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你怎么会不认得我?我是张凤玉,张青的妹妹啊。是不是这个男人威胁你,你才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伤心?沈大哥,我是凤玉,我是凤玉啊…”

当真是声声控诉、字字泣血。

悲痛欲绝的哭泣声透过窗棂传到了张青的耳朵里,虽是有些模糊,却依旧把个张青吓得猛一激灵——

方才就觉得不对劲儿,再没想到里面竟还有自己的妹子。

且这个妹妹自来嚣张跋扈,什么时候哭的这么伤心过?又想到方才大当家脸色难看的模样,心一下提了起来——

再怎么不待见张凤玉,却毕竟是自己亲妹妹。要真是冲撞了大当家,可说不得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

当下再顾不得沈承之前的吩咐,扬声道:

“大当家恕罪。里面的人好像是舍妹。”

口中说着,已是迈步入了房间。

入目最先看到的事那两团碎成齑粉的房门,不觉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也想不通方才房间里到底是何种情形,才会惹得大当家这般暴怒。也越发担心起妹子的处境。

好在很快瞧见一身灰扑扑的张凤玉,顾不得和上面的沈承打招呼,忙忙的就上下打量妹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玉你怎么在这里?方才又哭什么?”

看见自家大哥,张凤玉满肚子的委屈一下爆发出来,扑到张青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

“三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那个丑——”

又想起方才自己说丑八怪时沈承暴怒的样子,剩下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个男人他欺负我,折了我的鞭子不说,还把我…把我…把我给…捆…了起来,然后…恁般…折辱我…特别是沈大哥——”

说道这儿已是泣不成声——

之前想法子接近沈大哥时,三哥每每旁敲侧击,说什么大当家不好女色,这会儿才明白,何止是不好女色啊,分明是好男色,不对,那男人长得那么丑,难不成大当家的嗜好跟别人不一样,偏偏喜欢生的丑陋的男人不成?

那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有和沈大哥喜结良缘的那一天了?

这么想着,顿时哭的更加伤心:

“呜呜…怎么能…这么对我…那个男人欺负我,沈大哥…沈大哥还…呜呜,他这么…辜负我…怎么对得起…我的,一片真心…我真是没脸,没脸活下去了啊…”

亏得自己一片痴心,沈大哥怎么能这么狠心的辜负自己?

听张凤玉一口一个欺负,一口一个“负了我”,还有那明明白白的“一片真心”!说话的语气中更是委屈伤心多余恼火,活生生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模样——

被抛弃?张青觉得头上仿佛响起一声炸雷,打击太大,竟是站都站不住了——

折了凤玉的鞭子,还把人捆起来,又,欺负?顿时脑补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一时喘气都有些粗了,不敢置信的瞧着依旧和沈承站在一处,怎么瞧怎么瘦弱的希和:

“你,你,你,果真欺负了,我妹妹?”

“二当家怕是误会了。”希和苦笑着摇头,“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怕是令妹比我更清楚——方才我来拜访二当家,不想正碰上令妹,竟然把我主仆二人诓到房间里,然后二话不说就拴上了门,两相冲突之时,可能有些得罪令妹,只在下也是无奈,期间若有得罪,还请二当家见谅。至于说沈大哥,不过是早一步冲进来,却这般被令妹埋怨,委实算是无妄之灾。”

语气揶揄之中更有隐含指责——

这女人脑子有病吧?左一个沈大哥,右一个沈大哥,甚而还不许沈大哥护着自己,合着全天下的人都站在她那一边才是真理啊。

拴上房门?然后发生冲突?又联系哭的梨花带雨的张凤玉口中的欺负,张青脸色都白了。难不成是自己妹子凑上去,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又仔细瞧瞧希和,脸上依旧是深深浅浅的痕迹,一时间简直头都懵了——

难道说妹子喜欢的形象变成了这般有特色的文弱男子?既如此,自己那前妹夫怎么瞧也都比这杨公子长得强的多了。如何凤玉就打跑了那一个,反过来又缠着这一个?即便是江湖儿女,也太过豪放了吧?

又或者是看上了杨家的万贯家财?可也不能啊,毕竟,家里生活也算过得去,不但衣食丰足,还能使奴唤婢,又何必要赖在这样一个丑男人身边?

越想头越大,只觉头发都要愁白了。思来想去,还是自家妹子重要,那杨家家境好的紧,妹妹又死认准人家,不然如何就能做出这般大胆逾越之事?好歹也能如父母昔年所愿,富足安稳一生。

罢了罢了,若真是有情,便成全他好了。当下转头瞧着希和,语气苦涩:“我这妹子即便千般不好,却也是我张家满门的掌中宝,杨公子这般,怕是大大不妥吧?”

“不妥?”希和蹙起眉头,“二当家待要如何?”

心说这张青有毛病吧?明明他家妹子嚣张跋扈,竟还指责别人不妥。

张青脖子一缩,一则知道自己理亏,二则沈承极富威胁力的眼睛正好扫过来。虽是心里害怕,可思及凤玉终身,也只能强撑着道:

“既出了这样的事,你好歹要对舍妹负责吧?你也不要耽搁了,明日就着人去渭南张家求亲吧。”

第59章 善后事宜

“我?负责?”希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青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不错。”好歹是做人兄长的,关键时候自然要替妹子撑腰。难得妹妹看上一个人,再加上这人除了长得不好,说话办事还挺对自己脾气,真是拿来做妹夫,倒也能凑活。

当然更关键的是妹子方才说话时,一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模样——

话说从小到大,凤玉还是头一次哭的这么惨。

竟是极力躲开沈承越发凛冽的眼神,梗着脖子道:

“难不成我妹妹还配不上你不成?”

心里却是快要哭出来了,话说大当家这么一阵一阵往外冒杀气真的合适?即便这杨公子真是他小舅子,可也不是那传说中的抢了大当家一颗心的“妹子”不是?

怎么大当家的模样倒像是自己要抢他手里什么宝贝东西?

一句话出口,不独希和傻了眼,张凤玉也彻底蒙圈了,太过震惊之下,连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好半晌才抖着手指指着张青道:

“三,三哥,你你你,你方才说什么?”

“你让我嫁给这个丑男人?!”

要么是自己幻听了,要么就是三哥脑子被驴踢了!

“闭嘴!”第一次做出逼婚的事情来,张青一张面皮早胀的紫红,偏方才还脸皮厚的不得了的妹子这会儿还矫情开了,简直是欠揍。

努力避开沈承的眼神,只定定的瞧着希和:

“杨公子这里没什么问题吧?”

“我(她)不可能娶她。”沈承和希和几乎异口同声道。

“我死也不会嫁他!”张凤玉更是已经崩溃——

到底是那里出了错?看自己受这般大委屈,三哥不应该对那个丑男人大打出手,然后想法子撮合自己和沈大哥吗?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要把自己嫁给那个丑男人?

想要揍人,结果却被人收拾。更可怕的是兄长知道后不独不替自己出头,反而要直接把自己打包送给仇人。

难不成自己和三哥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不然如何这般狠心绝情?

“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张青恨不得把自己这昏了头的妹子给揍晕过去——

话说不想嫁人,你把人关到房间里做什么?什么一片真心,什么负了你…这样的事传出去,自己这个当人兄长的都抬不起头来。

只眼瞧着大当家护他小舅子的紧,也不敢威逼过甚,只得努力让自己声音平和些:

“外面围着这么多人,凤玉的名节怕是毁了。都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我这妹子你方才也瞧见了,虽然做事有些鲁莽,心思却是简单的紧,生的也还算过得去,杨公子也没什么可挑的吧?”

希和简直要掩面长啸了——张青这是,真的要对自己逼婚?

张凤玉却是再也忍不下去,抬手狠狠的推了张青一把:

“三哥你胡说什么?什么名节?什么相配?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不过是我想拿鞭子抽他,结果却栽了——我即便要嫁,也是嫁沈大哥,死也不会嫁他!丑八怪,还不快告诉我三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想娶我,做梦还差不多!”

沈承手一动,却被希和扯住。然后转向张青道:

“令妹说的全是实情。我们之间委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倒想知道,在下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令妹的事,要被这般坑害!二当家今儿要是不给我个交代,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说道最后,声音已隐含冷厉——

张青也就罢了,这张凤玉脑子是真有毛病吧?瞧她那眼神,好像多瞧自己一眼都是一种侮辱似的。真把她自己个儿看成白天鹅,而把别人看成癞**了?

张青冷汗都下来了——这会儿如何不明白,八成是自己弄岔了的,凤玉口中辜负了她一片痴心的人分明就是大当家。

可大当家才刚进去,又如何可能欺负她?

还有凤玉可是亲口承认,她把杨公子关在房里,是想揍人的。还有方才口口声声要嫁给大当家的话…

一时惭愧的几乎无地自容,忽然抬手就狠狠的扇了张凤玉一巴掌:

“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省的留你在世,玷辱门楣。还不快给杨公子和大当家赔罪!”

张青这一巴掌不可谓不重,张凤玉一下歪倒在地,不独一张俏脸肿胀了起来,嘴角都流血了。

张凤玉不敢置信的瞧着张青——

平日里在家时,上至爹娘,下至几个哥哥嫂子,那个不是让着自己?从小到大,何曾被动过一指头?眼下三哥不但当着大当家和那个丑八怪打了自己,令自己颜面扫地不说,还让自己给他们赔罪?

竟是颤颤指着希和道:

“三哥,你知不知道,这个男狐狸精把沈大哥勾引的都不像沈大哥了!什么沈大哥喜欢他的妹妹,我瞧着沈大哥喜欢的分明是这个男狐狸精!”

男狐狸精?希和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话说自己也有成为狐狸精的殊荣?这该认为是对自己的褒扬吗?毕竟传说中的狐狸精都是活色生香的尤物…

倒是沈承,眼睛却亮了一下——

不想这个女人还算知音,竟是一眼看出自己一颗心全在希和身上。倒是帮里那些兄弟,一个个全瞎了眼似的,非要说自己喜欢上什么貌若天仙的杨家小姐…

至于狐狸精什么的,也还算能忍受——

自己倒巴不得希和会勾引自己呢,可也就想想罢了。小丫头这会儿说不定还有些懵懂呢。

不觉看了希和一眼,神情中满是温柔缱绻之意。

看的呆呆站着的张青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实在是沈承眼睛里火辣辣的情意,连张青都感觉到了。

难不成凤玉说的是真的?大当家看上了这杨公子?也听说有人性好男色的,可会喜欢杨公子这样的,口味也太重了些吧?

就是自己这个妹子,性格虽然荒唐,可怎么瞧着也比杨公子强的太多了吧?

一时又是心酸又是后悔——

或者是大当家单身太久,有些饥不择食了?早知道如此,就帮着撮合妹子和大当家了,说不好现在已是一家人了。

希和蹙了下眉头,却是张凤玉即使狼狈的趴在地上,一双妙目却依旧痴痴的瞧着沈承,不觉就有些不舒服,上前一步,挡了张凤玉的视线:

“张小姐这般针对于我,怕是被那个黎勇撺掇的吧?”

张凤玉猝不及防,“啊”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

希和不再搭话,却是看向张青:

“那黎勇私下里和想要害我的周明厚父子及巨鲨帮关系颇好,十有*是对我怀恨在心,令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说完后又加了一句:

“对了,令妹的名节,二当家也不用担心,虽是我们俩共处一室这许久,却是丝毫无碍的。”

“无碍?”张青傻傻的重复了一句,不懂希和为何有这一说。

沈承皱了下眉头,抬手阻止了希和要摘下头上方巾的动作,气哼哼道:

“她本就是女子,如何会毁了你妹妹的名节?让你妹妹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从今后决不许再踏入漕帮一步。”

末了又加了一句:

“也不许再出现在我和希和面前。不然…”

说着,示意希和先行,自己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豆大的冷汗瞬时从张青头顶滚落——

方才沈承做的那么明显,张青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子了。

什么大当家喜欢上了杨家少主的妹子,大当家喜欢的,分明就是杨家少主本人啊。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运筹帷幄性子爽利的杨家少主竟是大当家看中的人,瞧这势头,未来必然就是帮主夫人啊。

合着自己方才是逼着未来帮主夫人娶自己妹子啊?

一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凤玉也彻底傻眼了——

那丑八怪不是男狐狸精,而是,女狐狸精?可凭什么啊,自己哪里比那丑八怪差了?

眼泪又下来了:

“唔,三哥…”

却被张青捡起绳子直接給捆了起来,又让人送来一辆马车,附了一封信,火速打包送回了渭南。

一系列变动,令得一旁偷窥的黎勇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瞄见沈承等人出现,黎勇就不敢再在近处停留,远远的避开了去。只即便如此,房间里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依旧能听见。

一想到那杨希和不定被张凤玉打的多惨呢,黎勇心里简直和吃了人参果一般,那叫一个痛快。哪想到快意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却不是张凤玉,而是大当家和那杨希和。

且明明藏得远远的,偏大当家离开时,似是察觉到什么,眼睛竟然刀子似的剜了自己一下。若非之前已是仔细试验过,自己躲得这个位置,除非天上神仙,否则是绝不可能被发现的,黎勇几乎要以为大当家识破自己的藏身之处了。

虽是如此,黎勇却依旧意识到漕帮怕是不能再久留。

忙忙回去收拾了些金银细软,又拿了几件衣服包好,才刚要走,门吱呀一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正堵在门前。

“二,二当家——”黎勇吓得浑身都是哆嗦的。

只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张青抬脚踹了出去:

“王八蛋,谁给你的胆量,竟连我的妹妹也敢利用,分明是,找死!”

口中说着,已是咬牙切齿——今儿个这般狼狈,可不是全靠眼前这混账所赐?

一想到自己竟然逼着未来大嫂娶亲生妹妹,张青简直恨不得抽死自己。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张青更想要抽死的,就变成这黎勇了…

直到身子一次又一次被二当家踹飞出去时,黎勇都想不明白,不过是想要教训一个丑男吗,怎么就会落得现在生不如死的境地?

第60章 危机

“你要是有事忙,就不用陪我了。”一路行来,接受了无数的注目礼,再加上方才一众漕帮当家的表现,让希和不自在之余,更是对沈承的身份有了些怀疑——

本以为沈承就是个不得宠的公府公子罢了,眼下瞧来怕是另有隐情。

面对着沈承时,张青胆战心惊的模样,哪里像是对着多日不见的友人?说是下属面对上司还差不多。还有其余帮众瞧见沈承时,立即恭恭敬敬的行礼,眼中神情又是恭敬又是崇拜…

这些江湖汉子虽是接触不多,可哪个不是血性男儿?所谓富贵不能淫,江湖豪侠们最不能忍的怕就是对着权贵卑躬屈膝,却能给沈承这般高的礼遇,当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不对,说是礼遇都不恰当,沈承走在这里时给希和的感觉,哪里是和自己一般的客人?分明是巡视自己封地的王者还差不多。

“我没什么事。你不是要去见那些管事吗?我陪你吧。”知道希和聪明,明显看出了什么,沈承倒没有瞒着的意思,“不瞒你说,这漕帮眼下由我统辖。”

说着冲远远跟在后面的阿昌一招手:

“老九,你去带那些管事过来吧。”

希和站住脚,半晌没回过神来。虽是心里有些猜测,却委实没料到沈承竟然真的是漕帮的大当家——

不说别处,但是一个庆丰府,漕帮帮众,怕不就有几千人?再加上其他水路分舵,说不好上万人都是有的。

其中高手之多,更是不知凡几,眼下竟然全都听命于沈承!

希和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模样实在太为可爱,沈承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控制不住:“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水路运输本就是国家命脉相关,这么大一个帮派,如果一点不愿跟朝廷妥协,如何能存在上百年?

外人只知道漕帮还算风光,却不知大正朝以来,帮中比较重要的职位往往是由和朝廷有关的人出任。只不过和之前其他人虚挂了个名号不同,自己手中却是有实权,说是彻底掌控漕帮也不为过。

当然,这份认同也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经历过数次腥风血雨甚而险死还生换取的…

“大当家,杨公子,贵商号那些管事已是全派人送去议事厅了。”得了沈承的吩咐,阿昌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不过盏茶功夫,已把人全部带了过去。

沈承点了点头:

“你去把其他几位当家也全都叫过来,跟着一块儿去议事厅。”

议事厅内。

冯行和一众管事正侯在那里。

“冯管事,主子真的说会很快接我们出去?怎么这时候了还没到?”说话的是一个五十许的白胖男子,衣服的料子上虽是没有什么花纹,却明显瞧出是顶好的,分明平日里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且一种管事中,身份应该在冯行之上,即便这会儿前途未卜之下,语气里依然有着高高在上的味儿道。

甚至提到“主子”时,不满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冯行蹙了下眉头。

眼前这男子自己也认识,正是除了周明厚外另一个元老级的管事,名叫冯少东。奉少主之命,坐镇淮南。少主待人宽厚,管事薪酬都是极丰厚的,比方说这冯少东,家资也是非同一般的殷实,便是比起当地的富家翁,也是不差的了。近两年也和周明厚一般很是以有功之臣自居。平常相处时,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