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并不甚大,连两边厢房在内,也就五六间罢了。好在苏离也就主仆三人,再加上不知哪儿找来的一个厨娘,四个人倒也住得下。

待得进了房间,希和心里只觉堵得慌——

这么冷的天气,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也就一个破旧的炉子罢了,偏是烧的碳明显是劣质的,以致到处充斥着一股子的呛人味儿道。

犹记得当初安州府时,即便是客居,离姐姐身边伺候的可不也有一二十个?管衣服的,管吃食的,管用具车马的,彼此各司其职,绝不会混到一起,无论是穿的也好,用的东西也罢,全都是最上等的,甚而连驾车的马儿都是一水儿膘肥体壮的白马,何曾有过这般落魄的模样?

那边苏离已是亲手掇了个凳子放到煤炉旁,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个厚厚的褥子垫上,牵了希和的手送过去:

“你坐这里。”

却被希和反过来捉住手凶道:

“也不瞧瞧自己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还管我。”

又忙忙的命人把带来的东西全搬进来,先指挥着阿梅把床上薄薄的被褥给换了,铺上一套崭新的。

苏离皱了皱眉头,却在瞧清床上的用品时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般淡雅色调,甚而上面的香味儿,竟全是自己平日里用惯了的。

又转过头去瞧希和。

小丫头正指挥着人搬了一套家具进来,并不甚新,难得的是样式也全合眼缘的紧…

本是简陋的僧舍,被希和这么一布置,原先的凄凉空寂很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温馨舒适,很有一种,家的味儿道。

苏离正瞧着发呆,阿梅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热腾腾的一碗姜汤。

“煮好了?”希和正好回头,待看到只有一碗,明显有些奇怪,“怎么只有一碗?”

阿梅愣了一下:“厨房里还有,杨小姐可是不够?”

“不是。”希和把手里的碗自然的塞给苏离,“离姐姐喝了吧,你帮我再盛一碗。”

“啊?好。”阿梅应了一声,忙急匆匆的退了下去。脸上神情却精彩的紧——这杨小姐也忒大胆了些吧?那可是姜汤啊,平日里主子最是讨厌那个味儿道…

行至门外时,偷偷瞥了一眼,不想正瞧见自家主子正被一脸义正辞严表情的杨家小姐逼着端起碗喝了口姜汤…

青碧正在厨房里忙活,看阿碧拿着托盘回来,却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忙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也没见什么人,不觉有些诧异:

“阿梅姐这是怎么了?”

阿梅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做声。

早习惯了苏离和她身边的人待人冷淡的模样,青碧倒也没在意,反是又端出些精致的小点心装到盘子里端给阿梅:

“这是稻香斋刚出炉的点心,还热乎着呢,阿梅姐尝尝。”

“你有什么事?”阿梅依旧不接,却是蹙了眉瞧着青碧。

青碧不觉有些气馁,可想到自家小姐昨儿个辗转反侧,半夜都睡不着的情形,终是鼓起勇气道:

“哪个,我想问阿梅姐一件事。你和苏姑娘在寺庙里呆了好几天了是吗?那阿梅姐这几日可见过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男子…”

口中说着,把沈承的形貌特征描绘了一番。

不妨刚说了一半,阿梅倏地回头,眼神刀子似的刺向青碧,冷然道:

“你打听这人做什么?不该你问的还是少开口。”

没想到阿梅突然变脸,青碧吓得一激灵,讷讷着道:

“不是,这人是我家姑爷啊…”

神情不耐烦的阿梅已然行至门口,闻言一下站住脚,瞧着青碧的眼神益发冰冷:

“你说什么?姑爷?”

“是,是啊,我家姑爷…”没想到阿梅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唬的青碧一时嘴都不利索了。

“你家姑爷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儿郎?可在官府任职?”阿梅收回脚,瞧着青碧的眼神和要吃人一般。

“我家姑爷是英国公府大公子,沈承啊,至于姑爷眼下的身份,是宫中一品带刀侍卫…”

青碧话还未落,阿梅已是“哐当”一声用力推开门,野风卷着雪花一下冲了进来,隐隐的还能听见阿梅嘴里骂了一声“畜生”!

第175章 175

秦中,钦州知府衙门。

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杨泽芳却依旧站在庭院中。

从离开帝都到眼下进入距离叛军最近也是震灾最厉害的钦州,已是过了月余。

即便之前已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行人却依旧低估了灾情的可怕程度,所谓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也不过如此吧。

作为秦中一带最大的城镇,钦州原来可不足足有将近十万人口?眼下却仅余不到一半罢了。入目所见,到处是残壁断垣,遍地饿殍。

亏得是天寒地冻,不然,光有那么多死人,城中这会儿也必然会瘟疫横行。

可也正因为天太冷了,百姓缺衣少食之下,每天依旧有新的尸体源源不断的抬出去。

到钦州这些日子,周靖文并杨泽芳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竟然就是派人处理尸体。

到现在,赈灾事务虽已分派下去,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之所以如此,一则朝廷发放的救灾物资,太过迟缓,若然再有大雪封路,说不得又会推迟,那样的话,对于秦中百姓而言,必然是致命打击;再有叛军气焰越发嚣张,就在前日,距离钦州百里之外的灵州城又被攻破,也不知朝廷大军什么时候会到,不然,怕是作为西部门户的钦州处境堪忧,而一旦钦州真的失守,说不得大正就是门户大开,叛军会直接危及帝都。

可据杨泽芳所知,眼下偏偏是朝中无人。

因着边境不宁,皇上刚刚选派了几位数得着名号的将军前往边疆,要说剩下的,也就东亭侯关封还算老当益壮,颇为英勇,偏是不巧的紧,一行人刚出帝都,就听说关封却突然病倒,甚而前些日子听说,连皇上都病体沉重,五皇子姬晟临时担起监国之责…

亏得杨泽芳一行人昼夜兼程,朝廷钦差的到来,好歹让钦州百姓多了些盼头,局势也稳定不少。

可若然救灾物资并朝廷大军迟迟不到…

“老爷,外面冷,还是进屋休息会儿吧。”眼瞧着杨泽芳已是在院里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管家杨宏不免担心,忙上前劝道。

杨泽芳“嗯”了一声,转身正要往房间里去,不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连带着钦州知府孟镰激动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大人,杨大人,大喜事啊,朝廷大军到了。”

杨泽芳瞬时喜动颜色,连杨宏拿过来的斗篷都顾不得披上,转身就往外面跑。

行至一处月亮门,正碰见同样行色匆匆的周靖文。

“周大人。”杨泽芳拱了拱手。

“杨大人,我正要着人寻你呢,走吧,咱们出去迎一下沈帅。”周靖文微笑着道,明显心情颇好。

“沈帅?”杨泽芳就愣了一下,翻遍记忆,委实不记得朝中有哪位武将姓沈啊。

“正是。”周靖文却仿佛没有瞧见杨泽芳的异色,“说起来还是杨公亲戚呢——这沈帅可不就是杨公的亲家,英国公沈青云沈大人?”

“是他?”杨泽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沈青云?实在是满朝文武哪个不知,沈青云虽是出身于武将功勋世家,却偏是好文厌武,即便担了个左翼前锋军护军参领的武职,于军事上却不曾有过任何建树,更不曾去过沙场杀敌,这样的人,如何能贸贸然用来领军作战?

且记得不错的话,眼下沈青云分明是戴罪之身,因着西山围猎防守不利,被皇上撤了官职,责令闭门反省,怎么忽然就要执掌帅印了?

“可不。”似是看出杨泽芳的疑虑,周靖文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英国公沈大人。沈家世代良将,沈公善谋,沈家大公子善武,西山猎场上能制服猛虎的英雄,又岂是寻常人所能及?所谓上场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眼下瞧着,英国公父子这也是要谱写一曲佳话啊。”

说着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道:

“你瞧我这脑子,竟是忘了跟你说了,朝廷令沈公执掌大军帅印,先锋可不正是你那女婿?能在这里一家团聚,也算是缘分了。”

沈承也来了?杨泽芳怔了一下,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实在是放眼帝都,哪个不知,英国公和长子根本就是势如水火,不然,西山被问责时,英国公也不会罔顾事实直接推出长子顶缸。

做的这般过分之下,连皇上都看不过眼了。眼下竟要上演一出父子齐心、其利断金的剧目,端的是匪夷所思。

明显瞧出杨泽芳的纠结之色,周靖文也不再多说,转身自顾自大踏步向前。

杨泽芳无声的叹了口气,也只得跟上去——

朝廷眼下是五皇子监国,这些事情是谁弄出来的一眼可知。只五皇子也不想想,真是钦州丢了,说不得大正就会风雨飘摇,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两人刚在府门外站定,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抬头瞧去,夜色苍茫中正有数十人打马而至。

人群很快来到府衙前。周靖文和杨泽芳定睛瞧去,来人可不俱是顶盔掼甲?尤其是中间那人,银白色盔甲外面罩了一袭藏青色斗篷,两缕长髯随风飘摆,当真是温文儒雅,气度非凡。

“沈公——”周靖文忙快走几步下了台阶,笑容里是不容置疑的亲昵。

杨泽芳却是神情越发晦暗不明——这里是钦州灾区,可不是琼楼御苑,沈青云真是来打仗,而不是野外踏青,尽赏山光水色?

只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

强自摁下心中的不快,跟着周靖文上前迎接。

那边沈青云已是甩镫离鞍下了战马,动作倒也颇为潇洒。

看到迎下台阶的周靖文,沈青云满脸笑容上前一步:

“靖文兄别来无恙?盔甲在身,不及行礼,还望周兄见谅。”

语气间顾盼神飞、踌躇满志。

不怪沈青云如此。实在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返官场。

更甚者,还加官进爵。

还有更快意的事情,那就是坐在大帅的位置上,瞧见下面千军万马尽皆臣服,那种大权在握的恣意,当真让人说不出的畅快。

这般时候,沈青云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做元帅如此威风,当初何苦非要和老国公对着干?

更别说每每瞧见那个从来不服管教目中无人的长子沈承帐下听命时的狼狈模样,真真是通体舒泰。

“沈帅言重了。靖文如何敢当?”周靖文微蹙了一下眉头,却又旋即展开,笑着朝身旁始终静默无语的杨泽芳感慨道,“人都说英国公沈家是大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今儿见沈帅丰仪,才知传言果然不误。”

沈家在大正朝的地位,自是非一般功勋世家可比,只是那样为世人所推崇的沈家,仅指老国公在时的沈家罢了,又和眼前这半吊子的沈青云有何关系?

视线却是在和沈青云错了一个肩位站着的一个虬须男子身上瞬了一瞬,倒是此人,瞧着颇有些气度不凡…

沈青云明显察觉到杨泽芳的视线,下颚一下收紧,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除了周靖文还有别人在,脸上的笑容瞬时变得寡淡,看杨泽芳拱手为礼,勉强点了点头:

“杨大人。”

态度无礼又敷衍——

在朝中时便瞧着杨泽芳这位天子信臣不顺眼的很,待得杨家竟是接纳了沈承为婿不说,还处处维护,沈青云更是膈应的不得了。甚而觉得那杨泽芳说不得也就是个伪君子罢了,毕竟自己儿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根本就一无是处。杨泽芳会当宝一般,说不得也是和那逆子一般,盯上了自己英国公的爵位罢了…

甚而这些话,沈青云也不止一次在别人面前隐晦透露过。因着这么一百分的不待见,沈青云以为自己肯搭理杨泽芳而不是给个下马威已是够得上好涵养了。

周靖文似是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依旧笑语晏晏:“沈帅为君分忧,一路昼夜兼程,想来定是甚为疲累,走吧,外面这么冷,咱们快进里面叙话。”

沈青云点了点头,直接携了周靖文的手,大踏步朝府衙内而去——眼下自己手握重兵,别说得罪一个杨泽芳,就是得罪十个八个又有何妨。

看官职最大的两个人离去,其余人也忙跟上,一时令得被丢下的杨泽芳显得尤其孤零零的。

看自家主子这般被人羞辱,杨宏等人一个个登时脸色铁青。

反而是杨泽芳,却是并无半分恼意,眼中神情却是失望居多——

沈青云这做派,哪里是来解民倒悬了,分明是耍威风还差不多。有着这样一位意气用事的元帅,真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第176章 176

“沈帅能及时赶到,可算是给我们和一众钦州百姓吃了颗定心丸了。”周靖文神情真诚,“沈帅不知,这几日我和杨大人当真是愁的寝食难安啊,盼了这么久,总算把沈帅给盼来了。”

这样一再被人强调重要性,沈青云听得心里熨帖的紧,更是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快摆脱做冷板凳的处境,可不全靠了五皇子这个外甥?而周靖文身为五皇子的岳父,两人自是再亲近不过。当下神情益发和煦:

“周大人真是折杀我了,要说最大功臣,还是当推周兄。若非周兄宵衣旰食,以民事为己事,钦州焉能如此安稳?只所谓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你我同心协力之下,他们不来进犯钦州还可苟延残喘数日,若吃了熊心豹胆敢往钦州跑,不是沈某目中无人,管保叫他们有来无回…”

“沈帅莫要过于乐观,”不妨旁边一直被视为隐形人当做不存在一般的杨泽芳突然插口道,“要说钦州眼下形势,却是岌岌可危。”

秦中灾情被隐瞒时间太久,以致朝廷处处被动。如果说叛军一开始确然出于保命心理,接连打下两座城市,已是养足了他们的贪欲。眼下可不是气焰最高涨的时候?

相反,官军却是一路长途奔袭,以疲敝之卒对上气势汹汹的叛军,先就失了先机。

偏是和叛军交锋的第一仗至关重要,若然胜了,打出了朝廷的威势,对叛军或安抚或剿灭,都能顺利展开,若然败了,怕是会令战争处于胶着状态。朝廷的损失和百姓的死伤都将难以估量。

沈青云真没想到,世上怎么会有杨泽芳这般不识时务丝毫不懂看人脸色的人?这都晾他多久了,还不麻溜滚人?倒好,还指责起自己了。

当下沉沉一笑:

“杨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瞧不起沈某人吗?”

虽然大正律令,武将不得参与民政,可眼下非常时期,真是寻到合适的理由,想要处治一两个文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帅误会了。大正有朝以来,英国公沈家便名帅良将辈出,沈帅出身名门,杨某如何敢有轻视之意?”杨泽芳虽是看不惯沈青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却也委实没有和他别苗头的意思,方才所言也俱是出自本心,“只所谓在其位谋其事,眼下秦中一带形势分明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等既奉了朝廷圣命而来,自然要为朝廷殚精竭虑。秦中乱局,不知沈帅可有良方教我等?或者大军如何安排,我们要如何配合?沈帅即便不愿细说,也请有所提点,以免两相冲突,耽误了大事。”

杨泽芳这番话有礼有节,却明显是将了沈青云一军。实在是方才沈青云唾沫横飞说了良久,对钦州形势却是丝毫没有提及。

沈青云脸色越发不好。说来说去,还不是不信任自己?当下冷冷一笑:

“杨公这话好生无理,记得不错的话,你的任务主要是安抚灾民,不使百姓生乱,如何手伸的这么长,连本帅的事务也想插手?还是说,杨公以为屈居副使,太过屈才,想要取沈某而代之?”

说着上上下下打量身材瘦削的杨泽芳,视线中全是鄙夷之意。

没想到沈青云这般倨傲,杨泽芳真真是头疼的紧,刚要再说,不妨一个副将出现在门前:

“启禀元帅,先锋官沈承到了,正在外面求见。”

“是吗?”沈青云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杨泽芳,竟是顺势往太师椅上一倚,“我这会儿正忙着呢,让他老老实实外面等着吧。”

心下却是有些着恼。之前强行派了沈承带了几人去探查敌情,想着他怎么也得耽搁上几日,到时候可不是又给了自己一个处罚他的借口?

怎么却是这么快就回转了?只长子的性子却也了解,怕是已然圆满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事。

只长子也好,杨泽芳也罢,全是自己厌恶的人,如何能容忍他出这般风头?

又想起外人都说,沈承和杨泽芳这对儿翁婿之间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越发想着要拿捏人一番了。

杨泽芳愣了一下,脸上却是有些恚怒之色。沈承既是有着先锋之职,这会儿跑来见沈青云,怕是定然和军情有关。这人竟为了恶心自己,拒而不见。

“先锋官好似有军情要禀——”那副将嗫嚅了下道。一路上早见惯了大帅面对先锋官时的“铁面无私”,只此一时彼一时也。实在是这大冬天的,沈承却是汗水淋漓,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瞧他那模样,怕是定然有紧要军情,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真是有什么万一,自己可是担不起责任。

不想沈青云突然暴怒:“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本帅的决定焉有你插口的余地,该做什么,本帅自有分寸,还不快退下!”

口中说着,却是冲着杨泽芳冷冷一笑,分明是指桑骂槐。

杨泽芳一时怒气上涌。这会儿才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文不成武不就,偏是这人还丝毫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倒是周靖文,依旧老神神在在,弥勒佛似的笑个不停。

外面沈承等了良久,才看见副将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再一瞧对方的神情,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帅不见我?”

“倒也不是不见。”副将止不住的想叹气,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大帅这会儿正忙,沈将军怕是还得等会儿。”

却是想不通的紧,按说沈承的身份是一等带刀侍卫,又有西山围猎救驾的大功,深受皇上信赖之下,哪里还需要再往自己身上贴金?

且和沈大帅父子俩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说这次随军的还有沈家二公子沈佑。从沈青云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上,所有人都算是明白了“偏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比方说沈承虽是顶着先锋官的名义,却硬是被大帅当马前卒一般任意使唤,时不时的还会以办事不利的名头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反观沈佑,当真是和贵公子出来踏青一般,就差找几个红颜知己一旁服侍了。

这么不招自己爹待见,即便沈大帅开始要人,沈承也完全可以打着卫护皇上的旗号留在帝都,倒好,竟是丝毫没推拒,颠儿颠儿的跟着来了,倒是让他们这些手下人为难,何苦来哉?

“大帅有要事在身?”沈承疲惫的神情之外明显有些了然,却是并没有发火,反是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音道,“能不能麻烦何大人再去问问,委实是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何副将被沈承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心说这沈大少爷也够倒霉催的,偏是碰见这么一个心歪到天际的爹。只是你这么大声音又有毛用啊?我听得清楚的紧,就是,大帅他不愿搭理你啊。

只还未开口拒绝,又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

“先锋官查探到了什么?”

沈承和何副将一起抬头,可不正是之前一直紧紧跟随在沈青云身侧的虬须男子?

“军师。”两人齐齐道。外人不知道,两人在军中良久,自然清楚。军师名李绍,别看一部大胡须,却正经是文人出身。之前沈青云更是隆重给大家介绍过,说是李绍师出名门,乃是本朝大兵法家郑颖的传人。且这一路上,沈青云当真对此人恭敬有加,满大营的人谁不知道,这李绍在大帅面前当真是有面子的紧。甚而屡屡出面为沈承解围——

怕是敢顶着沈青云的怒火给这父子俩出面说和的也就军师李绍了。

虬须男子视线在沈承身上停了一下又自然转开,冲沈承招招手:

“咱们边走边说。”

沈承应了一声,身上的锋芒无疑收敛不少,便是瞧向李绍的神情也颇为信赖:

“就依军师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