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些衙差抬出来的人哪是什么张青啊,分明就是府里的管家沈金啊。

方才还踌躇满志的笑容这会儿一下僵在嘴角,说是气急败坏也不为过:

“怎么会是沈金?他这是怎么了?你们抓的张青呢?”

“公子——”衙差还好些,那些健仆却吓得脚下一软,噗通通就跪了一地,七嘴八舌道,“我们没有抓住张青啊!”

“那张青太厉害了,一个照面就踹折了管家的腿啊!”

“这还不算,他还说…”

“说什么?”再如何,沈佑也就是个没经过多少世事的贵公子罢了,一想到自己方才当着岳钧的面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却是自己的人被张青打的灰头土脸大败而归,沈佑就气得想要杀人。

“说——”那些健仆面面相觑,却明显面有难色。眼瞧着沈佑脸色越来越黑,只得趴在地上抖着身子道,“说是让您,滚,滚进去——”

话音未落,就被沈佑照着胸口处就是一脚:

“混账东西!”

沈佑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家里爹娘宠着不算,还有宫里的贵妃姨母做后盾,到那里不被人高看一眼?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州府这地界,竟是被人一再羞辱,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那健仆哪见过沈佑如此暴怒?疼的脸儿都变色了,却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岳钧这会儿也是哭笑不得。越发不明白那张青搞什么呢?你要是个真有本事的,趁早逃了不就行了?也省的给杨家大房惹下事端。倒好,眼瞧着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非要把事情搅和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仅仅是骂了甚而打了沈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说的过去,眼下却是连国公府公子都给糟践进去了,偏自己就在当场,想装作不知道都不成。

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沈佑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个笑脸来:

“让岳大人见笑了,倒不知道那贼人竟是如斯猖狂。也不知这张青是仗了谁人的势?且手段如此阴狠残忍,动辄断人四肢,这般穷凶极恶之徒,说不得和那些江洋大盗有些干系。岳大人在此稍候,待我亲自把那贼人擒来,再交由大人处置。”

这是,要咬死杨泽芳一脉了?岳钧只觉头疼的更狠了。偏是沈佑身份贵重,如何也不能瞧着他去冒险,自己却袖手旁观。无奈之下,也只得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沈公子还是在此歇着…”

沈佑早气的快要炸了,如何肯同意?不得已,岳钧只能起身亲自陪同前往。

稳妥起见,却是把沈家人并所有衙差全都派了出去,甚而又着人去当地县衙紧急抽掉了弓箭手伏在围墙之上。

这么多人别说对付一个江洋大盗,就是拿来打仗怕也足够的了。

待得一切安排好,两人才在层层护卫下往内院而去。

“抬着我,咱们,也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便是拼了命也得护着少爷——”沈金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只沈金自来也是个有野心的——

虽然同是管家,可安州老宅的管家又如何能和京城国公府的管家比?

二公子可是眼瞧着就能袭爵的,平常天高皇帝远的,想要巴着些二公子也没有机会,眼下这样好的时机,如何肯错过?要是自己表现好了,说不得二公子回京时就能带上自己,待得跟着二公子打熬那么一两年,说不得能混上国公府的管家也不一定——

那样的话,可真真要一步登天了。

眼下主子要亲身涉险,还有着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在里面,做奴才的怎么也得跟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次扑往后宅。

外面闹得这么凶,杨家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杨希和一早就令一干下人全都避开,以致整个院落都显得空荡荡的,沈佑等人一路行来,当真是畅通无阻。

只杨家的这般妥协态度并未打动沈佑分毫——张青只是个幌子罢了,最终的目的是挽救顾承善的仕途并打击远在京城的杨泽芳,最好能令他家就此消失了才好。

凭自己出马,这样的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放眼安州城,就不信敢有人真就正面和自己对上。

“主子,您别——”看沈佑当先就要进院,后面的沈金忙一叠连声道,“方才奴才就是一进去就着了那贼人的道…”

沈佑哼了声,却是并不准备退回来:

“是吗?正好我有些手痒痒,倒要领教一番…”

定要那张青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是他绝惹不起的——

沈佑虽是秉承父训,一心从文,可家学渊源之下,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甚而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傲。眼下一再被打脸,沈佑也是真的恼了。

岳钧暗道一声“苦也——这些豪门公子从来都是娇生惯养,自然养成了自视甚高、眼高于顶的性子,顶多会几招花拳绣腿罢了,就敢和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相比?

却又无力阻止,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张青,滚出来吧——”沈佑撩起衣衫下摆掖好,冲着门内厉声道。

“主子小心些,那人就是个疯子——”沈金哪里肯放过这样献殷勤的机会?拼命的让人把自己的担架往上抬,一副随时准备替主子挡刀的模样。

却不妨并没有什么暗器飞出来,反而传出一个有着浓浓讽刺的男声:“哟呵,不愧是国公府最受宠的二公子,沈佑你果然好大的脸面啊。只外人面前这般做派,你就不怕落人话柄?可惜我这会儿正忙着呢,可没时间哄你!”

这样的声势,这样的做派,甚而毫不遮掩的**、裸的恶意…

沈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抓不住要点:

“你,你到底是谁?”

倒是旁边的沈金道:

“主子莫要被他给骗了,这厮惯会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门“吱钮”一声开了,一个青衫落拓、容貌俊朗的高大男子懒散的出现在门旁,却是看也不看沈金一眼:

“沈佑,果然物肖其主,你不觉得自己的狗话有些太多了?”

沈佑两眼猛地瞪大,至于担架上的沈金则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大,大…”

正“大”着呢,不妨沈佑忽然抬手,一巴掌把沈金打翻在地。

可怜沈金刚接好的腿骨竟是再次断开,只疼的好险没昏过去——只对面是这个魔鬼呀,沈金却是连昏过去都不敢,只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大公子恕罪,大公子恕罪啊…”

怪不得自己方才就觉得熟悉,眼下剃了胡子可不就是英国公府大公子沈承?!

第24章 谁更狠

不怪沈金如此反应,实在是整个国公府哪个不知,阖府上下有两个人是万万惹不得的——一个是二公子沈佑,另一个,则是大公子沈承。

二公子沈佑是够受宠,但凡他不高兴了,有的是人帮着出头,想要治谁个生不如死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至于大公子沈承,则根本就是个疯子,不对,应该说大杀神——

在他身上,你看不到一点豪门公子的优雅气度,什么公府嫡子,简直就是条疯狗,但凡不开心了,那真是逮谁咬谁,不闹个天翻地覆就不罢休。

据闻从小到大,被他打杀打残的奴才何止是一个两个?以致公府里,听说要去沈承跟前伺候,哪个不是吓得要死?

都说祸害遗千年,沈金心里,沈承就是这样一个祸害——

试问一个七岁时就会杀人,杀的还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生母身边最忠心的丫鬟,这样的人不是天生的恶魔又是什么?

甚而当时,国公爷把沈承吊起来一气儿抽了足足一百多鞭,待得老国公闻讯赶去时,沈承身子都凉了,可即便已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模样,过了几日,沈承竟又活了过来。

那之后沈承就很少再回府里了,一年中倒是有大半年跟着老国公在外云游——说是云游,沈府中人却都明白,着实和发配差不多。国公爷眼里,已是根本就当做没有这个儿子了,甚而后来老国公爷去世,沈承便直接被送回安州府老家,没有父命,不许踏入京城国公府一步。

只他是野惯了的性子,便是送回老宅,也常年在外游荡,何尝真在府里呆过?一干下人自然额手称庆,既不出外寻找,也不往京都报信,甚至祷告这个煞星最好能一辈子不回来,倒也能落个清闲自在。

至于沈金作为管家,也曾偶尔碰见过几次,却是视若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真是躲不开,也大多不敢认真瞧这位大少爷的脸,因而才会出现之前对面不相识的情景——

若非沈承容貌委实生的太过出色,虽是一面,也能让沈金牢记不忘,怕是剃去了胡子,沈金也是不敢相认的。

至于说沈佑,则是对这个兄长既厌又憎又怕——

当初在府里时,沈佑也曾和沈承对上过,甚而有一次,冬日的天气里,故意令仆人把沈承推到结了一层薄冰的冷水中。

本想一边儿站着看笑话,哪想到沈承狼狈万分的从水里爬出来后,即便冻得浑身打摆子,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害怕或回去换衣服,而是从地上捡起块石头,一下就把那推了他的奴才头上砸出了个大血窟窿来,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竟然又揪住明显吓呆了的沈佑,兄弟俩抱着就再次跳到了冷水里——

当然,沈承是主动,沈佑则是完全吓傻了。

若非有下人听情形不对跑过来看,沈佑真觉得沈承说不好会拉着自己一块儿冻死在那冰冷的泥水里。

那之后沈佑再不敢明着对上沈承,甚而做噩梦的话,里面让人吐血的主角也是这个哥哥…许是太过忌惮,沈佑对沈承的关注倒是比之乃父还多些,这才会一听到声音就觉得不对,更在第一时间认出人来。

只沈承可以不要脸面,沈佑却自来以翩翩贵公子自诩——

说沈承不甘心也好,愚蠢也罢,反正就是不管多少人瞧着,沈承都绝不会表现出和沈佑兄友弟恭的一面,连带着对沈佑的厌恶也是毫不掩饰。

至于沈佑,虽然眼里也从来把这位兄长看的和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相仿,外人面前,却从不吝于表现出自己作为兄弟最大的敬意。甚而沈承越恶劣,沈佑反而刻意表现的越乖巧。

以致现下虽是瞧着沈承跟吃了个苍蝇般膈应的不得了,依旧强忍着露出再完美不过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讶然:

“沈金这狗奴才果然该死。亏他信誓旦旦,说是瞧见了漕帮二当家张青出入杨宅,怎么竟是兄长?倒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和这家主人关系恁般好了,竟是连家都不回,反而宿在这里?”

沈佑这话虽是客客气气,内涵却是恶毒之极——

眼下杨宅的男主人可全不在家,一家子女眷罢了,尤其是那杨希和正值花季,即便生的奇丑无比,可真是传到有心人耳里,说不得会对名声有碍。

沈承眼神一厉,沈佑心里一咯噔,顿时就有些后悔——沈承可是个疯子,自己没事儿招惹他干吗?又想着这么多人面前,还有岳钧看着,他总不至于真敢大打出手吧?

正自胡思乱想,眼前忽然影子一闪,等回过神来时,后脖颈处就多了一只手,沈佑猝不及防之下,好险没疼的叫出来,只是真哭出来,这脸可就丢净了,只得强忍着剧痛,涩声道:

“兄长——”

沈承却根本没理他,反而扭着沈佑的脖子转了个圈——

沈佑是会些功夫,甚而还经过名师指点,可那也得分跟谁比。寻常武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沈承面前,却根本就是个渣。

就比如眼下,被沈承掐着脖子,竟是丝毫反抗不得。两人一起面对岳钧,沈承已是笑意满满:

“我这兄弟自来莽撞惯了的,给大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这里代他给大人赔不是了。”

说着猛一压沈佑的脖子,迫使他把腰弯成了九十度,赔礼的诚意当真是十足。

岳钧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作为安州府的父母官,岳钧对沈承的劣迹斑斑早有耳闻,本想着连沈佑这个亲兄弟都被折腾成这样,拐过头来不定要怎么寒碜自己呢,再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迁怒自己不说,还压着沈佑给自己赔罪。

当下忙摆手:

“大公子客气了,既然是大公子在此,瞧来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倒是我等唐突,扰了此处清净。”

“可不,这也是府里老太太心疼我是个没人疼的,才特意给了这么一处上好的院落让我住——不瞒大人得知,老太太和我祖母情如姐妹,祖母在日,每每嘱咐我便把这杨家当成自家相仿,又嘱咐我但凡有空了,便要来此尽些孝道——”

说着倏地转身,神情严厉的瞧向沈佑:

“当日祖母的话你全忘了吗?怎么就敢听信那起子小人的挑唆,跑来老太太这里发疯?老太太宠你,我这做兄长的却不能眼瞧着你胡闹。”

手下已是悄悄发力,沈佑顿时疼的钻心一般,有心反抗,却唯恐真惹急了这个疯子,说不好对方真就会把自己脖子给捏断。

这般想着,虽是心里恨得发狂,也只得跟着沈承的手势不住点头。却是不住疑虑,沈承这个王八蛋,什么时候学得会动脑子了?瞧这情形,竟是不但要自己把方才说的话咽进去,还要倒打一耙,让自己背个不尊祖训的不孝罪名。

旁人哪里知道这兄弟俩之间的弯弯绕绕?

便是岳钧也想着这沈佑委实有些过分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想要为岳家张目,寻杨家大房的晦气这样一个理由了。

只再如何帮岳家,便是念在祖上情分,也不合胡闹到这般地步。

连带的方才对杨希和的一点看法也烟消云散——依着沈承的话,两家分明是世交吗,晚辈过来拜望长辈,自在情理之中。

“岳大人府衙内怕是还有公务,”沈承依旧客客气气,“今儿个劳烦岳大人了,改日我等兄弟再亲自登门谢罪。”

明显听出对方送客的意思,又瞧出兄弟俩怕是并不和睦,岳钧也早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下一笑:

“大公子言重了,既如此,咱们就此作别。”

沈承点了点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依旧不肯放开沈佑:

“亏得老太太当初那么疼你,你竟是这般回报她老人家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过去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口中说着,掐着沈佑的脖子往后面而去。偏是有衣袖映着,瞧在旁人眼里,分明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岳钧正好回头,瞧见这一幕,不由失笑,这沈佑委实有些胡闹,有这么个严厉的大哥管着也不算什么坏事。这般想着,当即抬腿大踏步离开。

那边沈承拐着沈佑的脖子转了个弯,瞧见四围没人,手一松,沈佑就跌倒在地上,人也恢复了沈佑记忆中阴冷邪恶的模样:

“现在,马上带着你的人滚!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沈佑趴在地上,瞧着负手而立不屑的瞧着自己的沈承,当真是欲哭无泪,半晌手一撑,扶着墙勉强站起身形,缓缓擦拭着脸上沾染的泥土,笑容恶毒:

“也是,我就说大哥也该回来了呢,我和希盈订婚这么大的喜事,大哥怎么也得来恭喜做兄弟的一声不是?”

第25章 兄弟

论武力,自然比不上沈承,可沈佑却明白,如何才能让沈承伤的最重。

比方说,想法子让沈承那个没用的娘流泪,或者寻找一切机会在沈承面前上演父慈子爱的戏码——

沈佑还记得记忆中仅有的一次看到沈承流泪的情形。

那时自己四岁,沈承五岁。娘抱着自己背千字文,至于沈承则泥猴子似的在花园里钻来钻去——

沈承的娘亲一直病歪歪的,再加上沈承的性子从来都是讨人厌的紧,生生就跟个木头疙瘩似的,简直不能再愚钝,因而他做了什么,也就从来没人愿意管,堂堂国公府嫡长子,生生就跟个野孩子差不多。

待得傍晚时分,爹爹从公衙中回返,自己和沈承一块儿跑到大门口迎接。

自己抱着爹爹的腿背了一段千字文,沈承则巴巴的捧上了一只碧油油的大蝈蝈。

爹爹当时的反应是抱起来自己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一把打掉沈承手里的蝈蝈,又重重的一脚踩了上去。

眼见得那方才还活蹦乱跳的绿蝈蝈瞬时就肠穿肚烂,成了一堆烂泥。

到现在沈佑还能记得父亲抱着自己离开时,幼小的沈承一张小脸瞬间苍白,傻呆呆的瞧着地上的蝈蝈泪流满面的模样。从那以后,沈佑就发现,自己和爹爹越亲近,兄长沈承的情绪就会越黯然,甚而到了最后,只要看见父子俩在一块儿谈笑,沈承准会立马转身就走。

饶是如此,依旧让沈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沈承就是地上再低贱不过的顽石,一般程度的摔打根本就没用,想让他痛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抢走他心里每一个看重的人。

只这些年来,沈承经常在外流荡,根本不着家的情况下,能让沈佑抢的人越来越少。两人不见得久了,沈佑甚而对这个大哥都有些淡忘了,不然,今儿也不会吃这么大一个亏。

不过沈佑是谁啊,从来只有沈承被踩在烂泥里碾压!即便一时大意着了道,可自己有的是手段让沈承痛。

本来杨希盈这个名字,沈佑是万万不想提的——

因着杨希盈自来养在安州府老家,沈佑对这个未婚妻并没有多少期待,想着不定是怎样土的一个丫头呢,却不妨前些时日见到本人,却是一下令沈佑心动不已——

实在是满京城中,能够比得上杨希盈温婉美丽的怕是几乎没有。

而更让沈佑对杨希盈势在必得的是,自己偶然间听父亲跟母亲提起过,依着老国公爷的意思,本来是准备让沈承和杨家联姻的。甚而他看好的人可不正是杨希盈?

只祖母却很是不愿——

和沈承说的相反,祖母确然和杨家老太太关系亲如姐妹,只不过此杨家老太太并不是彼杨家老太太,真的和祖母交好的根本是杨家二房老太太,也就是希盈的祖母,至于说杨家大房老太太,则和祖母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祖父最疼沈承不同,祖母最疼的人却是自己。因而一早就替自己相中了希盈。

至于说沈承,跟在祖父身边这么久,就不信他没听老爷子提起过。以沈承对老爷子的爱重和依恋,根本就是对老爷子说的话无有不遵,便是拼了命也会想法子达成老爷子对他的要求,既知道了这件事,怕是私心里必然对希盈有些想法。

眼下希盈却是自己的未婚妻,想来沈承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吧?

沈承情绪果然有片刻的失神,眼前不期然闪过一张芙蓉美面,下一刻却又恢复正常,脸上如古井寒波,没有半分情绪:

“我数十声,带着你的人全部从这里滚出去!不然,后果…”

沈佑神情顿时有些扭曲,却并不敢考验沈承的耐性,当下哼了一声,转头快步往外走去——

沈承的性子从来说一不二,要真是被那个疯子打一顿丢出去,自己的里子面子可就全都丢的干干净净了。真传到希盈耳朵里,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来至外面,沈金还在眼巴巴的等着,瞧见只有沈佑一人出来,终于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那个魔鬼没有发疯。忙忙的在担架上探出身子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样:

“主子,主子您…”

想说“您没事吧”,只瞧着主子灰头土脸并脸色铁青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沈佑虽是一肚子的戾气,却并不敢停留,急匆匆擦着沈金往外而去。

沈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冷酷的:

“一——”

顿时一激灵,立马明白了些什么。失魂落魄之余一下揪住两边抬担架的人:

“快,快跟上主子…”

一行人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命般冲出杨府。一直到回了府里,沈佑的脸色都阴的能拧出水来。至于说沈金,则因为跑得太急,颠的太狠,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竟是又断了。

听说沈佑回来了,沈月忙迎了出来:“弟弟,可是抓住了那张青?”

“什么张青!”听沈月又提起这个名字,沈佑顿时就有些抓狂,“哪有什么张青,分明是,沈承那个混账…”

沈佑从前都是极有城府的,还是第一次这般失态。

“沈承?”沈月也惊得变了脸色,又想到之前在府里时,便是自己同姨娘也常常以欺负沈承的娘亲为乐,所以这沈承纯粹就是跑来报复的吧?

这般想着,眼泪登时就下来了,“难不成是沈承刻意害你姐夫?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佑心里烦躁,哪有心思应付她:“你先后面歇着。我着人去叫沈亭来。”

眼下实在没辙了,真想帮顾承善脱困,怕还得着落在杨希和身上。只是有自己那个疯子兄长沈承在那儿杵着,用武力胁迫一事已是万万行不通了,好在还有一个和杨希和感情非同一般的沈亭——

所谓郎情妾意,以那杨希和丑名在外,有沈亭这么一个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的男子垂青,定然无论如何不敢驳了沈亭的面子。

至于说沈亭,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佑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堂兄绝不是甘于居于人下的人,不能不说杨希和在他心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就只是,和仕途比起来,或许分量还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