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更难看,更吓人。”云烟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沈靳的心里,他睁开眼睛,满目痛楚的看着云烟,“你就这么的讨厌我?”

“不是讨厌。”

沈靳闻言,眸中又有了希望。

云烟却是冷冷的把话说完,“而是恨。”

“你?”

“你已多活了四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云烟拿着匕首用力的往他腹部捅去,“下辈子不要再痴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有下辈子,你愿与我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吗?”

“不愿意!”云烟摇头,“如有下辈子,我只愿不相识,不相见。”说完,抽刀,推开他,冷寞转身走人。

沈靳神情萎靡,双眸赤红,他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血从他嘴角溢出。

对人生,沈靳觉得,悲哀极了。

曾经,从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情,所以流连花丛,身边美人无数,玩弄权术。

如今,他终于懂爱了,那个女子也出现了。

可,结局却是如此残烈,如此残忍。

“哈哈哈…”

沈靳大笑,笑自己看不开,笑自己聪明一世,却痴傻如此。

她明明那么狠,那么冷,那么绝,可他却舍不得恨她,就是要死了也还想着他们相识的一切,想着她的娇,她的俏,她的一切,就连她的狠绝,他也一并爱着,傻傻爱着。

“牡丹…下辈子,你不见我,我去找你!”

云烟从净房取了檀木匣子出来,回房打了包袱就去找孟夏。

琴院静悄悄的,云烟走进去,心想这应该是飞掣刻意安排的,便也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进了孟夏的房间,“孟姑娘,咱们该走了。”

“等一下,咱们等人到齐了,再一起走。别是他们找不到我,又生出什么事来。”孟夏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给云烟。

云烟点头,心想,也对。

“谢谢孟姑娘。”

两人静静的坐着晚茶,孟夏看着桌面上的包袱,问道:“牡丹姑娘,你就只有这么一点包袱?”

云烟端着茶杯的一顿,抬眼疑惑的看向孟夏。

脸还是那张长满红疹的脸,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明明知道自己叫云烟,为什么现在又叫自己牡丹?

孟夏心中一惊,问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云烟暗运内功,却是无力的趴在桌上,她惊讶的抬头看向孟夏,“你是什么人?”

“牡丹姑娘,你怎么会突然不认识我了呢?”

“你不是!”云烟很确定。

“我是!我就是孟夏。”

云烟摇头,伸手支着额头,用力睁开眼睛,“你不是孟夏。你不…”砰的一声,她趴在桌上,不动了。

“夏儿,我来接你了。”

孟夏正想去拿包袱时,沈望和流光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她连忙缩回手,指着云烟,道:“她太累了,刚刚睡着。”

睡着?

流光疑惑的看了过去。

沈望大步上前,伸手就将孟夏拉入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贪婪的吸着她发丝传来的香味。突然,他用力推开她,“你是谁?”

“叡安,我是你的夏儿啊。”

唰的一声,沈望抽剑,冷冷的指着她,“你不是!”说着,他迅速的命令流光,“流光,快把包袱拿走,咱们中计了。”

流光闻言,立刻去拿桌上的包袱。

那女子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孟夏?”

沈望冷冷的端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孟夏不会叫我叡安,你自作聪明的叫了这么一声,我就可以确定你不是孟夏了。”

“呵呵!”那女子笑了笑,“想不到竟这么一下就露出马脚了。”

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流光惊愕的看向沈望,沈望喝道:“快走!别管我。”

流光摇头,“不能!要走咱们一起走。”

沈望点头,他剑下的女子已跳到院子里,正冷声吩咐,“把他们包围起来,一个也不准逃了。”

“云烟,你醒醒?”沈望拍了几下云烟,见她趴着一动不动,又看向桌上那只剩半杯的茶水,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在她鼻前轻晃了几下。

云烟幽幽的醒来,一脸痛苦的揉着额头。

“云烟,你没事吧?”

云烟定眼看去,见沈望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晕迷前一切就涌上脑海,“王爷,孟姑娘是假的。”

“我知道。”

“你知道?”云烟疑惑的看着已没有孟夏的房间。

外面,有人大声喝问:“沈叡安,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云烟立刻站了起来,抽剑就要冲出去,“王爷,这个女人她假扮孟姑娘,她一定知道孟姑娘在哪里。”

“她不会说的,他们早就准备了这个陷阱在等我们暴露。”沈望想清楚了,只是不太相信飞掣会伙同八贤王来害他们,脑前灵光一现,沈望气愤的道:“糟糕!飞掣一定也出事了。”

一定是八贤王发现了飞掣的异心,所以,他设了个局来引他们自投罗网。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没有那么好唬弄。

云烟瞪大了双眼,心想,那么沈靳呢?

“王爷,咱们杀出去。”流光把北雪莲系在沈望身上,“王爷,待会杀出去后,你有机会就先离开,不要管我们。这北雪莲是夫人最想要的,是少门主的续命药,你一定要带回去。”

沈望想要拒绝,可看着流光和云烟,他却不自觉的点头。

他不能让这么多人的牺牲归零。

“好!”

“杀!”流光和云烟对视一眼,两人率先冲了出去。

“放箭——”

“慢——”

院门口传来沈靳虚弱的声音,他坐在大圈椅上,由侍卫抬着进来。云烟看着他,皱眉,“你?”

“牡丹,哦不,云烟,很遗憾!我没有死,你下手偏了。”沈靳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目光中夹带着埋怨和深情,还有些许自嘲。

“那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云烟别开眼,不去看他。

沈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连看我都不愿意?”

云烟不吭声。

沈靳无奈的笑了一下,“你走吧!”

“你要放我走?”云烟惊讶极了。

沈靳苦笑,“你可以对我无情,我去不能对你狠心,你走吧。以后再见是路人,如果咱们在战场相见,那我就不会再手软了。”

沈靳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就一次,放她走,也让自己的心彻底的死去。”

他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傻了。

“靳儿,你不能放她走。”八贤王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不!放她走!”沈靳扭头看向八贤王,“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我再也不会儿女情长了。我会记住自己要什么,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闻言,八贤王一怔,然后欣慰的点头,“好!这才是本王的好儿子。你们听着,放她离开。”

“是,王爷。”

云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走!”

沈靳淡淡的看向他,“给你机会,你不走,等一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不走!”

“不,云烟,你走。”沈望把包袱交给云烟,“你去找云墨。”

云烟笑了一下,“王爷,你相信八贤王?他不可能真正放我走,我走出这个别院,他转眼就会派人来追杀我。”

说着,她与流光对视一眼。

两人立刻挥剑朝院子里的人攻击过去。

“王爷,我们只能杀出去,而不是走出去。”

沈望把包袱重新系好,挥剑朝八贤王攻去,擒贼先擒王,他不是拿下八贤王,就须拿下沈靳。

第133章 老狐狸〔2〕

当当当…

院子里兵器声当当响起,人影晃动,场面嘈杂,混乱。

八贤王推开沈靳,抽剑与沈望对决,“沈望,你今天绝不可能多这里踏出去。”

沈望举剑跳跃过去,如鹰隼的目光紧盯着八贤王,“如果要出去就必须从你尸体走踩过去吗?”当当当,两人从半空中打到围墙上,再打到院子里,又打到屋顶。

难分上下。

砰砰砰几声,院子里立刻被黑烟弥漫,咳咳咳…所有的人都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八贤王大喝一声,“别让他们跑了。”

这一定是沈望的救兵来了。

浓烟散后,院子里早已没有沈望他们的身影,八贤王愤愤的把剑掷在地上,双目淬毒的道:“可恶!居然让他们逃了,飞花,你带人去追,一定不能让他们出了东玉。”

沈望,你来了就出不去,就算逃过了今天,也逃不了多久。

八贤王扭头看了愣愣坐在椅子上的沈靳,轻道:“送公子回房。”

房间里,已有太医在等待,沈靳回房后,他们立刻重新给沈靳包扎。八贤王带着他们赶来时,沈靳已倒在血泊里,如果再晚一点点,沈靳就失血过多而死。

床上,沈靳双眼圆瞪,一眨不眨的盯着帐幔,云烟那些绝情的话一声声的撞击着他的耳膜,痛彻心扉,故现在就是太医在包扎伤口,他都感觉不到痛。

只剩心痛的感觉。

太医包扎完伤口,收拾了药箱就朝八贤王拱手,“王爷,公子的伤已缝合,静伤些日子就好了。”

“有劳太医了。”八贤王颔首,唤道:“飞雪,送送太医,顺便抓药回来。”

“是,王爷。”飞雪自门外走进来,伸手做了请势,“太医,请!”

太医颔首,提着药箱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八贤王看着沈靳一动不动的盯着帐顶,心里就有一股的气,他上前坐在床沿上,指着他痛骂:“这就是你说的不再辜负我吗?你以前的豪情壮志都到哪里去了?不去一个女人吗?你若是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何愁没有女人?”

父子之间,哪来隔夜仇?

他当日气愤撂下狠话,走出这个别院就后悔了。

他本想过来看他的,可转念一想,他就有了一个拭探计划。他一直都怀疑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飞掣果然早已背叛了他。这次,让他最意外的是沈望居然在临安城。

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了他机会。

女人就是祸水,看看沈望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再看看现在一厥不起的沈靳,他对这句话有太多深刻的了解了。

“忘了她!好好的身子养好,你等着,爹一定把最好的东西夺回来给你。”八贤王见沈靳还是不动,又道:“等你成功了,你想把她抓回来,她还能逃得了?你想把她留在身边,她还会不愿意?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做一天世间女子都羡慕的人?”

沈靳眨了一下眼,锦被上的手紧攥成拳。

八贤王见状,心中一喜,又道:“你放心!待那时,她一定会后悔的。”

“真的吗?”沈靳声音沙哑的问道。

“真的!”八贤王笃定的点头,“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在身边一直都在挑拨咱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我打下的江山只会给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沈靳闻言,不由一怔,问道:“那个孟夏呢?”

他觉得八贤王对孟夏是不一样的。

“留不下,就弃。”八贤王一脸冷肃,“我想通了,那样的人,留不得。我马上下去安排,最迟明天就带着她去乐亭,如今沈望还在东玉境内,大晋那边是群龙无首,一个小皇帝不足为惧。现在就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双眼骤亮,沈靳激动的握紧了八贤王的手,“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嗯,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好!”

沈靳点头。

“你安心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我要走了。”

“你…”沈靳喊住了他,看着八贤王满目的期待,他终究是喊不出那个字,只是叮嘱了一句,“你保重。”

“嗯。”八贤王心里涌起淡淡的失望,但他们能这样,他也满足了。

起码不用再针锋相对了。

临安城,城门紧关,所有人不准进出。

从昨天半夜到天亮,官兵组队严密搜查,满城的百姓人心惶惶的,听说大晋的摄政王带着人来刺杀东玉帝,结果人跑了。

临安城,有人的地方就对这事津津乐道。

街边,小摊里,五位衣着普通的人正在食用汤面,小摊老板送上最后两碗面,乐呵呵的道:“客官,您请慢用!”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摊里没有其他客人了,夫妻二人就坐下来休息。

“来暖暖手,这天冷。”男人往手炉里装了炭,提过去塞进妇人的手里,妇人推了回去,“我不冷,你自己暖暖身吧。瞧瞧,你这衣服单薄的,唉,你拿着吧。”

男人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挺好的,这是你三年前给我做的,我喜欢穿。”说着,又把手炉给她推了过去。

“孩子他娘,你的体质怕冷,你暖着。”

他们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套衣服常常都是新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身上这套衣服,他还能再穿三年。

“我?”妇人扭头看着他,然后拉过他的手,两人一人一边贴着手炉,“咱们一起暖着。”

“好!”男人咧嘴笑了,两人相互依偎着,共同抱着一个陶手炉。

沈望扭头瞥了一眼,看着他们夫妇二人脸上幸福的笑容,十分羡慕。

什么样的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而他的夏儿呢?

现在在哪里?

“二叔,现在封城了,咱们该怎么办?”青梅放下筷子,轻问。

他们五人易了容,扮成一家来临安投靠亲戚的人。穆大夫和云烟是一对老夫妇,沈望是中年男子,青梅和流光则是老夫妇的一双儿女。

沈望收回目光,眸光微敛,“没有办法,只能等城门开放。”

“可是…”

青梅还想要说什么,沈望却冲着她摇摇头,她只好不再说了,重新拿起筷子,然后又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她好想夫人啊。

也不知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吃好了吗?”云烟问青梅。

“好了。”青梅一点胃口都没有。

云烟点点头,示意穆大夫结账,穆大夫点头,取出荷包从里面取出铜钱,“老板,结账。”

“欸,来了。”老板连忙起身,笑眯眯的道:“客倌,一共是三十文。”说着,他的面色一变,看着每个碗都还剩了一大半的面,不安了起来,“客倌,这面不合口味?”

“不是!老板给的份量多,我们的饭量小,吃一半就饱了。”穆大夫笑着解释,数了三十文给老板,“这里是三十文,老板你数一下。”

老板笑着就拿去给妇人,“你收着。”并不数。

“不用数了,客倌不是那人。”老板憨厚的笑着,“各位好走!”

五人在城里瞎转来到城门不远处。

沈望微眯起双眼,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朝城门街口两端密密麻麻的老百姓瞥了一眼,便有了决定,“咱们也去那里等着。流光,你和我去贤王府门口探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八贤王一定会去乐亭,咱们到时就想办法和他一起混着出去。”

“那我们呢?”青梅问道。

“你们就在那里呆着,等我们的信号。”

“好!”

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梅扶着穆大夫往人群中走去,为了避人耳目,她还关心的唤道:“爹,你小心一点。来,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好好好,闺女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