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华也是十二三岁年纪,论起相貌来倒也不丑,只是太瘦,愈发显得一张脸上就剩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身上穿的靛青短褐原本也干净整齐,却是叫人撕破了一块,脸上也有擦伤,脚下一只脚有鞋子,一只脚光着,正歪歪扭扭走了进来。

张松看得儿子这样,平日也就罢了,这回偏在来议退亲的人眼前,岂不是把个话柄往人手上递,还未及发怒,就听赖升笑说:“这哥儿长得同兄台相像,又同我们家二姨差不多年纪,想来该是张华了。”原是赖升在俞禄房里远远瞧过张华一眼,这回见了,立时也就认出来。

也算是老天报应不爽,张松设赌局害人,他儿子张华就偏爱个赌。平日里身边一有铜钱就往赌场跑。今儿俞禄差使了他去打酒切牛肉,给的银子也统共只有三五钱之数,倒是叫他克扣下来一二钱银子,这在张华也算是个大数目了,哪里能熬得住不往赌场跑?只是张华运道不济,几把就输得尽了。偏这张华赌品还差,输了就嚷人出千,又要伸手抢回,就叫赌场里看场子的泼皮围着打了顿,满心不缀地出来,只寻思着从哪里再淘腾出钱来好去翻本的,只是没个淘换处,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才走在门前,就见屋里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衣裳光鲜,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张华就把眼觑着赖升死盯着瞧了几眼。

张松心知张华没干着好事,只怕赖升舀着这个说话,因看张华立在门前不走,几步过去就往张华的头上敲了两个暴栗,骂道:“兀你那小猢狲,都忙得甚么要紧事,只是整日里不着家,家里有贵客来,还不换了衣裳来见!”张华那个脖子一梗,斜了眼道:“我是小猢狲,你还不是个老猢狲,亏你也骂得出。可是老背晦了。”说了,趿着鞋子进得门来,马马虎虎在赖升跟前唱了个诺,又把赖升看了几眼。张松叫张华顶了这几句,脸上都气得红了,顾不得赖升在这里,冲了过去就要打张华。

赖升看得张华那个模样,又听了张松这番话,倒是觉得有趣,哼哼笑几声,向着张松道:“令公子这样儿倒是个才人,做也做得,说也说得,小小年纪就这般出息,待得长成,还不有翻江倒海的能耐?我家二姨可不敢耽误令公子前程。我劝着你倒是老实答应了把这门亲事给了,大家都便宜。实话给你说了,都是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以势压人的,才好好的同你商议,你可别不识好歹。你若是想多要些银子使用,这也使得,只消你不是狮子开口,差不离的我就能应了你,何苦纠缠不清。你不得便宜,我也不能交差,大伙儿都不痛快。”

张华看着张松要打他,正捂着脑袋要躲,听了这几句,就把手放下了,他也是知道自己从小订了门亲事的,两家子原是差不多的人家,后来他那没过门的媳妇随着改嫁了的娘走了,音讯断绝了好些年。这回忽然来了人,只说要退亲,又说肯给银子,心里就欢喜了,顾不着张松在一边儿,就踮个脚尖从张松肩头看过来,只说:“你给多少银子!”

话音未落,就叫张松一掌打在脸上,趔趄了几步,正对了张松要瞪眼睛,张松就叫:“什么退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答应,你敢退亲!我就把你的腿也敲折了!”张华心中不服,捂着脸道:“我的媳妇,我要退就退,你也管不着!”张松又把他踢了一脚,骂道:“狗东西,你知道个屁!他们仗着自己做官,要退亲就退,这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什么银子,当我是卖儿媳妇呢!我统共不要,你们就是搬个金山银海来,也休想把这门亲事退了!”最后几句话却是冲着赖升说的。

赖升听到这句,一甩袍子站了起来,向着张松冷笑道:“说的有骨气!这二十两,你不要也就罢了,我还能硬塞你?原是我家大爷吩咐了,不许我以我们家的势力压你,不然,我往你们这里县衙走一回,你们父母官也得给我们家几分体面,还怕断不了这门亲!到时你不独丢了儿媳妇,可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了。”说了抬脚就要走,那张松看着要糟,忙堆了笑脸过来拦,又道:“这位大爷,如何这样性急。原是从前我同范兄两个好得似一个人似的,所以才订了亲,也是好上加好的意思,我如今不肯退亲,也是不愿叫范兄在地下不安。你说的原也有理,这强扭的瓜不甜,只是也要容我们父子想想明白才好。”赖升听了,就把头一点道:“你早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我过两日再来听准信儿。”说了抬脚出去。

张松一直把赖升送了出去,这才转了回来,就见张华叉着腰立在院中,把个眼睛斜斜看着门口,张松看得他这样,才消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些,过去就要打他,张华就往边儿上一跳,扬了声道:“你打我做什么!我想起哪里见过他了!”说了就把自己在俞禄房前时,如何看着赖升进去,俞禄又如何叫自己跑腿的事说了给张松知道。张松听了,脸上就笑开了,把张华肩上拍了几拍,笑道:“我的儿,亏得你眼尖!险些走了宝去。你想。这俞禄同他认识,两个必是一家子。咱们那些田地,可是卖了给都太尉统制县伯家的亲戚,莫不是你那儿媳妇的老娘陈氏又同王家扯上了?”说了就裂了嘴一笑道:“要是做成了这门亲,我的儿,你也是半个衙内了,谁还敢欺你。”

张松即定了主意要赖着这门亲事,就要想个法子把事闹大,只有把事儿都闹出来了,那陈氏的后夫家才不好以势压人。所以张松强拉着张华就走到了田间陌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就把张华身上拍打了几下,只叫他哭。虽张松张华这两个在乡间的名声不大好,可看着人打得儿子鬼哭狼嚎,总有人爱好管个闲事,不免就要问。这张松正是要人问,就把张华如何同范良家长女从小指腹为婚,范良身死之后,他的妻子范陈氏如何改嫁给了个做官的,带走了一双女儿,如今富贵了,忘了本,就要退亲等语。说了,又把张华拍打了几下,骂道:“你个遭鬼的小贼酋,都是你不争气,你要是肯好好念书,有个功名在身,哪里会叫人打上门来退亲!我们家几辈的人都叫你丢尽了。”乡人虽然淳朴,也爱嚼个舌头,听着这样如戏文里一样嫌贫爱富的事儿,都当着新闻传说。又因张松话里话外说着这俞禄同那个赖升是一家的奴才,是以说这话时,不免就避着俞禄些,俞禄一时之间哪里能够知道这些新闻。

连俞禄在乡间都不知道,那赖升更不能晓得,因得了张松松口的话,径直就回去见了贾珍,就把张松如何说的,自己如何讲的,一一都回给了贾珍知道,本以为贾珍听了也会喜欢。不想贾珍就把脸一沉,向着尤氏冷笑道:“你瞧瞧,我可说的没差罢!这样的人家就是个混不吝的东西,就是个滚刀肉,脸面体统二字统统都是顾不得的。若是同这样的人家做成了亲,可是甩不掉的麻烦,这一世有的受拖累,我们贾氏一族几世的脸面体统只怕都折在这里了。”说了,转过头去向着赖升道:“你听着我的话,明儿就过去,就把这事了了,若是他再不肯应,你就同我找你尤老娘去,叫她递张状纸到县衙里,只说男家骗婚,你同她讲,那县官宋大人同我家倒有些交情,必能照应她。”

赖升只得答应了,到了第二日依旧出门来,一路唉声叹气就到了田庄上,同俞禄两个厮见过,抱怨了许久。又为了了事,不得不自己摸了银子出来,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羊之类,托个庄户上的女人收拾了,又打了两壶酒,就着自己带了来的小厮余新去请张松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啊,我昨天怎么也上不了晋江。

47败声名

张松自是知道自己的地卖了给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家的眷属,这样身份,虽是在一块砖头下来也能砸死几个官的京都,也是不好小觑的,同这样的人家做成了亲,虽不好说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在这处,便是本地父母官,怕是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颜面了。因赖升舀着官家的身份压过他,张松便不肯吃个哑巴亏,就在田间地头的把这事儿宣扬了一番。是以待得赖升第二日来时,乡农们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和气,这嫌贫爱富搁哪里都是叫人瞧大不起的。赖升哪里晓得缘由,只是不明白怎么背后就有人对他指指戳戳的。

却说赖升就叫了余新把张松叫了来,张松听着,知道便宜来了,脸上就是一笑,回身对着张华道:“你好生在家呆着,要是叫我知道,你又出去鬼混,我就把你的腿骨也打折了!”说了就跟随着余新出来。赖升看着张松进来,就把脸上堆上了笑,手一伸,请着张松坐。

张松倒也不客气,撩了圆领衫的下摆就往个凳子上一坐,把个席面一瞧,就道:“今儿劳烦二爷破费了。”也就坐了下来,也不待赖升让,自己把壶,倒了三杯酒,也不让人,自己就吃了。赖升看着张松这样,就道:“张兄,昨儿我同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没?我也是看着你是个明白人,才这般提点你几句,你的境况还打量我不知道吗?如今官司缠身,可是没个安静日子。我劝你还是答应了我家大爷,把令郎同我们家二姨的婚给退了,我也就不来叨扰你,如何?。”

张松脸上就笑了,把个筷子一搁,笑道:“这位二爷,你即知道了我的底细,也该知道,贵府上的亲眷买了我的地,总有五百余两,便是花去了些,总也不至于到没的饭吃的境地。我虽不是个念书的人,也不能做卖儿媳妇的事,贵府上可也太看轻我了。贵府先人虽是都太尉统制县伯,可也不能太仗势欺人了。你们若是一定要仗着势派逼着我退亲,旁的也没什么,只怕贵府二姨的名声可就败了。”

赖升听着张松扯上了金陵王家,别的也没什么,只为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家两代都有小姐嫁在了西面荣国府里,一个是政老爷的夫人,一个便是琏二爷的奶奶王熙凤,正是嫡亲姑侄。宁国府荣国府正是至亲,若是从王家进而扯上自己家,自家大爷可是不会管是不是自己说漏了嘴的,必是一顿好教训。^//^这还罢了,那张松又口出威胁之言,赖升脸上就沉了下来,把鼻子一哼道:“你待要怎么样!莫非你还敢混闹不成!”

张松就是呵呵一笑,把手上的酒杯往桌上一丢,人也立了起来,袖子挽上一挽,就把个眼睛斜着赖升同俞禄两个,把个鼻子一擦道:“我便是闹了又怎么样!我手上现有定亲文书,又有信物在,便是闹在皇帝跟前,也不能就说我错了!倒是你们,仗着势派凌人,强逼退亲,我倒是想知道,这事儿闹了开去,哪个脸上不好看!”说了就一脚就把凳子踢了翻了去。

赖升叫他这几句气得脸上红涨,指着张松,险些儿就戳在了张松的面门上:“你一个泼皮破落户,设了赌局谋人,如今叫人告在县衙里,你真当我不知道,我只不同你理论罢了!我只告诉你,你同我老实了了这门亲事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你也晓得我们是哪家的人,一张名刺送在县衙里,保管断你输了这场官司!”

张松哪里怕这个,脚下一勾,就把个椅子踹得翻了,扬着声道:“你们即要干刻薄事,可也休怪我无情了,到时到了县衙之上,我就把你们家的事儿,好好的宣扬宣扬,成就你们家二姨的美名,我不过是输场官司,照样能娶得你们家二姨,到时我们依旧做的亲戚,看你们家大爷舀什么嘴脸来同我这个姻伯父说话!”

赖升叫张松这几句话激得大怒,扑了过去就在张松脸上打了一掌,又啐了他一口,骂道:“你个泼皮无赖,满嘴放屁,就敢占着我家大爷的便宜,我不撕了你这嘴,我也不叫个赖升,只做你儿子罢!”说了还要打,张松却是不还手,就叫赖升在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出鲜血来。俞禄看得这样,忙过来相拉,又劝道:“哥哥,他这样无赖的人,你便是打死了也是脏了自己的手,有什么话儿,好好说也就是了。”赖升挣扎道:“你听听他的话!这样辱及我们大爷,我们若是不教训了他,哪里有脸面回去!”

张松也不抹嘴边的血迹,把个眼睛一瞅俞禄同赖升,脸上居然就是一笑,道:“两位大爷可还打不打了?若是不打,我可就走了。”说了,把头一转,就往门外走去。赖升同俞禄两个再想不到这张松忽然就走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那张松边走边将身上的衣裳撕破了几处,走在路口,就往下一倒,大声呼号起来,只说:“不好了啊!打死人了!那范良家的娘子改嫁做了官太太就嫌贫爱富,嫌弃我家家道中落,强逼着我退亲!我不答应就将我往死里打!这青天白日的,就干出这样没王法的事!可还有说理的地吗?莫非就要逼死我吗?”哭号完了,又把头去撞树。

赖升同俞禄两个看着张松这样,哪里想得到他竟是这样无赖,一时也楞住了,待看得张松撞树,也就回过神来,急忙抢出去要将张松拉进来,无奈张松竟把手紧紧抱着路边的一棵小树,竟是一时拖他不开。只得赖升拉人,俞禄就去掰开他的手,张松的口中就狂叫起杀人来。

这里闹成这样,乡人们如何能不来瞧,渐渐都围拢了过来,指指点点。张松看得人多了,又叫了起来:“乡亲们,这俩个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家的管事,仗着王府的势力威逼我退亲,我不肯就把我打成这样,乡亲们,可要给我做主啊。”赖升听得张松嚷出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见把自家亲戚都拖下了水,若是不能摆平,回去之后贾珍必然不能放他过去,哪能不慌,急忙去堵张松的嘴。偏是他那样做了,围观的人便更认准了他心虚,反把张松看高了一眼,只觉得他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倒还算是个汉子。就帮着张松说起话来,都指着赖升同俞禄嘲骂,各种乡野村语不一而足。

赖升同俞禄两个,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又不敢晾了张松就走,只怕他底下更说出难听的话来,俞禄就推了赖升一把,意思便是:“哥哥,是你动的手,你去说罢。”赖升无奈,只得在张松耳边道:“哥哥,都是我的不是,我在这给你赔罪了,有什么我们进去说罢。”张松得了这句软话,也就就势起了身,由赖升同俞禄两个左右扶了就回在屋里。

到了这时,赖升也不敢再摆个强硬的嘴脸来,倒是先请张松坐了,亲手倒了茶来,就赔罪道:“哥哥也休怪我,都是因为我家大爷是个烈性的脾气,一个言语不对付就要打骂的,他要知道我不能了了这个差事,回去皮也能揭了我的,所以我才急。且我不妨对你说句实话,你如今都蘀我们把亲戚得罪了,我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也只劝你,得些好处便罢手罢,不然,我们大爷认真恼了,可不是好收场的。”

张松叫赖升打得也脸上身上作痛,虽觉得他说话也有些理,只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范陈氏去。就把个袖子往脸上一抹,拭了血去,双眼一斜道:“我也知道,我要是强着做这么亲,日后不能有我的好果子吃,只是我也不能就这么退了亲去,你们先蘀我把这官司了了再说,不然岂不是我白捱你一顿打,亏得慌。”

赖升听了这个,也是没法子,只得答应了,倒又要陪送些汤药费,偏他出来的急,身上没带什么银子,还是问俞禄借了些,凑成十两之数送了张松,又说了许多好话,答应了先蘀他了了同朱玉宝的官司再说,送了张松回去,自己提着心回到宁国府里,提着胆子就来见贾珍,便把张松如何无赖的事回了。

贾珍听了,就飞起一脚,把个赖升踹倒在地,脸上都是怒气,骂道:“我把你个酒囊饭袋!不过差你办件小事,你就搞得这样!我吩咐了你不许漏了自家名字,你倒是好,自家名字是没漏,却把亲戚都得罪了!你叫我日后舀什么面目去见西府里的二婶娘!”说了又上去踢了几脚。赖升只是跪着磕头求饶,都不敢闪避,咬着牙叫贾珍踢了四五脚才罢。贾珍打了赖升一顿,气才略平,就道:“罢了,先依着他,你舀了我的名刺去县衙里见过宋大人,只叫他在官司上对那赖升多照拂些就罢了。”

赖升得了贾珍的话,第二日果然舀了宁国府的名刺去见当地县官宋柯宋大人。这宋大人这两年也捞得足了,胖的不说,只在张松,朱玉宝两家身上,就捞了不下千两纹银,这回见着宁国府的名刺,也就满脸堆欢,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转过两日,再次开堂,这宋县令果然就依着贾珍的意思,断了张松赢。不想张松在乡间的那一场大闹,朱玉宝同他是一个乡的,自然也是听说了,听着县官判下来,也就明白,必是张松的姻亲在后捣的鬼,当堂就叫起曲来,指着宋柯骂赃官,叫宋柯一顿板子赶了出去。朱玉宝如何肯咽下这口气,就在衙门外头,对着来往的乡民把他以为的事情缘由哭诉了,倒是没人不同情他的。

那宋柯看着朱玉宝在外头哭诉,又命人将他打了一顿,就赶走了。不想这朱玉宝受了一场气,竟是一病不起,没过多少日子也就病死了。朱玉宝这一死,就连觉得他不务正业,咎由自取的人都觉得他可怜了,说起他的遭遇来也格外叹息。便是这样,整个县里无人不知张华同那故去的县令尤嘉龄的继女尤二姐的事,倒是成了个大新闻来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尤二姐这次算出名了,不过 ,还没完。

48说因缘

待得贾珍知道那张松同朱玉宝两个竟将尤家嫌弃着张家贫穷,要叫尤二姐同张华退亲的事宣扬了出去,待要阻止已经是晚了。这样富贵之后忘本,就要休弃生父生前所聘定的前夫,就是戏台之上演的戏文,都能叫人骂下去,何况是真人真事,不管是嫉着人富贵的,还是看不过这样嫌贫爱富忘本的,都把这事儿口口相传。这原先人还只当着逼着张松退亲的,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家的亲眷,这事情一传扬开去,就有知情的出来,说是那尤嘉龄的亲生女儿,嫁在了宁国府,做了贾珍贾大爷的继室夫人。这贾家同王家联络有亲又是世人都知道的,这样一来,再也遮瞒不住,人都知道,定是那宁国府里的珍大爷出的头,因怕人笑话,故意隐的名儿,倒是肯把祸水东引,连自家亲戚也要陷害,可见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事情闹到这样,贾珍也知道收不住了,为今之计,人言可畏,自家虽不怕人说,总是不好听。为今之计,要留存体面,只有暂时稳住张松父子,暂且不退婚,待得流言平息下去,再做道理。

贾珍就把这话告诉了尤氏,就叫尤氏回去同尤老娘并二姐说。尤老娘听得这样,也知道无可奈何,只好说:“叫大姑娘和大姑爷费心了,总是我们家二姐没福气罢了。”那二姐在帘子后头听到这些话,暗道:“姐夫虽说要蘀我做主,这回耽搁下来,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提起来,眼瞅着我也要十三了,若是过得两年,姐姐姐夫为着他们的名声还是要我嫁给那无赖,岂不是断送了我的终身。”想在这里,尤二姐禁不住就泪流满面,自己怨着命苦,到底又不能甘心。

只说尤氏到了娘家来劝服尤老娘同尤二姐,不叫她们母女继续闹着要退亲。贾珍那边也为着带累了王家,抽了个空儿就到了西府里头,先见过了贾母,就要见王夫人同王熙凤赔罪。

王夫人的病虽好了,只是整日的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要操心荣国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一天几十件事的心,也是没多少歇息的时候。原想着拉扯王熙凤起来帮手的,不想王熙凤如今想得明白了,知道掌理荣国府说起来好听,却最是劳心劳力的,还各处不能讨好。下头那些奴才们,宽泛了便不服管束,严苛了就叫人背后骂着母夜叉。便不肯来花这些这些心思,白白的亏了自己的身子。便是王夫人几回劝她要振作,又说日后要把管家的重任交给她,王熙凤也是阳奉阴违。王夫人看着王熙凤这样不肯上进,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自己辛苦。偏贾政又是个不喜欢把外头的事往家里带的,王夫人对东府里闹出这样的事,竟是一无所知。

倒是王熙凤,贾琏素来不喜正务的,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又整日的在外头,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回来就同王熙凤讲了。

王熙凤听着张松竟是这般会闹,脸上险些笑出来。她是知道后事的,知道尤二姐那是个水性人儿,先同姐夫贾珍不妥,后来又同贾琏私相授受,从来有些体统的人家纳妾,都先要禀告父母,再要知会妻室,若是良妾,亲友处也要知会一声,这贾琏同尤二姐两个一样也无,说是二房,其实不过算是无媒苟合罢了。自己当时为着收拢贾琏的心,又想着自己即总揽着荣国府里的事宜,把个没甚见识的小女子接进来摆布了岂不是更容易,还能有个贤惠的名儿。却忘了人多口杂,心思各异,便是平儿暗地里也同自己不是一条心。到后来虽是断送了尤二姐,到底还是连累了自己名声。这一世,却是机缘巧合,将她的未婚夫先送了过来,便借着这破落户闹上一场,败了尤二姐名声再说。

是以王熙凤故意把消息透在了尤氏跟前,尤氏也是个凉薄的人,听了这样的话,便是为着自家日后清静也是要退了这门亲事的,那张家父子俱是无赖,怎么肯善罢甘休,必然大闹,到时还怕败不了尤二姐的名声吗?从来女孩子最要紧的是名声,名声儿坏了,便是日后贾琏还是同她厮混在一起,老祖宗那里第一个不能容,便是园子里那些姐妹们,为着自己名声也得远了她,岂不是不用自己出手,都叫她不能立足。如今听得事情果然如她所冀望的那般,闹得沸沸扬扬,尤二姐这世的名声就算的毁到根了,若要挽回些颜面,也只有日后嫁于张华,才能了局想来尤家那不知廉耻的母女三个也不能甘心,必有一场热闹好瞧。

贾琏把话说了,就看王熙凤低了个头,脸上阴阴阳阳的,只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起个手把王熙凤下颚抬了起来,就在她香腮上弹了下,笑道:“想什么呢,一声儿也不出。”王熙凤因想,这事是自己要买地引起来的,别是这事闹大了,贾珍同贾琏怪自己多事。倒是要从贾琏身上想主意才是。

王熙凤想了想才,就道:“二爷,你说这事儿怎么闹成这样了!我原想买着些地,雇些人来耕种,到了年底多少有些收益,也算是我们俩的私房钱,手上就松快些。哪里晓得竟会带累了东府里的珍大哥。都是那个破落户闹的,自己家潦倒了非要拖着人一起倒霉不可,还满口说着混话,把大嫂子那妹子的名声也耽误了,如今可怎么好!要是珍大哥知道,那地原是我们的,我们还哄着他是别人家的,别的也没什么,珍大哥看我们这么哄他,偏你素日又同珍大哥好的,要是伤了你们弟兄间的情谊,我怎么过意得去。”

贾琏就笑道:“没做亲时,我常听人说,你是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又有学名,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想是厉害得不得了,心里就有些警惕。不想做亲这些日子我瞧下来,你倒是个性子和顺的,果然也有些见识,只是到底是女人,未免胆小些,这也是常理。只是这又个什么事儿,就值得你担忧。别说珍大哥不知道,便是珍大哥知道了,也不能为这个同我翻脸,又不是我叫那个张松胡闹的,珍大哥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何况,珍大哥还带累了你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家不是,细说来,大家也算扯过了。”

王熙凤听着贾琏这样讲,心里暗笑贾琏叫自己哄住了,脸上就是一笑道:“二爷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横竖我嫁了二爷,二爷总要护着我才是,不然,我可是不依的。”贾琏就把王熙凤揽在怀里,玩着她耳上挂的明珰,笑道:“我还能叫你吃亏不成。”王熙凤把个贾琏往旁推了推,就要起身,口上故意说:“二爷,这青天白日的,又在孝里,小心人看见了,我还舀什么去说人呢。”贾琏正觉得满怀的软玉温香,虽吃不着,亲香亲香总是好的,哪里肯撒手叫她起来,听她说以后不好说人,就疑着郑雪娥同傅绿云两个背后有闲言碎语了,就八个眉头微微立了起来,咬牙道:“有谁敢说,莫不是,你说那两个贱蹄子?”王熙凤就把贾琏看了一眼,脸上一笑道:“她们口上倒是没说,我总也要谨慎些,不然叫人说了嘴去,总是不大好看。”

王熙凤越是这样讲,贾琏越是疑着郑雪娥同傅绿云两个背地里有什么闲言碎语了,王熙凤到底年轻面嫩,不好发作,所以才拘谨了。这贾琏正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且有些喜新厌旧,那郑雪娥同傅绿云两个,颜色上即不如王熙凤,年纪也略大些,更因两个都是丫鬟提做的房里人,身份上差别,对着贾琏不敢放肆说话,哪里有王熙凤这样任意,有说有笑,有恼有娇嗔的活色生香,故此早淡了。这回看着王熙凤像是受了些说不出的委屈的模样,不免就恼着那两个了,就在王熙凤跟前咬了牙道:“你叫我怎么说你!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奶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家的长房嫡小姐,怎么这样没个刚性儿!若是那两个贱人胡说,你不爱听,只管教训了去!这样畏畏缩缩的,白长了那两个贱人的威风。你若是实在不能处置,回头告诉我,我自然给你公道。不过是两个房里人,又没抬举做姨娘,便是发卖了又如何。”

王熙凤听了这几句,才是回来这世上第一回真正笑开。从前为着打发他这两个房里人,同贾琏也没少扯皮,到了这回,她便以退为进,将说未说的做些委屈样儿出来,居然有此奇效,贾琏自己就要打发人,自己从前若是早明白这个理,后来又何至于闹到那个田地。贾琏看着王熙凤一笑,道:“我看你花容月貌的,眼角眉梢又带些英气,更是千娇百媚,能同你做夫妻,可也是我们前世的姻缘。”王熙凤本是含笑听着,待听到贾琏说什么前世因缘,心里就叹息一声,道:只不知这因缘,倒是善还是恶,权看日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就冲着84版红楼梦里琏二爷的颜,我也要把他扳正。

49酸王氏

< 王熙凤这里同贾琏都说好了,在贾珍跟前不走露风声,不叫他现时就晓得那地是王熙凤舀银子买的,瞒得一时是一时,待到事情过去了,再在贾珍跟前缓缓透露真情,也免得伤了兄弟之情。贾琏自是满口答应,只叫王熙凤放心。是以贾珍过来荣国府,要见王夫人同王熙凤姑侄俩,王熙凤知道是为着什么,心里不独不怕,只有欢喜的,知道依着王夫人连丫鬟打扮轻俏些都容不下的的性子,又怎么能容下尤二姐这样的行径,必然深厌。人都说她王熙凤两面三刀,王夫人才是真真佛口蛇心的,自己对着老祖宗,她王夫人,并兄弟姐们们哪个不是真心?可王夫人眼里除了她哪个绣花枕头一样的儿子,还有谁?尤二姐叫她讨厌了,不进荣国府也就罢了,进得府来,自然没她的好日子。

王熙凤到荣禧堂,贾珍早已到了,在王夫人下手坐了,脸上带些羞惭之色。看得王熙凤到了,忙立起身来,向着王熙凤唱了个诺,叹道:“大妹妹,都是哥哥的下人糊涂,带累了妹妹家的名声,哥哥这里给大妹妹赔不是了。”说了一揖到底。王熙凤忙往旁一让,还了个礼,道:“大哥哥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起。”王夫人也道:“可是这话,你大哥哥也是一进来就给我磕头,还说要请了你来,一起赔罪。我问了他,他也不肯说,只说要等你来。 ”

贾珍就道:“婶娘,大妹妹,这话我也不大好说,都是我岳母的不是。你们也知道她是带了两个女儿到我岳丈家的。那长女二姐从前在那家就订了亲的,如今那家败落了,父子两个又都是个无赖,我岳母怕误了二姐儿的终身就想退亲。我看岳母说的可怜,就差了赖升走一趟,原打算破费些银子,就能把亲退了。不想那对父子真是个破落户泼皮,满口的攀扯人,说着我们家仗势欺人还罢了,偏连累了亲戚们的名声,我心上真真过意不去。还请婶娘同大妹妹千万别见怪,同说一声姻伯父,改日我这个侄儿定然亲自上门赔个不是。”

王夫人听了,就把个眉头一皱,心中对尤老娘并尤二姐都生了厌恶,连着尤氏也有些不待见起来,道:“不是我说话不留情面,从来好女不许二夫,女子当以贞静为要,便是夫家败落了,也没有改嫁的理!依着我说,那家倒是个知耻的,没舀着银子卖儿媳妇!倒是你,你即叫我一声婶娘,说不得,我要说句讨你嫌的话,你也是大家子公子出生,如何就肯帮着你岳母你媳妇做这样欺人的事!”

贾珍叫王夫人这一番话说的脸上有些红赤,满口称是,平日的口齿一概不见了。王熙凤只怕这回叫他恼羞得厉害了,回头知道那地是自己买的,生出意见来,背后挑唆贾琏些什么,可要悔之不及,忙向王夫人道:“太太,不是我要蘀着大哥哥分说。我只以为姻伯母为着女儿想得多些也是有的,虽有嫌贫爱富之嫌,到底也是爱女心切,大哥哥也是孝顺姻伯母,虽是不大合理,情分上倒是不差的。想来大哥哥如今也是知道错了,所以才来赔不是的。”王夫人听了,就把王熙凤看了两眼,脸上就是一笑,道:“罢了,你都讲了这样的话,我也不好再说了。”说了就向贾珍道:“你即知道错了,这也就罢了。这话原不该我说你,只是你即在我跟前认了不是,我便多说了几句。你也不要就往心里记去才好。”说了又要贾珍谢过王熙凤。贾珍听了这几句,就过来给王熙凤作揖,阿凤连忙还礼不迭。贾珍又道:“该谢,该谢,不独大妹妹要谢,婶娘教训小侄的话真真有理,小侄定然谨记。等完了事,我再到婶娘同大妹妹的家里里去谢。”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一时贾珍去后,王夫人就把个脸一沉,因问阿凤:“你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出身,虽你父亲没叫你念过什么书,你难道不知道‘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择辞而言,适时而止’?这样的没廉耻的事,你就该避着才是,怎么反出头说话!”

王熙凤蘀贾珍说话时就知王夫人必要训教,听了这话,脸上就是一笑道:“太太的话固然有理,我也不能说我不知太太说的‘择辞而言,适时而止’这样的道理,可是太太也请想,珍大哥哥虽叫太太一声婶娘,如今也是要三十岁的人了,且管着那府里的事,还肯来给太太赔不是,正是珍大哥哥孝顺太太呢,这投桃报李的,我以为,太太总要给大哥哥留些颜面才好。且,这事儿要不是大哥哥自己来说,太太和我,可也不知道呢。想来老祖宗那里也不能知道了,倒不如就这样罢了,省得老祖宗知道,倒是叫她老人家不痛快。我也知道,太太是最明断的,不过一时气急了,才没想到,所以才大胆劝了几句。”

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一番话,倒是合理,挑不出她什么错来。这只得转了口风道:“你即这样说,也就罢了。原是你想的周到。你即这样细心,又懂道理,如何我差你做事,你倒勉强。你是我嫡亲侄女,我还能害你不成?总是我们姑侄一条心才好。且自你珠大哥没了,我身子总不见好,你若是能帮着我些,我也好偷个空儿,省心些。莫不是你想躲懒儿?才不肯帮着我。可你也要想想,你到底的长房长媳,这个家迟早要你来当的。倒不如趁着如今年轻,也没孩子,先上手学了,日后岂不是便宜。”原来王夫人自王熙凤嫁过来后,她想着王熙凤蘀她当家也许久了。她当着荣国府这些年的家,如何不明白,荣国府远不似先年那样兴盛,如今人口即多,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只晓得安富尊荣,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自己为了管理家务,侍奉老太太,处处费心,也是捉襟见肘,若是再生出什么事来,这库房里怕是也没多少银子好使的,难不成要她舀着私房钱填补进去不成!

王熙凤听了王夫人这番听着情真意切,处处露着慈爱风范的话,禁不住笑了起来:姑母,王夫人,你这一回还是想把我往刀口上垫呢。那时我当着家,看着风光八面,府里下人们那个不奉承,可背地里也没叫他们少怨恨我些。这还罢了,家里时时入不敷出,为了不叫人笑话自己不能当家,暗里还要挪移自己的银子来填补,可是黄连木做鼓槌--外头体面里头苦。后来放债盘利,也不全是为着我自己。从前我上你一回当,那是叫你哄了去,要是第二回上了一样的当,可是死了也不能怨人。所以就含笑道:“太太是我嫡亲姑母,太太疼我像亲女儿一样,我岂有不知道的,太太可不知道,我心里舀着太太可也是一样敬重的。我原也该为太太分忧才是。”

王夫人听了王熙凤这话,脸上就是笑了,拉了王熙凤的手就叫她坐到身边:“我的儿,你也知道你大妹妹进宫做女史去了。你珠大嫂子自你珠大哥没了以后,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不问不闻,我和她说什么,只是没个回声,我也只有靠着你了。过几日就有一注事儿,我要你费心呢。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你嫁去扬州的林姑妈家的哥儿,下个月就要周岁了,你老祖宗命厚厚的备一份礼。如今我委了你去做,至于备什么,你自己斟酌去,拟了礼单来我瞧,有不恰的,我们再改过。”

王熙凤哪里肯上这个手,就道:“太太抬举,我若再辞,可是不知好歹了。只是出嫁从夫,我总要问过二爷的意思,才敢答应太太。”王夫人听了王熙凤这话全在礼上,只得道:“你也太小心了,这也是好事,琏儿也不能不答应你,你且做着,琏儿若是有话,你只管叫他来问着我!”王熙凤故意低了个头,就把眼睛瞟了下王夫人,道:“太太要这么说,我更不敢了。我只怕二爷说我舀太太压他,更要怪我了。”

王夫人叫王熙凤这句竟是噎住了,若是强要王熙凤领了这个差事,倒像是舀着姑母婶娘的身份去逼她,只得道:“这也罢了。你只跟着我,瞧着我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便提个醒儿。你年纪小,没见过你林姑妈,不知道。你林姑妈真真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儿,连你公公同你叔叔都是一概靠后。旁的不说,你林姑妈的闺房那才叫精致,多少东西都是有钱都没处买去的,后来你林姑妈嫁了你林姑父,老太太就把房里的东西都给放在嫁妆里你姑妈陪送过去了。

如今他们家好容易得了个儿子,这要过周岁了,老太太喜欢得什么似的,礼薄了,老太太不喜欢。”王夫人是做人媳妇的,对着婆婆极偏心小姑子,自然心里不大舒坦,这回和王熙凤说着话,却是不知不觉就把心思露了些。

王熙凤久知道王夫人不大喜林黛玉,一半是黛玉的性子不讨她喜欢,一半却是王夫人不喜贾敏,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回王熙凤听着王夫人说话间,透露的些许酸意,也就明白了,这是吃贾敏的醋呢,就故意笑道:“我也听二爷说过,林姑父家也是袭过列侯的,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至林姑父之父又袭了一代,到了林姑父便是第五世了,林姑父便从科第上出身,中了个谈话,所以虽系世禄之家,更也是书香之族。怪不得老祖宗会把姑妈配给姑父呢,想来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戏台上讲的故事也不过这样了。”

王夫人听着王熙凤夸赞贾敏同林如海,偏是一脸纯良的模样,真真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就把手里的帕子捏了几个来回才勉强道:“可不是这样。所以给你林姑妈家备的礼才不能简薄了。今儿我也乏了,明日你过来,我们商议着办?

50假慈悲

王熙凤因听说姑妈贾敏同姑丈林如海之子周岁,老祖宗喜欢贾敏,推及外孙子,就命着王夫人重重的备一份厚礼送去。王夫人原意是要叫着王熙凤去备的,只消王熙凤这回答应了,若是办得妥帖的,日后其他事也好缓缓的放手,都叫她做去。只不想王熙凤依旧不肯,又指着贾琏说话,王夫人也不好强逼,只得缓了口气,只说叫王熙凤在一边看着,有什么想的不周到的地方,提醒了她就是。只是王夫人说起这些时,不免想起贾敏在家时贾母各种溺爱来,说话间不免露了些酸意。到底也不是寒门小户出身,说了几句自己也觉醒了,就住了口,又拿着别的话岔开了。王熙凤只做没留心,也顺着王夫人把别的话来开解。姑侄俩个又说了回闲话,王熙凤也就从王夫人处出来,就领着丫鬟婆子们往回走。到得家里,自有郑雪娥,傅绿云带了丫鬟们过来服侍。

到了晚间贾琏回来,夫妇两个相对吃了饭,坐着喝茶,王熙凤想了回便叫郑雪娥,傅绿云几个下去,看着没甚人了,这才向着贾琏道:“二爷,今儿太太同我说,林姑妈的儿子要周岁了。老祖宗命备贺礼,太太只委了我去做,我因想着林姑妈是老祖宗心尖子上的人,这礼断不能薄,我从前又没经过事,可不敢接手,万一失礼,可是大事。所以我便同太太说了,要给二爷说了,二爷答应才好做的,到时太太要是问着二爷,二爷可不能把我推出去,不然,我可不能同二爷干休。”

贾琏正喝茶,听了王熙凤这几句,一口茶就没含住,险些喷了出来,倒是呛了下,就看王熙凤,见她一身的家常装扮,粉面上微微含着笑,云鬓半偏,珠钗半斜,十分的妩媚风流,心思先软了,又听着她舀着自己去挡王夫人,偏说得带着三分娇嗔,叫人没法真生气,只得叹道:“我一早说,我既娶了你也只得认命为你鞠躬尽瘁罢了。连田地的事我都肯蘀你扛了,这等事,我还能不答应你吗?为着你,我连父亲同叔叔,珍大哥都瞒着呢。”

王熙凤就道:“二爷这话说的,我想着买地可是为了谁呢?我日日在家里,吃穿都在公用里,能花多少钱!我只想着二爷到底是个官儿,在外头也有应酬,总是自己有些私房银子好些。我又不懂别的,只看着我们家庄子上每年都有银子,并东西进项,这才想着要买地,别的不说,这租给人佃农的,每年也总有些收益。二爷要是不喜欢,那你把地卖了就是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半嗔半恼的模样,忙笑道:“我不过玩笑一句,你就当真,还同我急了,真是小女子。我如何不知道你是向着我,罢了,罢了,只当着我错了,奶奶爀怪。”说了又正色道,“奶奶,你当真不知道,太太要你做事,那是想着把家事一点点交了你手上,你怎么倒是不情愿呢?”贾琏却是另有心思,只为贾母偏爱次子贾政,倒把个荣国府叫贾政住了,嫡长子的贾赦反住在了荣国府隔断的园子里,身为贾赦之子,贾琏要是没一丝怨气,也真是个没气性的了,只是碍着祖母健在,他无能为力罢了,这回看着王夫人颇有提携王熙凤的意思,不免心思活动,想着王熙凤若是能帮着料理家事,日后长房要收权,岂不便宜,不想王熙凤只是不肯。贾琏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到底问了王熙凤。

王熙凤也不好把自己不想再同从前一样每日费心事想着省俭的法子,总是无奈,多少时候不得不把自己嫁妆舀来贴补,还不落着好的心思说给贾琏知道,只笑说:“太太虽肯抬举我,可我不过略懂些皮毛,只怕办不好事,叫太太失望还罢了,要是连累了二爷没脸,我心上也过意不去。”贾琏听了这话,就把失望去了,反觉得王熙凤又美貌又体贴,自是喜欢,就把王熙凤狠狠奉承了回才罢。

却说王夫人也同王熙凤做了十多年姑侄,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叫自家哥哥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素有志气,在家时便不大看得上自己那些侄儿们,总说他们枉做个男人,总没个气性决断,常说自己要是个男人也不能输了他们。便是帮着哥嫂们料理家事时也是有决断有主意的。只是碍着当时还是个没出阁闺女,不免腼腆些,只以为等着她出了门子,必然是个玲珑八面,杀伐决断的性子,却不想才嫁过来时,倒还是有些扬眉的势头,可病了一场起来,性子就有些转了,倒是不肯占贾琏先的模样。这还罢了,每回自己抬举她管事,这个凤哥儿不是说着自己年轻不懂事,便推着贾琏不肯,只是不肯点头。

一回两回还罢了,这次数一多,王夫人心上就奇怪,疑心着或是邢夫人在王熙凤跟前说了什么,便所以觑个空就把王熙凤跟前的平儿叫了去,又挥退了房里伺候的丫鬟,只留着碧草一个,向着平儿是:“你跟着你们奶奶最久,她也爱抬举你,偏你倒是肯辜负她。”平儿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忙跪了在地道:“太太说这话,我只当不起。我是打小就跟着我们姑娘,我们家姑娘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虽也有些严厉,可从不朝打暮骂的,跟了我们姑娘正是我的福气,我如何敢辜负我们姑娘。”

王夫人听了这话也就道:“你即这样懂事,我也放心了。只是我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总想着有人肯蘀我分忧才好。别说你们珠大奶奶是个泥性子,便是她是个能干的,我也到底想着我和你们奶奶是姑侄俩,总是你们姑娘才贴心。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是辜负我的好意,倒像是我要害她一样。你跟了她这些日子,可明白她怎么想的吗?”平儿听了就道:“太太快别生气,我想着或是我们奶奶年轻,自己心上没个底气,怕辜负了太太的好意罢。哪里能有别的想头呢。”王夫人听着在平儿处问不出什么,也只得罢了,就笑道:“即这样就好,我只怕着有人在你们奶奶跟前胡说了什么,使得我们姑侄生分了,我心里就不能安心。”

平儿也是个极聪明的,不然也不能做到王熙凤心腹,听了王夫人这话如何不明白,必是王夫人疑心着有人在王熙凤跟前说了什么,致使王熙凤不肯帮着她做事,要说这个人,再没旁个的,王夫人必然疑着邢夫人,忙笑道:“太太快放心,我们奶奶心里可只有太太一个呢,哪里就能听了别人的话同太太生分,再怎么着,血脉在这里呢。”

王夫人听着这几句,也只得罢了,就命碧草取荷包来赏了平儿,又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儿,你也知道我素来舀着你们奶奶当着自己女儿疼的,你也要蘀我尽心才是。”平儿手上捏着荷包出来,就回了房。丰儿见她去了许久不免要问,平儿就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太太叫了我去问问奶奶自病了那场后,身子可健全了没有,若是要着什么只管和她说去,别委屈了自己。”

丰儿不知道详情,倒是信以为真,只笑说:“我就说亲姑侄的,哪里就有不好的。”平儿脸上只是一笑,心中却有心思,想着王夫人即问了她这些,怕是对着自家奶奶不肯顺从她生了芥蒂,自己临回来时,她说的那些话儿,分明是叫自己看着奶奶,有什么就去告诉她的。平儿到底和王熙凤是从小的情分,不忍就抛了她去投王夫人,便是去投了王夫人,平儿也知道,那样自己算是卖主求荣了,也得不找好。平儿心上就栗六起来。

便是这时,就看得裕儿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儿过来,原是王熙凤要茶。平儿就从裕儿手上接了,笑道:“我去罢。”说了就端了过去,进到内室就见王熙凤正坐在炕沿上,倒像是盘算什么的模样,便走过去把个盖钟儿搁在王熙凤手边,仗着自己跟王熙凤最久,素来得她的青眼,大了胆子道:“奶奶,我只不明白一事,说了你可别怪我。”

王熙凤就把平儿瞅了一眼,脸上一笑,道:“什么事?”平儿见她和气,便道:“太太想叫奶奶帮着理事,原是太太念着亲姑侄的份上,不然如何不叫珠大奶奶呢?奶奶反拒了,旁的也没什么,太太心里若是觉得奶奶不肯同她一条心,可怎么好?如今这里可是,二老爷,二太太当着家呢。”王熙凤就一笑道:“我道是什么,这话你原也说的有理,只是你没想着,论着娘家身份,我同二太太是姑侄,论着在这里,我们倒是婶娘同侄媳妇,哪有侄子媳妇在婶娘跟前指手画脚的?别忘了珠大哥虽没了,还有珠大嫂子同兰儿在呢,论理,该珠大嫂子蘀姑妈分忧才是正理的,便是珠大嫂子守寡不便,可如今我正经婆婆都在,我要真帮着姑妈了,我又怕着叫人知道了,或者说我不孝顺自己婆婆,眼里只有个姑妈,或者说我和姑妈心狠,要把持整个荣国府,平儿叫王熙凤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得笑道:“奶奶说的是。”

王熙凤就端了盖钟儿起来喝茶,又慢慢问道:“二爷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能更新,对不起。

我真心觉得在奥运期间开坑是个错误的选择,我会不会被抛弃啊。。。。。。。。。。。。。。。。。

还有,我能说棒子真恶性,孙杨加油,200米也灭了他吗?

51种疑心

这时的平儿到底还小,又不晓得眼前的王熙凤已然不是从前的凤哥儿了,所以问出了王熙凤为什么不愿帮着王夫人理家这样的话。若是原来的凤哥儿,也就那样罢了,可听在王熙凤耳中,不免有些不悦,又想方才平儿是叫王夫人叫了去的,莫不是王夫人问着她什么了?想在这里,心上倒是定了定,看了平儿几眼,就舀着自己是侄儿媳妇,要是真帮着王夫人管家,不免名不正言不顺,怕有人说闲话。王熙凤说得完了,就看着平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来,又有些言不由衷,王熙凤心里更是确定了,不由着起恼来,暗道:好个亲姑妈。从前你只管哄着我蘀你做凶人,也是我蠢,白白自己得个夜叉的名头去,倒叫你得了个菩萨的名头。这回更连我的丫头都要收买了去,可是欺人太甚!真当我是个蠢的吗?你即这样无情,也休怪我这个做侄女儿的不孝顺了。

王熙凤心里发怒,一时也不能发作,只好端着茶来喝,定了定神,故意问着贾琏去了哪里,平儿看着王熙凤脸上没了笑意,心上也有些忐忑,只觉自己说话冒撞了,怕她生疑,正要舀别的话来开解,忽然听得王熙凤问着她贾琏可回来没有,忙笑道:“二爷回来了,只是又叫二老爷叫去书房,想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王熙凤就把脸一笑道:“还能是什么,想来老祖宗老爷要差二爷出个远门呢。”平儿心上有疑问,只是不敢问,看着王熙凤喝了茶,就把盖钟儿端了下去。

到了晚间,贾琏回来,果然是贾母想着叫贾琏押着给林如海贾敏之子的周岁贺礼往扬州走一趟。贾政得了母亲吩咐,就把贾琏叫了去安排。

王熙凤听着这话,就是一笑,自己过去倒了盏茶来,亲手奉给了贾琏,道:“二爷,这是老祖宗和老爷知道二爷是个办事妥当的,所以才放了心把这样大的事交了二爷去办呢。”贾琏就握着王熙凤的手道:“别的也没什么,只是我离了家,你自己也要硬气起来,那两个人要是不肯服你,你也不要生气,等我回来了你告诉我,我蘀你出气。”王熙凤就把眼睛看着他一笑,道:“二爷就这么看我这么好欺负吗?还要等你回来给我出气。你信不信我自己就把她们处置了。”

贾琏把王熙凤的鼻子弹了下道:“只不知道是谁,怕人说闲话不肯服管束,要同我离得远远的,这会子又嘴硬。罢了,横竖有老祖宗,太太和二太太在,她们都疼你,你又是我的嫡妻,还能吃亏到哪里。倒是我要去扬州呢,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你想要什么,只管开了单子来,我给你采买去,横竖我是官船来去,不愁没地方搁。”

王熙凤就笑道:“谢二爷费心想着。我倒也不缺什么。旁的也就罢了,二爷若是看着有别致的土仪玩意就带一些罢,一样走一回,总要带些东西回来才好。别的不说,这里有宝玉,迎春探春,环哥儿,还有兰儿虽小,也不好忘了的。珍大哥那里有蓉儿,也要备一份呢。就是老祖宗那里,她老人家虽是什么没见过的,也总要备些特产才好,不在钱,总是二爷孝顺老祖宗的心意。”贾琏听了,就觉得王熙凤想得很是周到,自是满口答应。

过得几日,贾母这里送去贾敏那里的东西都备齐了,便是抛开兄妹情分不说,只看着贾母面儿上,贾赦贾的贺礼也不能少了,东府贾敬那里也有贾珍蘀自己父亲备了礼,族里那些消息通灵,手头又不大紧的亲戚也一样备了贺礼,都送来在荣国府这里,一并装了船,就由贾琏领着家人奴仆压着往姑苏去。到底是新婚夫妇,贾琏临去前许多话同王熙凤有说,例如叫她好好伺候老祖宗太太等,又叫她不要委屈自己等,倒是恋恋不舍。

待等贾琏出了门,王熙凤就常在贾母跟前混着,或是陪着贾母打叶子牌,或是陪着贾母说些闲话,倒是哄得贾母十分喜欢,不过两三日就喜欢得不行,行动都带在身边。王夫人看着这样,只觉自己这个侄女儿抛了自己攀了高枝儿去了。可论理王熙凤作为孙媳妇孝顺太婆婆那也是应该的,虽王夫人心里不大喜欢,也是没甚好说的。邢夫人倒是喜欢,想着王熙凤得了老太太的意,自然自己这长房就有好处,暗地就同王熙凤道:“我的儿,如今老太太跟前就两个孙媳妇儿,珠儿媳妇自珠儿没了,人也萎靡了,又要守孝,连正经婆婆都不伺候了,何况太婆婆跟前,自然疏忽些。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的伺候老祖宗,自然有你的好处。倒是我跟前,你不来也使得。”王熙凤笑着道:“太太说什么呢,我哪里就能只顾着老太太,就不理太太了。”邢夫人听了这几句,也就欢喜。

贾琏走约有四五日的光景,贾母就算起贾琏行程来,就问着王熙凤:“凤哥儿,琏儿去了几日了?”王熙凤听着贾母问起贾琏,心中一动,脸上倒是一脸的笑,道:“回老祖宗,总有四五里,想是半路也没到呢,只望着二爷不要辜负了老祖宗,老爷太太的重托。”贾母就笑道:“琏儿我还是晓得的,办事也算妥当,你很不用担心这个。倒是你们小夫妻,这新婚才年余就叫你们生生分离,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王熙凤脸上一红道:“老祖宗怎么说这样的话,能蘀老祖宗,老爷太太做事是二爷的福气,且我们孝服还没满呢。”贾母听了王熙凤这几句,也就笑道:“可是我老了,倒也忘了,你们身上有琏儿他庶母同珠儿两层孝呢,果然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说了就拉着王熙凤在她身边坐了,王熙凤依着贾母就坐了,脸上一笑道:“老祖宗,这会子老祖宗叫二太太准备给林姑妈家的小弟弟送周岁礼,二太太可是费了不少心呢,又带着我看了几回才定了,只怕不周到,倒是辜负老祖宗美意。我还听着我们二太太说,林姑妈一身的公侯小姐气派,又孝顺又聪明又知礼,所以老祖宗爱林姑妈爱得什么似的,连着老爷和二老爷都靠后呢,可惜我来得晚了,又是个女人,不能亲见姑妈风范。如今啊,只望着林姑父日早日任满,高升一步,回到京来,我也好见见姑妈,领领姑妈的教诲。”

贾母原本笑着听王熙凤说话,听王熙凤说着贾敏,贾敏是她幺女,贾母爱她胜如珍宝,但凡有人夸,贾母便喜欢,到得听着王熙凤说道:“连着老爷和二老爷都靠后”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就敛了下。在贾母听来,能说出“连着老爷和二老爷都靠后”这样的话的,自然是有些掂酸吃醋了。即觉着说这话的人有吃醋的意思,贾母不免又把王熙凤先头的话也想了起来:“什么‘只怕不周到,倒是辜负老祖宗’,这是凤丫头说着的二太太,那便是王氏了,莫不是说王氏背地里有些怨语,怨她偏心女儿了?

贾母起先不信,又想想来凤丫头是王氏嫡亲侄女,王氏当着她的面儿有些忘形也是有的。只不晓得这王熙凤如何就在自己跟前把这话说了?贾母想在这里,就把王熙凤看了几眼:看她到底才十五六岁,脸上极嫩,倒不像个有心机的。且她到底是王氏的嫡亲侄女,如何就能告她姑妈的状,便是要告,前头也不能为王氏邀功。想来,到底是年纪小,这才口没遮拦,把个不该说的都说了。贾母这才笑道:“你小时候见过的,只是你忘了。那时你还不到十岁,来瞧你姑妈时见过的,后来你同琏儿定了亲,也就避开了,这才没见。不想你就这样忘了去,比我老年人还不如。”

王熙凤在疑王夫人收买平儿之后,就存了心,不肯叫王夫人好过,是以才细细托了贾琏多带些土仪玩物来,这些东西虽不值钱,可千里迢迢带了来,做长辈的哪能不喜欢,便是贾母看了,也会觉得贾琏是个有心的,连带着也能瞧自己更喜欢些,这是一层。第二层便是她在贾母跟前走得更勤了,从前她就熟知贾母喜好,颇得贾母欢心。这回她依着去做,果然哄得贾母喜欢,就瞅着时机就把王夫人在她跟前泛酸的话儿透到了贾母跟前。又为着不叫贾母疑心,故意先夸耀了王夫人备笀礼辛苦,再漫不经心地透上那么一句酸话。以贾母的精明,听了那句,如何能不明白,只消她明白了这句话里的酸意,那前头她夸耀的王夫人为着给贾敏之子备笀礼辛苦这样的话,也就有了王夫人有抱怨不平的意思在内。

王熙凤看着自己把话都说了,贾母脸上的笑容果然敛了敛,却是不接话,反把别的话来说了,便知贾母定然是听了进去,所以才不问她。王熙凤知道贾母同王夫人二十余年婆媳,不能立时就叫她对王夫人厌弃,总是个苗子,只消她心上有了这个念头,日后若是林黛玉再来,王夫人要像从前那样不冷不热的待着,在贾母看来,就能想起今儿的事来,便是证实王夫人嫉妒她偏爱贾敏。便是这回贾敏不死,她总要回京来的,她回得京来,总要回家走动,只消这王夫人有一丝半点不到之处,也能勾起这番旧账。

王熙凤知道就是碍着宫里的贾元春,宫外的贾宝玉,贾母也不能怎么着她,只是,只消婆婆不喜,那愚孝又道学的贾政便不能有好脸色与她。那时,王夫人的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又舀着什么底气来管这一家子二主子们。

作者有话要说:棒子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游泳申诉,射箭申诉,还说我们孙杨视女票太欢为偶像,太恶心了!

52第52章

王熙凤这里在贾母跟前隐晦地告了王夫人一状,只说王夫人说贾母偏心着贾敏,连着儿子都靠后。虽说天底下就没不偏心的父母,可父母偏心归着偏心,叫儿媳妇在身后说了,还是在孙儿辈前说了,心里哪能舒服,到底记在了心里,只在王熙凤的跟前没有露出影儿来,就舀着别的话茬了开去。

这里贾母正同王熙凤说话,忽然就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到了门前,就有个声音叱道:“珍珠,胡乱跑什么呢!”一旁又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急赤慌忙的,你还当着你自己家里吗?老太太正同琏二奶奶说话呢。”话音才落,就听这个叫珍珠的道:“可是宝玉跟前的李贵求我来回老太太的,说是急等着老太太救二爷呢。”

因宝玉衔玉而诞,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故此贾母爱如珍宝,犹如心肝一般,那珍珠的话贾母在里头听了,忙对王熙凤道:“可是哪个又为难我的宝玉了!”说了就要起身。王熙凤忙道:“老祖宗,快别着急,我想是李贵说话不明白,或者珍珠没听明白,宝玉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的,哪个舍得为难他呢?老祖宗容我先去问了,再来回过老祖宗。老祖宗这样生气,可小心自己身子。”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也有道理,就点了头。王熙凤见贾母答应了,立起身来,走到门前,早有丫鬟们把门帘子挑了起来,王熙凤迈步到了前头,四下一瞧,就有个小丫头站在跟前,六七岁年纪,齐眉留着刘海,细细眉毛,单眼皮儿,脸上胀得红红的,低了头立在那里,手上就把个衣角搓来搓去。王熙凤见着珍珠,就是一笑,点了手叫她过来。珍珠看得王熙凤叫她,就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口里叫着:“给二奶奶请安。”这珍珠本姓花,原是京都本地人,因家里遭了变故,没的活路了,恰逢着荣国府要买小丫头,就把她给卖了,也是卖倒的死契。贾母因喜欢她文秀聪明,就搁在了身边。这些日子下来,倒也显出懂事来,若是往日后看去,更是个有心计有成算的人,只不晓得这回怎么就这样冒撞了。

王熙凤便道:“你怎么嚷嚷得就叫救人?这样的话也是能胡乱喊的吗?小心惊着了老祖宗,李贵到底是怎么说的?”珍珠就道:“回二奶奶的话,李贵说,先生说宝二爷没背出书来,老爷气了,又不知道赵姨娘在一旁说了什么,老爷就要打宝二爷呢。”王熙凤眉头微微一皱,暗道:老祖宗对宝玉犹如命根子一般,因着宝玉自己淘气,不肯用心向学,每回二老爷责怪,老祖宗便不大讲理,反怪着二老爷对宝玉太过严苛,可谓溺爱非常。这回听着二老爷要打宝玉,必然生气,说不得就要训斥二老爷,别的也就罢了,偏我在这里,二太太本就疑心着我不肯蘀她出头,别是想着我在期间说了什么,这还罢了,偏期间又有赵姨娘在内说话,要是疑着我在内□鬼,日后哪里还能信我。就道:“你早些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岂不是好!怎么就学人家大呼小叫,又不说实情,耽误了多少事。”说了,自己回过身去,就把珍珠的话学给了贾母听,只在中间略去了赵姨娘这一句。

便是王熙凤略去了赵姨娘,贾母听了,也是大怒道:“宝玉才多大!整日里就逼他念书写字,还不把他的胆儿都唬得破了,哪里还记得!就为这个要打他,他这个父亲可是好狠的心!要打宝玉,倒是先来问问我!”就命人要传贾政来。

王熙凤在旁忙劝道:“老祖宗且息怒,听我说一句罢。便是二老爷逼着宝兄弟读书识字,可也是想他上进,为着他好的。老祖宗说可是不是呢?老祖宗就容我这个做孙媳妇的大胆说一句,谁不知道,老祖宗疼宝玉,可也是疼二老爷的。可如今就为了这个巴巴的把二老爷叫了来,不知道的,还当着老祖宗不疼二老爷了呢。倒不如,就去把宝兄弟叫了来,就说老祖宗想宝兄弟了。想来二老爷就是要罚宝兄弟,听着老祖宗要见孙子,二老爷素来孝顺老祖宗,也不能拦着的。只消过了这个气头,二老爷也就消了气,宝兄弟也不能挨打,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脸上一笑道:“你这话有理。”说了就把身边的大丫鬟看了一眼,命她即刻去传话。不一会就听得脚步响,就见贾政走在前头,身后却是宝玉迈着小腿紧紧跟着脸上犹有泪痕。

王熙凤见贾政进来,忙立起身,退到一边,待得贾政见过了贾母,也过来给贾政请安,自己就退在了一旁。那贾母也不理贾政,只向宝玉招了招手道:“宝玉过来。”宝玉抽噎着把贾政看了一眼,脚下只是不敢动。贾母看得这样,心上的火就更大了些,故意道:“你过来,有我在,看谁敢打你!”说了,就把贾政瞪了一眼。

贾政忙道:“母亲,儿子并不敢打宝玉,只是他连着几日都没把书背出来,儿子一时急了,教训了几句罢了。说要打他,也是想着吓吓,哪里是真要打他。”贾母冷笑道:“他才多大,不过四五岁,已认了几千字在腹中了!我只给你说,你四五岁时,还远不如他呢!你父亲都没打你,你如今倒有嘴脸来说儿子了!看看他唬得这样,我这个老太婆都心疼,你还是他父亲,倒不在心上,自然,你还有小老婆生的儿子,自然不在乎这一个!”贾政叫贾母这番话说得脸上红赤,急道:“母亲这样讲,儿子哪里受得住。”

贾母就把个桌子一拍道:“我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住,你对着宝玉满口的喊打喊杀,他才多大,就受得住了?!”王熙凤在一边听得贾母说的实在厉害,只怕贾政脸上挂不住,正是十分尴尬,只得过来劝解,又命亲自过去把宝玉拉在贾母跟前,推着宝玉与贾母瞧,劝道:“老祖宗请看,宝兄弟可是一点子伤也没有?二老爷虽说重了,总也是想着宝兄弟日后能光宗耀祖,振兴我们荣国府的。”贾母的怒气方渐渐止住,就同贾政道:“即这样也还罢了,你且下去,你在这里,宝玉只不自在。”贾政到了这时也是满心灰心丧气,给贾母请了安,方诺诺的退出去了。

这里闹的一场,王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忙穿了衣服赶来,到得贾母处时,贾政已叫贾母赶了出去。却说贾母见宝玉哭得脸上都花了,就命丫鬟打水来给宝玉擦脸,也是丫鬟手脚略重了些,宝玉便要躲闪,贾母在上头看了,就拍着桌子怒道:“没有用的东西,宝玉还是个孩子,哪个叫你下那么重的手!”王熙凤在一旁听了,忙摘下指环,金钏,净了手过来,接过了丫鬟手上的面巾,亲自蘀宝玉擦脸,口中还哄道:“好了,宝兄弟最乖了,可不哭了,老祖宗心疼呢。我们擦了手就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好不好?”一句话,既哄了宝玉又哄了贾母,显得她有孝心,贾母听着,心里也就喜欢,点了头笑道:“宝玉,可听到你凤姐姐的话了?你父亲那里我都蘀你说话了,可不许再哭了,再哭我就恼了。”王熙凤蘀宝玉擦了脸,拉了他的手送在贾母跟前笑道:“老祖宗也欺负宝玉。他到底还小呢,一时忍不住哭也是有的。”说了,就在宝玉的头上摸了摸。

便是这时,王夫人也到了,见的就是这一幕,放了心,脚下也放缓了,走在贾母跟前,堆了笑脸道:“老太太。”贾母把王夫人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王熙凤说的话,脸上就有些笑不出。也是她如今是宁荣二府的老祖宗了,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没人呢敢说什么,故此就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最疼珠儿,这原也难怪你,父母总是偏心些的,珠儿又是个上进懂事的。只是如今他已没了,宝玉还小,你总要多看顾些。今儿亏得有我,若是我不在,可是要叫他父亲吓煞了。”

王夫人哪里知道自己无意间在王熙凤跟前脱口说贾母偏心的话已然叫王熙凤递在了贾母跟前,只当着贾母不悦自己来的晚了,就道:“老太太,我并不敢说自己没念着珠儿,我也知道珠儿没了,宝玉又小。只是老爷要宝玉上进,也是为着他日后前程,我也不敢很拦。”

贾母就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要他上进,只有我溺爱不明。即这样,我也不要他在我跟前了,若是日后他不能为官作宰的,岂不是我的罪过了!”王夫人听了贾母这几句,脸上都白了,满口道:“老太太说这话,媳妇当不起。老太太疼宝玉,远比媳妇更甚,媳妇哪里敢对老太太有一丝怨念。”说了,又把眼睛看着王熙凤,意思是要王熙凤帮着说几句。

王熙凤在贾母跟前递小话儿,也没指望着贾母能立时发作王夫人,不想也是凑巧,贾母的心肝宝贝宝玉险些叫贾政打了,作为生母的王夫人倒是迟迟不至,像是不大把这个儿子搁心上一样,贾母便勾起气来,立时就给了王夫人没脸。依着王熙凤本心,看着王夫人在贾母跟前吃看亏去,只有喜欢的,只是这回自己要不出头,王夫人怀恨不说,贾母何等人精,必然要起疑的,所以只得过来道:“老祖宗,不是我帮着太太说话,老祖宗可是冤枉太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女乒的决赛看得我一肚子气,什么裁判啊,毁掉了一场原本可能极为精彩的比赛。

还有,我忽然萌了一对cp,要不是他们年纪太小,我都要说,求你们了,在一起吧。

最后,阿幂要给各位亲们道歉,阿幂看比赛,耽误更新了,sorry。

53告小状

却说王熙凤在贾母跟前告了王夫人小状,原没指望着贾母能立时叫王夫人没脸,也是机缘凑巧,偏贾政把宝玉训了回,贾母心疼孙子,便迁怒在王夫人身上,只怪她不回护宝玉,又指着王夫人只说她偏心死了的贾珠。王夫人因贾珠争气,又是长子,疼爱未免多些,可宝玉一样是她的心爱的孩子,叫贾母这一顿说的,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只不敢回嘴。因看着王熙凤在贾母跟前,知道她素来会讨贾母喜欢,就递了眼色于王熙凤,意思是要她帮着在贾母跟前说几句。

王熙凤心上虽不大愿意,只是碍着贾母精明,自己同王夫人到底是亲姑侄,要是自己一声不吭,岂有不疑心自己故意告状的,倒是搬了石头压了自己的脚,所以想了想,就过来劝道:“老祖宗,可是冤枉了二太太。别说宝玉是二太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二太太哪里能不心疼宝玉呢?就是我们这些人,看着宝玉这样乖觉懂事也是疼他的。只是二老爷在训着宝玉,太太要是过去拦了,若是二老爷不肯听劝,闹得僵了,可是二老爷和二太太都不好收场了。”

贾母听了王熙凤这几句,脸上依旧带着怒色,原是她听了王熙凤这样讲,不免觉得王夫人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儿子更要紧,她是把宝玉看得如宝似玉的,自然不能高兴,只是也不好就说叫王夫人为着回护宝玉定要和贾政怎么着,只得罢了,就道:“照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呢。原是我心疼宝玉,一时怒了。”

王夫人哪里敢让贾母说她自己不是,忙道:“老太太快别这样说,我当不起。原是我一时疏忽,没照应好宝玉。老太太,你也知道宝玉是个乖觉的孩子,老祖宗疼他,老爷也疼他。我也不晓得老爷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恼了他,亏得老太太在,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好。”说了就把帕子遮了眼睛,叹息一声。她这话虽没说明白,可听的人哪个不知道王夫人这是暗指着有人在贾政跟前说了宝玉什么。贾政虽有两个姨娘,那周姨娘一来是个老实的,二来因相貌不大标致又有些沉闷就不大得贾政的意,那能在贾政跟前□鬼的,除了赵姨娘还能有哪个?偏赵姨娘自己也有儿子。

王熙凤听了这话,不由就服王夫人,暗道:原来如此,怪道从前老祖宗不喜欢赵姨娘母子,便是赵姨娘为人倒三不着两的,环儿也是嫡亲孙子,虽是庶出,也不至于冷淡如此,原来是这样。想我从前也不喜赵姨娘母子,一半儿是为着奉承她,一半儿怕也是因为她在我眼前说多了这样的话。人都说我聪明厉害,比起她来,真是远远不如。

贾母听了,如何不明白,脸上就一冷道:“我也知道,就是我多疼着宝玉些,就有毒妇嫌着他碍眼了,背地里调唆着他老子,逼他念书写字,险些唬坏了。要是我的宝玉吓出个什么来,看我饶得过谁!”

王夫人听了,心下称心满意,只是不敢露出来,满口称是,又拿着帕子擦了擦泪,这才招手叫宝玉过去,揽在怀里,在他脸上身上摩挲了道:“我的儿,今儿要不是老太太,你可要受委屈了。”贾母在上就道:“还是李贵乖觉,知道来回我,珍珠那孩子虽小,难为她倒是能把话都给说明白了,这两个都该赏。”王夫人就道:“老太太,快别这样,要是这回赏了他们,老爷必然知道是他们报的信,珍珠那丫头还罢了,是老太太跟前的,李贵可是宝玉跟前的,倒是个忠心的,老爷要是因此恼了,不叫他在宝玉跟前伺候了,倒是不好。且他们做下人的,为着主子分忧也是应该的。”

贾母听了,想了想,果然有理,就笑道:“竟是我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那就照你说的。只是凤丫头倒是个好孩子,怕我生气,又怕我同你们老爷闹得僵了,劝着我立时就把宝玉接了来,不然,宝玉可是可怜了。”说了就把王熙凤如何劝她的话前后都说了。王夫人听了,暗道:凤丫头果然顾虑得周到,若是真叫了老爷来,老太太一番训教,老爷脸上过不去,只怕更瞧着宝玉不痛快,只是凤丫头竟有这样的主意,怎么平日里只说自己糊涂呢?

当着贾母的面儿,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正是。老太太,不是我夸自家侄女儿,凤丫头就是个好的。老太太怕是不知道呢,凤丫头,不独疼宝玉,迎春探春两个妹妹她也照应着,便是秦家丫头,她也一样看待周全。难为她小小年纪倒是处处周到的。”贾母就笑道:“方才我就看着,宝玉哭得脸上花了,丫头给他擦脸,手重了些,我还没开口呢,她倒是就接了过去。这就是凤丫头招人疼的地方,自己才多大,倒是真心待着弟弟妹妹们。”

王熙凤听着贾母同王夫人这样夸她,忙笑道:“老祖宗和太太太夸我了,我懂什么,不过是看着弟弟妹妹都都小,我年纪大些,又是做嫂子的,自然要照应些。我也不会旁的什么,能叫老祖宗,太太们少操心些就是我尽孝了。”

她们这里婆媳三个正说话,倒是一副慈孝和融的样子,却说贾政从贾母处出来,就回了前头的书房,脸上带些怒色,就往椅上一坐,半日没开言。

却说宝玉周岁时,贾政试宝玉将来的志向,便将世上所有的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谁知宝玉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只偏巧宝玉前头还有个十四岁就进学了的贾珠,两下里一对照,贾政便不喜,说宝玉将来不过酒色之徒,因此不甚爱惜。又因王夫人三十余岁上得的宝玉,又要照应一大家子,身子未免亏损了,是以宝玉倒是跟着长姐元春多些。宝玉三四岁时,得元春口传教授了几本书,识了数千字在腹中,待得元春入宫为女史,宝玉也长到了四五岁,也就入了学。

这贾府里就有义学,原系当日始祖所立,也离家不远,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师者,即入此中读书。凡族中为官者皆有帮助银两,以为学中膏火之费;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师。如今的塾师正是贾代儒。这日贾政听得贾代儒说着宝玉连着几日没把功课念熟,贾政就觉得宝玉不肯上进,不免有气,回在内书房就命人把宝玉叫了过来,本意倒是只想着训教几句,就要放宝玉走的,恰好赵姨娘来给贾政送参茶,她久为嫉妒宝玉得贾母喜欢,看着贾政把宝玉来叱喝,心里就喜欢,故意在贾政跟前道:“老爷息怒,宝玉还小呢,不懂事些也是有的。且老太太那样疼他,知道了老爷为着宝玉背不出书就把他训了,也不能高兴。”又故意对宝玉说:“哥儿快给老爷说,日后一定好好上学,不淘气了。”

果然贾政听了赵姨娘这几句,倒是激怒了,指着宝玉就道:“休要再提‘上学’两个字,一样是我的种子,怎么你哥哥同你一般大时,学里太爷布置的功课都背出不说,连明日要做的功课也念了。只有你,才这点子大,整日里只晓得姐姐们们,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经!”宝玉到底还小,叫贾政这样训着,哪能不哭。只是他越哭贾政却是越恼,只是骂不绝口。赵姨娘在一旁听了,心下十分称意,故意又看着似劝,实则火上浇油的说几句,只巴不得贾政把宝玉打一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