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兰溪将火莲送给了他的妻子,并告诉她:“你的丈夫为了这火莲葬身圣域,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

她离开的时候,看见他的妻子抱着莲花在哭,不停地叫着两个字:‘孤羽……孤羽……’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她也一直这么叫他,虽然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空白!”

“她偷了圣物,兰族的人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大夫打开他的药,嗅了嗅,又盖上盖子,叹道:“‘情’这一个字,不知令多少钢筋铁骨的男人折腰……”

我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回头又看哥哥,他的视线与我碰撞了一下,便别过脸继续看窗外。

“那后来呢?”我又问道。

“兰溪以为那个男人从此以后都会属于她,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突然有一天,一个落魄不堪的女人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到他们家门前讨水喝……男人刚把水递给她,她便将一碗水都泼在他身上……之后,她就天天站在他家的门前不说话,也不肯离去。

直到那个男人突然有一天冲出去抱住她,大声喊着:‘琳苒!琳苒……’

那个男人跟着他妻子走的那天,没说一句话,连‘对不起’都没说,甚至也没看她一眼。

她伤心欲绝,却没有挽留。

因为她知道他爱的人始终是他的妻子……”

我忽然想起父亲讲的那个传说,那个落入尘世的仙子……

他提起时那眷恋的眼神,他将桃花戴在我头上时,那温柔的笑容……

“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吗?”

“见过一次,那是很多年后的一天,她与他在一个小镇上重逢,最后一次重逢。

那时,她已嫁了她们的族长,而那个男人身边也站着他的妻子。

他们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看着彼此,然后转身离开,继续走各自的路……”

“你早就知道?”看见哥哥走出去,我紧跟着他追出去:“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想回到你亲生母亲身边吗?”

“我……”我当然很想看看她,突然听说自己还个亲生母亲,心里说不出的向往,好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从背后抱紧他:“楚天,我想见见她,只是见见。”

“我不会让你找到她。”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见到她,就一定会杀了她。”

我骤然松手,跑到他面前:“你不会的,你不能杀她!”

“所以,你一辈子别找她!”

我惊恐地点头,紧紧抓住他的手。

惊魂平息后,看见龙大夫正满脸不解地看着我们。

跟他在一起生活,没有任何一天是平凡的。

即使完全相同的一天,都能过出不一样的滋味。

有时候看着他悄无声息地微笑,我总会发呆,呆到手里拿的药都掉在地上,还一无所知,等到他将手上的药末摸了我一脸,我才猛然醒悟,追着他打。

打到他不停求饶,一副痛得要命的表情,我才饶了他。

让他拉着我去河边,一下下帮我把脸洗干净,用手帕擦干。

然后,我再把水都泼在他身上,还把他推到河里,弄得他一身湿淋淋,才算报复结束。

幸福,有的时候很近,就在他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轻吻,就在他一转身时揉乱我的披散的长发。

就是不经意间的长久的凝望,就是牵着手走进小小的医馆时,他那听得见声音的笑。

幸福,有的时候很远,远的一旦停住脚步,就再也没法抓住。

时间刚过了三天,我正拖着两腮,望着窗外,沉浸在他昨夜极尽痴狂的爱欲里,还在不停地回味他每一句动人的呢喃时,陆穹衣出现在医馆里。

我木然起身,看着他和哥哥良久的无声对视。

龙大夫冲我挤挤眼睛,好像再说:小姑娘,你完了,相公找上门喽!

我回瞪他。

“楚天,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已经……”

“我有没有事你不知道么?”哥哥冷冷道:“你有空该多练练剑法……”

我正在想哥哥话里的深意,就见他低头走了出去。

“楚天!”我急忙放下手里的草药,追出去,可还没追到门口就被陆穹衣抱住。

“别追了,他要是想要你,就不会叫我来。”

“他让你来的?”我呆住了,我不信,他是爱我的,什么都可以骗人,他那深情的眼神不会是骗人的。“我不信,他是爱我的,他不会把我交给你。”

“小尘,你听我说,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世隔绝的生活你根本过不了。”

“我能!”极力挣扎,就怕晚上一刻他就走远:“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你现在说能,一年两年后呢,十年二十年后呢,你还能吗?你能受得了一辈子的孤独吗?就算你能,你的孩子怎么办?”他顿了顿,又道:“小尘,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该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为你着想,你就听话吧。”

我咬陆穹衣的手,他咬到牙齿无力,他都没松开。

我气急,对着门口大声喊:“宇文楚天,你这个没心肝的男人,你这个就会懂得逃避的懦夫!你还有点男人的气魄,就回来跟我把话面对面说清楚!”

“你想我说什么?”淡淡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原来他没离开啊!

糟了!我骂得不算太过分吧?

“你给我进来。”

他真的进来了,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

“你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宇文落尘七日后会嫁给陆穹衣,你随便去街上走走,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这桩婚事。”

“可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深吸了口气,看看房间里呆愣的龙大夫,继续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宇文楚天是你的亲哥哥……你可以随便问一个人,你是该跟着我,还是该嫁给他。”

我哑口无言地看向龙大夫,好希望他能给我一个鼓励的笑容。

可他在片刻的呆滞后,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样子好像再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冤孽啊,冤孽啊!”

“楚天!”我看着他,一直看着:“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我吗?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不后悔!”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道:“不爱!”

“哥!”

他走了,不管我怎么哭喊,他都没有停住脚步。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突然到我被陆穹衣扛到马车上,向着陆家的方向行驶,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午时,马车在一间饭庄停下。

他抱着我下了马车,因为被点了穴道,我一动不能动,只能坐着,连话都说不了。

“孟漫这女人果然厉害。”我突然听见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原本绝望的神经一下子绷起。

“是啊,她使得那毒少说有五十几种毒药合制而成,崆峒派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解毒。”

旁边又一个好奇的声音问:“孟漫?你们说的不是那个传闻比秦遥还多上几分韵味的青楼名妓吧?”

“可不就是她!”

我静静地听,虽然不是很喜欢孟漫。

“她会武功?”

“岂止会武功,她还是夜枭的人!”

夜枭两个字如同巨石投入古井,我的心一下子乱了。

怎么会有人知道孟漫的身份,那哥哥呢?

那人又问:“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谁说不是,那么美艳的一个女人,要不是她自己暴露身份,谁能相信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两个月前云峰发生的事情吗?”

“什么事?”

“就是宇文楚天跟无涯子决斗取胜后,夜枭的杀手突然刺杀他,他当时身负重伤,孟漫才不得不出手救他,因此暴露身份。”

“我怎么听不懂,你再详细说说?”

“这话还得从头来说,无涯子和陆家,武当等各大门派秘密协商,想要联合起来将夜枭一网打尽。他们以崆峒派大师兄谋师夺位为由,雇用夜枭……夜枭派来的所有杀手都是有去无回。可没想到正在此时,宇文楚天挑战无涯子,无涯子本不想接受,但敬他年少有为,觉得与他切磋一下也无妨。不想宇文楚天百招之后突然杀招连连,杀得无涯子措手不及,当场毙命……崆峒派还没来得及质问他原因,夜枭就派人来刺杀他,所有人都没分清是敌是友,所以静观其变……就在他身负重伤时,孟漫突然出手救走宇文楚天。”

旁边又有人接话:“传闻说宇文楚天与孟漫私交甚密,孟漫突然离开梦仪楼,就是宇文楚天为她赎身的。是不是真的?”

“哎!孟漫是宇文楚天的挚爱,全江湖谁不知道。听说以前孟漫是只卖艺不卖身,宇文楚天曾在梦仪楼不惜黄金万两想要买下孟漫一夜,孟漫一笑倾城,娇声说:如果是别人就是千万两黄金我都不卖,是你,我分文不收......从此后他就是孟漫唯一的入幕之宾,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我如果可以动,一定会捂上耳朵不去听他们说这些,可惜我不能,我只能听着。

“也难怪,宇文楚天何等高傲,能说动他和无涯子前辈决斗,恐怕也就只有孟漫一个人了。”

“那他到底和夜枭有没有关系?”

“肯定不会!宇文楚天向来我行我素,各大门派他全都不放在眼里,就连他的真实身份,都是陆家公开出来,他才默认的。陆家欲把名下的酒楼和银楼都给他,他根本不屑要,他有什么理由为夜枭效力?”

“这么说,倒是孟漫在利用他。”

“那还用说。”

“唉,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那孟漫现在怎么样了?”

“在崆峒派压着呢,那女人的嘴真硬,能用的酷刑都用了,死活就是一个字不说。现在就只能以她为饵,等着夜枭派人来救她,或者灭口吧。”

“那不是便宜崆峒派那些人了……这么极品的女人……哈哈!”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为了孟漫,为了救那个在崆峒派受苦的女人,他把我让给了陆穹衣。

记得他说过,孟漫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也说过,他不会放过孟漫,等他事成之后,他一定会杀了她。

可是那只是说说,当孟漫受苦,当她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丢下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吃过饭坐回马车上,我带着绝望和哀求看着陆穹衣,看到他实在无可奈何,给我解开穴道。

“表哥,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他愤怒地钳制住我的双臂,大吼道:“你自己点头应允的。现在还有三日就要成亲,你说不能?!”

“你当初骗我说他死了,可他还活着......”

他的手松开,脸上的愤怒也减退了一些。

“表哥,我爱的人始终是他!”

“可他爱的人不是你!”他换上一种嘲讽的冷笑:“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值得!”

“值得?就算他为了孟漫而把你拱手送给别的男人,你也觉得他值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尘......”他的笑容更加阴沉,阴沉得让我心寒,“他为了求我放过孟漫,甘愿放弃你。他说,只要我能放了孟漫,他就告诉我你在哪里,还答应我,他不会阻止我带你走......”

我的心已经毫无知觉,仅仅能感受到下腹一阵翻滚的疼痛,我忍受着痛楚,继续听他说。

“为了你我可以不管江湖人怎么看我,放过那个魔女......可他呢?一个可以用你的爱做交换,用你一生的快乐换取他自己幸福的男人,值得你爱吗?”

“他不会的,你胡说,他绝对不会的。”

“你不信?好,我就让他亲口告诉你!”

他对着车外大喊道:“文律,调转马车,去山上的那间小屋......”

烟消云散

崎岖的山路走到尽头,尘埃已经落定。

我站在屋外,借着几点残星的寒光,呆望着窗内那曾经让我深爱的男人,在床上拥着别的女人……

他坐在遍布尘土的床上,细心地为不着寸缕的孟漫探视着伤口。

他的手每抚摸过一处伤口,眉头便会蹙得更深一些。

我记忆中,他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的时候,他都不曾流露出如此痛楚的表情。

如果,在半个时辰前,我还能自欺地以为他爱我比孟漫多一些,那么现在,我已经彻底从幻想中觉醒了。

当我看见他垂首将唇紧紧贴在孟漫的伤口上,在孟漫的呻吟声里,辗转反复地吸吮,舔舐着她的伤痛……

看着他们如此充满沉痛的爱意,伤痛中的缠绵,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

天真的以为只有我的身体才能够满足他!

本想默默离开,可怎么也移不动脚步,最后只好推开门,哑声唤道:“哥哥……”

他诧异地抬头,身体骤然紧绷,脸色瞬间变得很差:“小尘!”

他掩口咽了咽口水,擦擦嘴角的血迹,才扯过孟漫被撕破的衣服盖住她的身体。

他慢慢地下床,一步步向我走过来,不知为什么,走得特别慢,像是每走一步都耗尽他的气力。

我等待了很久,他才深吸了口气,说道:“你怎么找来的?”

“表哥带我过来的。”我仰起头看着他那张让我再心无眷恋的脸:“我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表哥说,你用我跟他换孟漫,是真的吗?”

“是我对不起你……”他喘息了一阵,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可是当时的境况,我别无选择,孟漫的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好!宇文楚天!你做的好!”我忽然大笑出声,笑自己的痴,自己的傻,早就知道他心里最爱的人是孟漫,早就知道他对我只是亏欠,我居然还以为他也是爱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