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一提起瑞禾的婚事,立刻就兴奋起来,玳珍八卦地问:“大兄可不小了,就没有心仪的娘子么?娘亲您也不问问他。二表哥比大兄还要小半岁,都已经定亲了呢。上回您不是说,那什么侍郎家的娘子对大兄挺有意思的?”

“哎——”黄氏长长地叹气,“你大兄就是个榆木疙瘩,都还没开窍,人家小姑娘都主动跟他说话了,他还绷着个脸活像人家欠了他不还似的。这哪能娶上媳妇儿啊,凭他一张脸长成天仙都没用。”

“大兄平时不这样啊。”玳珍想了想,笃定地道:“一定是他没看上那姑娘。”瑞禾多聪明圆滑的人,要脑子有脑子,要身材有身材,长得还俊俏,真要想讨好人,谁也抵挡不住——他可是连辛老爷子都能哄得眉开眼笑的厉害人物呢。

黄氏猜也是,可是,就算这姑娘看不上,还有别的人呢,可瑞禾却像是根本就没方面的心思似的。照理说,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可不正是青春躁动、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们家这儿子怎么就像个禁欲的老干部似的。

黄氏越想心情就越复杂,那个愁啊,纠结啊,头发都白了几根。至于她愁个什么劲儿,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玳珍到底单纯些,天真地道:“大兄现在跟着太子殿下做事,成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儿女情长。他的婚事还得娘亲您多操心,多出去走走,相看相看各家府上的娘子,等看到合适的,再把大兄叫上去相一相,总能找到和他心意的。”

黄氏扶着额头,“但愿如此吧。”

詹事府的辛瑞禾浑然不知黄氏的思维已经突破天际、一去不返了。正如玳珍所言,他眼下忙得要命,自从进了詹事府就没有一天清闲的,顾文自从发现这小郎君十分靠谱后,就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就交由他来做,就连太子殿下也总是把“能者多劳”挂在嘴边,还一副“我很看好你哦”的表情,每每瑞禾想要推托一二,太子殿下就会为难地看着他,“哎呀,别人我都信不过啊。”

瑞禾都想摔桌,他才十八,十八岁呀!詹事府一屋子的青壮年眼巴巴地等着太子殿下赏活儿干,殿下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呢。别人家十八岁的郎君都忙着相看媳妇儿好成亲过年,他却可怜兮兮地被埋在各种文书中,多么可怕的人生。

黄氏虽然很有心自家大儿子的婚事,可作为一个“开明”的母亲,她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突兀的举动来,只是最近的应酬明显多了些,瞅见谁家漂亮温柔的姑娘就两眼放光。当然,上门应酬总要带些礼物,家里的香胰子也就正大光明地走进了京城各大达官显贵的后宅,默默地打起了广告。当然,这都是后话。

至于太子殿下,打从回宫就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侍卫们吓得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入了内殿,金子把殿内伺候的内侍全都屏退,只召了几个侍卫进屋问话。

“到底怎么回事?”徐庚问,他声音很低,表情并不怎么凶神恶煞,可屋里众人却只觉得膝盖发软,浑身直冒冷汗。

好在新调来的侍卫首领黎鹏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胆子总算大些,躬身回道:“属下查过了,是得意楼上遇到的那两位,一个是吏部员外郎谢敏之子,一个是赵国公府的二娘子。”他心中暗骂那两个蠢货简直是自寻死路,先前招惹到太子殿下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来寻仇,这不是坑爹吗?且不说太子殿下的身份如何,这位爷可不是好欺负的!

徐庚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狂喜,霍地跳起身险些没勾到椅子摔一跟头。可他却完全顾不得这么多,惊喜交加地大声问:“你说谁?谢焱,竟然是他!”

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把那对奸夫淫妇整死呢,那蠢货自个儿就把刀子送到他手里了,而且还能顺便在谢家头上泼一盆污水——谁让那谢焱是谢贵妃娘家旁支呢。

徐庚真想仰天大笑,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但脸上依旧难掩欢喜,说话时也就忘了遮掩,“什么狗屁破玩意儿,敢到老子头上动土,反了他们的。给我整死他们!”

黎鹏立刻抬头挺胸,“属下这就领人把赵国公府和谢府给围了。”刺杀太子,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就算太子殿下不计较,朝中众臣也绝不会放过。那谢家小子和赵小娘真是花样作死小分队。

“且慢。”徐庚却出声拦住,表情竟然很温柔,黎鹏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事我们就不好出动了,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本王心眼小,故意为难他们呢。此事既然发生在闹市,自然由京兆尹衙门处置,本王身为太子,也不好越俎代庖。”徐庚微微笑,特别地无辜。

黎鹏明白了,“属下这就去京兆尹衙门报案。”

“快去吧。”徐庚笑眯眯地道:“把人证物证一道儿送过去,省得再麻烦京兆尹刘大人还要去查案。”

黎鹏点头,强忍住没去问徐庚这一身的匪气怎么练出来的,飞快地领命出了宫,直奔京兆衙门而去。不一会儿,京兆尹刘辉就亲自领着兵逮人去了。

赵国公府

赵妍妍一回屋就瞅见桌上放着的两匹绸缎,一匹秋香绿,一匹石青灰,不由得眉头一皱,不悦道:“谁送来的,怎么是这个色?”丫鬟们都知道她向来只爱红色,定然不是她们挑的,十有八九又是大房那边挑剩下的。

丫鬟解释道:“早上姑奶奶使人送来的,拢共只有一匹石榴红,娘子不在,大娘子便先挑了去。”

赵妍妍愈发地气恼,“她明明知道我喜欢红色,偏还挑它,这是故意和我作对呢。我不管,你去给我换回来。”她生气地一扫桌子,两匹绸缎啪嗒摔了下来,见丫鬟迟疑着不敢上前,她愈发地愤怒,尖着嗓子喝道:“没长耳朵吗,赶紧去啊。”

丫鬟不敢反驳,只得蹲下身抱了匹石青灰的布料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又依旧抱着原来的料子回了院子,怯怯地道:“大娘子说,那料子她已经裁了。”

赵妍妍一张粉脸气得铁青,怒不可遏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说话时,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

丫鬟不敢躲,只微微侧身,到底没躲过,那杯子狠狠砸在她额头上,顿时划破一道血口,猩红的鲜血立刻淌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外头传来二太太蒋氏的声音,赵妍妍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呵斥丫鬟躲进里屋,蒋氏却已进了门。

“你这又是发什么火?”蒋氏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瑟瑟发抖的丫鬟,脸色微变,招呼着身边伺候的嬷嬷道:“把红英带下去擦药,别让人看见。”

嬷嬷点头应下,很快便领着红英出了门。

蒋氏又将下人们悉数屏退,关上门,把脸一沉,朝赵妍妍低声喝问道:“你今儿又去哪里了?”

赵妍妍低下头不敢吭声。

“你又跟谢焱出去了?”蒋氏早就猜到了,而今见她这副模样愈发地肯定,顿时气得够呛,恨不得要打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跟谢焱见面,你怎么老是不听呢。谢焱有什么好,都十八九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嫁给他那可是一辈子都要吃苦的呀。”

赵妍妍咬着唇不服气,“表哥才华横溢,连谢尚书都一直夸他的。他只是时运不济,明年一定能高中。”

“时运不济?他都不济了多少年了!”蒋氏怒道:“就算他能考中又能如何,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无门无路的,哪怕日后中了进士,想要发达都还得几十年。你等得了吗?”

“可谢尚书很欣赏表哥啊,日后入了官场,尚书大人一定会大力提拔他的。”

“你尽听他花言巧语。”蒋氏气得直点赵妍妍的脑门,“谢家族人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他一个旁支子弟,谢尚书认不认得他都说不好呢。”

赵妍妍咬唇不语。

蒋氏知道自己女儿性子扭,不敢再打击,只柔声细语地劝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出娘子,便是太子妃都做得,那谢焱如何能比。”

赵妍妍哼道:“娘你又哄我,我虽是嫡出,却生在二房,哪有大姐姐体面尊贵,真要去选秀,不用说什么太子妃了,恐怕连个侧妃都落不着。”

蒋氏面露得意之色,“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赵妍妍心中微动,沉吟半晌,忍不住开口问:“娘您真有办法让我做太子妃?”

“只要你听我的,我自保你坐上太子妃的宝座。”蒋氏说这话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她娘家的亲姐姐是太后的侄媳妇,对宫里的消息最是灵通,前几日就悄悄传了口信来,说是太后意欲给太子殿下选妃,可巧太后娘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便让她最近多往宫里走动。

赵妍妍脸色一变再变,似有不舍,又有犹豫,半晌后,她的目光落到桌上两匹黯淡的绸缎上,面上露出不甘之色,终于一咬牙,眸中一片狠绝,“女儿都听您的。”

第18章

每月十五,赵国公府上下都要一起用晚饭。

蒋氏和赵妍妍来得有些晚,到的时候大房的人都已经坐齐了。赵大娘子坐在大太太胡氏的右手边,低眉垂眼,气度端庄。赵妍妍想起那匹石榴红料子,心里就恨得厉害,不就是生在大房么,得意什么,日后等到她做了太子妃,有她们好看。

“怎么来得这么晚,一家子人等你们两个。”赵家二爷不悦地低声责备道。

“算了算了,我们才也刚到,没等多久。”大太太胡氏圆场道,又看着赵妍妍柔声道:“听说二娘子今儿身体不适,可曾亲了太医过来看看?可别仗着年轻就硬撑着,女孩子家还是身体要紧。”

蒋氏见赵妍妍脸色都变了,生怕她呛声,赶紧抢在她前头道:“还不赶紧谢谢你大伯娘关心。她呀,昨儿晚上看书看得晚了,有些着凉,今儿在家里睡了一天,这会儿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大太太笑得愈发地慈祥,“你姑母托人送了些布料过来,我让周家的给你送了去,可还喜欢?”

赵妍妍冷笑,“大伯娘挑的,侄女怎么能不喜欢。”她语气生硬,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不悦,赵家二爷见状顿时就变了脸色,提高了嗓音喝骂道:“怎么跟你大伯娘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你娘到底怎么教的你!”

蒋氏又羞又恼,只是碍着长辈们都在不敢出声,狠狠拽了一把赵妍妍,沉声喝道:“还不赶紧向你大伯娘道歉。”

“我说什么了?”赵妍妍委屈地红了眼圈,泫然欲泣,“反正什么都是我不对,说什么错什么,以后我不说话了就是。”

“你还委屈上了!”赵家二爷顿时火气飙升,眼看着就要发飙,被上首始终不发一言的国公爷喝住,“你住嘴!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多大点事儿,非要把孩子骂哭了你才高兴。”

赵二爷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突然出声。蒋氏心中微动,知道定是国公爷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不然,从不过问晚辈事务的老爷子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地帮女儿说话。一念至此,蒋氏的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温柔顺从,一脸歉疚地朝胡氏道:“这孩子今儿身上不舒坦,脾气特别坏,刚刚还为了那料子的事儿跟我发脾气呢。嫂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胡氏面色不变,柔声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不喜欢大伯娘送去的料子。早让下认过来说一声嘛,把大娘子的换给她就好。”

赵大娘子闻言怯怯地道:“我那里还有一匹湖水蓝的,二妹妹若是喜欢就拿过去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别说什么换不换。”

赵妍妍最见不得她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却被蒋氏扯了把袖子。

赵妍妍咬咬牙,终于没再吭声。

一家人依次坐好,将将要开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府里的护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慌慌张张地大声喊道:“国公爷,京兆尹衙门的人把府里给围了,还要冲进来抓人。”

满屋皆惊,赵国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这个刘辉想干什么?一个小小的京兆尹也敢来我们府上闹事,以为老夫真的拿他没办法?”他的刚落音,就瞧见一身劲装的刘辉领着十来个彪悍的捕快冲进了院子,肆无忌惮地将院门堵了起来。

“好你个刘大头,这是干什么,谁给的你胆子来国公府耀武扬威!”

刘辉压根儿就没把这位过气的赵国公放在眼里,面无表情地朝他拱了拱手,道:“国公爷,在下职责所在,若有得罪,日后再登门致歉。”他顿了顿,目光在屋里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大娘子和赵妍妍脸上,“不知府上二娘子是哪一位?”

赵家众人齐齐看向赵妍妍,不明白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怎么惹上了京兆衙门。

刘辉立刻会意,朝捕快们使了个眼色,众捕快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赵妍妍拖了出来。赵家二爷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蒋氏到底母女情深,拼尽了力气扑上前哭喊道:“你们无缘无故为何要胡乱抓人。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进了京兆衙门,二娘的名声都要毁了呀。爹,求求你,二娘可不能被他们抓了去呀——”

赵国公闻言心念微动,犹豫不决,想了想,还是出面道:“刘大人,能否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娘子一个姑娘家,若真被你们带走了,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刘辉冷笑,“国公爷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毕竟此事事关太子殿下,谋杀储君的罪名真要坐实了,恐怕府上上上下下全都躲不掉。”

赵国公顿时如遭雷击,一口气没接上险些晕死了过去。赵家大爷又慌又急,连忙上前在他人中狠掐了一把,赵国公这才悠悠醒转,却是说不出来了。赵家大爷一见老爹已经靠不上,赶紧又起身向刘辉打听消息,“刘大人,这…这一定是有所误会,我们家对大梁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便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太子殿下有任何不敬,更不可能谋害于他——”

刘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亲自来报的案,行凶之人也已承认正是府上的二娘与谢家子谢焱暗中指使,若非证据确凿,下官也不敢贸贸然来国公府抓人,您说是不是?”

那厢的蒋氏听到谢焱的名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大太太胡氏立刻猜到缘由,大声喝道:“谢焱不就是弟妹娘家的外甥吗?难道二娘今日并非卧病在床,而是悄悄出府与谢焱私会?”

“不,不是的…”蒋氏想要否认,可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赵家二爷一耳光甩在地上。赵二爷气得青筋突起,恨不得把蒋氏母女打死算了,“看你教的好女儿,这是要把我们一家子害死啊。”

府里众人哭的哭,吓的吓,乱成了一锅粥。刘辉并不理会,沉着脸,让捕快们拖着早已吓晕过去赵妍妍出了门。结果,他们才刚刚走出国公府大门,就瞧见顾兴领着一群军士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顾将军这是——”刘辉与顾兴算不上有什么奸情,不过他却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与武英侯府走得近,顾兴此番前来恐怕也是替太子殿下立威来了。

“陛下有令,赵国公府涉嫌谋刺太子,故令本官将国公府上下暂且羁押在府,非陛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

刘辉早已猜到太子殿下似有将此事闹大的打算,闻言并不意外,朝顾兴拱拱手,“如此,下官便不耽误顾将军的公务了。”二人拱手道别,各行其是。

徐庚被刺一事本就只是谢焱恼怒下的一时冲动,他本也没想过要杀人,只是想给徐庚和玳珍一点小小的教训,万万没想到竟然捅了马蜂窝,不仅把自个儿家里给作死了,连赵国公府也受了牵连,能不能保住爵位还真不好说。

刘辉把赵妍妍和谢焱押进牢,几乎不用怎么审,早已吓破了胆子的两个人便老老实实把所有的经过都给交待了。当晚刘辉便结了案,连着犯人的供词一起送进了宫,第二日早朝事情一传出来,满朝皆惊。

御史们最是兴奋,虽然刘辉把这案子说得轻巧,仿佛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年轻男女自己作死,可御史们不这么看啊,大家都在官场上混,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太子被刺这么大的事,竟然就推出这么两个蠢货来定罪,开玩笑吧,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侮辱御史大人们的脑子!

这俩蠢货要是没人撑腰敢向太子殿下动手么?不可能,一定有阴谋!于是,大家就开始追根溯源了,谢焱是吧,听说是谢家旁支,仔细算一算,勉强称得上是二皇子的表兄呢,这关系可就微妙了。至于赵国公府,平日里听说跟太后娘家走得挺近的,啧啧…

谢贵妃和徐隆气得都快晕厥了,谢家老爷子也吓得不轻,虽然他们有心想夺嫡,天天都诅咒着徐庚早死,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是暗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毕竟皇帝陛下和朝臣们盯着呢,太子不仅并无失德之处,而且最近的名声还越来越好,以谢家现在的势力还真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谢家在朝堂上多少算是有些势力的,御史们一开口,立刻便有人跳出来反对,大声反驳说:“你们有什么证据?无凭无据,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继谢贵妃和徐隆之后,谢家老爷子也快被这猪队友气晕了。

御史们等的就是这个,愈发地跳得高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御史?什么叫做风闻奏事?我们干的就是捕风捉影的活儿!真要有证据,这会儿就不是我们叫唤,换大理寺的人上场了!再说了,我们参谢家关你们屁事儿,你们替谢家说话,是不是这事儿里头还有其他人掺了一脚…

看着御史们蹦跶得欢,徐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在长信宫里躲了两日,才终于出面替赵国公府和谢家求情,狠狠地在朝臣们面前刷了一把好感。

当然,也有许多人十分头疼,太子殿下太单纯心软了怎么办?果然还是需要我们这些老臣辅佐啊,不然,单纯的太子殿下一定会被谢家那个老狐狸骗得团团转的!

第19章

赵国公府和谢家到底没受牵连,最后被处置的只有谢焱和赵妍妍两个,就连赵妍妍也因为只是从犯而留了性命,被发配去了岭南。这并非是徐庚心胸宽广、虚怀若谷,他自个儿心里也清楚,想要借这么个案子攀扯上谢家只是妄想,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放手,还显得他仁厚——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以宽宏仁慈的形象示人,要是忽然变得咄咄逼人,朝臣们说不定还要多想呢。再说了,他不追究,别人就不追究么,御史们可不会放过这种出名的大好机会!

至于赵妍妍,她犯下这种事,就算他不动手,多得是人想要她的性命,徐庚可不想因为这么个狗东西脏了自己的手。而赵国公府虽然是一屋子的软蛋,上辈子虽然从未帮过他任何忙,却也并没有害过他,至于家里头会出赵妍妍这么个没长脑子的蠢货,谁也想不到的。

太子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城皆知,虽说太子殿下替谢家和赵国公府说好话脱了罪,京城的百姓可不这么看,当然,也可能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这么看,反正谢家头上的罪名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清了,就连太后娘家也多少受了些牵连,被人悄悄议论呢。

这么劲爆的消息,玳珍自然也听说了,尔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地跳了起来,“啊,原来是那天的事,当时我就在现场呢。”

瑞禾脑门上的筋抽了一抽,“什么?”

“就是前几天的事呀,我和顾兄谈完生意从得意楼出来,有人惊了马撞到了前头的马车,我还以为是意外,原来竟然是有人暗中指使的。那凶手真是又胆大又愚蠢,就连我出门都要带上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太子殿下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不带侍卫出宫?一匹惊马就想伤到太子,这凶手出门一定忘了带脑子。”

瑞禾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忙昏了头,脑子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当时我还吓了一跳,闻到了外头的血腥味儿,不过顾兄说只是杀了马,没有人受伤…”玳珍喋喋不休地感慨了一番,见瑞禾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担心地问:“大兄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你去歇着吧。”

瑞禾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好像忽略了点什么,偏又想不起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玳珍原本还想求瑞禾给她的杂货铺子起名来着,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体贴地劝道:“大兄你也别太拼了,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做,不然,就算再能干也做不来。你还记得阿爹给我们说过的诸葛亮的故事么,诸葛宰相的本事大不大,最后把自个儿生生地累死了不算,等他一死,蜀国连个接班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反倒还害了人吗。”

玳珍知道瑞禾的脾气,他是个什么事情都追求完美的人,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偏差,于是太子和顾文轻松了,瑞禾累得半死,玳珍可真是替他不服。

瑞禾苦笑,“照你这么说,我这是好心办坏事,累死了还落不着一个好字呢。”

“我是在抱怨太子殿下太过分,怎么能把事情尽推到你身上。”

瑞禾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门道:“竟然敢编排太子殿下的不是,小心祖父骂你。”辛太傅对太子殿下的维护那可是尽人皆知,反正就是一点,太子殿下只有他能骂,别人说不得半句不好,不然就要发火揍人。

“我哪儿敢呐,只是担心你嘛。”玳珍掩嘴而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扁嘴,“你看你都瘦了。瘦了不好看。”

“人家还说我愈发地英俊潇洒了呢。”瑞禾不服,玳珍却眼睛一亮,好奇地问:“谁说的?是哪家的娘子么,我认不认得?”

瑞禾哭笑不得,“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八,小心人家说你是八婆。我成天窝在詹事府连门都不出,哪里见过什么小娘子。”

“那一定是哪家的长辈替自家姑娘在相看呢。”玳珍一本正经地道:“不然无缘无故违心地夸你英俊作甚。”

“哪里违心了,我怎么就不英俊潇洒了?你见过哪家郎君比你大兄我还好看么?”对于自己的外貌,瑞禾还是很自信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像辛太傅年轻的时候,辛老爷子当年可是凭着一张脸生生地从二甲挤到探花的,能不出众吗——当然,辛老爷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瑞禾本只是随口一说,玩笑罢了,没想到玳珍还真的仔细琢磨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特别认真地道:“若单论五官,大兄的确是数一数二,鲜少人能及,可我觉得顾家大郎也是极有风度的,你们俩若是站在一起,恐怕难分仲伯。”

瑞禾目光一闪,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和诡异。

玳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安地动了动,“大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评价个外男好看不好看,不觉得有点不对吗?”瑞禾酸溜溜地道:“再说了,顾家大郎我又不是没见过,就他那张脸糙得跟个杀猪汉子似的,怎么也跟风度两个字扯不上关系。你要不是收了人家的钱替他说好话,我可真要担心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了。到底是娘亲教大的,审美怎么就差成这样?”

玳珍不服气,“我看大兄你是小心眼儿吧,听不得别人比你好。你放心,要说本事啊,还是我们家大兄最厉害,至于别的嘛,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又何必什么事儿都跟人家争呢。再说我又没说他别你好看,不是难分仲伯嘛。”

这不是谁好看的问题!瑞禾气咻咻地想,顾家大郎长成那模样,玳珍竟然还觉得人家风度翩翩,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潘安?这个问题相当地严重,相当相当地严重!

瑞禾决定去找黄氏告状。

十三岁漂亮能干的妹妹竟然看上一个杀猪汉子,瑞禾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不会吧?”黄氏听瑞禾说完一点也不信,“你妹妹她眼光很高的。”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在某些方面特别地肤浅,打小就喜欢美人,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看脸了,哪个姿色不如她意的想要抱她,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瑞禾急得脸都红了,“我真没骗您!娘,您说我是那张为了点小事儿大惊小怪的人吗?玳珍这回真的不对劲,您是没瞧见她提起顾家大郎时的神态,那个眉飞色舞,仿佛顾大郎比我还亲,还说那顾家大郎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看她是被屎糊了眼。”

黄氏嫌恶地瞪着他,“你真恶心。”

瑞禾话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这跟他优雅清冷的画风一点也不相符,于是赶紧改口道:“娘,我这都是操心过了。阿珍才多大,可不能着急相看人家,而且那顾家大郎长得跟个屠夫似的,光是长相就不过关。您想想,万一阿珍嫁过去,给您生个跟那顾家大郎一模一样的外孙女,您看得下眼吗?”

黄氏不以为然,“你也想得太远了,阿珍还没开窍呢,她一门心思都在铺子上,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你越是束着她,管着她,说不定她一烦,故意要和你作对,偏生就盯着那顾家大郎不放了怎么办?再说了,那顾家大郎就算长得再不好看,为人却是不错,做事也有气魄,你怎么能说这么说人家。”

瑞禾特别委屈,“我这不是担心阿珍吗。”而且,家里头人人都说那顾家大郎如何如何不错,怎么他就半点也看不出来呢。

“你要有这闲工夫,也别操心阿珍了,先操心操心自个儿吧。我说大郎啊,你这眼看着就要满十八岁了,就没遇到哪家娘子和你心意的?”

瑞禾立刻正襟危坐,“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废话,”黄氏啐道:“你妹妹才十三,离成亲还有好几年呢,我着什么急。可你呢,别人家同龄的孩子不说成亲吧,好歹也开始相看了,你怎么一提起这事儿就装傻呢?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就真给你随便瞎挑了哈,到时候可别说不满意。”

瑞禾都快悔死了,早知道他打死也不会过来找黄氏告状了。

“娘,孩儿的婚事不着急。”瑞禾正色道:“阿爹不是说过不能太早成亲么,对身体不好的。”

“没让你立刻成亲啊,就是帮你相看相看,若是不早些把婚事定下来,那好姑娘都被人给挑走了,到时候就剩下被人挑剩的,你哭都来不及。”黄氏主要还是想岔了,毕竟,就算是晚婚晚育的现代人,青春躁动的时候也会来个早恋什么的,不,十八岁都不算早恋了,自己儿子这么清心寡欲的,当妈能不担心么。

瑞禾苦笑,揉揉太阳穴,终于妥协,“孩儿觉得同龄的姑娘都有点太…幼稚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道:“就像上回来府里的那位纪大娘子,模样是长得不错,可一开口,那个天真单纯呀,比阿珍都不如。我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话好。”

觉得人家小姑娘太单纯幼稚——这是喜欢成熟稳重御姐型的妹子?果然是好品味!

黄氏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只要没有难言之隐就好,至于心性成熟的御姐型姑娘,总能找得到的。

“行,娘知道了。”黄氏慈爱地拍拍瑞禾的肩膀,“你放心,娘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这样的姑娘给你找出来。”

瑞禾:您这语气不像是找儿媳妇,而是要抓逃犯啊!

“那阿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