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和姚琳来到一个专吃江湖菜的地方,露天,谈不上什么环境,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多,热闹。两人要了一个稍稍安静的地方,点了烤鱼,等着飞总和孔总。

当烤鱼飘香时,孔总陪着传说中的飞总出现在眼前。孔总每次出现时都是一幅国际范,今天穿得很随意,如邻家大姐。飞总略莫四十来岁年龄,颇为敦实,两鬓染着些风霜。他神情非常平和,一双眼睛透着中年人的成熟与洞察。

互相介绍后,侯沧海拱手抱拳道:“飞总,地方简陋了,胜在人气。”

寒暄几句,飞总坐下来以后,道:“先给我来碗面条吧,在酒店喝了一肚子酒,从来没有吃饱过。”

面条很快送了过来,飞总开始默默吃面。在他吃面时,大家都没有说话。其他桌子都人生鼎沸,唯有这桌只有吃面的嗤嗤声音。

侯沧海感受到了飞总强大的气场。气场犹如磁场,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空间,侯沧海甚至感到这个强大气场压迫到了脸部肌肉。他挺直了腰,心道:“大家都是人,我不能输了气质。”

“真舒服啊。”飞总擦了擦嘴巴,道:“当过兵的人,实在不习惯酒店里的虚情假意,还是这碗面条实在。侯沧海,很年轻啊,看你的气质,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吧。”

侯沧海没有在这种老江湖面前说假话,道:“大学毕业以后,先在镇政府工作,后来又到江州市下属的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

“大家都认为机关干部挺好的,为什么要出来?”飞总来到南州以后,一直忙于最后敲定合作协议,确实没有时间了解提出大胆建议的侯沧海的基本情况。他从见到侯沧海第一眼,就看到了机关干部的影子。

“最主要原因是穷困潦倒,我妈生了一场病,尿毒症,换了肾,家里所有钱都投了进去。害得都要结婚的女朋友都离我而去。”坐在飞总对面,在那双睿智眼睛面前,侯沧海没有隐瞒自己曾经遭遇的困境,如向老友倾述一样,给飞总讲起了发生在家庭中的事情。

飞总当年初创业时,被人骗了一大笔货款,为了此事,夫妻失和。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痛苦经历,放下筷子,道:“男人嘛,总要经历这些事情,不要被困难吓倒,跌倒后,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当香喷喷的烤鱼吃完之后,飞总抛出了绣球:“山南华魏公司即将成立,你是有功劳的,有没有兴趣到公司来工作?”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长的腿

飞总气场强大,他所提出的问题也就变得异常重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侯沧海身上。

多年以后,侯沧海对身边人谈起此事,道:“如果那时我接受了飞总的条件,或许我就成为全国甚至世界范围内称得上伟大企业的元老。”

“无论你是不是元老,我还是最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她望着情人眼光总是充满着小星星,这是经过苦难之后的崇拜,不再是少女式对歌星影星的狂热而盲目的崇拜。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正是侯沧海在拒绝飞总的那一时刻的真实想法。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最近才得到伟哥申请的五万元现金,以及吴小璐在鸿宾医院的帮助,还将杨兵调到了自己所在的不管部。此时跳槽,不符合他的性格。更关键的是现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华魏公司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公司。

吃过夜宵,各回各家。

在酒店大厅里,孔总问道:“飞总,你挺看重那个年轻人。”

“我对青年才俊都挺看重。”飞总说的是一句实话,但是并非最真实的话。今天来到了山南,一个年轻人的奇思乱想意外地打开了一直没有完全攻破的省电信局坚壳,收获极大。这个成绩让他对这个出主意的年轻人很器重。特别是得知侯沧海因病致穷导致女友南飞之后,他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在内心深处引起了共鸣。当初第一笔生意失败后,他原本不错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这事给了他心理隐秘而尖锐的打击。虽然事业越做越大,似乎掩盖了伤口,可是伤口始终是伤口,遇到了合适时机便会流血。

孔总道:“侯沧海这种人才,做医药代表肯定不会长久。我让姚琳与他保持接触,合适的时间让他进公司吧。”

飞总点了点头,道:“我不再管此事,你去安排吧。”

在二七公司寝室里,杨兵坐在侯沧海房间吞云吐雾,道:“我忽然觉得你拒绝飞总是一件错事?”

侯沧海道:“为什么这样讲?”

杨兵道:“以前没有见到飞总以后,我对华魏公司不以为然,现在见了飞总,我觉得华魏肯定能行。”

侯沧海道:“人生就是选择题,你有可能选对,也有可能选错,谁知道呢。”

杨兵竖了中指,道:“矫情。”

侯沧海看了看时间,道:“走吧,既然贱货开了口,我们还是去陪一陪。这个点过去,他们应该刚刚到。”

两人换好夜行服,出门打了出租车,前往距离山岛酒吧不是太远的另一个歌厅。

这家歌厅里面有很多漂亮妹子,是医药代表们常聚之处。凡是熟悉的医药代表,一律八折。歌厅门口,朱颖浑身散发酒气,对两人道“他们刚刚进去,不到一分钟。贱货喝醉了,有几个关系在里面,你们去陪陪。”

杨兵开玩笑道:“你怎么不进去?”

朱颖脸上有一闪即逝的不满,随即笑道:“你们男人玩,我在里面怎么能够尽兴。”

医药代表陪着关系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是常有之事,一般情况下,关系户愿意与你一起玩乐,说明关系到位。在这个行业里,公事私办,事半功倍;公事公办,事倍功半。

小厅里如狼魔山洞,充斥烟雾、昏暗灯光和流行音乐,构成氤氲之气。吴建军摇摇晃晃过来,带着侯沧海和杨兵来到坐在沙发上的关系户前,逐一介绍。关系户有四个,明显带着酒意。当吴建军介绍来人之时,他们没有起来,只有一人略微欠了欠屁股。

望着几个关系户,侯沧海想起了飞总。飞总如此大的企业老板,待人如春风化雨,这些关系户从本质上是普通工薪阶层,却有一幅傲慢之极的神情。

一个穿着职业装、手拿通话器的女子走到侯沧海身边,道:“安排吗?”侯沧海道:“安排。”这个女子久历风月场所,眼光毒辣,迅速就找准了话事人。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就对着通话器讲了几句。

不一会儿,一排穿着暴露型职业装的女子鱼贯而入,在诸人面前站立,请几个酸熏熏的男人挑选。

坐在角落里的大胡子大声地道:“先报一报是哪里人,有两个省的人我不选。”

女子们便轮番报起了家乡名字,当报到了某个省份以后,大胡子道:“你出去吧,我最不喜欢这个省的人。”

女子显然很生气,又不敢发作,怏怏而去。

六个女子被陆续选中,和挑选者坐在了一起。侯沧海最后一个挑选,打量着剩下的四人女子。先被选中的显然都是姿色和身材更佳者,但是凭心而论,剩下四个也不错,在浓妆掩护下,很漂亮。她们都用企盼的眼光瞧着侯沧海,希望他伸出的手指向自己,于是收腹挺胸,面带微笑。

侯沧海的手指如游戏中的步枪枪口,移动一圈后,定在了一个身材高挑女子面前,扣动了板机。那个女子被子弹击中后,眼角余光朝着另外三人挑了挑,如示威一般。

为什么会选中这个女子,原因很复杂,第一个原因是必须要有所选择,否则不能与关系户打成一片;第二个原因是他是最后一个选择的,只能从四个中选一人;第个原因是这个女子有着与熊小梅近似的高挑身材。

女子穿着相较来说有些保守,这或许是不被挑选的原因。她坐在沧海身边,先是挑了一块西瓜片,送到了侯沧海嘴边,然后又倒了一杯啤酒,要与对方碰杯。

吴建军抓着话筒,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大体意思是表示与几个关系户是很铁很铁的哥们,然后主动演唱一道《真心英雄》。侯沧海演唱水平一般,吴建军则可能称之后五音不全,开口第一句就让所有男女心中一震,坐直了身体,随之是压抑不住的笑声。

大胡子拍着桌子,道:“贱货绝了,没有一个音唱准,难道是故意搞笑。”他见旁边女子也笑得十分欢畅,就将其拉到怀里,道:“你去给我点一首,我要重唱《真心英雄》。”女子起身点歌时,大胡子在女子扭动的臀。部拍了一巴掌。女子回头给了一个白眼,继续扭动身体,如一条在水中游动的鱼。

吴建军根本不管大家的反应,继续陶醉在歌声里。

在这个五音不全的歌声带领之下,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暂时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迅速变成了恋人,在昏暗灯光下开始为期二三个小时的恋人之旅。

在吴建军唱歌完成之前,侯沧海始终没有和那个女子聊天,吃了一块西瓜,喝了一杯啤酒。那个女子受到准遇,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当大胡子唱歌之时,她朝侯沧海身体靠了靠,道:“我给你点一首歌,喜欢合唱吗,我去点一首合唱。”、

侯沧海回头打量了女子一眼,道:“我嗓门高,一般不合唱。”他之所以沉默并非瞧不起眼前的女子,而是这个女子身材太像熊小梅,让他陷入了一种莫名情绪之中。

他知道女子一直在似图讨好自己,为了让其工作顺利一些,主动道:“你自己点一首吧。我想听《恋曲1990》,这是一首老歌,会唱吗?”

女子脸上显出快活神情,道:“我喜欢唱这首歌。”

轮了几曲,就由女子来唱这首歌。她唱歌水平挺不错,把这首老歌演绎得挺有味道。唱歌结束后,侯沧海主动与她碰了啤酒。

吴建军唱了第一首歌以后,就拉着胖胖的丰满姑娘坐到角落,低头耳语,不时逗得胖姑娘咯咯直笑。杨兵当过一年多时间医药代表,应付这种场合很在行,再加上他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和他身边女子打得火热,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关系户要离开,吴建军掏出钱包,大声地招呼着给几个女子发小费,惹得一阵莺歌燕舞。

走出歌厅,三个关系户上了出租车,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他们走得如此干脆,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吴建军还很兴奋,主动用手勾着侯沧海肩膀,道:“今天又搞定一家医院。侯子,你的手法太素了,现在没有不吃荤只吃素的关系户。我跟你打赌,今天这一次之后,我下次请他们做大保健,绝对不会拒绝我。”

侯沧海道:“狼走狼道,蛇走蛇道,我们打法不一样。”

回到宿舍,吴建军来到朱颖房门前,敲了几下,没有人理。他骂道:“明明知道我献身是为了业务,还吃啥子飞醋。这些女人简单无法理喻。”

侯沧海低声道:“你和朱颖公然来往,不怕素素姐吃醋,那不是飞醋,是真醋。”

吴建军拍着侯沧海肩膀,用无所谓的语气道:“素素姐是有老公的,只要老公回南州,她就屁颠颠跑过去,把我摞在一边。我和朱颖是你未婚她未嫁,是谈恋爱,不碍着谁。素素姐是明白人,最多给我几个白眼。我和素素主要是生意伙伴关系,顺便睡觉,与朱颖不一样。”

两人站在侯沧海房间聊着,另一侧的房门打开,朱颖伸出头,愤愤地道:“你进来嘛。”

房间并不隔音,侯沧海刚刚躺下不久,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了过来。这个声音很烦人,侯沧海静静地听着。空调屋凉快,他搭了一床薄被单,在咿呀声中,被单渐渐出现一个小帐篷。

这真是一个难眠之夜。

次日早上,侯沧海和杨兵离开宿舍前往杜青县时,隔壁仍然关着房门。

上次与鲍医生见面,鲍医生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山南二院周主任的唯一弱点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杜青医院的副院长。

接触杜青医院周副院长,是为了巩固与杜青县医院的关系,更是寻找攻克周主任的门路。

与杜青县医院的医生喝过一顿大酒,送了点公司配送的礼品手表,大家便成了好朋友。得知了周副院长正在办公室的准确情况后,侯沧海便单独寻了过去。有山南二院鲍医生这个中介人,他应该能与周院长说上话,不会被拒之门外。

刚上二楼,迎面下来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子。女子有一双修长漂亮的长腿,猛然撞入侯沧海眼中。他目光逐渐向上,看到女子手上提着的片子。再往上,见到了昨夜才见到的一张脸。

女子也认出了侯沧海,神情尴尬,站在了梯子上。

第一百二十章 周副院长

晚上在歌厅相聚时侯沧海和长腿妹子假扮了二小时恋人,在白天偶然间相遇,双方都觉得尴尬。

侯沧海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是政府机关干部,而是一个医药代表。机关干部进歌厅不少,但是没有人愿意被当面点破,这有点类似于皇帝的新装,大家都知道,就是不说出口。而医药代表进歌厅具有天然的职业合理性,可以当面承认的。

他在极短时间想通了这一点,抬头微笑道:“嘿,你好。”

“嘿,你好。”长腿美女也恢复了平静,想起了姐妹们平常的议论,道:“你是医药代表?”

“嗯,过来办业务。”

“那你和医生都很熟吧,我爸想要住院,找不到床位,真是急死个人。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尽管只是歌厅偶遇了两个小时,如此开口有些冒失,可是长腿妹子想着父亲疼得难以忍受却无法住院,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我去试一试。”侯沧海停下脚步,毫不迟疑就答应了眼前女子的请求。母亲得了重病,这给整个家庭致命一击,他至今还有刻骨之痛,很容易就将这种疼痛感转变成了同情心。

侯沧海转身到楼下,找到喝过一次大酒的杨医生。杨医生听说是侯沧海表妹,倒也耿直,亲自出马,半个小时后,搞定了住院手续。

侯沧海这才继续前往周副院长办公室。

周副院长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对贸然而来的医药代表很冷淡,却也没有恶语相向。等到侯沧海提到鲍医生名字以后,周副院长原本冷冰冰神情这才变得热情起来,道:“你是老鲍的朋友啊,老鲍这人有趣,他的朋友都应该不错。二七公司这种大公司,怎么跑到杜青来了,这里很少有医药代表啊。”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对于周副院长便有了基本判断: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型领导,不是混江湖的老油条。

侯沧海用知识分子的语言体系答道:“正因为来得人少,所以机关就多。”

这种话出自于诸多“心灵类鸡汤”书,周副院长很熟悉这个语言体系,会心一笑,开始询问了侯沧海业务情况,得知二七公司的药早已在院里使用,侯沧海这是来主动补临床费的,态度更加亲切。

聊了半个多小时,侯沧海试探着约请晚上吃饭。周副院长爽快答应,还主动提出带一个医生过来。

离开周副院长办公室,来到大厅,侯沧海看见了长腿妹子和杨兵。他们站在大厅里,聊得挺欢。长腿妹子见到侯沧海就朝他挥手。

杨兵道:“侯子,怎么样?”

侯沧海道:“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定下了晚上饭局。”

杨兵道:“江莉要请我们吃饭,这么热的天,喝瓶啤酒也不错。”

侯沧海还真不想吃这顿饭,这个名叫江莉的女子在歌厅工作,赚的都是辛苦钱。在他的理解中,这个钱比医药代表的钱更加辛苦。他望了望室外明晃晃太阳,道:“喝瓶啤酒可以,但是哪里有女人请客的道理,女人请客,让我们大男人脸往哪里搁。”

江莉很喜欢与这两人见面时的感受,轻松自然,不受歧视。

由于父亲常年生病,她只能到离家不太远的地方做着那个行当。当年她们所读的那一所烂学校有几个女同学南下赚钱,混了两三年,什么境遇都有,最好的一个嫁了人,提前上岸,日子过得挺舒服,算是境遇最好的。混得最差的一人吸了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不知人在何处。她这样不咸不淡地混下去,没有太多想法,但是总觉得天是昏暗的,心里阴沉的,生活失去了意义。

她还从来没有与在歌厅见面的人交过朋友,今天算是第一次破例。这两人是医药代表,也是混江湖的,对自己并不歧视,也并不想要和自己上床。后一点,她从两人眼神中就能判断出来。

进了有空调的小餐馆,点了几样家常菜,又要了几瓶啤酒,三人边吃边聊。江莉经常在歌厅里遇到过吃喝玩乐的医药代表,在心里形成了医药代表“很有钱’的心理定势,喝着啤酒,好奇地问起医药代表的收入。

“各行各业都有高收入,也有低收入,就看做得怎么样。医药代表们是马粪皮面光,经常请客吃饭,其实衣袋里没有几个钱。”杨兵实事求事地介绍情况。

江莉摇头道:“我不信。如果真没有钱,怎么能三天两头过来玩。”

杨兵道:“不信?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

“我也可以当医药代表?真的能行吗?”江莉在歌厅干了一段时间,虽然能赚点钱补贴陷入困境的家庭,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她十分清楚若是继续要干下去,迟早会遇上家乡熟人,这对于县城小家庭是毁灭性的,不亚于袭向父亲的一场重病。如今有一个能赚钱的行业可以容身,她自然想要跳出去。

杨兵挺起胸,道:“医药代表有一个好处,以业绩说话,英雄不问出处。有我和侯子介绍,我们老板应该会给面子的。”

侯沧海知道家中有病人是什么情况,道:“如果认真做,医药代表可以赚钱。如果真要进来,就得下定决心与以前行业摆脱关系,如果能做到,我和小伟哥可以介绍。”

“我一直都想进一个正规的能赚钱的行业。谢谢你们,真是谢谢你们。”江莉在昨天夜总会时是浓妆艳抹,打扮得成熟又性感,今天相见时,卸掉浓妆,素颜朝天,还保留着几分纯真模样。

侯沧海辞去公职进入社会以后,思想发生了深刻变化,对眼前特殊行业女子没有歧视,反而觉得其在特殊职业上锻炼过,说不定还是一把销售好手。而且,江莉显然很再意其父亲,能爱家庭的人本质上都不坏。因此,他附议了杨兵提议,愿意成为江莉进入二七医药公司的引见人。

喝完啤酒,侯沧海和杨兵在宾馆痛痛快快睡了一个大觉。下午五点,直奔医院附近的一家中餐厅,点菜,醒酒,等着客人。

六点钟,周副院长居然带着杨医生一起出现在餐馆。杨医生进屋,表现得不认识侯沧海一般,直到做了互相介绍以后,才握手,寒暄。

酒至一巡,周院长向侯沧海提出了一个问题:“看你的气质,和标准的医药代表不一样啊?”

杨兵是数次听到这个说法,他摸着自己的脸自嘲道:“难道我就是标准的医药代表的脸?”

周院长道:“你一看就是个医药代表,侯沧海不一样,明显不是这一行的人。”

“周院长是好眼力,我满打满算进入医药行业不到两个月。”侯沧海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讲了自己因尿毒症而辞职的经过,讲完之后,顺便向周院长请教尿毒症换肾后的诸多问题。

周院长毕业于山南医科大学,业务能力很不错,非常专业地为侯沧海进行了医学指导。最初侯沧海没有料到周院长还真是有料,就寻了笔和本子,一条条记了下来。

“以前我妈没有生病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父母转眼间就老了。我妈生了病后,我才发现要尽孝不能等到功成名就。”侯沧海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并不想用这句话引出山南二院的周院长。

喝了不少酒的周院长对此深有感触,摘掉眼镜,反复擦,很感慨地道:“你还好嘛,有父母可以照顾,我对父母印象淡得很,从小就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

侯沧海立刻抓住这个点,介入这个话题。

话题打开以后,周院长便讲了许多姐姐的事情。诸如姐姐以前是知青,为了解救被打成右派的父母,被迫回城嫁给了当时的当权派。这个当权派以武斗起家,为人嚣张阴毒,权倾一时。有了他的庇护,周院长父母才得以离开朱棚。文革结束,当权派倒了大霉,被判刑,这是全家人的喜事。但是周院长父母平反不久后相继病逝,将未成年的儿子托付给了为家庭做出了重大牺牲的女儿。周院长姐姐后来嫁给同院医生,那医生官远亨通,先当院长,再当卫生局领导。到了此时,周家人才算过上了幸福生活。

侯沧海算了算,以周主任现在的年龄来计算,她嫁给当权派的应该很年轻。经历过这么多磨难,难怪她会变得性格强硬,嫌恶如仇。

喝酒到兴头上时,周院长提出一个要求:“我在基层医院干得太久了,有点跟不上形式,很多新技术和新药都不知道了。二七公司是国内有名的大公司,有没有学习的机会?”

侯沧海在二七公司时间不长,对这方面倒还真没有研究。杨兵是机灵人,见侯沧海稍有迟疑,马上接过话,道:“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公司定期赞助一些学术会议,都很权威的,到时可以特别邀请周院长参加。”

周院长对这个答复很满意,频频举杯,醉意颇深。

小包间里一直开着电视,周院长进院就将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这时,电视开始重新播放一场象棋比赛。周院长站在电视边,专心听讲解。侯沧海最近一直忙于跑业务,对电视节目看得很少,此时见到象棋比赛,也跟着站了过去。两人不时议论几句,几句话后,都觉得对方棋艺不错。

侯沧海进入医药行业后,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医生对象棋感兴趣,不禁对知识人子型的周院长刮目相看。周院长更没有想到这个医药代表居然懂棋,对其好感顿生。

两人专心看棋,害得杨医生和杨兵两人不停喝酒。等到象棋下完,杨医生和杨兵又喝了大半瓶酒,醉得互相捶胸搭背了。

“周院长的棋下得很好,肯定读过棋谱。”

“我姐喜欢下棋,从小跟着她学的,后来才读读谱。”

“抽时间下两局。”

“好啊,我求之不得啊。”

这是一顿有意义的晚餐,一来摸到了山南二院周主任不少情况,虽然没有可以直接使用的信息,毕竟是逐渐向目标靠拢;二来是必然与周院长成为棋友,成为了棋友,以后杜青县医院就绝对能够平趟。因为周院长不仅是业务副院长,还有一个卫生局当领导的姐夫。

长腿妹子江莉在第三天时来到了二七公司。为了彻底改变形象,不被二七公司业务员认出,她将一头长发变成了短发,所有首饰都收了起来,脸上一点妆都没有,整个素面朝天的学生妹形象。

侯沧海将其引见到了伟哥面前。

不管部成立前后,搞定了鸿宾医院,在杜青县医院又旗开得胜,侯沧海成为了二七公司最新的红人。伟哥很给侯沧海面子,当场答应同意招人。但是等到江莉退出以后,伟哥担忧地道:“这个江莉相貌还是不错,口才也行,就是为人太腼腆了,从衣着打扮来看也太保守,我们这个行业对人的素质和能力要求特别高,脸皮薄了,打不开局面,到时会拖累整个不管部。”

江莉能让伟哥产生腼腆错觉,说明其演技还是不错,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伟哥放心,我会把她带出来,近期她负责杜青县医院临床维护,同时开发杜青中医院,争取尽快拿下来。”

安排寝室时有点为难,目前三套房间只有朱颖房间才有一个空床。若是江莉住进朱颖房间,必然经常与吴建军见面,吴建军经常到那家歌厅,认识大部分的女子,若是与朱颖接触太过密切,会不会被吴建军瞧出破绽?

这个想法只是在侯沧海脑中一闪而过,只要江莉咬死不承认,且回避那家歌厅,谁都不敢说形象大变的江莉就是浓妆女郎。

吴建军来到朱颖房间,恰好与正在整理小床的江莉见了面。他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在脑里搜索一阵,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应点。

朱颖介绍道:“这是江莉,属于不管部的,跟着侯子。”

吴建军问道:“我和侯子是开裆裤朋友,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没有见过你啊?”

“我是杜青县的。”江莉以前在歌厅里,都是用普通话交流,目的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出是本地人。这一次来到二七公司以后,她特意说一口杜青话,还突出了当地口音,将土音咬得特别重。她懂得多说必失的道理,只是讲了籍贯,其余的就没有解释。

侯沧海正在开发杜青县的两所医院,吴建军知道此事。通过江莉这句话,他开始自己脑补情节。

来到侯沧海房间,吴建军道:“你在杜青县挖了一个关系户?”

侯沧海嗯了一声,含糊地默认了。

“江莉是侯沧海在杜青县的关系户,搞定县医院靠了江莉的关系”,这个观点很快有意无意传遍了二七公司,并迅速让公司所有人都接受。公司所有人接受这个观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侯沧海到公司时间太短,做出的成绩太显眼,有人分去一点侯沧海的成绩,这能减少所有员工的压力。

江莉到来后,由杨兵直接领导。他们一男一女扎进杜青县,一方面临床维护,另一方面则开拓新医院。

侯沧海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是陪着周院长下棋。

距离上次喝酒三天后,侯沧海给周院长打去电话,讲了两件事,一是近期有一个全国性学术会议,由二七总公司赞助,邀请周院长参加;二是弄到一套本地青杠木象棋,手感极好,准备到杜青县来下两局。

周院长道:“不用到杜青县,我在南州有房子,这两天回来休假,你直接到我家里来。到时我把我姐也叫来,她也是喜欢下棋的。你是医药代表,如果能过得了我姐那一关,效益肯定爆好。我提前给你打招呼,我姐脾气不太好,有可能你刚说话就要被呛,要有心理准备。对了,你知道我姐是谁吗?”

“知道。”

“我看着你顺眼,帮你一次。但是对我姐姐呛了,别怪我啊。”

侯沧海原本准备曲线接近周主任,没有料到周院长会这样直接。放下电话,他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周家姐弟

侯沧海带着象棋来到周副院长家里。

周副院长的家位于距离山南二院不远的地方,准确地说,与山南二院一墙之隔,是其家属区。当时有山南二院职工不想要医院集资房,周副院长姐姐通过关系为弟弟买了名额,于是两家人都住进了山南二院家属区。

鲍医生和周副院长一个单元,楼上楼下的邻居。

按响门铃,迎接侯沧海的是一张略带怒气的脸。

“找谁?”

“我是侯沧海,找周院长。”

“周鑫,有人找。”

从客厅传来拖鞋声音,周副院长出现在门口,热情地道:“你带了青杠棋子。不错,我以前用过,沉甸甸的,手感很好。”

开门的中年妇女杨红没有跟侯沧海打招呼,自顾自地回到厨房。这些年来,她和大姐周瑛一起制定了一个规则:不带医药代表进家门。

经过这些年实践,证明这个规则是正确的,家里非常清静。今天周鑫居然将大姐和自己的话置之耳边,居然邀请了一个医药代表参加他的生日。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周鑫生日,她绝对会将这位闯入家门的医药代表拒之门外。

侯沧海换了拖鞋,大大方方走到厨房边,笑容满面地道:“嫂子好。”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此人已经进了家门。杨红回头道:“你到客厅坐吧,别客气。”她想挤出点笑容,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医生相对医药代表来说,占据了绝对上风,连带着医生家属都没有将医药代表瞧在眼里,特别是发生二七医院与山南二院医生婚外恋之事以后,整个山南二院家属区都弥漫着排斥医药代表的气氛。比较吊诡的现实是普通医生们真要想增加收入,医药代表所发的临床费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渠道。

当侯沧海回到客厅之时,杨红又伸头朝客厅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医药代表倒是一表人材,不猥琐,还真有自己家客人的模样。

周鑫和侯沧海在茶桌上摆好了战场。楚河汉界分明,双方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布局。布局之时,局势还不算紧张,两人聊了起来。侯沧海这才知道今天是周鑫生日。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一个重要失误,在做医生档案时,有出生年月日这一栏,自己一直在主攻周鑫,居然没有想到这是他的生日。

这与经验有关,以后遇到这种主攻对象以后,侯沧海肯定会查出主攻对象所有敏感日期。

短短几句聊天,侯沧海还了解到周家姐弟的两个子女都在读大学,周瑛女儿在读医科大学,周鑫儿子则没有学医,在音乐学院读书。

象棋进入中场对峙阶段,两人都知道遇上了对手,闭口不言,专心下棋。

门铃响起,周瑛进入。杨红站在门口悄悄地道:“大姐,你弟弟脑袋进水了,今天过生日,把一个医药代表弄进家里。”

周瑛目光威严地看了正在下棋的两人,道:“那个医药代表是哪个公司的?”

杨红摇头道:“不知道。这个人看起来还不错,高高大大的。”

侯沧海见到在医院高不可攀的周瑛以后,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将精力集中在棋盘上。他采取这样态度面对周瑛是经过设计的,如果在家里也用医院里见到医生的讨好态度,不免被人看轻。

周瑛用眼角余光看了这两人一眼,跟着弟妹进了厨房,今天是弟弟生日,她这个当姐姐也不想破坏生日气氛,将一肚子唠叨忍到肚子。在厨房里,她还是忍不住对杨红道:“这个医药代表以前来过吗?”

杨红眼圈发红,道:“第一次。而且事前没有给我说,直接把人邀请到家里。姐,你弟弟最近变得很多,杜青距离南州不运,他有一个月时间没有回家。”

周瑛脸色十分严肃,道:“是不是有外遇了,真有了外遇,你不能软弱。干脆我给你姐夫说,把他调回市里,天天在一起,总会少些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