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轻颤前从董卓怀里抬起头,看着颓然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接了那么多戏,演了那么多死亡的场景,或悲凉,或壮烈,或哀戚,或惨不忍睹,可是,那都只是演戏而已,都是假的,我从未这样真正直面过死亡,从未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

董卓似乎发现了我的轻颤着的身子,皱眉看向樊稠,“你们对笑笑做了什么?”

樊稠全然没有刚刚的凶神恶煞之样,犹其是刚刚亲眼看到董卓一刀砍了那太守之后,更是惨白了一张脸。

“没事,他们只是想剜了笑笑的心给皇帝做药引而已。”看着樊稠乍青乍白的脸色,我微微感觉有些好笑,唯恐天下不乱道。

闻言,董卓的唇角一下子绷紧了,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樊稠闻言早已是面若死灰,我这才轻轻扯了扯董卓的袖子,“笑笑没事,笑笑被捉,还没来得及害怕呢,仲颖就来了,好快的速度。”眯起眼睛,我拼命灌迷汤来缓解刚刚被我挑起的杀意,我可不想真的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横尸当场,还是我的面前,要知道,我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耶。

董卓这才缓和了神情,“念你刚刚还知道捂着笑笑的眼睛,不让她受到惊吓,我就饶了你的性命。”

我却是怔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樊稠身后的郭嘉,他仍是一脸的无辜,可是他说的事竟是全都中了,恶太守死无全尸,樊稠也依他所言保住了性命。

“董兄弟,这凉州与羌胡相交,如今你将这无耻狗官杀了,太守之位由兄弟你来当最为合适!”一个手持弯刀,留着络腮子的大汉大笑在突然嚷嚷道。

董卓一愣,“地方官员一向由朝廷指派委任,怎么可能说当就当?”

“前任太守昏庸无能,激起民怨,死于羌胡人之手,如今凉州陇西郡临洮县的董卓大人可与羌胡达成和平协定,必可胜任太守之职。”樊稠忙不失时机弯身道,“此事在下一定会命人速报朝廷”。

我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谦恭地拍着马屁的樊稠,轻轻哼了哼。

“哈哈,如此甚好,有董兄弟作阵,兄弟们自然不会来为难…”大厅之内,那些羌胡人皆笑道。

董卓一直紧绷的嘴角这才微微有了笑意,“多谢兄弟们帮忙,今晚在这太守府,不醉不归。”

众人皆扬着手中的兵器欢呼起来。

我却是微微抿了抿唇,这大厅之内尚且躺着一具尸体,他们如此狂欢的模样着实怪异。

“你们还不将这些脏东西处理掉!”樊稠眼力倒是不弱,忙不迭在吩咐躲在门外早已吓是哆嗦的府衙众仆。

几个胆大的男子这才上前,抖拌瑟瑟地抬了那尸体出去,不知要处理到何方当肥料。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樊稠,见风使舵这一招他倒是挺有经验嘛,樊稠…樊稠,樊稠!我蓦然睁开眼,樊稠?!是跟在董卓身边的四个武将之一?

樊稠已经出现,董卓也要当上凉州太守,这是不是表明一切与历史的进程越一越接近,近到…令我害怕。

[自在飞花:新太守走马上任 郭奉孝辞别凉州(上)]

被董卓小心地抱在怀中,我回头看时,郭嘉已经不在樊稠身后,四下张望了一下,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太守府。

刚刚这里还是屠宰场一般,只一会儿,宴席已经开了,府衙的厨子一个个心惊胆颤地端酒上菜,宛如董卓真成了他们的新主子一般。在这个成者王候败者寇的乱世,见风使舵的人或者可以长命些吧。

夜幕很快降临,太守府里吃喝的众人或放声大笑,或纵情高歌,总之是酣畅淋漓,董卓也喝了不少,小麦色的脸庞有些泛着红,连褐色的眼眸也带着微醺的色彩。

我乖乖待在他怀里啃着手里的鸡爪,也不吭声。

“笑笑,刚刚没有吓到吧。”鼻间传来一丝酒气,董卓不知何时已经低下头来,看着我道。

我抬头看向他,因为酒的关系,他淡褐色的眼眸上仿佛被蒙了一层雾,好看得不可思议。

“没有。”弯唇,我笑,心里却有忐忑,历史已经步上正轨。除了,我的出现。

“董兄弟,这奶娃娃是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喷着酒气走上前,一掌重重拍在董卓肩上,笑道。

“她是…”董卓开口,却又停了口。

我仰头望他,我是他的谁?这话,不怎么好解释呢。

“哈哈,兄弟,她该不是你养着的小媳妇吧!”旁边一个浓眉的汉子抬头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就是,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抱到现在,左手酒坛,右手娃娃,哈哈…”

董卓微微抿唇,将我抱得更紧些,似是些怒意,“不要拿她开玩笑,笑笑才三岁。”

众人见董卓一脸不悦,也就不再多说,“喝酒,喝酒!不醉无归。”

客厅里一片狼籍,酒气熏天,我趁着董卓有些心神恍惚的时候,悄悄拿了一大块烧猪肘溜出府去。

屋外天已经黑了,刚出府门,竟看到郭嘉正坐在府门前。

“怎么不进去?”走到他身后,我道。

郭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我在等小毛…”

“小毛?”我愣了愣,对了,他那头命根子一般的小毛驴。

“那是师傅…师傅他老人家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郭嘉一脸的动情,竟是眼泪汪汪的。

他师傅只给他留了那么一头又小又瘦的毛驴?那么看来他师傅也是个穷光蛋嘛,我头痛地抚了抚额,在他身旁坐下,看他眼睛晶晶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里的烧猪肘,便抬手大方地撕了一半分他。

“你在这儿傻等有什么用”,撕了一块肉丢进嘴里,我故意刺激他。

“小毛会回来的”,郭嘉低头没命地啃着那肉,含糊不清地道。

“你怎么知道董卓会来杀太守?”看他啃得一嘴的油,我又问。

“为你啊。”丢了三个字出来,他又继续去与那烧猪肘奋斗。

“为我?”

“董卓侠义,有很多羌胡朋友,所以他定然不会被困羌胡,而且那恶太守竟然不知死活动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以董卓的暴虐凶残,定然不会饶了他。”许是吃人家的嘴软吧,郭嘉尽职地解释。

虽然不满他称我为“东西”,虽然不满他说董卓暴虐凶残,但他却仅凭这些便下了那样的定论,看着眼前满嘴是油的郭嘉,我不得轻轻喟叹,如此年纪,竟能看透人心,着实可怕。

正说着,突然有什么声响传来。

我抬头,一下子傻眼,一头小毛驴正在府门前不远处打转,那分明便是郭嘉的命根子小毛嘛!

又被他说中了。

“小毛!”郭嘉早已跳起来迎了上去,将手中仅剩的一小块肉递到小毛嘴边,那小毛驴竟然伸长舌头舔了舔,一口吞了下去。

我哭笑不得,会吃肉的驴子?

“我该走了。”转过身来,郭嘉抬袖拭了拭嘴上的油渍,道。

“走去哪儿?”我站起身,有些讶异。

“四处游历啊,师傅说我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郭嘉笑道,“反正神女也见过了,师傅的遗命也算完成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没头没脑地,我笑眯了眼睛,道。

“什么?”郭嘉一愣,难得的傻样。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七仙女,地上有个董永,有一天董永在河里发了下凡的七仙女在洗澡,董永爱上了她,便偷偷藏了她的衣裙,没有那衣裙,七仙女便无法返回天庭,于是便留在了人间与董永成了一对快活夫妻。”笑眯眯地,我没头没脑地道。

“嗯?所以呢?”郭嘉听得一头雾水。

呵呵,果然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听故事就听故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嘿嘿,不过本姑娘讲这个故事还真恰恰是有意思的,哈哈,还有这恨不得自诩小神童的家伙猜不透的东西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想让小毛再离开你的话…”我故意拖长了声音。

“嗯?”郭嘉果然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就把它的毛剪了藏起来,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嘉微微一愣,转头有些古怪地盯着小毛仔细看了许久,似乎在思量那话的可行性一般。

我仿佛看到了小毛眼里对我极为强烈的怨念,嘿嘿。

“嗯,我该走了。”郭嘉打量了许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

“对了,那一日,你没有说完,你师傅让你对神女说什么?”止住笑,我正色道。

“何处来,何处去…”转身,郭嘉牵着小毛驴扬长而去,只淡淡留下一句话在风里飞扬,潇洒得很。

何处来,何处去?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法言语。

许久,转身,竟看到董卓站在我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仲颖?”我轻唤。

“嗯,回家吧。”董卓笑着上前,一把抱起我,转身走进太守府。

太守府…家么?

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虽然我一再阻止董卓当上太守,可洛阳下发的任命文书还是到了凉州,董卓一夕之间由一个痞子无赖混混的天煞孤星变成了凉州太守,而我的阻止也只能被当成是小孩子在闹别扭,无论我多么努力想改变,只是以我三岁的模样,终究还是作战失败,董卓最终还是当上了凉州刺史。

而我们的家,也由那间破破的茅草屋迁徙至太守府衙。

董卓一向主张与凉州边境的游戏民族交好,甚至是鼓励通婚,货物的买卖交换也相对的自由起来,一来二去,凉州竟也渐渐不再像过去那么荒凉贫瘠,竟渐渐富有起来。

虽然太守并不是什么大得夸张的官职,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凉州,董卓操练自己的兵马,倒也是有声有色。

只是我,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董卓的下场我从开始看三国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我便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想找出那被董卓收起来的大衣和手机,与那个时空取得联系,虽然这听起来十分荒谬,在这个连通信设备都没有的时代,怎么可能会联系到异时空的人,只是初到这个时代时,我的确听到了手机在响,更何况,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在我的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无数次缠着董卓撒娇询问,他都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只得身体力行,自己翻箱倒柜地寻找。

直到我能够到所有的橱柜时,我已经十五岁了。

原以为时间会很难挨,原来却也不是,十五年竟是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