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千眼神闪了闪,语气关切:

“咱家平日里瞧着,大人也是个通透的,怎么也办起了糊涂事。山庄的事,皇上着实恼的紧,好在皇上待大人一向宽厚,咱家瞧着,还得大人低个头,把这件事揭过去罢了。”

“多谢公公好意。”杨泽芳一撩衣襟上了台阶,刚进了大殿,还没等行礼,便有碗碟碎裂的声音传来,“杨泽芳,你好大的胆子。”

唬的邓千慌忙后退,再不敢听,直避到老远,方才站稳身形,抬手虚扶了下胸口,嘴角微微勾起。

大殿里气氛这会儿已是一触即发。

皇上甚而下了御座,绕过御案,捡起地上的奏折朝着杨泽芳掷了过去:

“堂堂大儒,竟也是这般钻营之徒吗!当真是枉读圣贤书!连自家兄弟都不齿,杨泽芳,朕若是你,便是羞也羞死了!”

语气之刻薄恶毒,当真是前所未有。

杨泽芳蹙了一下眉头,先谢了不恭之罪,然后伸手捡起地上的奏折,入目正看见最上面一行字:

臣太仆寺卿杨泽安跪奏。

再往下看,才发现,这竟是一份请罪的折子,而令那好堂弟杨泽安坐卧不安觉得罪恶滔天的缘由,则是自家的明湖山庄。

杨泽芳嗤笑一声,随手把奏折放到一边。

又拿过另外几封,却是几名御史,一一弹劾自己身为大臣却阿附皇子,心怀不轨,又有巨额财产来路不明…

哂笑道:“不过几名心术不正之人一番胡言乱语,皇上如何就气成这个样子?”

“心术不正之人?”皇上冷笑一声,“别人弹劾你,就是心术不正?那你倒跟朕说说,奏折中所言可是确有其事?李家山庄,不是你买的,还是别人强塞给你的不成?”

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失望,所谓高处不胜寒,难不成自己注定是称孤道寡的命?

罢了,把杨家女许配给沈承,也算是偿了这番君臣的缘分。

“自然不是。”杨泽芳摇头,却是对皇上的失望没有丝毫歉疚之意,“当初臣初来帝都,正碰上李家在故里摊上官司,偏是众人落井下石,竟无人愿意伸手相帮,好好一座山庄,廉价之下,竟是依旧无人问津…”

皇上越听越怒:“你的意思,很是为李家抱不平了?”

“臣不敢。”杨泽芳依旧眼眸平静,磕了个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李家有功,便受的君王恩德,有过,自然也受得惩罚,不然,岂不有失公允?一则臣以为,皇上性情宽宏,又自来赏罚分明,既然下旨革去李家职位,自是认为李家罪不至死。二则,李家女毕竟曾为杨家妇,即便拙荆已故去多年,却不能抹杀曾经的夫妻之情,何况亡妻临死时,还曾托付臣两件事,一是幼子,二是岳家…”

说道最后,杨泽芳明显动了真情,声音都有些发颤。

看杨泽芳情绪激动,皇上也不由沉默,之前还纳罕杨泽芳之声望,即便家族败落,想要娶出身书香的女子依旧容易的紧,怎么倒会娶了个商贾之家的女儿?

这会儿却明白,原来是为了幼子——

那般出身,自然不敢在继子身上动什么手脚。

杨泽芳神情有些苍凉,“本来自小女胎中中毒,续弦顾氏再不能孕育子嗣,臣也曾怨恨过,可再如何,李家总是曾经给过我一个那么好的妻子,既受了他家恩典,便是再受牵累,也是该当的吧…”

一番话说得皇上更加沉默。

听说当初李家出事时曾着人往杨家送了点心,那顾氏吃了后,险些落胎,好容易保住,却是伤了根本,不独女儿天生有缺,更兼再不能孕育子嗣。

李家的意思,倒也不难理解,担心续弦有了自己亲骨肉就为难原配留下的孩子之外,怕是更有始终把杨泽芳和老四绑在一起的意思,毕竟,杨泽芳注定只有一子,老四若出头了,杨泽芳的儿子才有出头之日。

却不想弄巧成拙。令得杨泽芳心灰意冷之下,再不愿和李家有牵扯。

难得的是杨泽芳倒是个长情的人,李家如此待他,竟依旧愿意伸出援手。

突然想到,若然早些令杨泽芳到帝都来,负责教导几个皇子,是不是几个儿子就不会这么凉薄了?所谓难得有情人,相较于沈青云之类,杨泽芳这样一旦选择了即便被辜负也不愿背弃的人,委实难能可贵。

甚而说,自己身边缺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忽然想到一点:

“你那儿子,眼下在何处?”

杨泽芳却是沉默了半天:“犬子兴趣较广,平日里不大喜欢闷在家里。”

看皇上神情很是不解,只得很是憋屈的又补充了一句:

“这几年里用他母亲的银两,鼓捣了一个祥云商号…”

祥云商号?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副苦逼脸的杨泽芳几眼,强忍住笑意,怪道杨泽芳不愿提起儿子,堂堂大儒,竟是养出了个一意从事商贾贱业的儿子,这老脸可是往哪里搁?要是自己,非打死了不可。

一想也不对,杨泽芳可就这一个儿子,真是打死了可不就绝后了吗?

原来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悲催吗?还想着堂堂大儒教子有道呢,却原来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平日里说什么儿子喜欢在外面跑,这会儿瞧着,怕是被轰出去了吧?

只祥云商号?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皇上一怔,上上下下打量杨泽芳一番:

“不是那个祥云商号吧?”

这几年里,有一个祥云商号可是有名的紧,但凡国中有灾难发生,祥云商号必然出钱出力,很是帮了朝廷的忙。记得两年前,自己好像还赐了个“仁义商号”的牌子呢。

“就是那个。”杨泽芳点了点头,却是没有一点儿与有荣焉的感觉。

“啧啧,你们家还真是有钱啊。”皇上这会儿心结已全然解开,不免对之前待杨泽芳的冷厉颇为愧疚,只自己帝王至尊,怎么也不好跟臣子道歉才是。总不能说自己被儿子气着了,然后就拿你杨泽芳当了回出气筒吧?

偏杨泽芳还是个性情执拗的,思来想去,就想把话题岔开,“如此说来,你们家女儿可就有福了,有这么一座金山银山,想要求娶的可不得踏破门槛?”

还以为杨泽芳会就坡下驴,就此抛开方才的事。谁想杨泽芳蹙了下眉头,却是又把话题拐了回去:

“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臣自认为做人也算光明磊落,帮了李家,臣也没有欺瞒皇上的意思——不瞒皇上说,从买来这山庄,臣便让人挂上了明湖山庄的名字。倒不想,时至今日,依旧有人要拿山庄做筏子,还惹得皇上生这么大气,既如此,臣愿辞官,想来无爵无职之下,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惦记着了。”

说话的语气,分明已是心灰意冷。

“多大点儿事,那里就需要辞官明志。”皇上已是彻底放下心来,却是暗暗着恼,杨泽芳曾身居明湖书院山长,天下人皆知,山庄改名都五年了,这些人却到现在才来弹劾,分明是看自己宠信杨泽芳心里不服,亏得自己把人招来询问一番,不然,岂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愧疚之下,待杨泽芳更加和颜悦色:

“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吧。天都这个时辰了,泽芳陪朕用些晚膳吧。”

“臣谢皇上大恩。”杨泽芳却是并不起来,“只是用膳前还是请皇上准许臣请辞吧。”

“你…”皇上甩手,这还同朕犟上了!

第124章 124

“亏那些人还好意思说小姐是丑女,要是让她们瞧见了小姐的真容,看她们还好意思张嘴。”

青碧手里拿着帷帽,简直不舍得给希和往脸上罩——

既是要去猎场,希和今儿个穿了件海棠红色的骑装,黑色瀑布一般的乌丝梳成百花分肖髻的样式,上面斜斜插了只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又有饰了珍珠的香串儿垂在发间,越发衬得如同玉人儿般美得令人屏息。

饶是青碧和阿兰这等日日见着的,依旧瞧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了。

“去瞧瞧老爷可是回来了?”希和简直啼笑皆非,任凭青碧帮自己戴上,又整理好。却并不急着就走。

不怪希和担心。自打昨儿个突然见到那锦衣卫指挥使雷炳文,希和一颗心就提了起来。偏是爹爹自打去了别苑,一直到天都大黑了,都没见回返。

后来倒是沈承又来了一趟,说是让阖府人不必担心,爹爹有事滞留宫中,安全是无虞的。

自己这才稍稍放下些心——

外人不知道沈承的本事,希和却是清楚。沈承绝不是帝都人传言的那般废物,相反,只要沈承想,这世上八成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只父亲不归家,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不会安稳。

“小姐,老爷昨儿个就回来了。”青碧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说是皇上留了晚膳才回来的有些晚的。”

希和蹙了下眉头。

这几日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何以皇上要把父亲留那么久?

难不成是别苑里发生了什么不成?或者,是和四皇子有关?

便吩咐青碧阿兰去备车,自己则去了主院,待瞧见神情憔悴的杨泽芳,不由大吃一惊:

“爹这是怎么了?是皇上罚了您吗?”

语气分明有些不满。

之前老爹奉命来帝都时,兄妹俩就曾经再三阻拦过。别人家或者以家有高官、光宗耀祖为荣,杨家大房一脉骨子里却更多了些寄情山水的淡泊,不然,当年祖父也不会挟帝师荣耀,却行回归田园之事。

“我无碍的。”看希和心疼的什么似的,杨泽芳又是窝心又是无奈,平生所大慰的,倒不是如何名震大正,而是膝下这对儿孝顺的儿女。

“你只管放心去玩。若然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言语,也莫要放在心上。”

能身居高位,自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瞧着眼前情形,四皇子暂时受些委屈已是必然的了,而被视为有和四皇子攀附之嫌的自己,当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再有昨晚滞留皇宫一事,不定被人传成什么样了呢。贵人们最爱的游戏,可不就是捧高踩低?女儿来帝都这些时日,本就受自己牵累,颇是被人针对过,如今再有自己“失宠”的传言,怕是处境更艰难。

好在女儿也不是那等性子柔弱的。

边牵着希和的手往外走边道:

“既是出来玩,第一要务是自己开心,莫让自己受委屈,不管是谁,只管打回去就好。”

“可以打回去?”希和眨了眨眼睛,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神情立时一松,“好,我知道了。”

外面管家也备好了车子。

除车子外,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上面配有同色的马鞍。

瞧见希和走近,那马围着希和直转圈。明显和希和熟悉的紧。

希和拍了拍马头——和其他贵族家的小姐骑马只是消遣不同,希和当初和兄长一块儿外出时,早就练得精湛的马术,若非不想太过惹人眼,希和这会儿都想骑着马儿赶去猎场。

“小姐想骑马的话,猎场那里可比这里舒服。”驱马跟在车外的周明道。

西山猎场这里不独草木丰茂,难得的是南面那里还有一个相对来说平坦的坡地,那坡地面积大的紧,野草遍地之外,更有连绵到天边的不知名的野花盛开,男子们打猎,女子则可以或骑马,或游玩,也可投壶射箭,当真是游玩的好去处。

“只小姐记得,莫要走的过远,也就北边的林子可以往里走一下,其他三个方向的,尤其是正南方的那个林子,无论如何,不可进去一步。”

大正有国以来,虽是日益重文,武技却是并未埋没,这西山围猎,也是真的打猎。除了北边林子是特意圈出来的,里面全是柔顺些的小动物,比如兔子了,野鸡了,鹿了,最厉害的也就是狐狸了,让各家有兴趣的女眷也过一把打猎的瘾。

其他几个方向的林子,里面就凶险的多。尤其是南边的林子,听说还有虎豹出没。

正说话间,一只土黄色的野兔一下跳了出来,在山路上停留了一瞬,又飞也似的跑走了。

引得青碧顿时兴奋不已。便是希和瞧着也觉有趣的紧。不觉探手摸了摸身边的小箭,说不好,还真能打些猎物回去呢。

“小姐,前面就是猎场了。”周明的声音兴奋之余又有些紧绷——

猎场周围眼下已是旌旗招展,中间那里更是隐约可见黄色的龙旗。分明是皇上圣驾所在。

见又有马车过来,负责警戒的侍卫立马上前,细加盘查之后,才示意马车右拐。

又有婢女上前引路。

只此处婢女行动处却是分外矫健,和一般丫鬟明显不同。

“这些都是有功夫的。”看出希和的疑惑,阿兰忙低声道。

希和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宫里尊贵如太后和太妃可不是也悉数尽皆到场,警戒焉能不森严?

待跟了侍女进了猎场,才发现女眷是特意在东北角这里圈出了一大片空地来,正中间那里已是搭好了明黄色的帷幔,分明是皇室女眷所在。

正行走间,迎面却与一群仆妇簇拥着的几个贵妇碰了个正着。这些贵妇最低的也身着三品诰命服饰,尤其是中间那位,身上穿的竟是超品的命妇服饰,头上五凤攒珠钗,耳着嵌红宝石花形金耳环,皓如玉雪的手腕上是金镶玉嵌珠宝手镯,瞧着贵气逼人,分明是哪个公府的女主人。

希和忙站住脚,避在一旁。

本想等这群人过去再走,不妨对方却站住脚,冷冷打量了希和一番,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嫌弃。

忆起之前爹爹嘱咐的话,希和很是无奈,这就开始了吗?只爹爹便是得罪人,也委实不可能和这等公侯世家有冲突才是,可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委实不对,实在是眼前这贵妇,自己委实没有见过啊,要说得罪更是不可能的事。

贵妇的敌意,希和只做未觉,平静的和贵妇对视一眼,便即转开视线,刚要催促侍女离开,不妨又一阵喧闹声在身后响起:

“亲家母,你来的倒早。”

声音熟悉的紧,不是昨儿个才碰见的杨泽安的夫人黄氏又是哪个?

还有两个少女依偎在身边,左边那位身着石榴红的骑装,容貌雅致,右边少女则是一身火红色的装束,衬着娇艳的容貌,简直和一团火一般。

两人齐齐向中间贵妇见礼,神情间竟俱是恭敬之外又羞涩不已。

裘夫人?再结合二人的神情,希和瞬时了然,那不是说,这贵妇乃是眼下大正朝声势最盛的英国公府的女主人,沈承的继母?

只杨希茹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了?杨希盈这般还可以说是见到未来婆母的正常反应罢了,杨希茹又是在闹哪样?

虽是心里对黄氏三人很是不喜,这么多人面前,倒是不好当做看不见。当下冲黄氏三人福了福。

黄氏蹙了下眉头:

“希和丫头就一个人吗?可是你娘亲身体有恙?倒是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今儿个人多,莫要远去,跟在我身边便好。”

言语里分明是暗讽杨家母女母不慈女不孝。

毕竟亲娘有病了,女儿不在跟前侍疾,却还跑出来玩,未免太过不懂事。若是希和否定,那成为众矢之的的就是顾秀文了,放任这么大点儿的姑娘一个人出门,可见也是个心大的。

“有劳婶母挂念。”希和眼神一瞬间有些凌厉,令得黄氏心里一惊,心里不觉有些惧意,转念一想,又觉得杨希和一个黄毛丫头,且自己怎么也算是她的长辈,这么多人面前,谅她也不敢跟自己翻脸。

一念未毕,就听希和续道:

“娘亲倒是想来,只家里祖母腿脚不甚灵便,又贪看庄里景致,这深山野林的,母亲如何放心祖母一个人在家?就打发了我出来玩,她在家侍奉祖母。只说这里可是皇家猎场,断没有不好的,怎么婶母的意思竟是对皇家侍卫不甚放心吗?对了,昨儿个见着二老太太,不是说身子骨有些不爽吗?眼下可是大好了?”

希和说一句,黄氏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简直不能看了,却又不敢出言否定,毕竟,若是忙不迭和人解释自家老太太身子好着呢,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最气人的是,这死丫头还拉出了皇家这面大旗。

说道最后,没坑着顾秀文母女,自己母女倒成了不孝的。

毕竟,人家说的清楚,那顾氏并不是病了也不是不想出来玩,不过是孝顺婆婆,才选择留在家里,反观自己,放着生病的婆婆不管,竟是带着两个女儿花枝招展的出现在这里。

第125章 125

“啊呀呀,是我眼拙了,倒没有瞧出来,这位竟然也是你杨家姑娘。”裘氏咯咯笑着,拖长了声调道。眼神中却是殊无半点暖意,偏头冲黄氏道,“果然是我见得少,还只当安州府杨家的姑娘都是和希盈希茹这般温柔贤淑呢,倒没想到还有说话这般伶俐的,今儿个也算长了见识了。”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讽刺希和掐尖好强,全无半点书香门第的风范。

心下更是暗暗诧异,继子这是什么眼神,竟是看上了这么个容貌寝陋、牙尖嘴利的女子。

不过倒也符合杨泽芳把女儿宠的无法无天的传闻——

那杨泽芳脑子定是进水了吧?先是娶了出身商贾的低贱女子,然后又把个一无是处的丑女给宠上了天。瞧瞧来帝都这些日子,就得罪了多少人?

或者继子就是看上了这一点,一则可以借一下岳父之力,二则明显能瞧出这杨希和分明就不是省油的灯,真是娶了,可不得闹得家宅不宁?

亏得自己想了这么个李代桃僵的计策,瞧那杨希茹的模样,明显就是个好拿捏的。

到时候和自己一条心也就罢了,不然,还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圆。

又想到侄子却倒霉催的要娶了这女子,不免又有些不爽。转而一想,好在那杨泽芳已是注定倒霉了——

今儿个一早,杨泽芳惹怒皇上被罚在别苑跪了一夜的消息就在权贵中传了开来。

还以为为免殃及池鱼,杨家女眷都会龟缩在庄园内不敢出来呢,倒没想到这杨希和还会打肿脸充胖子跑到人前来显眼,就可惜,没了杨泽芳撑腰,谁又会把个丑女放在眼里。

有这样想法的明显不止裘氏一个,其他贵妇上下打量希和,或为巴结裘氏,或就是单纯的对杨家这样所谓的新贵看不上眼,俱是站在一边看起了笑话,没有一个愿意给希和解围的。

没想到这些人敢这么公然埋汰自家小姐,还有围观者有毒一般的鄙视眼神,青碧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阿兰则是捏紧了拳头。

希和也寒了一张脸,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倒不是怕了裘氏,爹爹既说受委屈了尽管打回去,凭她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希和心里也是不惧的。

偏这人是裘氏,沈承的继母。

正僵持间,又有贵妇带着个少女走过来,似是无意间往这里瞧了一眼:

“啊呀,让我好找。原来杨小姐在这里。”

说着点了点身边身着鹅黄色骑装少女的额头:

“你方才不是还嚷嚷着要找希和姐姐吗,这会儿见着了,怎么又腼腆起来了?”

少女果然笑嘻嘻上前,径直穿过人群,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差点儿踩到几个贵妇的脚,便是裘氏也好险就被撞着。

少女忙不迭道歉,却是脚下不停,一直来到希和身旁,才探手亲亲热热的挽住希和的手,软声道:

“好姐姐,可是让我好找。”

说着又转头瞧了眼裘氏等人,不动声色的护在了希和身前,一脸认真道:

“我知道你们仰慕杨家姐姐出身名门,高雅贤淑,可任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识得杨家姐姐可是比你们都早,你们就不要同我抢了好不好?娘亲可是说了,让我好好同杨家姐姐学学规矩的…”

口中说着,眼睛忽地睁的溜圆,拉了拉妇人的衣襟:

“还是说,这些人也都是什规矩不懂的,须得杨姐姐出面教导一番?若然这样,倒是不好同人抢的…”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不妨碍一众贵妇听个正着。一时个个气的直喘粗气,尤其是黄氏,先是被希和的话,臊的站都站不住,又被雷轻语夹枪带棒的这么一挤兑,更是气的脸色铁青。

偏是不好张嘴辩解不说,这母女俩的身份,等闲大家也不愿招惹。

实在是这两人不是旁人,可不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雷炳文的夫人和女儿雷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