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惊讶道:“现在就有?”

“正是。”

“甚好,稍后便可以给宛月姑娘送去,也解她燃眉之急。”

红绣微微一笑,“三少爷倒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哪里,实在是宛月也帮了我许多。”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男人的眼泪

商少行言罢,随红绣来至于书案前,拿了梅花签,又抬手研磨,他的身形似乎越加消瘦,一阵暖风裹着花香从敞开的雕花木窗送来,拂动他衣带渐宽的绢袍,隐有飘逸脱尘之感。

红绣站在他身旁,欣赏古色古香的如画美景中美男安静的如清风的姿态。

少顷,商少行研罢了墨,抬起头对她微笑,道:“红绣,劳烦你了。”

“三少爷无须客气。”红绣略微汗颜,得知南楚国并非自己所处的时空中任何一个历史中存在的国家,她剽窃的更加自如了。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欧阳修的《浪淘沙?把酒祝东风》是红绣脑海中第一个浮现而出的送别词,她徐徐念出第一句,商少行伏案预备记录的手便是一顿。

抬起头,潋滟凤眸中完全是毫不加掩饰的激赏,继而奋笔疾书,洒脱的字迹带着傲骨落在梅花签上,不多时,便衣将整首词记录完毕。

“想不到红绣如此文思敏捷,当真叫人叹服”商少行虽然从商,可于诗词书画方面颇为爱好,他之所以与宛月走的很近,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宛月是个难得一见的才女。如今更加俏丽的才女便在自己眼前,商少行语气难免因激动而失去了往日惯有的清淡:

“若是红绣身为男儿,定能拜相封王,你腹有诗书,更有经天纬地之才,真是可惜啊。”

“可惜?”红绣笑着摇头,淡淡道:“你们男人总是觉得女儿家做不了什么,我却不这么认为。身为女子,在先天体力弱于男子的情况下,更要奋发图强,只知女红女戒,三从四德,只知后宅争宠,相夫教子。这样即使能苟安一世,又有何意义?”

红绣言辞激烈,说罢了自己都觉得好笑,她竟然与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代男人谈女权、谈女人生存的意义,是不是脑袋秀逗了。

商少行将晾干的梅花签收好,缓步来到红绣跟前,低头深深的望着她。

红绣抬头,诧异的看向商少行含笑的俊颜。刚欲询问他要做什么,却看他缓缓抬起左手,修长如白玉雕琢一般完美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右耳垂上他送的鎏银白瓷月牙耳坠子,声音宛若呢喃。

“红绣,你真的是个宝藏。”

红绣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不着痕迹的躲开,在心中告诫自己商少行为了彻底收服她为商家卖命,又在使美人计了。

“三少爷不是还急着去西月楼?”

“哦,是。”商少行猛然回神,奇异的发觉自己竟然心跳加速。可瞧向红绣,见她面色如常,立时觉着放下心来,还悄悄有了些失落。

“我先走了,若有事便差人来唤我,至于杜氏的事,我已经与祖母解释过了,你从前在诸葛家与她们诸多纠葛,她现下来捏造事实毁你清誉借以复仇,也不难解释其中原委,我想二婶听了祖母的,也不会来扰你。”

红绣感激道:“多谢三少了。”

“是我该谢你。宛月看到此词,定会欣喜若狂赞叹连连的。”

“小小一首词而已,三少爷莫再客气,我送您。”在夸奖下去,她非要找地缝钻不可了。

忙完一天,到了月上枝头,红绣却提不起兴致绣活,早早让三婢女下去休息。

窗外凉风阵阵袭来,七月十五月圆之夜,明月却隐没于乌云之中,在枝桠上只偶尔露出半个面庞,将冰蓝清辉撒落下来,将树影投射于窗纸上。

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奁抽屉中取出姬寻洛送的雕花木盒,红绣面色平静的轻抚盒盖上的精致雕刻。纤指缓缓掀开盖子,有柔和的白色光芒渐渐照亮了她的脖颈、下巴、嘴唇、鼻梁,直至她似乎受不了刺目的光辉闭了闭眼,屋内的烛火已经被盒中的“月光”掩了下去。

“怎么,这么想我?睹物思人吗?”

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红绣抬头,正瞧见一身红绮长袍的姬寻洛坐在房梁上,潇洒的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怀中抱着一个大酒坛。

“洛寻。”

红绣仰头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到白天杜氏的话,她心乱如麻,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在暗香阁楼顶,他们共饮一坛酒时候姬寻洛潇洒肆意的笑容,还有她失足跌落之时他飞身相救的情景。

前世她忙于事业,并未成婚,于男女的感情她懵懵懂懂,连一场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可她不是铁石心肠,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也有蠢蠢欲动的感情,只不过包裹在这副十五岁的身躯之中的是个三十岁的灵魂,所以许多事情她都做得到隐忍,做得到克制。

但是,隐忍和克制,不代表她不会难过和心痛。

她不知道与姬寻洛的关系算什么?若说从前她对他仅是友情,自从那夜一同去屋顶看过烟火,她就开始觉着他们之间,似乎比朋友多了些。现在看到他,她只是觉得心头略微酸楚。

但红绣只能是红绣,容不得半分失控,心中所想,她不想轻易表达,瞬间无语凝噎之后,立即换上平日的笑容。

“你何时来的?这些日又去哪儿逍遥了?”

红绣话音刚落,面前红影一闪,姬寻洛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身旁,只有迎面扑来的凉风撩动红绣额前的碎发。

姬寻洛望着悬珠柔和的光芒下一身素白长发披散的安静人儿,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口边,只化作一声酸涩的轻叹。

他是大夫,见惯生死,更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过皆是匆匆流云飘过罢了,一切莫强求便是顺应天道,没见过有逆天之人久命的。可如今,他满心满脑都只是无奈。

二人目光交汇,半晌无语,一阵大风吹来,木窗被吹的晃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和着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显得夜色格外寂寥。

良久,姬寻洛挑起红唇,扬了一下手中的酒坛,故作轻快的道:“红绣,你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红绣闻言微笑,点头道:“好。”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乌云照射在红绣脸上的时候,她在卧房的房顶伸直了已经麻木的双腿,仰头,对着酒坛喝下了生平第一口烧刀子,从喉咙到胃部,都宛如被点了一把火,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喝这么难喝的“饮料”,也是一种畅快。

她来到古代一直身不由己,在夹缝中求生挣扎,每一步的踏出,都会换来或多或少的伤痕,在压抑的生存中,她独独缺了这口畅快。

再次仰头,姬寻洛剩下的那坛酒被她喝尽,抱着酒坛,仿佛还看得到昨夜细雨之中姬寻洛微醺之下仍旧苍白的脸,听得到他无助无奈的声音…

“红绣,我爹娘逼我迎娶诸葛绿绮。当年的指腹为婚他们二老相当看重。”姬寻洛坐在红绣身旁,天色渐渐阴沉,凉风更甚,似乎有雨要来。

红绣微笑,“那,你就听命吧。诸葛大小姐也是个美人儿,不会委屈了你。”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姬寻洛言罢抱着酒坛狂饮,似乎只有如此才会消除心中的痛楚。

红绣无言以对,她该说什么?她与他并非恋人,没有到生死契阔的地步,于时势,她是商少行的未婚妻,也不能在解除约定之前作出任何打自己脸的事,她能要求一个男人等她,等她解决事端之后再来谈一场恋爱?这根本不可能。

姬寻洛望着红绣姣的侧脸,酒意略微冲上,他借着酒劲直言不讳道。

“红绣,我喜欢的是你,可是父母之命我不能不从。我虽然并非什么孝顺之人,但姬家于南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若诸葛家并未发生变故,诸葛绿绮还是他们家的大小姐,我可以悔婚,可以不听我爹娘的话,但现在,我不能不娶。若现在悔婚了,姬家必定落下嫌贫爱富的骂名,我爹娘丢不起这个脸,我也丢不起这个脸。”

“我知道。”红绣微笑望着他。

“不,你不知道,”姬寻洛一把抓住了红绣的肩头,怀中酒坛荡漾,酒水洒落在他们膝头:“为什么世事总是如此无奈,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娶,只能为了那些狗屁脸面,去做违背真心之事。我肆意多年,难道这就是报应,是我将‘肆意’用尽了的报应?哈哈哈…”

姬寻洛的笑声渐渐隐没于喉间,变作哽咽。抱着酒坛,他仰头再度狂饮,红绣却见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和着酒水,一同湿了肩头。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酸楚之意涌上,几乎湿了她的眼角,但她必须冷静。

仰起头望着乌云满布无星的夜空,红绣冷静的说:

“洛寻,你清楚的,生于世间,就要被世事牵绊,你我都有责任,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让子女无法抗拒的枷锁,可谁叫我们生于这个年代?反抗不了的,便只能适应。适应不了的,也要忍耐。”

“不,我不想忍耐。”姬寻洛将酒坛置于膝头,双手抓着红绣肩头摇晃,哽咽道

:“红绣,为何你总是如此冷静,你难道不心痛吗?还是你…你心中无我?我的事,与你并无干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妻VS小三?

有无干系,还不都是一样?红绣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面上只是淡淡的笑着,并不直接回答他的话。

“洛寻,莫要难过,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再纠结于此又有何用?”

姬寻洛一怔,两行清泪再次溢出眼眶,他仰起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火辣辣的烧刀子。是啊,若有能耐,他只需执着的只要红绣一人,不去顾及爹娘,也不去管什么脸面,就只要她。可他毕竟做不到为了她放弃所有,他对她的喜爱或许还不够?他此刻在来问她心中是否有他,难道就不是矫情?

可是心中的钝痛,要如何消除?

姬寻洛随师父“见死不救”学艺之时,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场面,再痛苦的别离,年少时的他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而如今,他的泪水却只为了面前这一人流。

“红绣,红绣…”

他身上的酒气与药香萦绕鼻端。红绣愣神之间,已被姬寻洛一把搂入怀中。

他灼热的唇擦过她冰凉的耳廓,一声声呼唤似乎开启了红绣心痛的开关。她双手于身侧握成拳,捏白了细嫩的指尖。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却理智的不允许自己哭出来。他们不是恋人,他只是来宣告决定的,并非是来征求意见的。他所苦的,是命运的不平,不能让他肆意,他对她的爱情,或许不及名声重要,更不急他爹娘的脸面重要。

也许是他们相处的太少,但是老天并未给他们继续将感情发展深厚的时间。因为她不会与诸葛绿绮共事一夫。

红绣咬着下唇,无奈的闭上眼,任不知何时细细飘落的微雨打湿她的长发和衣衫。既然一切他早已经决定,她再多说又有何用?更何况,他们从未开始,何谈结束。

雨只下了一阵便停了,姬寻洛离去之时,只是坚定的说了一声“他不会放弃”便化作一道红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忘了带她下去。

而她也直觉此时浑身麻木,无暇想那许多,更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屋顶。

脑海中翻滚的是纷杂的情绪与种种无奈,心情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只有屋顶徐徐的夜风吹来,才能解除她的束缚。

明日一早,若下人看到她爬上屋顶,恐怕又是惊世骇俗的一桩大事吧?

可谁管呢,她此刻只想坐在这里,好好让心情恢复平静。

她坐了一夜,在朝霞生气的瞬间,喝下了第一口烧刀子。宛若祭奠,也宛若一种自我安抚。

商少行抱着古琴踏着晨露来到馨苑之时,正瞧见花儿和朵儿在清扫着院落。

看到商少行,二人皆恭敬的行礼。

“奴婢见过三少爷。”

“免了,你们姑娘起身了不曾?”

“回三少爷,梅姑娘和烟姑娘才刚预备盥洗的热水,姑娘许是没起呢。”

“嗯。”

商少行应了一声,略微迟疑。他昨夜在西月楼与宛月研究那首把酒祝东风,今日一大早回来,刚下车就带着古琴前来急着想让红绣知道她的词配了一首多么绝妙的曲子,可现在站在馨苑,他又觉得自己的行径太过于反常。旁日他并非是如此热情的人,为何对红绣会多了这许多激进?

商少行激越的心因一番反思凉了下来,转身走向院门。往后他定要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像个毛头小子那般,那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一条腿刚刚迈出馨苑的大门,身后内院的方向却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碎声。

商少行心中一凛,将古琴扔给随行的商福全,快步跑了过去,梅妆、丹烟和凡巧此时也端着黄铜盆和热水等物急匆匆的赶来。

院中地上躺着破碎的酒坛。酒坛?商少行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红绣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屋顶,正对他微笑。

“三少爷,你来的倒早。”

“你…”一句你怎么又爬屋顶被商少行咽了下去,俊脸沉下,对着身后发呆的奴仆道:“还不去寻个梯子,让你们主子下来。”

丹烟这才回过神,放下黄铜盆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姐怎么惹天祸啊,她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她刚才还和梅妆来过这院儿一趟,也没瞧见屋顶上有人。

商少行面色淡淡,心中阴霾,盯着红绣爬下了梯子的娇小身子,再望着那个被打碎的酒坛,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红绣身上衣裳湿着,长发也半干,双脚着地之时一阵摇晃,险些摔倒。

梅妆眼疾手快的扶着,焦急的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冷,凡巧,我想喝你熬的姜汤。”

“是,奴婢这就去。”

看向商少行,红绣又道:“三少爷怕是也未曾用饭,早餐多备下一份吧,我与三少爷一同用。”

“是。”

凡巧领命下去了,丹烟带着花儿和朵儿手脚麻利的收拾地上打破的酒坛子。红绣令梅妆给商少行奉茶,自己先回房去换了身衣裳。待来到正厅之时,饭已经摆好。

“三少,怎么一大早的想起来我这儿了?”

挥手屏退了下人,红绣坐在商少行的对面,用调羹缓缓搅着面前的梗米粥,身上有些冷,她吞了两口粥,仍旧没暖和过来。

商少行摇头,全然没了方才要将曲子弹给她听的心思,只道:“你要多顾着身子,在屋顶上淋雨可不是智者所为。再大的事,也要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红绣一怔,抬头看着他:“我省得,多谢三少爷挂怀。”

商少行看着她淡淡的表情,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红绣眨了眨眼,又道:“三少爷放宽心,月夕比评的绣品我不会耽搁的。”

“你…”

商少行再度无言,只得转移话题道:“稍后让邹先生来为你诊脉吧,仔细得了风寒。”

“好。”

自作孽不可活,上屋顶淋雨一整夜的结果便是红绣如今这样,在缠绵病榻三日之后才奄奄的恢复了些,见着粥饭也有了食欲。

“小姐,您往后可仔细着些,咱们府里头多少双眼睛瞧着您呢,您不在乎旁人如何瞧您,也要在乎您自个儿的身子不是?”丹烟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劝道:“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您就拿奴婢出出气,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别在这么吓唬奴婢了。”

“就是。”梅妆摇头叹息着为红绣拿来褙子披上,“小姐这三日可吓坏了咱们。三少爷也不知怎么了,前儿还对小姐上心的什么似的,如今却连来瞧都没瞧一趟,他…”

梅妆话没说完,被丹烟用胳膊撞了一下,立即警觉自己多言了,尴尬的笑着退了下去。

红绣摇摇头,对着镜子梳理长发。

不多时门外凡巧道:“小姐,外头有人给您送了封信。”

“信?”红绣一愣,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伏武临行之前给他留的信,心中忍不住欢喜,这个世上除了伏武,还能有谁会送信来?

“快拿来我瞧瞧。”

红绣起身来到门前,从凡巧手中接过信封。封面上是娟秀的字体,写着“红绣亲启四个繁体字。

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却让红绣心头失望涌起,好奇顿生,因为最下面的署名,写的是宛月的名字。

“握别以来深感寂寞,炎暑日蒸,红绣姑娘善自珍重。蒙赐恩赐佳作,疑惑冰释,宛月心中不胜感激,奈何妾身份尴尬,不便登门道谢,然感怀高情,非只语片言所能鸣谢。今日酉时,恳请姑娘西月楼一叙。书不尽意,余言面谈。此致…”

红绣合上信纸,疑惑的蹙眉,宛月请她去西月楼,不知所为何事。她可不信她只是想要感激她送了他两首词。以上次见面的经验而谈,她是个“你一拳我一脚”的性子,她的两首词加起来,或许已经能用闭月天工针来抵消,如今她又是何意?她看的出宛月对商少行的感情,难道她是想找她谈判??

思及此,红绣不免觉得好笑又无奈,她是商少行未来的正妻,在外人瞧着,似乎是多麽荣宠的一个地位,可只有他们二人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宛月要是想入商家的门,最难过的不是她的这关,而是商家老太太的那一关啊。

不过既然信已收到,她岂有不去之理?何况近三日一直缠绵病榻,也是该出去透透气的时候。

“梅妆,将我的男装备下,稍后少爷我要出门去。”

听到红绣语气轻快,仿佛又恢复了从前。梅妆立时喜笑颜开的点头应下,颠颠的去给红绣备衣裳。管小姐是爬房顶还是扮男装,只要身子骨硬朗,就比什么都强。

酉时的西月楼沐浴在一片柔和的初升晚霞之中,红绣一身水蓝色锦缎长袍,长发尽数挽起,在发顶用紫玉簪结髻。手指白玉骨的折扇,虽病了三日略有清减,但气质高华,绝对的俊俏少年郎。

刚一如西月楼的门,鸨妈妈便迎了上来。满面香风吹拂,熏的红绣蹙眉。客套一番,扔了一定银子,这才顺利登上三楼,来至于宛月姑娘的门前。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间传来袅袅琴音,曲调忧伤技艺纯熟,隐约似乎与把酒祝东风的词合得上。

第一百四十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红绣不得不承认,宛月姑娘的琴技绝对是她前所未见的高超,她禁不住闭上双眼静静聆听,似乎看得到城外长亭送别的一幕,听得到友人临别的赠言以及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愈来愈小的车轮声。

她的词是剽窃而来,可宛月姑娘的曲子却是真才实学。红绣心中不免生出敬佩,对青楼这种地方本就没什么好恶之分,如今更高看了宛月一眼。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红绣啪的一合折扇,轻咳一声道:“宛月姑娘琴艺高绝,天宫仙乐也便是如此了。”

话音刚落,房门吱嘎一声推开,俏丫鬟诗琴见了红绣一愣,随即微笑着道:“公子来了,我们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罢将红绣引进屋内。

仍旧是上次所见的香闺,不同的是屋内人换做相对而坐的两位美女。男装的红绣潇洒俊俏,女装的宛月睿智温婉。二人相视一笑,宛月亲手为红绣斟酒,道:

“多谢姑娘前些日所赠之词,解了宛月的燃眉之急。前儿城外送别之时,‘把酒祝东风’在‘明月曲’之后再次惊艳四座。宛月着实得了不少好处。不过未得你应允,我未敢将你的名讳报出,只的虚应下文人墨客的赞颂,面儿上光溜了,可心里头着实羞臊的紧。”

红绣微微一笑,宛月流落风尘,却带着些寻常女子没有的直爽气,将话摊开来说,免得费心思揣摩猜想,她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对话方式。

“宛月姑娘严重了,姑娘的曲子才是动人心弦的关键所在。至于说那些虚名,红绣着实不在乎。”红绣动作潇洒“刷”的一声展开折扇摇晃两下,垂落胸前的长发被吹到身后,笑道:“虚名累人,宛月姑娘应当明了。”

“正是如此。”宛月笑着道:“况且姑娘现下的情况,也不缺那些劳什子的虚名了,于商人的角度来讲,没有利益的事情,你又怎会去做?”

红绣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手中折扇“啪”的拍在手心,“知我着宛月也,不过你这心思,怕是从三少爷哪儿来的吧。”

“也不止是三少爷那儿来的,”宛月轻叹一声,“宛月在西乐楼中,可谓是阅人无数,时间久了,混出些不入流的花名儿,那些贵公子富商贾谈事儿的时候皆会来我的屋中,有我在中间撮合作陪,若是谈成了生意便会给予些好处,像我送姑娘的那套闭月天工针,就是如此得来的。接触的商人多了,总该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些吧。”

红绣笑着点头,道:“宛月姑娘冰雪聪明,若真正经商,也定然不输于男儿。”

“你还不是一样?”

二人相视一笑,宛月再次为红绣斟满了茶汤,红绣不动声色的只与宛月闲扯一些有的没的,决口不问宛月此次相邀的真正意图。

少顷,茶水注入了第三道,宛月淡淡的道:“红绣姑娘与三少爷是如何相识的?”

红绣眨眼,心道她终究还是稳不住了?

“或许是命运安排吧,宛月姑娘与三少交情匪浅,想必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你,此刻也无需红绣赘言了。”

红绣女扮男装的事宛月知道,且看商少行之前似乎对宛月颇为信任的样子,他们之间的事说不定商府里老太太和二老爷未必知晓,宛月却已经知道。她也没必要说谎话来打自己的脸,太极拨回去就是。

宛月一怔,想不到红绣会如此回答,事前预备好的台词有些变动,用不上似的,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