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已请人处理过伤口,没有大碍,走,我们走吧。”他拉着满腔疑惑的区子秋,向看诊楼走去,给孔综他们留一个叙旧的空间。
家仆把孔综抬进药库,千姿搭了会脉,写了个药方,让家仆去药房煎药,又从柜中拿出一盒药粉。
“先生的咬伤差不多痊愈了,我现在再抹点药,可以让表皮恢复如昔,看不出一点痕迹。”千姿细声说着,手脚麻利地洗净伤口,上药、包扎。
“一别两年有余,小姐的医术已非从前。”孔综微笑着说,石磊在一边急急地想开口询问,他忙使眼色,阻止他的冲动。
这个时候,不适合太急燥,他要试探小姐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位小姐?
“先生看上去好象比从前沧桑了些。”千姿没有太多的嘘寒问暖,对于他的伤口还有为何会来到此处,一点也不好奇,像是早料定他俩会到此处。
“终年在外奔波,哪能不老呢?何况也上了年纪。”孔综拭尽了泪。
听着小姐这清清冷冷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体贴的话语,石磊控制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激情时。他双唇哆嗦,泪默默地流淌,对着千姿淡雅的面容,想笑,却没有成功。
见此情景,一时间,千姿竟说不出话来,只默默收拾着药箱。良久,方才开口:“皇上,他好吗?”
闻言,孔综象看到了一道曙光,清瘦的脸宠一亮,哑着嗓细喃:“自小姐一离洛阳,我们也就出发了,皇上他具体的情形,不是很清楚,前些日,接到沈公公的来信,说…?”他故意停下,一幅欲说还休的神情。
石磊急得在一边直转圈,却又不敢抢白,他是粗人,不如孔先生心细,他懂要劝回季小姐,靠硬的是不行的。
千姿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乱地抬起头,“说什么?”
“小姐,你还是不要知了吧!皇上已命我俩速回洛阳,不要再寻找小姐了。你在此风景如画的山庄过得如此恬静,那些扰乱心情的消息不听为妙。”孔综卖起了关子,想看看千姿是否还在意皇上。
千姿缓缓直起身,极力掩盖心中的急切,“扰乱心情”,莫非是司马晔娶后?于是才不用寻找,小脸突地苍白如雪,心象撕裂一般,她故作轻松一笑:“嗯,那就不要知吧!他好就行了。”
不好,小姐会错意了,孔综心一慌,却又有点高兴,小姐这个样,证明她心中还是有皇上的。
“我去前面找人送你去寝处,好好休息,后天就能下床行走。”心抖如风中之烛,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
“多谢小姐!”孔综礼貌地点头。
“先生,你!”石磊急得一蹦,闷声吼道:“你想要气死我吗?好不容易遇到小姐,你还含糊其辞。”
“石磊,做人不能自私,小姐过得幸福本来就是皇上希望的,你要破坏吗?”
“那…那皇上…他怎么办?又瞎又孤独。”高大的男子蹲在地上象个孩子哭了起来。
这话犹如一记响雷,千姿浑身一震,略带淡漠的面容倏地转为惊愕,清澈的眸中涌动着激流。
“孔先生?”她责备地凝视着孔综,话语微颤,“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讲吗?”
孔综长叹一声,两眼望空,神色惆怅“具体的也不清楚,皇上突然让我俩中止寻找小姐,沈公公来信说皇上失明了。我们正欲上路,不想我却又被狗咬伤,路遇赫连王子,他才带我们来此。”他一下把所有事说清,抬眼看向千姿。她身子轻晃,人突然向一边倒去,“石磊,快扶住小姐。”
石磊长臂一伸,接住千姿。
千姿只手抚上起伏甚大的胸口,怪不得终日惴惴不安,原来是大哥遇到不测。“洛阳发生了什么变乱吗?”
“没有,大晋朝现在国富民安,一切都好!要是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知道的。”
“难道是他染上了什么恶疾?”
“有可能,小姐,可否请你麻烦这山庄的庄主能随我们回洛阳,为皇上诊治吗?”
千姿一惊,缓缓地抬起眼,无力地跌坐在椅中,一双眼眨都不眨地望着孔综。“我去问问看!”
说完,她木木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先生,你为何不直接让小姐回洛阳呢,她不就是个神医吗?”石磊叫道。
孔综白他一眼,“唉,你呀,还不是一般的笨!”
是夜,无风无月,有点闷,空中压着层厚厚的黑云,偶尔有一两道闪电从云层中钻出,伴着惊雷,把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呆坐窗口很久了,千姿仍是一动也不想动。山庄为款待赫连王子,在正厅设宴,她推托了,查看了正在医治的几位病患后,又关照苗伯照顾好孔先生,她就回到了书楼。没有点灯,连衣衫都忘了更。
心象块布,被人紧抓着,怎么也不能好好喘息。大哥瞎了,他如何吃饭?如何看折?如何行走?他痛不痛?…太多太多的问题,她好想有谁能明明白白告知她。
孔先生话总讲一半,她懂他的意思,如果想要知道一切,回洛阳吧!
回洛阳?千姿唇边浮起一丝涩然的苦笑,如果回,那就永远走不了了。
“皇上他一直没有成亲,勤于朝政,才换得现在的太平天下,但为此,他累坏了身子,咳嗽不止,有时会咳出血来。”
“成都王现为朝中监国,皇上象在为大晋朝的明天铺着后路。”
病床间,孔先生象是叹息,又象是埋怨般,轻轻诉着。她听得心戚戚的,不敢接话,接了也是没有答案。
答案只能靠自已寻。
深埋在心底的思念在这一刻被挖掘出来,她清晰地明白所谓的宁静和安然原来是自欺欺人,她从没有抹去过任何痕迹,在她心底,从前是大哥,现在是大哥,将来也只有大哥。
那些所谓的心结和无奈都无所谓了,她只有一个念头,疯狂而又急迫,她想亲眼看到大哥,越快越好。
“小千,在里面吗?”区子秋轻叩了两下门。
“哦,在的!”千姿匆忙点上烛火,拉开门。区子秋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丫环说你没吃饭就回来了,我稍微拿了点,一会吃点吧!”
“嗯!”她轻轻点头,和他对坐在卧榻边。
瞧她眉宇紧锁,他不放心地执起她的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天气这么暖,你手怎么这样冰?”
“哦!”千姿想缩回,他紧抓不放,追问道:“你怎么啦?”
千姿不安地看看他,轻轻叹了口气,“子秋,我想出远门一趟。”
“有多远?”他手不禁抓紧了。
“洛阳!”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看望一位故人。”
“好,我陪你一道。”
“不!”千姿摇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见不得人吗?你拒绝得那么彻底,我们都快成亲了,也是该见见你的家人和故友,难道我去带给你不方便?”区子秋腾地站起身,有些微怒。
“子秋,我们没有要成亲!”千姿温婉地说。
“什么?”区子秋脸胀得通红,“你竟然食言,过年时,你不是答应我在夏天时嫁我为妻吗?如今爹爹和苗伯都在准备请贴了,你想让我们成为笑柄吗?”
“唉,子秋!”千姿无力地摇头,“过年时,我也没有应你啊!子秋,你不要激动,坐下我们好好说。”
区子秋气不平地闷声坐下,眉一横,嗔怪地瞪着她。
“子秋,我是不能嫁人的,你记得我讲过吗?”
“一切都不是绝对的,有我,你就能嫁。”他很果断。
千姿苦恼地闭闭眼,放弃讨论这个问题,“子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不要轻率决定。我真的要去洛阳,必须要去的。”
“那个故人到底怎么了?看你忧心忡忡的!”他放低音量,不舍她眼中无助的悲伤。
“他病了!”千姿眼中不禁含了泪。
区子秋笑了,“那我更应该去了,我的医术不在你之下,我在,不是治愈的可能更大。你要是不放心,让爹爹同行也可以。”
“不,”千姿还是摇头。她不想大哥失明的样子落入子秋的眼中。
关切的眸光在瞬刻化为暗冷,降至冰点,他双手交插,站得笔直。“我现在非常好奇你那位故人是男是女?你离家时方十六,是青梅竹马的手帕交吗?”
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千姿,她被她盯着不甚自在,固有的清冷镇定有些失控。“我想我还是和先生说去吧!”
他伸手抓住她,手肘上的力道紧缚,千姿感觉疼痛,“子秋…”
“你在护着他?哼,找爹爹也没用,你除了让我跟,其他没有别法。”他愠怒,他坚持。
“子秋,我好象并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她也生气了。
他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凝视着她,带着他专属的力量,“你不是物品,但你是我的。”
她合紧眼睑,身子抑止不住地发颤,像风中摆动的小花,“子秋,你愿意娶一个不爱你的人为妻吗?”
第七十三章,谁共憔悴?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