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从暗格中站起身,我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已蹲得酸麻,动弹不得。

一只白晰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微微一愣,抬头看他。

“劳务费,一两。”扬了扬好看的眉,他道。

磨牙,忍!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忍!

扶着他温热的大掌,我站起身来,坐在马车上。

“已经正午了,快马加鞭,预计明日清晨能到幽州。”赵云说着,转身便将一包衣物丢到我面前,“换一下衣服,万一被追上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自在飞花:赴幽州笑笑一路磨难 为报酬赵云全力护航(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经过一路逃难,又翻窗又上树的,衣服早已又破又脏,也的确该换一身了,转而拿起赵云扔给我的衣裙抖开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罗衣,襟口绣着血色的梅花,长裙曳地,说不出的抚媚风情。

“这是在洛阳最大的一家衣铺买的,本来是准备…”顿了顿,他没有多言,只道,“你先穿着吧,日后一并入帐。”

早知他会如此,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长裙美则美矣,但看这飘飘欲仙的样式,绊手绊脚的,穿来逃难真是不大方便…

“换件衣服,换个发式,否则你一露面别人便知那画像是你了。”说着,他跳下马车,转过身去,“反正你乘马车,也无需步行。”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又道。

细细一想,他的确说得有理,我只得点头,放下车帘换衣。

时下正值三月,这质地的裙装穿在身上着实舒服得紧,抬手散开长发,以手代梳,粗粗地将长发束成一束,伸手将发辫拢于胸前,换装完毕。

“好了没。”马车外传来赵云稍有不耐的声音。

“嗯。”应了一声,我拉开车帘。

赵云转过身来,微微愣了一瞬,随即从手边的袋中取了水袋给我,“喝些水,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我点头没有异议,早一些到达幽州正是我所愿,接过水袋喝了口水,我有些疑惑,“赵公子,你的马车内如何会有暗格?”

嘿嘿,莫非他并非是正当的生意人?

赵云看我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用来储藏货物而已。”

货物?是兵器么?我猛地想起刚刚在凉州城内他似乎便是和一个老者谈兵器买卖来着,即是货物,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那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兵器,我记起刚刚躲在暗格里时便感觉一阵森寒,若是普通兵器又岂能有如此气息!

隐约记起赵云与那老者的谈话中有提到什么“前朝的兵器库”,看来这些兵器也绝非泛泛啊。

“上车。”收回我手中的手袋,赵云坐在马车前准备赶车。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换上了这身衣服,赵云对我的态度便有些奇怪,马车再度前行,我靠着座垫坐着,手腕碰到刚刚换衣时解下的绣袋,心里一阵恍惚,铃儿做的绣袋,纤尘做的美食,不过相隔短短一天,此时看来,竟已如隔世,人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令人无法预料,绝纤尘到此时还未追来,想来该是回洛阳去处理宫廷内部矛盾,故而无暇顾及我吧,若果真如此,我便该庆幸了。

远远地,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立刻警觉起来,“赵公子,后面似乎有追兵!”

“我知道。”赵云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莫名地,我没有那么紧张了。

偷偷掀开马车后窗的一角,我向后看去,骑在马背上那玄衣女子,正是铃儿。

她是单骑,而赵云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她便已追上前来,我忙放下车帘,正襟危坐。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拦住在下去路,所为何事?”赵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带着三分冷漠。

“我要找人。”铃儿开口,声音带着杀意。

“姑娘说笑了,天下之大,姑娘要找人自可去别处找,如何要拦住在下。”

“我要找的人不在你的马车之内么?”铃儿冷笑,“今日自凉州城内出来的马车仅此一辆呢。”

果然,那日绝纤尘自太守府将我带走,铃儿虽不敢妄动,却也心有不甘,便日夜派人守在望月楼外,只要我一出望月楼,她便会至我于死地。

“在下车内唯有病中的内子而已,并无姑娘所说之人。”赵云的声音仍是不咸不淡。

“既然如此,不介意让我看看吧。”铃儿讥讽道。

闻言,我忙散开长发,遮去了半张容颜,“咳咳…子龙,怎么了?”被逼至此,料得子龙可能要硬碰,我忙刻意暗哑了声音,开口。

虽然铃儿并非赵云的对手,但此时铃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如若硬碰,必是两败俱伤,那样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此时,车帘猛地被掀开,铃儿的长剑已挑了进来。

避无可避,我只得惊叫一声,佯装受了惊吓,咬牙跌出马车。

赵云忙一把接住我,我顺势靠在他怀中,咳个不停。

“婉儿,婉儿!”赵云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我的肩头,急道。

我不敢答言,只是径自靠在他怀中假意啜泣。

此时的我长发半遮面,又是一身的曳地长裙,而已整张脸似乎都已埋入了赵云的胸膛之内,饶是铃儿再多疑,又岂能认出我来?

赵云的身上却突然积聚了涛天的怒意,将我护在怀中,突然徒手便击向铃儿。

铃儿本就不是赵云的对手,此时又是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赵云并无兵器在手,她还是不由得连连后退。

“公子请住手,小女子方才无理了。”见没有找到我,铃儿也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口中大叫道。

赵云哪里肯听,一手护着我,一手出拳狠厉无比,全然没了平时的温和。呃,虽然平日里他也只对银子温和而已。

我见赵云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得心生疑惑,但铃儿并无起疑,我忙一手紧紧抱住赵云的手臂,“子龙,不要惹事。”暗哑着声音,我咬牙开口。

赵云微微一怔,这才停下手来。

一旁铃儿见赵云停手,也不敢再恋战,忙转身跃上马便往幽州方向而去,想来她是料定我会去找董卓。

只是以她的速度必定在我之前到达幽州,她断然不会想到我会跟着进入幽州城,这样我们的危险系数便降低不少。

抬头看了看赵云,他正愣愣地看着我。

“刚刚你怎么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道。

他没有开口,还是一径地看着我。

感觉到他拥着我的手臂微微有些紧,我皱了皱眉,挣扎了一下。他这才醒悟过来,忙松开了手。

“婉儿是谁?”虽然刚刚是为骗过铃儿,但我总感觉这个名字并非是他胡诌的。

“赶路吧。”推开我,他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自在飞花:捉神女绝纤尘隐匿客栈 保美人赵子龙逆鳞初现(上)]

一路寂静,倒也再无追兵,我静静坐在马车内,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绣袋,里面什么吃食都没有,只空空如也,一如我现在的心。

赵云只在前头赶路,自从我换上这身衣裙后他便一直都怪怪的,一人在车内百无聊赖,忽然想起车座下的暗格,我倒有些好奇,起身将绣袋收于怀中,我便跪坐于地,小心翼翼地翻开暗格门。

马车内有些黑暗,我抬手微微撩开车窗上遮阳的帘子,暖春的风连带着一丝阳光铺进马车内,我看清了那暗格内的器物,是三样兵器。一样便是董卓赠我的的金弓银箭,相较之下,另两样便是庞然大物了。其中一件是一柄银枪,银制的枪身,其上还篆刻着两个小字,细细一看,竟是“逆鳞”二字,枪头微微泛着寒光,一看便知绝非凡物。只是此时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另一件兵器吸引过去,那是戟,却亦非一般的戟,那样的庞大而霸气,我禁不住地伸手轻轻抚上那兵器,一股寒凉之气便随着我的指尖慢慢蜿蜒开来,我微微后退一步,这…该不会便是传说中的…方天画戟!

愣愣地关上暗格,我端坐在车内,若无方天画戟,吕布即使英勇如斯,也是有限;若无吕布,这方天画戟即使天纵神兵,也只是个死物。

吕布现在并无此兵器在手,若是得了这命定的兵器,岂非如虎添翼?

只是,难以匹敌的身手,对吕布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下车吧。”车外传来赵云的声音。

我忙回过神来轻应一声,掀开车帘下车时才发现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全黑了。

“这里是?”我疑惑地四下看了一下,眼前渺无人烟,只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客栈,门前挂着两个有些破落的灯笼。

“天色已晚,幽州正打战,不大太平,明天一早入城吧”,说着,顿了顿,他又道,“方圆几里,只这一家客栈。”

我点了点头,在一边看他安顿好马车,随他一同进了客栈。

客栈并不大,店中只一个酒保坐着发困,并无他人。

赵云伸手自怀中取了些碎银丢到柜上,那酒保立马醒了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收了银子,那酒保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在这荒凉之地,生意并不怎样。

“住店。”赵云道。

“好好好,正好还剩一间空房。”那酒保忙点头如捣蒜地道。

“还剩一间?”我禁不住暗暗纳罕,这客栈如此偏僻,况且幽州战事连连,怎么会…

“是啊,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住一间没有问题吧,这生意不景气,大概老天爷垂怜,但今儿个真真是生意兴隆啊。”那酒保打着哈哈笑道,随即看我一眼,却怔怔地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我心里略略有些不安,也没有在意那酒保有些无礼的直视,只在心中暗想,这么荒凉的客栈突然间住了这么多人,该不会铃儿也在吧。

“我们住哪儿?”赵云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酒保无礼的注视,道。

“是是,请随我来。”那酒保忙走在前面,将我们领到左侧的一处房间,推开门将我们让进屋内。

“我们客栈虽然破落,但幽州没有开始打战的时候这里也是客似云来的,所以这房间皆是上好的木材所建,屋里有再大的响动外头也听不到,请二位放心。”那酒保神秘兮兮地又道。

我微微有些转不过弯来,响动?在屋里能有什么响动?随即看那酒店一脸“我都了解”的神情,便忍不住地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