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东岩一愣,两三秒后作罢,“OK我承认,如果不是我一心想要赶你出局,叶渊就不会被架在董事长的位置上,他要是还像以前似的被你垂帘听政,也不至于惨遭毒手。所以,你怨我,我无话可说。”

年柏彦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青白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脸。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打过闹过,一切都该恢复正常轨迹了。

年柏彦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心里的郁结和烦闷也少了很多。叶渊的死,像是一张网似的紧紧勒着他,虽说他始终不肯签那个字,但心里很清楚,那个就是叶渊,他就是驾车回家的路上被人在刹车闸动了手脚,最后活活烧死在车厢里。

他愤怒、震惊,却又有无法化解的巨大悲伤,这些个情绪他无法在素叶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死的是她的哥哥,相比他而言,她更伤心,更需要安慰。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糟糕透了。

而今早,当纪氏的股票再连连攀升时,那股子邪火和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促使他冲进了纪东岩的办公室,用拳头来发泄内心的悲痛。

他知道纪东岩不可能动叶渊,知道叶渊被杀这件事跟纪东岩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正如纪东岩刚刚说的,如果不是他的行为,他年柏彦也不会离开精石,那么,可能叶渊的命运又是另外一种形式。

年柏彦,任性地将这所有的错全都压在纪东岩一人的头上。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这个时候也只有纪东岩才能纵容他恣意愤怒。

谁说他就不可以人性?

谁说他就一定要ying侹着?

他已经累了。

在这条路上,从他刚踏上商场到现在,从天真率直的年龄到如今的左右逢源长袖善歌,他已经走得太累了。他无法再去看着鲜血直流的场面,可利益,往往就是要见血才能封喉。

面对利益,他追逐过、明争暗斗过、妥协过、抗争过,每一次不都是伤痕累累?

他不得不面临着一次次的离别,甚至鲜血。

所以,年柏彦才觉得自己很失败。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能改变很多事情,而事实上,现实会给了你一记狠狠的耳光,它来用实际发生的事来警告你,不管你多么富贵王权,不管你多么八面玲珑,你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够改变的,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由此,这么多年来,他变了,纪东岩也变了。

是他们改变了别人吗?

可笑!

是这世界改变了他们自己!

他清楚,自己没有强大到无坚不摧,没有强大到面对着失去的残忍视而不见,所以,这条路,他已经走不动了。

烟,静静地燃烧。

纪东岩这句话落下很久后,年柏彦才开口,声线倦怠,“叶渊死了,谁最能渔翁得利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我怎么听着这人是你呢?”纪东岩挑眉。

年柏彦吸了口烟,冷哼,“在外界眼里,我是那个渔夫,但在我觉得,叶渊和我,不过是鹬和蚌的关系。”

“谁是渔夫?”

一口烟,轻轻吐出,在上方渐渐转淡,最后,消散不见。

“叶家人。”他是如此肯定地说。

纪东岩略微想了想,“叶家人,除去已经受害的叶渊和叶玉,还有早就去世的叶鹤峰,那么只剩下阮雪曼、叶鹤城夫妻、他们的女儿叶澜,还有我的初恋情人素叶。”

年柏彦挑眼,不悦地瞪着他。

纪东岩无奈改口,“你老婆素叶。”

年柏彦的面色这才稍稍好转。

“所以,你怀疑是谁?”纪东岩接着问。

年柏彦保持沉默。

“从表面上看,叶鹤城最有嫌疑。”纪东岩分析着,“他是叶家长辈,手中股份却不及个只会开飞机的愣头小子,甚至连你这个外人都不如,他肯定不服气。”

年柏彦哼了一声。

“但是,越是表面看着像,越是离真相越远。”纪东岩道。

岂料年柏彦摇头,很显然不赞同他的观点。

“有时候,人就会被第一直觉所误导。”他缓缓道,“暂定叶鹤城是凶手,那么他能够下手的目的就是,他是最显眼的那个,人们往往会将他主动屏蔽。很简单,就像是你要藏个东西,不是藏到隐蔽处最安全,而是藏在明面。”

“你怀疑叶鹤城?”纪东岩反问。

年柏彦弹了弹烟灰,语气恢复一贯的淡然了。

“是不是他,还要看你纪东岩演戏怎么样了。”

纪东岩又是一怔。

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年柏彦将烟头掐灭,吐了最后一口烟,微微眯眼。

“是不是他,还要看你纪东岩演戏怎么样了。”

纪东岩又是一怔。

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年柏彦将烟头掐灭,吐了最后一口烟,微微眯眼。

“帮我把叶渊的死讯散出去,而且,舆.论闹得越大越好。”

纪东岩闻言后倒吸一口冷气,说,“年柏彦你疯了?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知道。”

叶渊再不济都算是精石的龙头,他离职的消息很轰动,而手中握有精石股份的股民们也在时刻关注着精石的高层变化。所以,大家都清楚现在的精石是叶渊当家做主,一旦宣布了叶渊的死讯,那么会造成股民们大量抛售。

精石的股价大跌,继而,也会成为鳄鱼池中肥美的肉。

他这么做,有可能就会让本来就不稳当的精石腹部受敌,最后崩盘。

纪东岩不解地看着他。

“很简单。”年柏彦淡淡地说,“如果凶手就藏在董事局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极力反对外来力量的介入,比如说我。而且,定然不会公布叶渊的死讯,只会对外宣称他是失踪了,这么处理有两个最大的好处:一是不会出现股民大幅度抛售股票的现象,这样一来,这个人可以有时间慢慢吸纳股民们抛出的股票;二是可以暂时稳住股东,防止股东寻找职业经理人的行为。”

纪东岩看着他,“做场戏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发现证据。”

“狗急才能跳墙,你要做的,就是逼着一直藏着窝着的那条狗跳墙。一旦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那么,就不难发现证据了。”

“你想趁机回精石?”纪东岩皱眉。

年柏彦沉思片刻,“如果可能,我会回去。”

“如果不可能呢?”纪东岩盯着他问。

年柏彦的目光似乎透过纪东岩的脸,悠远而干脆,一字一句道,“全面收购。”

“什么?”纪东岩震惊。

年柏彦的目光有了焦距,对上纪东岩的脸,眼里的光尖锐而刚毅,“叶渊的尸体无法确认,叶家人更愿意接受他是失踪了这一说,但是,不管叶渊死还是没死,精石不能再等。与其落在别人手里,倒不如落在你纪东岩的手里。所以,如果不可能,那么,你就全面收购精石。”

纪东岩咽了下口水,疑惑道,“年柏彦,你到底为什么对精石那么情有独钟?”

“很简单。”年柏彦轻描淡写地回答,“精石有我想要坚守和保护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很危险,纪东岩,一旦秘密被公开,我只相信你才是最好的守密者。”

纪东岩愕然,“什么秘密?”

年柏彦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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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渊的死讯没有被公布之前,精石董事局就知道了这件事。

这种事瞒不过,哪有董事长办公室一直空着的?

作为叶家唯一的长辈和主事男丁,叶鹤城住持了会议,不过很显然的,他对年柏彦来参加股东大会深表不满,但也没表现出太多。

年柏彦不是以精石股东身份出现,而是以素叶家属的身份。除了年柏彦外,林要要和阮雪曼也参加了会议,是以叶渊家属的身份。

因为叶渊事发突然,没有立遗嘱,所以,他手中的股份成了众多股东们最为担心的东西。

精石律师团也出席了董事局会议。

叶鹤城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叶渊一事要统一一下意见,精石现在正处关键期,叶渊的事现在一直是压着媒体,大家也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今天要听听大家怎么说。”

“叶渊的死我们深感震惊和悲痛,凶手肯定要抓,但那是警察的事,大家既然都到齐了,想必最担心和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叶渊的继承问题。”其中一名股东说道。

叶渊没了,素叶成为精石的第二大股东,虽说她在精石的发言权不及叶鹤城权威,但毕竟也有资格来决定一些事。

她开口道,“有关叶渊的股权和财产问题,我想诸位都多虑了,虽说他没有立下遗嘱,但大家也看到了,公司还有律师团,叶渊现在最适合的就是走法律继承程序。”

叶鹤城的眸波微微一动,开口道,“不是我不相信林要要,但她毕竟从未参与过精石的高层运作,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还得董事局内部消化。”

“什么叫董事局内部消化?我儿子死得不清不楚,你们现在倒好,先打起我儿子的股权和遗产问题了!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林要要,我的儿媳妇,现在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孙子,叶渊的骨肉,不但她有权继承叶渊的一切,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这个权利!”阮雪曼红肿着眼,嗓子沙哑地喊道。

“妈……”林要要攥着阮雪曼的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我告诉你们,你们谁敢现在还打叶渊和我儿媳妇的主意,我拼了老命撕了老脸也会跟他没完!”阮雪曼歇斯底里。

“有律师在场,我想诸位会走法律程序的。”素叶算是安抚了下阮雪曼。

一直以来,她都在担心阮雪曼对林要要不好。

因为,她对阮雪曼心存怨恨,这种怨恨并没有因父亲的去世而消散。所以,林要要嫁给叶渊以后,她最怕的就是林要要受气。

一开始,她就知道阮雪曼对林要要挑三拣四,婚前,林要要也种种担心,但婚后,阮雪曼倒是听了叶渊的话,打消了想跟他们一起住的念头,这令素叶倒是挺惊讶的。

而叶玉死了,阮雪曼搬进了叶渊家,素叶又担心了好一阵子。阮雪曼没了女儿,心情肯定会不好,那么林要要能不能成为炮灰?

这也是林要要所担心的。

所以那段时间,她经常会在素叶面前提及阮雪曼的行为,她说,阮雪曼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天到晚只是哭,她该怎么办。

素叶觉得,倒不如阮雪曼找林要要的茬了,这样还能判断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而后来,阮雪曼因为林要要的呕吐而一怒之下不让保姆插手做饭,她竟自己给林要要做饭,这个行为让素叶更是大跌眼镜。林要要也惶惶不安地问她,你说如果她做的饭我吃不下怎么办?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一定会认为我矫情。

而事实上,阮雪曼做了一手的好菜,自从她接手做饭后,林要要的呕吐频率少了不少。

林林种种的,才让素叶发现,其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所以,她刚刚也算是出言相助阮雪曼了。

而阮雪曼许是没料到素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很是晦涩地说了句,“谢谢。”

人生闹剧大抵如此吧。

她最痛恨的女人,跟她说谢谢。

素叶撇过脸去,看向律师团。

律师团中其中一名律师说道,“根据国家《公司法》的相关规定,在叶先生没有立遗嘱而离世时,按照法律的继承顺序,叶太太是可以继承叶先生的股权。但有几个前提条件:第一个,叶太太是否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如果存在享有继承权的其他人,那么叶太太要跟其进行协商,经过一致同意后,叶太太才享有继承权;第二点是,精石作为上司公司,讲究的是人合性,也就是说,叶太太如果要想以股东的身份参与董事局工作,那么股东们可以通过公司章程的规定进行约定,所以诸位,尤其是叶太太,您需要调取一下公司章程,如果公司章程没有限定不能继承,那么叶太太您就可以直接成为股东,享有继承权;另外,还有继承职务的问题,叶先生生前在公司的职务是董事长,属于经营职务,这并不代表着叶太太成为股东后就能接任的,有关董事长的人选,还得按照公司法及公司章程、股东们协商共同决定。”

“林要要到底有没有权继承叶渊的股份?”素叶不耐烦地问。

律师一脸为难,清了清嗓子,“很抱歉,叶老先生在世的时候拟定过公司章程,其中有一条就是,夫妻之间不享有继承关系,如果按照这个章程走的话……”

素叶震惊,脱口,“我父亲怎么会立这种规定?”

阮雪曼则在旁红了眼了,“他就是在防着我呢……”

素叶噎住。

身旁的年柏彦却淡淡开口,“章程是叶董事长后来修改的,修改的时间是在我和叶玉结婚的时候。”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素叶猛地明白了。

她的父亲,真正防着的人是年柏彦。

心里一阵酸楚,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是啊,到了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但是,林要要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要要继承不了股权了?”阮雪曼不依不饶了,皱着眉,“那你们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什么狗屁公司章程?连法律都不外乎人情呢,你们吃我们叶家的、用我们叶家的,到现在,叶渊一出事你们就想着怎么瓜分他的东西?你们做事别太过分!”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一直沉默的阮雪琴开口,道,“雪曼,你也别点火就着,现在大家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还需要说什么吗?”阮雪曼冷哼。

林要要扯着阮雪曼的胳膊,呐呐地说,“妈,别吵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要……叶渊还活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阮雪曼也又哭了。

素叶看向诸位,说,“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我现在有权修改公司章程!”

“你是最大的股东没错,但你在公司没有经营职务,所以,你无权修改公司章程。”另一名股东说道。

素叶气得攥紧了拳头。

那位股东说的没错,她在公司不具有管理权,也就是说,她没办法坐到叶渊的职位上去,所以,就算是最大股东也没办法独断独行。

叶鹤城这时开口,“这件事我觉得还要开会讨论,从长计议,要要是叶渊的妻子,又怀了孩子,我们是一个团体,总不能让她无依无靠吧?现在重要的问题不是股权继承,而是如何处理叶渊死亡消息,这才是眼前最急要的。”

其他股东们频频点头。

年柏彦没有开口,却不着痕迹地看了素叶一眼。素叶接到他的眼神提醒后,说,“叶渊的事瞒不住,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他出的又是交通事故,这件事媒体早晚会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叶鹤城看向素叶。

“与其等着曝光时被猜测得沸沸扬扬,倒不如现在就举办媒体见面会,对外公布叶渊的死讯,向股民们保证精石经营信念,这样是最为主动的方式。”素叶十分果断地说。

股东们议论纷纷。

叶鹤城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不行!我反对!”

所有人都看着他,也包括年柏彦。

“叶渊的死讯不能对外公布。”叶鹤城的态度又变得和顺,看向素叶语重心长道,“小叶啊,你年轻,又不懂得经营公司,压根就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没错,你的想法是好,但千万不要以为股民们有多善良,他们只会看重眼前利益,一旦得知精石高层出现问题,那么大量股票就会被抛售,到时候会出现让我们控制不住的局面。”

☆、给年柏彦的下马威

叶鹤城振振有词,这个理由甩出来也十分充分,话音落下后诸位股东就纷纷点头赞同。素叶的脸色难看,搁置会议桌下的手已经攥拳。

很快地,男人的大手移过来,覆在了她的拳头上,然后十分温厚地将她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又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粗粝有力,掌心宽厚温暖,令她一腔的急躁似乎在瞬间就被压制了,然后,沉浸在他柔和的安慰之中。

素叶扭头,对上了年柏彦的目光。

心口有了点疼。

在这个时间,原本是应该他坐在主席位置上来统筹规划,来运营决策一切,可是,他现在,只能作为家属的身份来参加此次的股东大会,没有发言权,就算发言,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股东的理睬。

作为年柏彦这样的一个男人,落到如此境遇,他的心情该是有多压抑?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给了她安慰。

他的眼,也是明朗含笑的。

淡淡的,从眼睛里流出来,逸在涔薄的唇角。

那么,鼓励着她,支持着她。

素叶沉定了下心神,再度向叶鹤城发问,“你的意思是不公布叶渊的死讯?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你以为现在是旧社会呢?”

“小叶啊,消息是一定要对外公布的,否则叶渊总是不出面这也会引起外界的怀疑。”叶鹤城一改以往老好人、什么都行的模样,在这件事上意外地坚持,语气也变得肯定,“但考虑精石现在的状况,我们不能对外公布叶渊已经死了,而是要说他只是失踪了,这样的话,就算会引起公众的猜疑也不会那么劳师动众。”

其他股东们都议论纷纷。

阮雪曼一听这话就又怒了,“你这么做太荒唐了!我儿子已经遭人毒手,现在还得委曲求全来配合你?”

“不是配合我,而是配合精石。”叶鹤城一字一句道,“他是叶家长子,是精石的董事长,我想他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同意我们这么做。再说,这只是我们的权宜之计。”

两个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还是素叶开口,但明显的是针对叶鹤城,“这不是一个决定,充其量只能算是你的一个建议。二叔,你现在还不能拿着董事局董事长的身份来决定一切,但很显然的,你已经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二叔”,却有明显的讥讽之意。

叶鹤城岂会听不出她的冷嘲热讽,脸上飘过一抹尴尬,清了清嗓子,“小叶啊,你误会了。”说完这话,他才看向大家,“小叶说得对,刚刚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说看。”

其他股东们有赞同的,当然也有迟疑的。

而这时,阮雪琴开口了,声音很淡,像是局外人似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