

赵黼守在旁边,眼中是压着的怒意,闪闪簇簇,就如同冰中的火焰。

正在看医官抢救,外间传白樘来到。

白樘进内,顾不得寒暄见礼,来至床前,见杜云鹤是这般情形,也有些微微色变。

赵黼慢慢道:“方才因情势紧急,匆匆离了,不知沈丞相为难尚书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