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就是傻了眼的戏子们,他们都是教坊司出来的,哪里见过眼下的情形,恨不得晕死过去。

台上依旧全副武装的几个戏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打起来。都傻了眼呆立当场,要不是他们的位置够高,一时间也没人注意。早就被波及到死无全尸。

那擅长使用长枪的戏子虽然厉害,那些黑衣人也个个骁勇善战,可忠王身边的三个护卫,同样都是高手。而且现在是在酒楼里,地方狭小。有些施展不开,对方人再多,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一时间僵持不下。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楼下就来了一队禁军。

禁军差不多有百十人,人人纵马。行动如一,都是精锐。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呼哨一声,大吼:“来不及了,先留这贼子一命,扯呼!”

一声招呼,那些黑衣人通通退去,直接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下,一眨眼就消失在曲折的小巷内。

这地方巷子多,不熟悉地形很难追赶,想来是特别安排的刺杀地点。

一场刺杀来得突然,结束地也够迅速。

忠王连动都没动一下,坐在椅子上发呆,连目光都略微显得有些呆滞死板,身体更是半晌不动。

他身边的侍卫一直护在他左右,仔细看了看,见主子也就是被第一箭擦破了额角,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伤,这才放心。

这时,禁军才冲上楼来。

“呜呜,孙师傅!”

许薇姝回神,就看见有个一身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从戏台子上狂奔而下,搂住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嚎啕大哭。

那老头让她抱得直翻白眼。

满地都是哀嚎的伤者,许薇姝扫了一眼,除了一开始中箭的外,还有很多人都是被踩踏受伤,能走的恐怕就是伤了也跑得远了,留下来的,除了恐怕已经死去的,大部分昏迷不醒,寥寥几个醒着的,也是哭喊不止。

“去看看。”

许薇姝的医术不错,她身边这些人就是不懂医术,好歹是习武的,对付外伤也有一手,很快,大家就过去救人,但凡能救活的先把伤口处理好。

正忙碌,禁军已经把酒楼团团包围。

为首的应该地位不低,身着银色铠甲,在大殷朝,大部分将军的铠甲都是青色,能穿银色的,必须要立下过战功,或者是皇帝应允。

来人神色倨傲,见到忠王也仅仅是拱手行礼,连一句话都不多说,目光冷淡地扫视这会儿还在酒楼内的人。

他很随意走动,直接踩着那些个伤了的客人过去,对痛呼声听而不闻,简直是毫不顾忌。

玉荷她们气得脸都绿了。

“这人什么来头?”

许薇姝没说话,到是有个侍卫认识这人,低声道:“是君家旁支的少爷,叫君昊,近年来才崛起,一直在西南从军,本是镇南王手下大将,战功无数,今年被宣回京城,在禁军任职,深得陛下信任,听说,君家下一任的族长,有可能不是君卓,而是他。”

玉荷吓了一跳:“一个旁支的?”

宝琴根本不信。

许薇姝也不信,先不说君卓本身能力不俗,又不是担不起君家的担子,有嫡出的子孙在,哪里有旁支什么事儿,就是这人的性情,目中无人的德性,也不可能担当一族族长的重任。

这边都在讨论君家这位小将军,没想到,那人在酒楼里四下张望,忽然一挥手,喝道:“所有人都带走!”

许薇姝:“…”

受了伤的客人们吓得脸色发白。

掌柜的欲哭无泪:“军爷,军爷,您手下留情啊,这事儿咱们真不知情!”

如果在他的酒楼里,上下都被禁军抓走,那他这酒楼,也该关门大吉。

掌柜的连忙暗地里搬出银箱子,往前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我们家主子和君家连着亲,是一家人,一家人,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们吧。”

君昊扫了他一眼,打开银箱看了一眼,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锭,就笑了笑:“那就谢谢掌柜的请兄弟们喝酒。”话音落下,那掌柜刚松了口气,就又见他一挥手。

一群禁军士兵三下两下,就把客人们提留起来,捆好押出门,一时间哭声阵阵。

掌柜急得汗流浃背,正好有个士兵过去拽戏台子上农妇打扮,刚饰演过花木兰姐姐的女子,那女人显然神志不清,恶狠狠地冲着士兵的胳膊咬下去。

“嗷!”

一下就见血!

“啪!”君昊一皱眉,走过去甩了一巴掌,哐当一声,就把人扇了个跟头。

玉荷本能地扑过去,一伸手搂住那个女人,后退三步卸去力量,这才抬头,怒目而视。

君昊一挑眉:“好功夫!”

他的声音暗哑,刚才声音低,到没多显现,这会声音一高,却像是被烟给熏坏了一般,嗓音沙哑,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玉荷浑身一哆嗦,搂住那女子,皱眉回头去看自家娘娘。

君昊的视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乍一见许薇姝,身体也不由站得更直了些。

美人这种生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够引人注目。

刚才许薇姝站在角落里,又刻意收敛,周围混乱,君昊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此时再看,只那张脸,那身段儿,就不是寻常人家能藏得住的宝贝。

再看她周围的侍卫,个顶个都是高手,而且这么多高手偏偏纪律性高得惊人。

主人家没有发话,所有的侍卫都维持护卫阵型,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就是禁军,身为隶属于皇帝,京城最精锐的战士,也许士兵们本身能力够高,可要让他们规规矩矩地遵守纪律,却也是天大的难事。

君昊笑起来,目光一转,就微笑道:“对不住了,忠王遇刺是大事,无论和你们有关无关,你们一帮高手出现在这儿,就得让我带回去审一审。”

说着,他就很自然地一步踏出,手也伸出,去抓玉荷的脖子。

要是换了一年前,玉荷肯定逃不过人家这一抓,就是现在,她也吓得双腿发软,却本能地侧身避过,随即欺身上前,右肘用力一戳对方。

君昊本来还不当回事儿,可等小腹像针刺一样剧痛,脸色骤然大变,身体里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一瞬。

也就一瞬间,便足够玉荷脱身而出,倒退着退回自家王妃的护卫范围内。

君昊运气运了半天,总算忍住没有叫出声,估计他这种要面子的人,宁愿重伤,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出丑。

“…好快的速度,姑娘,请问师承何方高人?”

他不是外行,虽说大殷朝高手不少,但真正的内家功夫高人,也不是街面上的大白菜,像玉荷这般年纪,还是个女子,动作又快,出手又利落,庸手可调教不出来。

玉荷没说话,还心有余悸,警惕地瞪着对方。

她自己总以为,她就是和王妃学了几手强身健体的功夫,许薇姝教导她们,也是说用来锻炼身体的,估计在玉荷心中,打坐练气,就和现代人练习瑜伽一样,为了美容养颜,为了体型好看。

其实,归墟为许薇姝搜集的功法,就是最普通的,也属于足以开山立派的上等功法,玉荷又不笨,还遇上名师教导,如今真打,大概不是人家正经练武十几年那类高手的对手,可骤然偷袭,一露功夫,就算宗师在这儿,也要耳目一新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救美?

君昊这家伙就耳目一新。

眼下到处是呻吟的人,几具没有拯救价值的尸体倒在地上,轻轻一踩,踩到的不是断肢,就是粘稠的血,如此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丫鬟打扮的小女生到一点儿都不怕,略微有些气喘地瞪着他,对尸体到视而不见。

就是换了君家专门训练来服侍夫人太太们的女使,见到这个场面,估计也要吓得退避三舍。

君昊喘息了两声,身边的禁军长刀出鞘,弓箭上弦,杀气腾腾,逼到眼前来。

玉荷忍不住向后面缩了缩。

许薇姝四下看了一眼,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出示安王府的令牌。

人这么多,又赶上忠王遇刺,要是让人知道还有安王府的人在此,说不定会引起误会。

她不觉扫了忠王一眼,忠王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又青又白,神情抑郁。

此时酒楼里血腥气扑鼻,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一看就知道很习惯这种气氛。

也是,这位王爷可是正正经经参加过战争,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的。

眼下在他看过,估计都是小场面,不值一晒。

其实许薇姝见过忠王几次,但每次相见,都是隔得很远,她的眼力能认出忠王来,那位王爷估计不一定能认出她。

当时相见,无不是盛装打扮,忠王也不可能盯着晚辈的妻子仔细看,寥寥数面,年月也长,如今忍不住到正常得很。

“夫人,得罪了。君某身负皇恩,护卫京城有责,只能先请诸位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要是仅仅去衙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反正没去过,许薇姝不介意走一圈。

不过,方容知道恐怕要气死。她也要丢人现眼。哪个王妃闲来无事会去大牢转悠,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一旦进去,你就是清白无辜。恐怕在外人眼里,也清白不起来。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再被污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就当真说不清楚了。

显然。侍卫们也知道主家的心思,齐齐上前一步。摆出杀阵,目露怒色。

许薇姝叹气:“走!”

说完,再不啰嗦,转身就不紧不慢地向楼下退去。君昊一皱眉,也没当真让人射箭,却是一扫身边的桌子。难得还有一桌完完整整的吃食朝着许薇姝的后背飞过去。

大家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玩这等小儿科的把戏。跟小孩子打架似的。

这一桌子饭菜当然打不到自家娘娘,可要是击落,那些汤汤水水的浇个一头一脸…

他们家娘娘绝不能蓬头垢面地出门!

侍卫忙展开斗篷,勉强举起来阻拦,但这家伙确实不是一般人,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侍卫的动作完全跟不上。

君昊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

他这人向来不喜欢京中贵女,不只是不喜欢,还有一种隐藏极深的厌恶。

但凡有机会让他们丢乖露丑,他绝不介意去做。

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袁琦一跃而起,揽着他家主子三下两下就奔上楼,口中低声笑道:“快点儿,这时英雄救美的好时机,老天助你!”

方容被拉得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只有双颊露出一丝红晕。

这回到觉得自家的袁大将军所言有理。

他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不知道娘子生气没生气,这会儿学一把英雄,从天而降!

问题是恐怕来不及了,对方动作太快,一瞬间,方容甚至想他或许应该偷偷溜回王府,若是看见他家王妃狼狈的样子,指不定更没好…

噼里啪啦!

一阵杯盘落地的声响,满楼都静下来。

“……”

所有人呆呆地抬头看着君昊。

君昊长得好,身材挺拔,一身银色盔甲,擦得油光锃亮,雪白的斗篷干干净净,脸也光洁的很,往那儿一站,就是那类一看便有一点儿洁癖,很爱干净,又矜持娇贵的贵公子。

他进门时,靴子上染了一点儿血迹,也轻轻拿了条雪白的丝帕,擦得干干净净。

但这会儿,一个盛了红烧鱼的盘子整个贴在他面上,粘稠的汤水糊了满脸,眼睛睁不开,汁水滴答滴答地沿着头发滚落,冠也歪歪扭扭。

所有禁军都傻了眼,呆愣地看了自家将军半晌,才猛地低头,死死看着脚面。

连忠王都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哪怕满心的愁绪,也暂时放在一边,抬起头看过来。

“你…”

君昊整个人都呆滞,好半晌,才一点一点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把脸,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略有些僵硬的脑袋才转过弯。

刚才是那个看起来娇柔无用的贵妇人动的手,对方手里银光一闪,所有盘子就用比飞过去更快的速度返回,他都反应不及中了招。

君昊的脸本来很清秀,这会儿却也有些扭曲。

他应该是怒气冲天的,奈何这一身汤水,就是有怒气别人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害怕。

许薇姝吐出口气,很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条件反射!”

“噗嗤!”

宝琴几个丫头忍不住失笑。

“哈哈哈!”袁琦也大笑,“哎呀,这么长时间没见,咱们家王妃又长得如此温柔贤惠,我都快忘了,人家是能三个月逼得飞云贼从良的女中豪杰!”

“袁琦!”

宝琴闻声大喜,扑到楼边就喊,“救命啊,救命啊,袁琦,没看见娘娘让人欺负呢!”

袁琦:“…”

到底谁欺负谁?他到看那个叫君昊的小哥儿一脸快哭的样子。

一群禁军装备齐全,手持弓箭,袁琦也担心他们恼羞成怒,再酿出祸端,便笑道:“袁琦救驾来迟,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他声音清亮,这么一喊,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了,连忠王也诧异地一扬眉,站起身:“是容哥儿来了?”

方容喘息了几下,整理衣襟,缓步登楼,撩开门帘进去,看见满地的鲜血,也并未流露出惊容,躬身行礼道:“伯父在上,小侄有礼。”

忠王大跨步地迎了几步,挽着他的手高声笑道:“原来是弟妹在呢,哎,你看看,弄得这一团乱,孤王也没有注意。”

他还大大方方向许薇姝赔礼道歉,果然是忠勇无双的王爷样子。

方容和他站在一起,活脱一对好伯侄。

许薇姝心下暗笑,外人看了,谁能看得出就在不久之前,忠王还派人诋毁方容,说他勾结延国,图谋不轨,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不只是毁人名声,一不小心,恐怕方容真成了犯下叛国罪的孽子。

就那些时日,许薇姝自己都能感觉到阴森寒气,福王府那边都迫不及待地做出和方容关系生疏冷淡的模样,根本就没管许薇姝的死活。

这就是皇家,当面是好伯父,扭头就翻脸无情。

反而是这位君昊,君家的小将军,目中杀气腾腾,方容一露面,怀疑的表情更浓重。

方容也不理他,反正人家是堂堂郡王,论军功,那也只比这人高,谁让人家是王爷来着。

说不理会他,放在哪儿,方容都有礼,一会儿工夫,这位就和忠王客客气气地寒暄完,走到许薇姝面前,长揖到地:“这段时日,王府一应事务,全靠王妃操持,劳烦娘子了。”

许薇姝也客客气气地笑道:“不敢!”

吐出这俩字,她扭头便走。

玉荷连忙抢先一步扶着人。

一群侍卫同时转身,排得整整齐齐,长刀唰一声,一齐归入刀鞘。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利索是很利索,就是方容总觉得脖子发冷。

袁琦:“…王爷,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怎么觉得,您最好还是先在外面躲躲,别回王府为妙。”

“能躲多久?”

方容叹了口气,摊摊手,冲摆出一副好笑表情的忠王叹道,“哎,让伯父看了笑话,实在是小侄的不是。”

忠王也没说什么,打发方容回去:“自家媳妇,哄哄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效力,忽略家小,也是没办法。”

这话颇有几分异常的味道,方容只当是好话,高高兴兴地辞别了他这位伯父,下楼骑马,飞驰而去。

安王和安王妃还没回到王府,安王回京之事,已经传扬开了。

和安王妃关系密切的几家,都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

别管这位安王在皇帝那儿还有没有脸面,他总有个郡王的爵位在身。

到是安王回京的消息传入宫里,好些人都等着看皇帝的意思,尤其是义王,更是心思复杂,要是万岁爷当真下定决心要重新恢复前太子的身份…安王就成了一颗好用的棋子。

他们这位父王,从来都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些年谁不知道,他是真心想从三哥和他之中选出继任者,连二人的争斗,也有至少百分之五十,是万岁爷挑起来,可几乎是一转眼,身边羽翼被剪除,连争斗都变成他们的大错,简直是争也不是,不争更不行!

外人多多少少分了几分心思在安王身上,这两口子回了王府,却没谈正事儿,先要填饱了男人的胃再说。

许薇姝也不搭理笑眯眯过来搭话的王爷,径直去进了厨房。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盖戳

方容一声都没敢吭,一回家,就倒在屋子里连手指头都不乐意动一下。

袁琦只给他盖了个毯子,便坐在一边一起听赵三带着王府几个总管过来汇报一切情况。

等到赵三一脸正经严肃地道:“雯姑娘已经怀孕五月有余,该准备奶娘和一应孩子用的东西,还有,王爷要不要通知内府,若是生下女孩儿,也该得一个郡君。”

在大殷朝,寻常的宗室子弟其实都喜欢生女孩子,女孩子的嫁妆由内府出,而且生下来就有爵位,不像男孩儿,寻常的宗室子弟也没什么特权。

当然,安王头上好歹有个郡王的爵位,他又是正经的皇孙,子孙的前程不必发愁。

即便是将来上位的不是太子,那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也展示自己的胸怀,也该施恩,方容的儿子,哪怕不是嫡出的子嗣,只要不是太败家子的那种,最起码也能得个郡公,吃朝廷俸禄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三详详细细地向着主子汇报那雯姑娘的身体怎么不好,生下来的孩子恐怕不会健康,您是不是应该去宫里请个御医什么的来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