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猫懒洋洋地躺在楼下,仰望着她。

它总是躺在王殿寝宫外的大门口闭着眼睛假寐,但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法眼。

它已经是她唯一的侍卫。

别的,她也不需要了。

第611章 女王求婚5

被封印的鱼凫国,其实根本不再需要任何的军队了。

可是,她还是想起委蛇。

她想,要是委蛇还在就好了。

杜宇进来的时候,她坐在槐树居二楼的书房里。

满屋子的古老神器散发出一股厚重而素朴的气息,令端坐里面的人,每一句话都不敢轻率出口。

杜宇垂手而立,毕恭毕敬。

可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紧张得出奇,并非是因为冒犯了少主可能招致的责罚,而是看到少主的神情分明已经趋向于死亡了。

她越是精神,越是时日无多。

那种强行打点的精气神在急速消耗她的元气。

云阳说得没错:你最好躺着不言不动,甚至不吃不喝,那样,才是最好的等待,只要有足够长久等待的时间,总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她已经不愿意再等待了。

等待,本质上是一种煎熬。

她忽然想,与其茫然无措地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不如抓住现时这点元气,好好地活着。

至于能活多久,谁在乎呢。

于是,这最后的一点元气,变成了她脸上一点淡淡的生机,竟令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似的。

昔日的容颜,纵不能恢复八分,至少也已经恢复两分了。

两分的姿色,已经是人间的绝色。

杜宇却悄然后退一步,心口,仿佛要碎裂一般。

他缓缓地:“少主有何吩咐?”

她微微一笑,脸上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红晕:“我仔细想了想,我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了。因为,除你之外,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他疑惑地看着她,心忽然跳得砰砰作响。

她清了清嗓子:“杜宇,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他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也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杜宇,你愿意吗?”

他张口结舌,眼中,却一抹狂喜。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连番追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现在所听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可是,他不敢问,更不敢开口,仿佛一出口,刚刚听到的这一切就变成了一个虚幻的梦境。

他只是灼灼地凝视她。

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轻轻地:“和我成亲,于你其实并无任何好处。也对你并不公平。可是,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杜宇,这样吧,待我去世之后,你可以把孩子交给指定的保姆团队,宫里人那么多,她们会好好照顾孩子,养育孩子,毕竟,你忙于政事的同时不可能再全心全意照顾孩子……”

那也是她能下定决心的一个重要因素。

毕竟,王殿不同民间,王殿有的是宫女,侍卫,奶妈,只要为孩子配备一个强大的保姆团队,孩子顺利成长就很容易了。

孩子的父亲,只需要稍稍盯着,关心一下就可以了。

他甚至不需要分出大把大把的时间,他完全可以有他自己的生活。

毕竟,他站在那里,其他人便不敢虐待他的孩子。

她慢慢站起来:“杜宇,你还年轻,待我死后,你可以立即开始你的新生活。另外娶妻另外生子都是可以的。你只需要在闲暇的时候稍微关注一下孩子,让他多多少少感到一些关爱,不至于太过孤独就行了……”

她笑起来:“当然,我也有一个自私的要求,以后,无论是鱼凫国的王位还是太阳神鸟金箔,你都必须传给这个孩子……也只能传给这个孩子,否则,我父王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

他无法开口,他心如刀割。

“杜宇,你答应这个要求吗?若是你答应,那我们就成亲吧。”

这哪里是求婚啊,这分明是交代遗言。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遗嘱。

他忽然觉得心要彻底裂开了。

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

她等不到答案,也不催促,只是轻轻闭着眼睛。

过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忽然有点疲惫,轻轻挥挥手:“杜宇,你下去吧……”

他忽然跪下去。

他在地上跪了很久。

她有点意外,也没有做声。

直到他能开口说话了,直到他的声音能平静下来了。

可还是语无伦次:“少主……少主……我发誓,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善待孩子,今生今世也绝对不会再娶任何别的女人,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别的孩子去危及孩子的地位……”

她急了:“杜宇,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根本不是禁止他另外结婚生子,她只是不能让王位落在别的孩子手里——不然,自己做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少主放心,我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娶别的女人生别的孩子,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全心全意去爱你我的孩子,绝无二心……”

他忽然从腰带里抽出一支小箭,那是他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一直携带的箭簇。

他将箭簇举过头顶:“苍天在上,老鱼凫王在上,我杜宇以我祖父、父亲以及我本人的名义发誓:终其一生善待我和少主的孩子,终其一生不再迎娶任何别的女人,终其一生守候鱼凫国江山,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杜氏家族也必将从世界上彻底被抹灭……”

他随手一折,箭簇便断成两截。

彼时,这是发誓的最高境界。

凫风初蕾死死盯着他,竟然呆了。这不是她的初衷,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为自己守候什么,因为,那是不公平的。

纵然是留下后代,养育孩子,一个保姆团队已经足够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不成这个亲。

此刻,她只能盯着杜宇手里断成两截的箭簇,呆若木鸡。

杜宇却笑起来,整个人忽然就轻松了、自在了,狂喜之色也肆无忌惮显露出来,就连语气也变得流利了。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他的眼神热烈得就像西北大漠里的灼心烈日。

“呵,少主,这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和理想。谢谢少主,谢谢你。”

她盯着他,再也没法做声了。

婚期,就定在半个月之后。

没有看什么黄道吉日,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殊准备的,更不必繁琐无聊的聘礼嫁妆——王殿里,一应俱全。

之所以选择半月之后,只因为必须向鱼凫国人民颁布这个消息,而且,还得有一场婚宴。

身为鱼凫王,总不能偷偷摸摸地私自结婚。

就算不大操大办,也总要公告全体臣民。

一夜之间,整个金沙王城彻底沸腾了。

不仅普通人议论纷纷,就连卢相等老臣都深感诧异。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鱼凫王竟然会和杜宇成亲。

唯有呆在老家宅院里深居简出的鳖灵,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事实上,当杜宇仓促离开金沙王城,奔去有熊山林寻人,再到九黎广场时杜宇的种种表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忠臣很多,但是,杜宇的忠诚和别人不同。

他鳖灵也自认是一个忠臣,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忠于鱼凫王,而且,之后,也没有任何要背叛或者怨恨的意思。

就算他不得不主动辞职,告老还乡,他也没有什么怨恨之情。

很简单,鱼凫王给老臣留了足够的面子。

她不但赏赐他大宅,足够的金银,也没有动摇任何早前投靠于他的后起之秀——鱼凫王认为,答应重离等人在金沙王城大开赌场、妓馆、当铺等等,根本原因错在自己,而不是鳖灵。

鳖灵只是一个背锅的。

她很清晰地向外界表明了这一点,而且,认可鳖灵能力出众,在情非得已的时候委婉行事,维持了金沙王城的稳定。

也正因此,她不愿意看到鳖灵的能力被闲置,所以,令他利用城西空出来的大片豪宅开设学馆。

很快,昔日的豪宅被改造成了金沙王城最高大上的建筑——全体金沙王城的少年都可以来此求学。

学馆不但无需任何学费,还免费提供一切学生的食宿费用。

学馆刚刚开张,几乎整个金沙王城的少年便倾巢出动。

此举一下消弭了百姓们对昔日城西的羡慕和妒忌——现在,这高大上的地方,人人都有份儿,人人的子女都可以在这里进出。

人心的稳定,才是一个民族的稳定。

金沙王城的稳定,并非始于重离等人被诛杀,也不始于妓馆赌场的被关闭——而是从这个巨大无比的城西学馆开始。

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开支,当然得益于充足的国库。

充足的黄金,充足的粮草,一切便不再是问题。

凫风初蕾甚至想,如有必要,完全可以启动蚕丛大帝时代留下来的藏宝库。

如果不有益于人民,藏宝库纵然千秋万代,又有什么意义?

鳖灵,便是这个学馆的馆长。

他以德高望重的身份,重新出现在金沙王城全体百姓的视野里。

他的尊崇,可想而知。

也正因此,他对鱼凫王十分感激,甚至于,当听到她即将和杜宇成亲时,才黯然神伤——这黯然神伤,当然并非别的原因,而是凭借他的精于世故以及在九黎了解到的情况,他猜测,鱼凫王估计已经时日无多了。

若非如此,绝对不会有这样一场婚礼。

他只是很担忧,鱼凫王真要驾崩了,这金沙王城还能维持下去吗?

第612章 女王求婚6

也许,全金沙王城担忧的只有鳖灵一个人,其他不知内情之人却喜气洋洋,谈笑风生。

商队卖力地拿出所有稀世珍宝,玉器首饰,绣娘们不分昼夜加班加点,纵然小吃店也连番赶制必要的喜饼喜糖以及喜宴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每天王殿的门口都车水马龙,各种物品源源不绝地送来。

很快,喜服、首饰等等,都齐全地送来了。

王殿也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景象。

那是成亲的前夕。

凫风初蕾的精神也前所未有的好,她站在一颗巨大的无花果树下,看着巴掌大的无花果叶子依旧苍翠无比。

按理说,无花果一到深秋便会掉光叶子,变成光秃秃的,可这棵树却如晚春盛夏。

只是,树上没有任何果子。

她怀疑那是一颗假树,摘下一片叶子,可叶子又是真的。

正有些糊涂时,只见杜宇从对面大步走来。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喜气,眉宇之间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笑意,以至于凫风初蕾很是好奇:他到底遇到什么好事了?竟然如此欢喜?

直到他走近,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出奇:少主,这是送你的。

那是一只翡翠玉镯,通体透明,没有丝毫的瑕疵,纵以王家的眼光来看,也是一等一的好首饰。

她稀奇:“你送我干什么?”

“这是我曾曾祖母传下来的,据说,已经在杜氏家族传了十几代了,到我母亲时,传给了我……”

他慎重其事:“现在,我把这玉镯送给少主……”

她这才醒悟,这是聘礼。

她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接过玉镯,自行戴上,看了看:“嘿,还挺好看的。”

玉镯在她枯干的手腕上显得空荡荡的,其实,不怎么好看,可是,她还是非常满意,摇了摇:“谢谢你,杜宇。”

杜宇凝视她,慢慢地又拿出一样东西。

这一次,并非首饰,而是一个小小的玉瓶,玉瓶里,装了两颗药丸。

“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从岷山的一个老巫师那里找来的伤药,据说,非常有效。少主,你试一试吧……”

这段时间,他一直四处为她寻找灵药,无论是远近闻名的名医还是游走江湖的术士,甚至那些隐居的道士,巫师,都成了他寻访的目标。

凫风初蕾何尝不明白他的心理?

他一直在期待出现奇迹。

他希望能有一种伤药能彻底将她治好。

可是,她不忍心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那神秘敌人给自己暗暗布下的毒连白衣天尊都被蒙蔽了,又岂是他杜宇能解决的?

别说地球上的名医巫师,纵然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

那毒,是从大神们赠予的灵丹妙药里分化出来的,相生相克,绝对无解,纵然云阳差点把自己十万年累积的树汁都耗光了也无济于事。

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凫风初蕾又何至于要走到成亲留后这一步?

可是,杜宇并不知道实情,她也不想泼他冷水,而是如往常一样,装作很高兴地样子,当着他的面服下了药物。

“杜宇,谢谢你。”

他很是高兴,搓了搓手:“少主,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

她嫣然一笑,摸了摸脸:“是吗?”

“真的,少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蜀中和外界一样,流传一个习俗,那就是——冲喜。

被绝望困扰的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一件事情:如果举办一场喜事,就可以冲散困扰多时的霉运。

杜宇急于成亲,其实也是隐隐抱着这样的一点心理。

他想,成亲后,少主也许会好起来。

比如这几天,少主一直很精神,脸上那种死灰的神色也彻底消失了似的,恍惚中,竟给他一种错觉:少主一定能好起来。

少主也许永远也不会死了。

若是这样,那该多好?

他的喜气洋洋,也因此而来。

他环顾四周的张灯结彩,然后,开始一一禀报婚宴的情况,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天黄昏的时候,正式举行婚礼了。

凫风初蕾暗叹一声,但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认真地听他汇报。

婚宴所要的东西,参加的人员,喜服的摆放,甚至于洞房花烛夜的新房……她仿佛听得清清楚楚,又仿佛一个字也没有进入脑海。

恍恍惚惚地,忽然发现对面的杜宇变了。

他一身雪白长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眼眸温柔,一声一声:“初蕾……初蕾……我发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无论我认不认识你,我都永远爱你……”

多么可笑而幼稚的誓言。

尸骨未寒之日,周山的坟墓已经彻底空荡。

其实,誓言最是缥缈,永远做不得数。

蓝色的丝草戒指,腐烂在周山成为一个笑话。

云阳问“你不知道吗?你刚离开周山不久,百里大人就走了。难道这么几年的时间,他竟然从来没有去找过你?”

本以为早就忘记了,从回到金沙王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要遗忘过去,彻底斩断过去的一切,可现在,不知怎地,云阳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有一种陌生,叫做故意不认识。

不认识的理由很多,可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她不由得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和脸。

头发已经长出一截,可脸还是皮包骨一般。

对面的菱花镜里,隐约一张变形的头脸,若隐若现,便如当日在有熊山林一条一条扯下自己头上脸上的青草蛇。

恐惧,比疼痛更甚。

有一些东西,远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就算侥幸活下来了,就算侥幸逃脱了厄运和阴谋,可是,活下来的这个人,变成了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凫风初蕾。

五脏六腑很平静,却痛彻心扉。

毁容,中毒,绝境,死亡。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曾经最爱的人把你害成这样更加悲惨的事情呢?

偏偏那害了你的人,还要迎娶另一个害了你的人。

两个敌人的联姻。

一段自己无法对抗的迫害。

她一直微笑,眼神明亮。

只因为她无法开口,一开口便会泄露所有的悲惨秘密。

可是,杜宇根本不知道。

他只看到少主笑容清晰,精神一天天好起来,于是,他也笑起来,语气虔诚地看着上天,无声地祈祷:苍天啊,老鱼凫王啊,杜家的列祖列宗啊,求你们保佑少主快快好起来吧。

她想,也许杜宇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希望自己活下去的人了。

婚礼,如期举行。

婚者,昏也。

黄昏的时候,凫风初蕾静静坐在王殿的寝宫里,任凭外面的喧嚣被关在门外。

婚宴很盛大,但她无法支撑自己的病体去应对,所以,全部都是杜宇在处理。

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那是兴冲冲的杜宇,他一身红色的蜀锦新婚华服,整个人意气风发。

她有点诧异,竟不知杜宇原来这么好看。

尤其,杜宇有一种别的男子身上很少见的气派——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皆身板笔挺,器宇轩昂,绝对没有其他男人身上那种猥琐、懒惰,哪怕是偶尔流露出的颓废之意。

他干净得令人心动。

他这时候进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为着亲自送来最精美的点心和热饮,因为,他怕晚宴时间太长,少主饿了。于是,亲自挑选了一下,找了一些自认最最可口的东西送来。

可是,当他看着少主时,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

就连凫风初蕾也听见他那砰砰的心跳。

那是一个纯洁少年最初的心动和心跳。

许多年如一日。

以后,也用不改变。

他凝视她,很久很久。

她也凝视他,很久很久。

无论经历了什么事情,无论遭遇了什么不幸,你总要相信,这世界上,总还是有与众不同的真诚。

比如,此间的少年。

那是杜宇第一次见到少主这样的眼神。

脑子里,竟然嗡的一声。

这做梦也不敢想象的眼神。

他要欢笑,要跳起来,要大声宣泄自己的喜悦,可是,却激动得手足无措,一如得到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回报。

一身蜀锦华服的少主,竟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成年的小公主更加美丽。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纯属一种直觉。

“少主,你真美!”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便是现身说法。

因为情深义重,因为一心一意,所以,她成了他眼中绝美的一道风景。

可事实上,她很清楚,纵然华丽衣服,纵然淡淡梳妆,可是,容颜已经一去不复返——一般人的程度而已,何来的美貌?

可是,她很高兴听到人这么说。

尤其,这说法绝非出于虚伪或者逢迎。

她想,自己运气真的不错。

先是云阳,接着是杜宇。

这一刻,她彻彻底底忘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也祈望自己永生永世再也不要想起他,也不要再认识他了。

杜宇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语无伦次:“少主……少主……你饿了吗?你也吃点东西吧……”

她和颜悦色:“你放着吧。我现在不饿。”

他依言将点心放在一边。

“少主,酒宴已经快开始了,你好好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叹道:“杜宇,真是辛苦你了,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在忙碌。”

他的眼睛在笑,眉毛在笑,整个人都在欢笑。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第613章 我不爱你1

新房里,红烛高烧。

红纱帐,红灯笼,大红喜服,大雁的剪影从红色窗纸里投射在墙壁上,就像要展翅高飞似的。

面前,一面琉璃镜。

不同于大夏常见的菱花镜,金沙王城里的镜子多半都是琉璃镜。

古老的菱花镜,因为有了青铜的护体,常常显出神秘的妖气,而且需要反反复复的擦拭方可照见人影。

但琉璃镜就不同了,雪白的镜面清晰得就像和自己面对面。

凫风初蕾慢慢拿起镜子,摸了摸镜子的边缘,发现这琉璃镜面绝非一般轻薄透明的琉璃,准确说,这是一种玻璃。

以前,凫风初蕾从未注意这个小小的区别,直到在九黎广场见识了无数透明的巨大琉璃镜面,她才知道,原来这种玩意叫做玻璃,而非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