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近来好些暗楼出来的失忆姑娘都恢复了童年记忆,除了有一半成是从人牙子里买来的,另外一半都是这八年来各地贵族失踪的幼女。

淳于先生说,我是中了往生蛊,明明已经把我脑子里的往生蛊抓出来,为什么我还是忆不起来。

谢千姿忆起小时候的事,她还说出我手臂有一条伤痕是月牙形的。她说,小时候的我和她曾约定一起逃走,我跳窗户时摔了一跤被地上的锐石刮破的。可我记不起这事…”

如果谢千姿所言属实,阿欢极有可能是当年京城贵族失踪幼女的一员,当年大理寺可记录在案,要查出她的身份就容易多了。

江若宁走近阿欢身后,张臂将她抱住:“阿欢。就算你再也找不到亲人。师姐就是你的亲人。要不…明日一早,我陪你出去走走,我们去瑞郡王府、去红影山庄、去红莲寺。到了那里,也许你能想起些什么。”

阿欢抱住了江若宁,师姐妹就这样紧紧地相依,肩靠着肩。头挨着头。

江若宁道:“我不喜欢京城,如果有一天能带阿欢去浪迹江湖就好了。”

江若宁有阿欢。心情很快就恢复了一些,到夜里时,已经恢复了大半,与阿欢一道闲话京城近来的趣事。

据说。太后在观看了一日儿孙的画像之后,令三顺将画送到京城最好的书肆装裱。书肆掌柜一看上面留着传说中凤歌公主的大名印鉴“慕容瑷”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三顺看着他的激动样,厉声道:“此乃凤歌公主所作。这将军图上的词是当今太上皇亲笔所题,可不能有所损毁。对了,咱家会留下三个人盯着这画,这画可是我们太上皇的宝贝…”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某某书肆接了笔生意:替当今太上皇装裱一画,而这画乃凤歌公主所绘。

当人人得知的时候,书肆门庭热闹,看画的才子、文人已经排成长队。

在排队的问出来的熟人:“仁兄,画如何?”

“神来之作,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自不肖说,最绝妙之处,便是山峰上的赏画人,正瞧是一个男子,有认得的说乃是当今皇上,侧面看乃是两个人,是太上皇与太后。哦,据书肆的小二介绍,这画一入夜,山峰上的人就会消失。次日天明之后又会出现。”

排队等候的人一个个很是期盼。

那可是太上皇的画,太后恩赏,允许他们观上几日。也至于现下,那家书肆门前还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有不少的文人雅士慕名前来赏画。

阿欢还把自己在茶肆酒店听来的闲话说了一遍,“师姐从小到大的事,都被人挖出来议论说道。许多人就师姐是不是画神的弟子讨论开。”阿欢还将了江若宁的私塾先生名字。

江若宁吃惊地对阿欢道:“先生的姓氏是对的,名字好像不对哦。还有,我和河族长的孙女不熟,哪里就情同姐妹?阿欢,你应该知道的啊,我和大翠、二喜、山杏走得近些,但也不过是手帕之交的朋友嘛。”

要说她与大翠、二喜、山杏几人有多好,也谈不上。

若说与河族长的孙女河嘉仪情同姐妹,这纯粹就是瞎扯。

河嘉仪小时候最看不起江若宁,有半年,江若宁在河家读书,原也是交了束脩的,可河嘉祖兄妹几个挑唆着先生处处刁难她,她还被河嘉仪经常欺负,弄得江若宁那段时间都不想读书。

阿欢很是认真地道:“可是宫外的百姓都说,因为师姐与河小姐是发小,听说河小姐许给了奉天府知府的三公子。”

江若宁咂了咂舌:“你听谁说的?”

河族长的父亲当年曾做过某地县丞、知县,在任期间无甚大过,也没大功,后年逾五十五,因落下了风寒腿的毛病,便告老还乡。

河族长本人是举人,因他父亲留下的人脉,走了“世伯世叔”的关系,得已成功入仕,先是做县丞,后来又谋到知县一职,三十多岁时,似在上任期间开罪了什么人惹下了一桩麻烦事,不到四十岁就辞官回家,又走了他父亲留下的门道关系,最后得了个“员外”之称回乡。

河族长在家乡一待便是近二十年,直至他的孙儿、孙女长大成人议亲订亲。凭河族长的本事,能让河小姐许个举人老爷就了不得,早前与河嘉仪议亲的那户人家原就是真真的门当户对。河嘉仪原是三年前就要过门的,偏订亲的少爷要守孝,这一耽搁,突然传出江氏收养的外孙女江若宁竟是当朝公主,河德平一家得到封赏,一时间河氏一族水涨船高。

奉天府知府太太为了与皇亲搭上关系,又听说凤歌公主与河氏一族感情深厚,便想聘河氏的嫡女为儿媳,这一打听,竟知河族长有一个孙女正待字闺中,当即就遣了官媒上门说合。

对河家来说,这可是天上馅饼的事,河族长当即决定,私里退了早前的婚事,将孙女另许人家做官宦人家的三奶奶。

河嘉仪做了官家正房奶奶,河山杏母女立时就觉出了不对,因为整个青溪县都在传说,“凤歌公主在民间时,与河族长家的嫡孙女最是交好,两人情同姐妹…”更有人添油加醋地说,江若宁昔日离开青溪县,河嘉仪还来了个十里相送的感人画面。

于是乎,河山杏娘为了帮自家闺女,也对外声称,“我家山杏与凤歌公主可是发小,关系亲厚,以前还一处学女红,两个好得跟亲姐妹一般…”

既然河族长家能吹出一段好姻缘来,他家也可以。

这般一传出来,还真有人信了。

就有了河山杏被石马县知县瞧中,要聘为填房太太的事。

江若宁若有所思地道:“奉天府知府三公子莫不是庶子。”

真是匪夷所思,就因为一些“据说”的事,河嘉仪、河山杏就成了官家太太、奶奶,这不真真的是灰姑娘入豪门的故事,还是真人版。

阿欢道:“不是!听说还是嫡次子。”

江若宁道:“河小姐与我的关系并不好,这是从哪里传的闲话。百姓们不是应该关注红楼案?什么时候盯上我了?”

阿欢煞有其事地道:“师姐,河小姐确实是因为你的关系嫁入官宦人家当的三奶奶哦。”

想到河嘉仪,江若宁心里就有些厌烦,虽然人不算坏,可同样也不算什么好人,是个捧高踩低的,只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罢了。

江若宁道:“就当她命好。”

阿欢道:“还不止这些。”她想了一阵,细说道:“河山杏,你知道吧?就因为她和师姐走得近,听说奉天府求娶的小吏不少,石马县知县的同窗是青溪县县丞,早前的元配妻子没了,留下一个女儿。青溪县县丞保媒把河山杏说去做继室太太,没想这事还成了,两家已经问名纳吉完成小定,已使了家奴去青溪县找山杏娘商议婚期。”

江若宁沉吟道:“河山杏不是喜欢李观?”

“李公子和师姐才是一对,她知道自己没机会,而今说的是七品知县,真真是官家太太,她岂有不愿之理?”

江若宁好奇地道:“那边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欢嘿嘿笑了两声,“支伯带着小梅入京了,本来说不来的,可河老太太派了三表爷把人送来,说他们祖孙是师姐跟前服侍惯的。”

原来,这些消息是阿欢听支伯说的。

“支伯都安顿好了?”

“嗯,安顿好了,就住在青橙别苑。支伯喜欢当门子,门口建了个门房,正好安顿他们祖孙住。支伯比以前还认真,有人进门还得问上一阵,答对了才放人进去。

小梅白日跟着翠浓姐姐学规矩,夜里就回门上陪她祖父。青橙别苑人多,倒也不烦闷,只是小梅求着要我带她出门玩,我哪儿有时间,让翠浓姐姐带她出了两回门。

小梅说师姐现在可是咱奉天府、青溪县的大名人。舅老爷家现在的日子可好过了,又富裕又体面,人人都称一声孝义公。支伯说,现在连族长都要敬重他几分。”

297 谢家祸

阿欢兴致勃勃地说着青溪县的事,说河山杏到底与她表哥退亲了,嫁给石马县知县做填房太太,毕竟官家太太比那三餐不继之家更好。

河族长的嫡孙女河小姐也退了早前的亲事,选了更好的人家嫁了,成了知府家的三奶奶。

就连大翠都从一个原本已然失宠的姨娘竟被抬成了平妻,越发耀武扬威,动不劝还拿话要胁嫡妻,“敢惹我,信不信我到凤歌公主那儿告状,那可是我的发小,小心把你打入大牢。”

师姐妹俩说了一阵话,又一处用了暮食。

江若宁又如往常一般的习武练剑,正挥着刀剑豁豁作响,外头传来一个捕快的声音:“禀凤歌公主,淳于先生请您与欢乡君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江若宁道:“稍后就去。”直将一整套*秘笈使完,她洗了把脸,方与阿欢进了淳于院。

曾经的谢少卿因谢氏嫡系大房、二房的罪被牵连,被摘去大理寺少卿一职,贬为知县,发配三千里。

就这,据说还是镇北王父子私里走了门道,帮衬了一把的结果。谢少卿保留了功名,可见朝廷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许这三房、五房虽会损元气,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不会只是隆了谢少卿的官职。

江若宁问阿欢道:“谢千姿呢?”

阿欢道:“谢家三房、五房都是受害者,而且两房人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分家了,谢立端、谢万林贪墨所得的银两更没他们的份。镇北王、关大人、朱大人先后上书求情,说如果满族抄斩,牵涉的人太多。整个谢氏一族,到了如今亦有三千多人。

皇上恩赐,只追谢氏嫡系大房、二房及有瓜葛的姻亲,若三族没有违法乱纪之事,可以轻饶不予追究。可这一查,两房的妻族、舅族或多或少、或重或轻都犯有罪,有的是贪墨。还有的借着谢家名头在外作歹。更有的是仗势欺人、欺男霸女,而今见他们获罪,早前被欺的人家都递了状纸上告。

查来查去。整个谢氏除了嫡系三房、五房没事,其他偏支各房都犯了罪。其原因是,三老太爷、五老太爷是嫡亲的兄弟俩,他们二人的亲娘与早前谢立端的亲娘斗了一辈子。也至大房、二房的人对他们两房人恨之入骨。

没有得势的兄长帮衬,还与兄长有私怨。一旦做错事,就会被借故打压,这几十年他们行事步步小心,这样一来。他们反倒平安,连刑部、大理寺都没抓到这两房人的错处。”

没抓到大过是一方面原因,恐怕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三房的谢少卿在大理寺做少卿。谢少卿年纪不大,能笼住朱拯、关霆二人替他求情。可见是个能干、圆滑的。两大衙门的人,乐得卖谢少卿一个情面,自是不会去用心彻查谢家三房、五房的事,只要没大过,那些小错能放就放过去了。

“谢少卿谢三老爷的嫡孙,被贬肃州做知县,临行前将他妻儿都带上了。皇上将谢家祖宅、祖田、祠堂归还谢家三房和五房,其他的家业充公。

听说谢氏祖宅在谢家镇上,亦有近二千亩良田呢,还有那么一大片的房屋,这两房人嚼用衣食足够了。”

谋逆,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皇帝能放过这二房的人,已是恩赐。

江若宁问道:“谢千姿现在如何?”

阿欢道:“大家都说她命好,谢家还没被查抄前,被家人领回家。她父亲是个生意人,认识一个经商的朋友,说是个克妻的,已经克死三房妻室,门第好的不愿嫁给他,他求娶谢千姿为继室。

他父亲将谢千姿许给这商人,听说谢千姿在暗楼时被灌了绝/孕/药,是生不出孩子的,商人正好有两子一女,一过门就是便宜娘,儿女皆有,也不用担心后嗣问题。听说出嫁的时候,她父亲给她预备的嫁妆挺多,还让她的长兄去安徽送嫁…”

江若宁心里暗道:嫁妆多,许是谢家三房怕有大险,借着这机会转移家业。让嫡孙送嫁,则有保护一抹血脉之意。朝廷要诛六族,总不能将人家已经出阁的女儿都给杀了吧,虽然有这样的大罪,但当今皇帝是明君,干不出这等令人发指的事。

如果谢家躲不过大劫,就算给谢家留下一线血脉;倘若躲过了,但抄家之罪躲不开,留下一笔起家的银子也成。

江若宁又问:“宋家呢?”

“宋家犯的是谋逆罪,可没谢家幸运,谢家嫡系三房、五房两兄弟与大房、二房不睦已久,可谓是生死敌人,否则当初谢立端也干不出把人家的嫡孙女送入暗楼之事。

宋家抄没六族,若不是池家是安阳大长公主之后,皇上在抄家名单里没圈他们,怕也难逃一劫。

宋家抄家时,七皇子奉旨令越二奶奶池倩收拾细软带着孙女宋则韵回娘家,算是对她最后的仁慈,不过池倩被剥明溪县主封号贬为庶人。离开时就带了一个婆子、两个丫头和一个五六岁的孙女…”

阿欢言罢,又道:“最可怜的是宋家的超大奶奶,丈夫早亡,儿子夭折,原有两个女儿,长女在八年前失踪,幼女还没订亲就出事了。”

江若宁蓦地忆起,当时她带着阿欢去宋家参加宴会,宋家还是一片热闹、繁华,可如今,京城这一文、一武的权贵门阀已成昨日,曾经的府邸、家业已属朝廷所有。

姐妹二人说话间就近了淳于院。

淳于先生早早沏了茶水,在院子里摆了西洋棋静候江若宁的大驾。

“先生的消息够灵通,我刚回大理寺你就知道了?”

江若宁入大理寺,早有瞧见的捕快去与朱大人禀报,因江若宁的身份在那儿,朱大人可不敢慢怠,又与淳于先生安排一番,让他小心照应着。

她扫了眼西洋棋,“不是请我来议事的,怎么又要下棋。”

“姑娘今非昔比,难道不给淳于斐这面子?”

“不就是下一盘。”江若宁干脆地坐在他的对面。

阿欢自己移了张绣杌坐下,笑着看他们下棋。

在奕棋时谈事,这许是淳于先生对朋友的方式,“若宁不在这些日子,草民就只做了一件事,给那些失去童年记忆的姑娘、女孩用药熏之法诱出往生蛊的蛊虫,再配上草药,替他们解掉往生蛊留在身体里的毒素。有姑娘、女孩陆续恢复记忆,知晓自己的来路,大理寺与刑部明镜司便分别发出公函,令其家人入京接人,有些人家根本不承认自己丢了女儿,非说是数年前患病夭折。”

阿欢咬唇骂道:“她们在外已经吃了许多苦头,竟然不认,还不是念着她们所谓世家名门的名声,生怕回去拖累家里小姐姑娘的好姻缘。”

她也是贵族失踪的幼女,也许她也不得家人的认同,甚至巴不得她真死了才好。明明他们的女儿还活着,一个个睁眼说瞎话,居然说数年前患病夭折。

江若宁道:“先生,谢千姿能成功恢复记忆,为何阿欢不能忆起过往?”

“这有两个可能。一是,阿欢的童年太过惨痛,也至她潜意识里不愿忆起。还有一个,便是往生蛊在她体内太久,她已不可能再忆起。

在下这里,有一份当年京城贵族幼女失踪人家的名单,不妨一家一家地拜访,公主不妨带她去试试,也许到了某地,那里熟悉的景物能让她忆起来。”

淳于斐说的这个法子,江若宁是认同的。

他一面下棋一面道:“近来,有几家望族名门见恢复记忆的姑娘里没有自家的孩子,便想寻回她们的尸骨。已呈奏疏给朝廷,这些姑娘原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其父母、长辈听闻消息,悲痛欲绝,生不见人,死要见尸。

松柏林里那么多的尸体,且多以女子为多,实在难以分辩。朱大人与关大人的意思是:想请公主帮忙恢复她们的生前容貌,也便她们家人前来认取尸体。”

江若宁道:“死者为大,若宁赞同,先生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仵作已经从中挑出几具认为是洛阳李家、奉天府章家、扬州沈家的姑娘,有劳公主帮忙恢复生前容貌。”

“她们都是受害者,如果没有这些望族名门的请托,朱大人、关大人就不准备让这些无辜受伤者魂归故土得已安歇了?”

淳于先生凝了一下,抱拳道:“还请明言。”

“给所有受害者一个公平、公道,让她们全部恢复生前容貌,张帖画像,令最近几年家有丢失适龄女子的人家前来认领。给所有尸骨编号,按编号进行绘像。”

阿欢异道:“师姐,那不是几具,也不是几十具,而是数百具。虽然阿欢知道,师姐拥有摸骨复容的本事,可你通常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才能恢复一具尸骨的生前容貌…”

就江若宁这速度,即便是现代也是极快的,就算是用电脑复原,这也需要好些时日。

“只要功夫深、铁棒亦能磨成针。我相信,只要用心,一定可以的,只是孩童的容貌变化大,先从成年尸骨开始。”

淳于先生感动于江若宁的决定,即便这需要她花去极多的时间,她也愿意试。凤歌公主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绘画天赋,她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可以绘出更多的好画来,却愿意用自己的纤纤玉手与尸骨打交道,光是这么大义、气度就令人折服。

298 河家糟心事

淳于先生起身作揖,“草民代这些受害者…”

江若宁脱口而出,止住淳于斐,“先生,如果天下像你这样为民所忧之人多几个,又何至有这么多的受害者。”

若非江若宁,这件大案很难得破。

谢、宋、瑞郡王这三人很难落网。

宋家祸及三族,谢家勉力保全了两房人,虽贬为平民,但好过不留一点血脉。

“如果先生备好了我所需的黄泥等物,使人传一声,若宁今晚就可以开始。”她坐下继续奕棋,一盘棋了,胜负又分,江若宁又赢了。

淳于先生看着棋盘,他自认西洋棋下得好,却总是下不过江若宁。

江若宁起身道:“师妹,我们回青橙别苑瞧支伯、小梅。”

支伯祖孙见到江若宁很高兴。

翠浓特意备了一桌家宴,让江若宁与支伯祖孙、阿欢同坐一桌,支伯又说了些河家现在的变化。

“公主入京后不久,朝廷来了官差传旨,老太太封了七品孺人,舅老爷封了个七品孝义公,就连舅太太也是七品孺人,颇是风光,而今县太爷见到他们也甚是敬重。

舅太太现在很是体面,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早前原是对大/奶奶一个人挑剔,而今除了待三奶奶好些,对大奶奶、二奶奶都颇是瞧不起。前些日子又闹着要给大爷、二爷娶平妻、纳妾,直说大奶奶、二奶奶配不上他家的门第。”

阿欢撇着嘴,“他家能有甚门第,还不是因为师姐才风光,倒说这样的话。以前她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能娶上媳妇。不管美丑,只要健康能生儿子就成。几位奶奶谁没生儿子,反倒嫌弃起人来。”

小梅正是知事的年纪,吃着菜肴道:“三奶奶娘家有人在京城谋了官职,虽说是隔房的叔伯,可舅太太就觉得三奶奶出身好,算得上门当户对。一会儿说要休大奶奶。直说大奶奶是家里买来的;一会儿又说要降二奶奶为平妻。嫌二奶奶长得五大三壮太丑,配不得二爷。老太太训了几回,又请族长开了祠堂。压着她,说三个孙儿媳妇都是好的,不许她混说。

她是不说了,没几日又唤了官媒、私媒上门。要给三位爷纳妾。

李家的念慈庵制药坊被朝廷给买了,二爷、三爷在里头谋了差事。一个是九品的账簿,一个是九品的药坊掌官,她逢人就夸,直说二爷三爷是官老爷。定要得个官家庶女为妾才配得上。

我们离开的时候,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美貌姑娘,直说那是没落官家小姐。直说要给二爷作平妻。惹恼了舅老爷。舅老爷气得要休她,老太太便说‘最该休的就是她’。这才吓住了。

老太太怕她继续闹,就拉了三位爷回家商议,说是早早分家的好,说照着各家的规矩,长子要多得一份,朝廷赏赐的千亩良田是不能分作两份的,全都归了大爷这一房。老太太又拿了家里的积蓄,在城里买了处大宅子,一垛围墙隔开,东宅分给二爷,西宅分给三爷,河家湾的五十亩良田,二爷、三爷各一半。

老太太又劝二爷、三爷,说他们是能干的,大爷人老实又憨厚,大奶奶性子好,往后她和舅老爷、舅太太就在大房过活,逢年过节,他们回去瞧看一番,买点糕点就成。

原都分下来,也说好了。偏生二奶奶娘家爹古屠夫听说后,拉着古井镇的古姓族人闹过来,非说家分得不公,欺负他家闺女老实,大闹了一场。

老太太倒也不怕,便说‘如果你们觉得我河家薄待你闺女,你把人接走就是,这是我河家的家事,容不得你们来闹。’可舅太太倒好,她气不过,原就嫌二奶奶长得丑,这会子硬是跳着脚和古家太太对骂了一场。

二奶奶气急了,帮着娘家父母骂舅太太。二爷就打了她两巴掌,也吵嚷着要休妻…我们离开的时候,正为这事吵闹着呢。古屠夫说要休妻,就要二爷给一千两银子,二爷哪肯,只说给五十两,便是这五十两,他都能买好几个漂亮好看的闺女了。”

听着这乱七八糟的事,江若宁不由得想着姥姥在家里的日子怕是也过不舒心。

这些事还是一桩接一桩的,说到底都是被从天而降的富贵、荣华砸昏了头。

江若宁长长地吁一口气,“以前多好的家,怎么就闹成这样。还不如没有千亩良田,不如就守着五十亩良田,一家人和和睦睦,过得多开心。可见,这人要知足,家业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支伯道:“三爷、三奶奶倒是想得开的。三爷说,青溪县的皇家制药坊是第一坊,以后还有皇家制药二坊,他已经递了文书,请求他日到二坊里任差,说大男儿立于天地,自要出去打拼一番。”

怕是河水柱也被家里人给闹得心烦,干脆躲到外头去享清静。

支伯很是怀念以前平静快乐的日子,所以这次江氏让他们祖孙入京,支伯也没推辞,收拾了东西就跟入京的镖行同行。

“老太太也如公主这样说的,说要请人写文书,辞了那一千亩的赏赐,可河氏族里的人都说她傻。族里人田地不够种,有人便想赁了朝廷赏的良田,又有人撺掇着老太太、舅老爷分族,总之时不时就闹出些事来,总也没个安静时候。”

支伯早前都拿定主意就待在青溪县,可河家实在是太乱,他索性带着孙女入京来,他图的就是过些安稳自在的日子。

小梅道:“公主,我们来的时候,二妞姐姐让我们给公主捎了两双鞋,说是她自己做的,公主出门办案穿在脚上又舒服又结实。”

支伯道:“二妞的肚子倒还争气,如今已经怀上了,乐得她婆母合不上嘴,要再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江若宁笑道:“是呃,日子会越来越好。待小梅大了,支伯就给她招婿,我令人留意一下,在仁和镇上置上十来亩良田,再建座小院给小梅当嫁妆。小梅,你说好不好?”

小梅立时脸涨得通红,拼命往嘴里扒饭,一个字不说。

支伯哈哈大笑,“小梅晓得招婿是什么意思?”

小梅愤愤地盯着支伯,这还是她祖父,合着公主打趣她,真是太可气了。

江若宁又道:“这几年就先留小梅在这儿住着。只怕到时候大了,就未必听这些话,被这京城的荣华富贵迷花了眼,不愿回仁和镇。”

小梅道:“我才不会哩。”

支伯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日可别不认。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走出过青溪县,而今也来见识见识这繁华地。”

嬉笑说话间,屋子里传出朗朗笑声,其乐融融令人感染,江若宁很快就忘了早前在宫里的不快。

因江若宁与阿欢吃过暮食,也没怎么吃东西,倒是看支伯与小梅心情大好,跟着吃了一些。

用罢暮食,小梅随支伯回了门上。

大理寺那边派人传话,说已预备好,江若宁领着阿欢到了大理寺的仵作房,又令人单撇了一间屋子出来,好几桶的黄泥已调好。

屋子的木板上摆着一具骨骸,江若宁问仵作道:“统共有几具?”

“可疑的有十二具?”

“先放六具进来。”

“一下子弄六具,这是不是太多了?”

阿欢斥道:“听我师姐的,让你去就去。”

江若宁让弄六具进去,只有她的道理,江若宁不说,阿欢不问,对师姐的命令,阿欢素来都是无条件的服从。

慕容琳三人追到宫门外未见到江若宁,又到青橙别苑问,知她并没有回去,看门的是个瘸腿的老伯,语调淡漠,带着几分敌意,三人再到大理寺时,没告知没看到人。

待第二次再去问,大理寺的人说“公主回家了。”他们口里的家,不是皇宫,而是江若宁在荷花里南三巷的青橙别苑。

他们再到青橙别苑,却被支伯告知:“早前大理寺来人,请要找公主有要事,公主带着阿欢姑娘出门了。”

三个人又转到大理寺时,通禀给江若宁。

江若宁道:“今日我有要事,不想见任何人。”

大理寺的官差照原话回了。

慕容琅道:“她连我也不见,我是容王世子?”

慕容琏冷声道:“当你有多重要?要不是你,她今日也不会如此伤心。”

慕容琅不理会慕容琏,他总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江若宁真的生气了。

官差如实答道:“凤歌公主说了,谁也不见,不仅今日不见,明日也不见,后日还是不见…各位还是请回吧。”

慕容琳问:“公主在做什么?”

“各望族名门想领回自家女儿的骸骨,说人虽没了,却要回到家族安葬。可那么多骸骨,实不知道是哪一具,只有复原生前容貌,再根据各具骸骨的特征来辩认。”

慕容琏想着江若宁对着一堆骸骨的惊悚画面,心里只觉一阵吓人,“你们让凤歌复原容貌?”

官差道:“普天之下也只得凤歌公主拥有此技,旁人想复原还弄不来呢。青溪县发现的名动天下刘丁氏主仆十二人被杀案便是凤歌公主告破的。凤歌公主可是我们大理寺、刑部首屈一指的女名捕…”

慕容琅道:“妹妹绘一幅画就值数万两银子,竟让她去做这么晦气的事,那些望族名门难道比皇家还要重要?”

299 骨骸复容

官差不敢惹恼了他们,闹到皇帝那儿,他吃不了兜着走。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凤歌公主自请的,她还提议,为示朝廷的公平公正,建议把所有成年骸骨都进行容貌原复,让近年来家里有走失女孩的都到官府上报,经各地官府查实,允其家人入京认领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