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躬身称是,亲自带人巡查大牢,水沏则急忙赶回皇宫,进了御书房水沏便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皇上抬头看看水沏,见他神情从没如此凝重过,便挥手令所有的人全退下去,包括小路子。
“沏儿,出了何事?”皇上低声问道。
“父皇,这是湘莲传回的密报,您先过目。”水沏将密报在御书案上展开,凝重的说道。皇上飞快看了一遍,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他沉声道:“沏儿,这消息一定准确么?”水沏点头道:“父皇放心,湘莲是儿臣手下最得力之人,他的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最擅长跟踪和打探消息,贾家与狄族有瓜葛就是他传回的消息。”
皇上拈须沉思片刻道:“贾家不过是区区国公府,如何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然能扇动北部六族起兵反抗朝庭?这委实令人费解。沏儿,看来贾家的根子极深,你那里还要很下功夫去查。”
水沏应声道:“父皇放心,贾家的案子儿臣一刻也不会放松的,可是眼下的问题是北部六族五十万大军即将起兵,而伯父镇守北疆,手中却只有十万兵马,胡人最擅长弓马骑射,只恐伯父应付不来。”
皇上点头道:“你伯父久在北疆,他虽不说,可是朕却知道他已经落了一身的病,原想此次调他回京休养,唉,哪知北部又要大乱,如今朝上武将老的老小的小,正是青黄不接,看来只有朕御驾亲征才行了。沏儿,父皇亲征,便得由你监国,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水沏急忙跪地求道:“父皇,儿臣自小练武,为的就是杀敌报国,有儿臣在,何须父皇亲征,求父皇恩准儿臣出征。”
皇上走下来拍拍水沏的肩,慈爱的笑道:“沏儿,你还小,身子骨嫩,父皇正当壮年,怎么能让你去挑这千斤重担。你的心意父皇都知道,等你再长大些,父皇才放心将这担子交给你。”
水沏急的满面通红,抓着皇上的手叫道:“父皇,让儿臣去吧。”
皇上抓着水沏的肩头向上一提,将水沏从地上拉了起来,充满豪情的朗声笑道:“沏儿,你父皇还不老。”
水沏看着父亲两鬓黑发中微微泛起点点银色,心中酸楚,父亲为了这个国家呕心浙血,刚到中年已经鬓有银丝,他这做儿子的却不能为父亲分忧,真真是枉为人子。
“沏儿,别做出这副样子,象个姑娘家。”看着水沏眼圈泛红,皇上便笑着打趣,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重。
水沏深深吸口气,看着皇上道:“父皇,儿臣以后会更努力的。”
皇上拍着水沏的肩笑道:“父皇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如今有父皇撑着,你且过几年自在日子,日后继承了皇位,再没逍遥日子过的。”水沏感动的看着父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皇上了解的笑道:“好了,沏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父皇决定亲征,这朝中国内的事情便得交给你,你也自在不了多久的。这次柳湘莲报讯有功,沏儿,你要重赏于他。”
水沏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视湘莲紫英若兰程熠如手足兄弟,他们都是忠肝义胆侠义之士,为了国家宁可舍弃一切。”
皇上点头微笑,对于水沏的识人之明,他一向感到很自毫。“沏儿,北部六族现在只是集结当中,还未成军,我们有时间准备,如今的户部尚书与史家素有瓜葛,朕欲将他撤换,以你之见,由何人继任为好?”
水沏想了想,皱眉道:“若说是调度钱粮,儿臣看满朝文武竟无一比能比得上林成。林成虽然是新官,可是他从小不只学文习武,还跟着林叔学习管理钱粮事务,十四岁上便能独挡一面,做了林家的内管家。儿臣曾与他详谈,林成对儿臣说起了户部四大弊病,儿臣深以为是,原想让他历练几年后便引荐他入户部的,只是他如今远在东南总理赈灾之事,一时抽不出身来。”
皇上点头赞许的笑道:“沏儿能有此见识,父皇便能放心的。你说的不错,这林成的确是一员能吏,只是他太年轻,若是调他回来出任户部尚书,难以服众。这一点沏儿你可想到了?”
水沏闷闷的回道:“儿臣想到了,其实林成比儿臣年纪还大,可就是因为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所以掌管着宗正寺就没一个人敢反对,那林成明明有本事,却因为没有高贵的出身就得苦熬资历,这对他不公平。”
皇上笑道:“沏儿,须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彻底的公平。”
水沏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皇上又笑道:“林成走了也有好些日子了,他那里的情形如何?”
水沏一听这话,立刻眉飞色舞的说道:“林成果然是天纵奇才,他到任三天,便将有司混乱的帐目理清,然后将本地灾民造册,按册发放赈粮,有老软无力者,便由衙门派人亲自送上门去,对于那些外地涌入的灾民,林成便命各地官学放假,又将那些无人的野寺山庙整理出来,将无家可归的灾民安置起来,配给粮食布匹药材,不只如此,林成还命官府置办织机蚕丝等物,先借与无力维生的灾民们,让她们织了布匹换钱,又置办了好些工具,借与灾民让他们凭手艺挣钱糊口,说好一年之后才收取置办工具材料的银钱,对那些身强力壮却又没有一技之长的灾民,林成命他们入伍当兵,如今正跟着当地驻军训练,听说入伍的人竟有一万多。如此一来,人人有事做有粮吃,整个东南如同换了天地一般。不过月余,百姓们便人人称赞林成是为民造福的好官。”
皇上笑道:“真就有你说的这样好,朕却不信。林成有本事朕知道,可是东南盘根错节的大网,岂是那么容易撕开的?沏儿,你赏识林成父皇知道,可也不能这样夸他。”
水沏急道:“父皇,儿臣句句属实,再无一句虚言,这事是程熠密报的,程熠的为人最是耿直,决不会说一句假话。”
皇上皱眉道:“原来如此,朕知道了,沏儿你先下去吧,父皇要好好想一想。”
水沏走后,皇上拿出一份秦折,皱眉低声道:“看来真的要彻底清洗了,胡明所奏与沏儿之言大相径庭,林成未到东南,也不见胡明想出那些赈灾主张,林成一到,这主意便是一个连一个,看来这些法子的确是林成想出来的,林成倒真是个干才,嗯,是要想个名头提拔林成才是。”
水沏去给皇后请安,走到半路却看到丽嫔穿着华丽的白狐出风毛宫装,摇摇摆摆的从远处走过来,水沏素来对宫中的女人不假辞色,从来不给好脸的。丽嫔看到太子,忙快步走来请安,水沏皱眉道:“不必多礼,你下去吧。”
丽嫔却不走,只笑着问道:“太子殿下,妾身有一事相问。”
水沏不耐烦的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丽嫔忙问道:“听说您查抄了贾家,这事是真的么?”
水沏厉眼扫过丽嫔,冷声道:“是又如何?”
丽嫔不知进退,忙又问道:“太子殿下,贾家犯了何罪?”
水沏冷喝道:“大胆丽嫔,后宫不得干政,你竟敢擅自打听前朝消息,该当何罪?”丽嫔吓的跪倒在地,忙辩解道:“太子殿下息怒,妾身只是担心贵妃姐姐,才对贾家之事上心,求太子殿下恕罪。”
沏冷哼了一声,挥手道:“罢了,念你初犯,便不罚你,你下去吧。”
丽嫔心中暗自庆幸,不敢再问,忙起身退到一旁,等太子走过去才继续向前走。虽然没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不过证实了贾家被查抄,这个消息已经够震憾了。丽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我们去凤藻宫探望贾娘娘。”
贾家被查抄之事在有人刻意安排之下传到了丽嫔的耳中,她又向太子求证过了,因此便大摇大摆的往凤藻宫走去。此时凤藻宫里有客人,正是那位替元春求请太医的陈妃娘娘,她正陪着元春说话解闷,元春心里感念她,因此对她倒比对别人客气,也没摆什么有身孕的贵妃娘娘的架子。就在两人相谈正欢之时,有宫女来通禀,说是钟秀宫丽嫔求见。
元春皱眉道:“她昨天才来过,今天怎么又来了?就是我睡了,让她回去吧。”
陈妃忙笑着劝道:“娘娘,何妨见一见她呢,她家总是与娘娘有姻亲的。”
元春点头道:“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便见她一回吧。”
元春话音落了不久,丽嫔便摇曳生姿的扭了进来,一身出毛风白狐皮镶边水红闪银宫装将丽嫔曼妙的曲线尽情勾勒出来,一颗莲子大小圆润光滑泛着宝光的紫珍珠钉在风帽正中,倒给丽嫔平添了一分高贵。那些紫珍珠南海国进贡之物,只有十二颗,除了丽嫔有一颗潘妃有一颗,其他的十颗全在皇后哪里,因此元春看到这颗紫珍珠,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丽嫔看向元春,笑得有些古怪,她也不见礼,只是笑道:“贵妃姐姐今日身子可好?”元春眉头渐渐锁了起来,陈妃心知丽嫔定然是有意生事来的,便上前挽着丽嫔笑道:“到底是丽嫔妹妹好生标致,难怪皇上爱你爱得什么似的,难为你这大冷的天还来看贵妃姐姐,真是有心了。”
丽嫔自解了禁后便一次都没有被招去侍寝,心里正为这事不自在,听了陈妃的话便挟枪带棒的说道:“陈妃姐姐这话可说错了,若说皇上心里爱的,当属贵妃娘娘呢,否则娘娘也不能有这身子。如今娘娘有了身子,贵妃姐姐怎么也不提携提携陈妃姐姐呢,枉费姐姐对娘娘这么用心了,听说自贵妃娘娘有了身子,皇上便再不招人侍寝,每夜只歇在中宫,也不知是心疼贵妃娘娘呢还是”
元春听了丽嫔的话,气得一掌拍到桌上,指着丽嫔叫道:“刘丽嫔,你说什么?”
丽嫔将身子一扭,瞟了元春一眼,淡淡道:“这也不是我说的,事实便是如此,贵妃娘娘,小妹真是好奇,您每个月只能侍寝一回,小妹一个月总有四五次,您倒是先有了身子,这事真真是奇怪呢?”
元春脸一沉寒声道:“大胆丽嫔胆敢对贵妃出言不逊,来人,去请皇后娘娘,定要她给本宫一个公道。”
陈妃忙拉着丽嫔要她跪下,可丽嫔却直挺挺的站着,眼带嘲讽的看着元春,元春更怒,只觉得心头憋闷,有些上不来气,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丽嫔,却说不出话来。
陈妃忙扑到元春身边,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高声叫道:“抱琴,快去请太医。”
抱琴端着安胎药膳正走进来,一见元春异状,吓得扔掉手中的碗转身便向外跑。丽嫔也不拦她,只是好整以暇的在桌旁坐下,冷笑道:“对了,今儿妹妹才听到一个消息,听说荣国府竟然被查抄了,男女老少上百口子都被抓到宗正寺的大牢里去了,贵妃娘娘,您可知道此事?”
元春瞪大了眼睛盯着丽嫔,倒了一口气惊叫道:“你胡说!”
丽嫔快意的笑道:“我胡说?娘娘没有身子之前,你的爹娘便被关进宗正寺,你有了身子也没见皇上特赦他们,反而查抄了整个荣国府,贵妃娘娘,您这孩子皇上待不待见还看不出来么?你用尽心机怀了孩子,却不想皇上压根儿不在乎,贵妃娘娘呀,你现在就是后宫最大的笑话,只有你还当自己是个宝呢,真真可笑至极!”
陈妃扶着元春气道:“丽嫔,你少胡说!”
丽嫔冷笑道:“陈姐姐,便是要抱大腿,你也抱个牢靠些的,偏傍上她,日后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你若是听我一句劝,便早早的离她远些,至少能自保,若是跟她缠在一起,有你的苦头。”
丽嫔的话刺得元春心头滴血,她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丽嫔面前,双手抓着丽嫔的双臂尖叫道:“丽嫔,你为何要害我?”
丽嫔这会儿忽然精明起来,她不摇不动任元春抓着自己,可嘴里却不停,她只说道:“贵妃娘娘,你骗我为你求情,却害我被皇上降了位份,可是我却没有计较,仍当你是好姐姐,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对我可有一句实话?皇上明明不待见你,你却打着包票说要皇上招我侍寝,还说什么皇上为了你连日常临幸都免了,你骗得我好苦。不过你骗人我却不会骗人,贾家被查抄可是确有此事,听说贾家罪名不少,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条,贾贵妃娘娘,您还是早早做好准备,最好的情况是你去冷宫里过下半辈子,贾元春,贾贵妃,你自求多福吧!”元春“啊”的一声尖叫,松开抓着丽嫔的手,一个倒仰便栽进陈妃的臂弯里去。陈妃见元春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两手紧紧捂着小腹,吓得大叫道:“快来人呀…”
丽嫔目的达到,快意的冷笑着转身出门,示威性的喝道:“我们走。”
众人将元春抬到床上,陈妃哭道:“娘娘醒来,娘娘醒来…”
元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陈妃哭道:“好妹妹,丽嫔说的可是真的?”
陈妃忙摇头道:“姐姐快别听她胡说,她是嫉妒姐姐迷了心窍,她那种人的话岂是能信的。”
元春摇了摇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没影的事,她如何敢乱说?”
抱琴将太医请来,来的还是王太医,他先把了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元春自身的脉象很险,可是胎儿却稳,这样古怪的脉象只有服了那种要命的助孕之药才会有。陈妃忙问道:“王太医,贵妃娘娘怎么样?”
王太医拈须沉吟片刻道:“贵妃娘娘的身子很是虚弱,不过胎象倒稳。”
元春听了这话,立时喜道:“孩子没事就好,孩子没事就好。”
王太医摇头道:“孩子虽然无事,可是娘娘身子不好,也难以平安生下孩子。”
元春立时白了一张脸,急急求道:“王太医,求您救我。”
王太医叹口气道:“下官只能开些固本培源的汤药,后来如何,只能看娘娘的造化。下官医术不精,却有一句话说与娘娘,娘娘需知解铃还须系铃人。”王太医与贾家世代交好,虽然皇上有旨不许她告诉元春实情,但是用隐语点一点元春,王太医还是能做到的。
第81章知真相元春搏命救家人紫鹃求情
听了王太医的话,元春立刻想起宝钗当初对她说过的话,面色又惨白了几分。王太医见元春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到花厅里开好了方子,摇着头回太医院去了。
抱琴不敢假手于人,便跟着药僮去太医院取了药,又到小厨房不错眼儿的看着煎好,再端到元春的面前,元春看着药,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下来,陈妃一直陪在旁边,看着元春如此,忙劝道:“娘娘您快别伤心了,这样对孩子不好。”
元春眼泪汪汪的拉着陈妃的手哭道:“妹妹,我该怎么办?”
陈妃并不知道元春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因此她听不明白王太医的话,可是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哪一个不是有七窍玲珑的心肝,陈妃只轻声安慰道:“娘娘但凡放宽心,这身子便会好起来的,须知思虑过度最伤身子。妹妹劝娘娘别想那么多,只要平安生下小皇子,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的。”
元春双眉紧皱,又不好向陈妃言明,只点点头道:“多谢妹妹吉言。”
陈妃将药端到元春面前劝道:“娘娘,先把药喝了吧。”
元春接过药皱眉喝了,用帕子拭拭唇边的残汁,拉过陈妃的手道:“好妹妹,如今这满宫里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姐姐求你一件事。”
陈妃知道元春是要自己打听贾家之事,便微微皱眉道娘娘可是要我打听府上的事情,这事娘娘不必吩咐我也会去做的,我虽不知事情到底如何,可是想来也不会太严重,满朝文武谁家不是那个样子,不独贾家一家,若说真有什么,怕还是在令表妹身上,如今宫里谁不知道令表妹是皇上皇后娘娘的心头肉,便是几位皇子,也将令表妹高高捧起来的。听说太子殿下对令表妹尤其上心,说不得令表妹就是太子妃,以妹妹愚见,娘娘还是要从令表妹处下功夫才是。”
元春低低叹了口气,她虽然极少出门,可也留心着宫里宫外的消息,黛玉的受宠元春尽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娘亲先将事情做绝了,以至现在她想转圜都难。
陈妃知道元春为何叹气,忙笑道:“说起来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娘娘好好同令表妹说说便也是了。”
元春手抚着肚子,想了一会儿,咬着下唇道:“妹妹所言极是,只是如今表妹不在宫中,我也见不到她,这却如何是好?”
陈妃笑道:“这有何难,姐姐忘记还有六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诞么,到时令表妹一定要入宫朝贺的,到时姐姐便能见到令表妹的,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只要姐姐说些软话对她好些,自然能叫她回心转意。只要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撒个小娇,同太子殿下说上几句,这事不就了了么?”
元春点头道:“妹妹说的极是,全亏妹妹提醒我了,等老太太她们平安出来,姐姐再好好谢妹妹。”
陈妃笑道:“娘娘快别这么说,老太太对我们家恩深情重,妹妹所做不及老太太万一。”陈妃陪了元春许久,等元春情绪稳定了才告辞而去。陈妃一走,元春便将抱琴叫到身边,遣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压低声音说道:“抱琴,你打发体已人出宫去寻薛宝钗。”
抱琴为难道:“娘娘,如今不比以前,凤藻宫所有的人的出宫腰牌都被收回了,我们宫里的人根本出不去。”
元春压低声音道:“谁要你报备了才出去,我要你悄悄的打发人出去,寻到那薛宝钗,只告诉她做好待选的准备便是。”
抱琴不解元春之意,宫里并没有要选秀的意思,她疑惑的看着元春轻道:“娘娘,可是宫里并没有要选人。”
元春沉下脸来喝道:“你只去传话,其他的不必多言。”
抱琴想了好一阵子,才轻声道:“若要捎信出去,便只能买通御膳房的采买吴公公,可是让他捎口信,合适么?”
元春皱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的确不妥,这样,你拿两只黄金如意扣来,将其一只解得半开,再封到盒子中,让他交给薛宝钗,那薛家丫头是个有心机的,她看了一定会明白。”
元春想得很美,只要从宝钗那里骗到解药,再想法子除了她,此事便神不知鬼不觉,自己也能平安生下孩子了,以后母以子贵,看谁还敢小瞧了自己。
抱琴借着做药膳的名头,悄悄去找到了吴公公,这吴公公是个贪财之人,抱琴先给他十两黄金,还说事成之后再给十两,吴公公往来采买,那种夹带东西传递口信的事情做多了,因此也没太在意,只满口答应了下来。
抱琴回禀元春,元春便耐着性子等回音。过了一日,抱琴便再去寻吴公公,只见吴公公铁青着脸,二话不说便将十两黄金和那封着如意的小盒摔给抱琴,抱琴惊问道:“吴公公,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吴公公重重哼了一声道:“我按你说的去了王大人府上,人家一听说是找薛宝钗,抡着棍子便将我打了出来,你看你看,我这老腰都被打伤了。若非我跑的快,险些儿就被王大人的家丁扭送进大牢了。你说你们这算是什么事情,我也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几时吃过这种亏?”抱琴唬了一跳,忙福身陪礼道:“实实是对不住吴公公,让您受委屈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薛大姑娘应该在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大人府上呀?”
吴公公黑着脸气道:“我呸,那薛家母女两个都被关进大牢里,谁能见到的,呸呸呸,晦气死了!”
抱琴忙陪笑着将黄金和小盒子捡起来,她把黄金塞到吴公公手中,吴公公虽然眼热,可是他在宫中多年,深知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便毫不犹豫的将黄金掷还给抱琴,凭抱琴怎么说好话他也不收的。抱琴无奈,只得将黄金和小盒子带回凤藻宫去。
元春一听说薛宝钗被锁入大牢,心凉了半截,她呆呆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抱琴吓坏了,忙摇着元春叫道:“娘娘…娘娘…”元春只是不言不语,抱琴急得哭叫道:“姑娘,您说话呀…”
元春听到这一声“姑娘”眼珠子动了一下,喉头咯噔响了一声,哇的一声抱着抱琴哭了出来。
抱琴搂着元春轻声哄道:“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哭呀,总要为小龙子着想的,王太医再三嘱咐,您的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元春大哭道:“抱琴,我没指望了…”
抱琴心里一颤,忙抱住元春的肩头道:“娘娘,可不能这样说,您还有皇上,有小龙子!”
“皇上?”元春忽然冷冷叫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无尽的恨意,“当日我有功,皇上才封了我做贵妃,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嫁给皇上十二年,在这宫里,除了皇后,谁比我的资历老,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后来的一个一个爬到我上头去,若是不是娘帮我立功,我怎么能当上贵妃,说是贵妃,我还不如个受宠的妃子有脸面,娘想法子帮我求得身孕,却又被奸人算计了,抱琴,我的命好苦呀…”
抱琴无语,只能让元春发泄着心里的恨意,元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抱琴,我如今也不瞒着你,娘给了我助孕之药,我才有了这身子,可是这药是薛家给娘的,她们在药里做了手脚,要胁我将那薛宝钗弄进宫来陪王伴驾,如今若得不到解药,我便是能生下孩子,我们母子也活不成的,她们好狠毒!”
抱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万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曲折的内情。只是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为奴做婢的人能过问的。她只能讷讷道:“娘娘,如今可怎么办呢?”
元春咬着下唇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所以要尽快把薛宝钗弄出来,只要将她掌握在手中,便还有救。抱琴,你跟着我在宫里十二年,耽误了你大好的青春,如今我只求你为我办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了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做正房太太。”抱琴忙道:“娘娘您快别这样说,您尽管吩咐,娘娘的事是就抱琴的事,为了娘娘,抱琴便是去死也甘心。”
元春感动的拉着抱琴的手,低声道:“好妹妹!”
抱琴跪了下来,看着元春问道:“娘娘,您打算让奴婢怎么办?”
元春心里很乱,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如今也不小了,六日之后是皇后娘娘寿诞,到时我会求皇后娘娘开恩,放你出宫去。你出宫后想法子去探太太和薛宝钗的监,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解药弄到手。到手之后传个信进来,我再安排你入宫。”
抱琴为难道:“娘娘的吩咐抱琴一定会遵从,只是贾家被查抄,所有的人都被关了起来,奴婢一个人势单力薄,可怎么办这件事情?”
元春神秘的一笑道:“你只要能探了太太的监,她自会为你安排的,若是太太办不到,你就去找老太太,有老太太在,这事不难。”
抱琴将信将疑,心中暗道:“老太太都被关了起来,她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
抱琴心事重重的去了外屋,一个人坐在桌旁发呆,元春知道抱琴要好好想想,也不叫她去伺候。就这样,抱琴整整想了一夜…
丽嫔到凤藻宫里大闹,帝后二人很快便得到了消息,皇后笑道:“丽嫔果然是个不服软的主儿,难怪皇上喜欢她。”
皇上摇头苦笑道:“心儿,朕已经不招幸其他妃嫔了,你这醋劲儿便收一收吧,先前都是朕的错,行了吧?心儿你大人有大量,高抬玉手放为夫一马,可好?”
皇后白了皇上一眼,红唇微启道:“你又吃心,人家也没那个意思,白说笑一回也不行了。”
皇上搂过皇后的肩笑道:“行行行,心儿,再有六日便是你的寿诞,你想要什么礼物?”皇后想了一会儿,只笑道:“其实年年受百官朝贺,也怪没意思的,到那一日,我只想亲自下厨去做几道小菜,然后我们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吃上一顿饭,这便足够了。”
皇上深以为然,点头道:“心儿说的是,日日吃着御膳房里做的菜,我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还是咱们年轻的时候一家子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吃饭,那才叫香。喂,到了你的寿诞之曰,白天自然还是要接受朝贺的,将赐宴改在中午,晚上为夫带着你和沏儿清儿悄悄出宫去林家,借他们家的厨房给你做菜。”
皇后听了笑道:“这个主意好,只是咱们自在了,倒要扰的林家不安宁。”
皇上胸有成竹的笑道:“唉,咱们微服悄悄出宫,也不要他们接驾,就象当年偷偷溜去如海家里一般不就行了。”
皇后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如海敏儿都不在了,要不大家一起,岂不快活。”
皇上轻拍了拍皇后的肩,温言道:“可是玉儿还在,她是如海敏儿一生的心血,有她,也是一样的。”
皇后点头道:“天哥说的是,玉儿才离开我一天,我便觉得不自在,好似她离开了几年一般,她若是年纪大些就好了,早早儿让沏儿把她娶进门,我也好有儿媳妇。”
皇上打趣道:“有你这等和儿子抢媳妇的娘亲,咱们的沏儿日后可有苦头吃了。”
皇后一梗脖子道:“才不是,除过是玉儿,其他的姑娘我可不稀罕。”
皇上深以为然,点头笑道:“你说的是,另看玉儿这孩子不太爱说话,可是她但凡说一句,便能点到点子上去,她的才气绝不输于如海,若非她是个姑娘家,我倒想让她入朝为官。
心儿你不知道,玉儿看似无意的同我说几句话,便有为我拔云见月之感,和她那个狐狸爹爹有得一拼。”
皇后将皇上推开嗔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的玉儿,她是天底下最乖最可爱最美丽最聪明的姑娘,狐狸,亏你想得出!”
黛玉正在书房里看书,忽然间狠狠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唬得守在外面的雪雁紫鹃冲进书房,一人拿着件紫貂皮坎肩并紫貂暖帽,一人拿着个白银小手炉。她们两个冲进书房一人抢下黛玉手中的书,将手炉塞了过去,一人飞快的将坎肩儿套在黛玉的身上,将暖帽围在黛玉头上,等黛玉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被全副武装了起来。
看着两个紧张的丫头,黛玉哭笑不得,摇头说道:“我不过是鼻痒痒打个喷嚏,又不是受凉了,何至于此,看你们把我包成个什么样儿,这屋里笼着地龙,那兰花儿都鲜灵灵的开着,又怎么能冷着我。快把这暖帽解下来,还有这坎肩,你们要热死我么?”
雪雁可听不得“死”字,扭头连呸了好几声才道:“姑娘您又乱说话,这天儿冷得紧,我们可不敢大意了。”
黛玉抹了一下额上渗出细细的汗,苦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那有人大冬天里还出汗的,这若真是捂出病来,我可不肯吃药的。”
紫鹃上前拿帕子擦了擦黛玉的前额,见果然有细细的微汗,便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几年姑娘一直怕冷,我们都习惯了,不想回了自己家中,姑娘身子倒比先时好多了。”
雪雁心无城府的笑道:“这是自然,回了自己的家,万事都舒畅的,再不用被谁算计着,姑娘的身子自然会好起来。其实不只姑娘,便是紫鹃姐姐你的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紫鹃忙笑道:“这全是托了姑娘的福,林家果然与别家不同,在这里真的让人很舒心。”黛玉微笑着把紫貂皮坎肩脱了下来递与紫鹃,轻声道:“自我来京城,你一直服侍着我,我心里一直记着的。”
紫鹃听了这话,面上涨红,扑嗵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直磕头。黛玉皱眉奇道:“好好儿你这是怎么了,雪雁,把紫鹃扶起来说话。”
雪雁将紫鹃拉了起来,紫鹃满面泪痕的哭求道:“姑娘,求您救救奴婢的老子娘和哥哥吧!”
黛玉皱眉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紫鹃仍哭道:“贾家被查抄了,所有的仆人全都被抓进牢里去了。”
黛玉轻叹了一声道:“哦,是这事。紫鹃你放心,但凡罪官家里的奴仆,案子结了之后都是要官买的,若是你老子娘哥哥身上无罪,你便去将他们买回来就是了。你跟着我这些年,都是按林家的月例领银子,说起来买上十个八个人,也能买的起,若是你银钱不够,我再给你些也使得。”
紫鹃听了这话,嘴上不敢说什么,可心里却暗暗在想,这案子是太子殿下办的,我老子娘不过是个奴才,太子殿下抬抬手便能放了他们,何苦还要等到官卖呢?
黛玉看了紫鹃一眼,将她的心思尽数看在眼中,黛玉敛了笑容淡淡道:“紫鹃,国法大于天,我身为县主,更当自律才行,慢说是不能开这个先例去救人,便是能救,我也不能坏了法纪。你是贾家的家生子儿,贾家行事你尽知道的,正是因为他们不遵法纪,才有今日之祸。”
紫鹃忙跪下道:“奴婢明白,奴婢并没有任何怨言,只不过是担心家人,求姑娘宽恕。”黛玉轻叹了一声道:“你心里既然有事,这几日便歇着吧,若是想去探监,便说于门上,他们会放你出去的。紫鹃,你跟着我多年,我的性子你也知道,该做的事情做,不该做的若是做了,我也不能再要你。”
紫鹃心里一懔,忙磕头称是。黛玉让她下去,紫鹃退着出了门,便急急回自己房间去了。她明白黛玉是不会出面救她的老子娘,那么她便得点点自己还有多少银子,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清点了所有的银子,紫鹃发现自跟了黛玉,自己竟然攒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想想官卖时的价格,紫鹃估计只花五十两,便能将父母哥嫂全买下来的。紫鹃想了想,将三十几两银子的零头拿出来,将那一百两再收好。换了一身绛紫色的衣服,紫鹃带着银子去见黛玉,求黛玉允她去打探打探消息。
黛玉点头道:“雪雁,你陪紫鹃去见婶婶,婶婶自会吩咐门上的人。紫鹃,你自己出门要小心些,但不许打着林府的名义去探监。”
紫鹃忙答应下来,与雪雁两个去见慧云,她们两人走后,黛玉轻叹道:“紫鹃,你要把握住自己,莫负了这一场主仆情义。”
慧云见雪雁陪着紫鹃来找自己,不等紫鹃开口,慧云便知紫鹃是何来意,便淡淡道:“你想去看老子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不会拦着。其实说起来你也不能算是我们家的丫头,你的奴契还在贾家手里,想来是那些人念着姑娘才没上门抓你的,否则他们要治你一个逃奴之罪,我们也护不住你。”
紫鹃跪着道:“夫人说的是,紫鹃很感激夫人感激姑娘收留。”
慧云转而轻笑道:“你也不用这样说,你服侍姑娘一场,也是有功的,我们林家记着。你去探监要处处谨慎,贾家的仆人都关在刑部的大牢中,你去门上使几个银子便能进去探监的,就不要乱找门路了。还有,天黑之前便要回来,免得遇上什么不法之徒吃了亏去。”慧云这有软有硬的一通话,说得紫鹃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得磕头道:“多谢夫人指点。”
看着紫鹃出了门,慧云招了招手,命小丫环去叫府中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后便有两个侍卫缀在紫鹃后面暗中跟随她,紫鹃是伺候黛玉的丫环,慧云绝不会掉以轻心,随随便便的放她出门。让侍卫暗中跟着,既有保护紫鹃,也有监视紫鹃的意思。
第82章探亲人紫鹃忙奔波闻凶信情婢探宝玉
紫鹃出了门到店铺里买了些棉衣点心,便直奔刑部而去,在门上使了银子,果然顺利了进去了。紫鹃先去女牢探自己的娘和嫂子,女牢的牢子见紫鹃穿着不俗,头上戴的金簪子金耳坠少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而且出手也大方,给的门包足有二三两,便喜笑颜开的陪着紫鹃到了牢门前。
紫鹃看到自己的妈和嫂子衣着单薄破旧,娘儿俩个抱在一起取暖,不由落下泪来,哭着喊道:“妈,嫂子,你们受苦了。”
听到紫鹃的声音,紫鹃妈楞了一下,猛的抬头看向牢门处,不相信站在哪里的是自己的女儿,紫鹃嫂子比紫鹃妈反应快,她扑到牢门前哭着叫道:“好妹妹,快救我们出去呀!”紫鹃妈紧跟着也扑了过来,伸出手一把抓住紫鹃的手叫道:“紫鹃,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林姑娘那里去。”
紫鹃哭道:“妈,嫂子,你们受罪了没有?”
紫鹃妈急忙道:“好孩子别担心我们,我们只是下人,与上面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左不过结了案子后再被官卖就是,反正是做奴才,到谁家做都是一样的,好孩子,你是有造化的,跟了林姑娘这样的好主子,只好好伺候着她,日后自有你的好日子,如今爹娘和你哥嫂都顾不上你,你要自己顾着自己才是。”
紫鹃嫂子却不这么想,她抓着紫鹃急切叫道:“好妹妹,你去求求林姑娘,让她救我们出去吧。林姑娘是县主,贾家这场大祸全是由她而起,她要救个人有什么难的。”
紫鹃脸色一白,直气道:“嫂子你混说什么,我们姑娘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她被逼出贾家,回到自己家去,与贾家再无来往,嫂子休要污蔑我们姑娘。”
紫鹃嫂子忙陪笑道:“嫂子不会说话,妹妹你千万别生气,还是好好去求求林姑娘,求她看在你伺候一场的份上,救了我们吧。”
紫鹃摇头道:“贾家犯了国法,只等结了案子便会将关押之人官卖,到时我一定去将爹娘哥嫂赎回来。姑娘已经赏下银子了。现在案子没结,姑娘也不能做违背国法之事。”紫鹃妈点头道:“这样最好了,原还不知被卖到哪里,如今有鹃儿这话,妈就能放心的。好鹃儿,你回去替我们一家子给姑娘磕头,谢过林姑娘大恩。”
紫鹃嫂子听了这话只哭道:“谁知道这案子到何时才能了结,妈,媳妇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您难道要让媳妇把孩子生在大牢里么?”
紫鹃妈一怔,看着紫鹃嫂子道:“你怎么早没说?”
紫鹃嫂子低下头道:“我们是粗笨人家,便是说了又能如何,上一回不到三个月上孩子便掉了,这一回媳妇想着过了三个月身子稳了再告诉的。”
紫鹃妈有些为难,看向紫鹃道:“鹃儿,你嫂子有了身子,你看…”
紫鹃也大感为难,黛玉已经说得很清楚,是绝不会提前救人的,可是贾家的案子盘根错节,若是等到案子结了,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到时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儿若还有命,便真要生在大牢里了。“嫂子你别急,让我再想想法子,你既有了身子,便安心养胎吧,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紫鹃嫂子只当紫鹃同意去求黛玉,便笑道:“到底是妹妹有本事,我们一家子可全指着妹妹了。”
紫鹃妈看着紫鹃,叹了口气道:“鹃儿,千万别得罪了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