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这时候才将这珠泪夫人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别处到还好说,只那一双眸子,却是个赵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徐老太太连忙也起身向她行礼道:“居士有礼了。”

珠泪夫人淡淡的笑了笑,转头看了孙妈妈一眼,眉宇中透出了几分厌弃,只淡然开口道:“我一生忐忑,几经离合,虽然出身风尘,却也知道男不做贰臣,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只可惜我命薄如斯,处处不由人,这才生下了她来。”

她低头看着赵菁,清澈明亮的眸中闪着点点的泪光,神情却悲悯得如同一尊的虔诚古佛。

“她不是前朝皇帝的女儿,而是…而是我和太*祖皇帝的女儿。”

赵菁茫然的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珠泪夫人,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什…什么?菁丫头是□□爷的闺女?这…”就连徐老太太都有些莫名了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珠泪夫人。

“我那时身陷囹圄,为了保住这孩子,所以只能将错就错,让她成为前朝皇帝的子嗣,可后来太*祖病故、李氏王朝土崩瓦解,我怀着她颠沛流离,只当她早已经夭折了,哪里会想到还有重逢的这一日。”

珠泪夫人说着只顿了顿,温婉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无奈,叹息道:“后来我虽知晓她还活着,终究是没了相认的心思,做母亲的,只要儿女能过的安好,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第203章

禅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连方才见了徐老太太只一脸哀怨的孙妈妈也没了声响。赵菁稍稍的擦了擦眼角, 给落座的珠泪夫人奉上了一杯茶。

“您喝茶。”她心里默念了一声娘亲, 嘴上却始终不能喊出来。

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看见了仍旧跪在地上却神色呆滞的孙妈妈。忍不住叹息道:“老姐妹, 你我年纪也不小了,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菁丫头有了身孕,我只想欢欢喜喜的抱孙子,其他有的没的,我都不想理会。”

“老太太!”孙妈妈这时候才算回过了神来, 看着老太太的眼神有些颓然, 却还是蹙眉道:“□□爷和前朝的皇帝都死了, 她现在想说谁都可以,老太太你不要被她们给骗了啊!”

“孙妈妈!”徐老太太一向慈爱的脸色却陡然突变,只厉声道:“难道骗了我一辈子的人不是你吗?你若是还顾念这我们彼此的姐妹情分, 就会兖州去吧,京城不欢迎你!”

徐老太太说完,眉心依旧透着几分怒意,略略粗喘了一口气, 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孙妈妈。

“还有一个人,也一并带走!”徐老太太的话音刚落,谁知外头帘子一闪,却是徐思安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神情自若的扫了一眼这房中的众人, 视线停留在了孙玉娥的身上。

“把孙玉娥带回兖州去。”徐思安冷冷的开口,神情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讥诮。

“义父!”

孙玉娥哭着跪了下来,跪走了两步拉住了徐思安的衣袍,哭道:“义父,义父为什么要我走!义父若是不喜欢我,我乖乖的嫁人还不行吗?义父…求你…”

徐思安脸上却满满都是厌恶和冷淡,竟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安哥儿…这事情和娥姐儿也没什么关系,不如就…”连徐老太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向徐思安求情道。

徐思安微微蹙了蹙眉心,嘴上却依旧没有松口,一旁的孙妈妈便哭喊道:“老太太!老太太千万别让娥姐儿回兖州去,那里哪儿能有什么好人家,老太太…娥姐儿她…”

徐思安见孙妈妈情节之下竟是要把孙玉娥的身世透露出来,正欲开口,却见徐老太太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安哥儿…看在你死了的老爹份上,把娥姐儿留下吧!”

徐思安怔怔的回头看了徐老太太一眼,因平日里爱笑,老人家眼眶周围早已经满是皱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透出几分无奈来。

徐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带着哭腔道:“这事情我也不想多说,反正…娥姐儿不能走。”

赵菁这时候却已是完全明白了过来,徐老太太这般疼爱孙玉娥,从来就是把她当成徐家的亲生闺女一样看待的。

“母亲你…”

徐老太太擦干了眼泪,脸上还透出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做错了事的是她自己一般。她转身看了孙妈妈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后悔当初退了老侯爷的婚事,可当年是你瞧不上他,他这才聘了我去,你既瞧不上他,又为什么要…”

老太太说到这里却是有有些难为情了,倒是孙妈妈脸皮更厚几分,只冷笑道:“我是瞧不上他,可他偏偏跟了你之后就发迹了,我从小哪一样不如你,却在这事情上头吃了大亏!你从小在我们家丫鬟一样的长大,到头来却让我给你为奴为婢,你还只当是对我好呢!”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愣怔了半日,见孙妈妈这幅模样,只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怪到你从来和我是面和心不和的,你说要让娥姐儿认侯爷当义父,我也依了你…”徐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她毕竟是我们徐家的孩子。”

这一席话说得徐思安和赵菁都愣住了,就连一直跪在地上的孙玉娥也止住了哭声,抬着红肿的眸子看向徐老太太,又看向孙妈妈。

“祖母,老祖宗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孙玉娥吸了吸鼻子,一想起这么多年她喜欢的人竟当真是自己的亲叔叔,孙玉娥的神色也变了几分。

“祖母,你说话啊!你说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是徐家的孩子呢…”

“娥姐儿…”孙妈妈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终究再没说出话来。

徐思安已安排了马车,将孙妈妈连夜送回了兖州老家去。

赵菁经了这一天的事情,也颇觉得有些疲累,在禅房中靠着闭目养神,徐思安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转道来了她的房中,看见她正半靠在炕上打盹,便上前把她抱到了床上。

赵菁睁开眸子就迎上了徐思安黑漆漆的眼珠子,眉眼惺忪,带着几分慵懒道:“母亲她没事吧?”

徐思安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柔软来,叹道:“母亲没事,没想到母亲竟一直知道这事情,倒是我们两个杞人忧天了。”

这也是赵菁着实敬佩徐老太太的地方,能将这般出生的孙玉娥视如己出,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老太太都是怎么和你说的?”平心而论,这事情若是发生在徐思安的身上,她断然没有徐老太太这样的胸襟。

“父亲临死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徐思安叹了一口气,赵菁只觉得他一向深邃的眸中似乎也有了些泪光,便笑着勾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边小声道:“我虽然没见过公公,可他在我心里,便已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了。”

徐思安点了点头,将赵菁放在了床上,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是啊,以前是我太刚愎自用,以为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原来竟然是我错了。”

赵菁鲜少瞧见徐思安皱眉的样子,他办事一向胸有成竹,就比如今日,他早就看出了孙玉娥的异样,派人监视着她,顺藤摸瓜,才知道孙妈妈被人接进了京城,便事先和珠泪夫人设下了局,只等着孙妈妈落网。

“侯爷,”赵菁抬起头来,纤细的指尖一点点的触上了徐思安的眉心,将那皱纹一丝丝的晕开了,缓缓道:“侯爷对我做的这一切,阿菁铭记于心。”

赵菁心里暖暖的,总想说几句好听的话来,可一开口,却又觉得这般干巴巴的,还不如不说得好!

徐思安却已是吻上了她的唇瓣,上头有着浅浅的茶香,是粉嫩粉嫩的颜色。

赵菁靠着引枕半躺在床上,外头丫鬟来回话,说是大姑娘来了。是徐思安叫了孙玉娥过来的,这一次他终究是又软了心肠,没让孙玉娥真的回兖州老家去,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他对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他也已经给过孙玉娥改过的机会了。

禅房里铺着青石地板,孙玉娥进了正厅便跪在了地上。膝盖上有着微微的凉意,可这也比不了她此时心里的凉意。她甚至没有因为得知了这个真相而高兴,原来,她是比徐娴更让人不齿的出身。

孙玉娥缩着脖子哭了起来,她抬起头看见徐思安从里间走了出来,下意识的忍住了哭声,抬起头来。

“认你做义女虽然是因为你身上的骨血,却也不全只为了这个,你同我虽不亲厚,但你小时候我也曾抱过你,老太太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如今这么大了,还连一个好歹都分不清吗?”

徐思安冷冷的开口,脸上神色肃然,他本就是武将,板着脸的时候就好似多了几分狰狞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也就是自从娶了赵菁过门,才渐渐让人觉得和气了不少。

孙玉娥强忍着哭声,袖中握着帕子的手轻轻的颤了颤,张了张嘴,勉强道:“义父…”

徐思安却不想再听她的辩解,眉宇中带着几分厌倦负手站了起来,背对着孙玉娥道:“老太太和你义母找的那户人家确实不错,以你的品性,算是高嫁了,你从今往后,便安心待在玲珑苑备嫁吧。”

对于孙玉娥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哭不出来了,只能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徐思安,握着帕子道:“义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如果早点告诉我…”

若是自己早点知道真相,她就不会傻傻的喜欢徐思安,也不会这样一步步的错下去。

然而徐思安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来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往厢房里头去了。

赵菁这时候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瞧见徐思安进来,只往帘子外头看了一眼,见孙玉娥还跪在地上,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第204章

徐思安走了之后, 徐老太太并没有马上睡下。今儿一整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也有些睡不着。张妈妈服侍着她躺下, 正要出门的时候被徐老太太给叫住了。

“你今儿就在这儿睡吧。”老太太拍了拍炕头,禅房里的炕很宽大,足够睡几个人的。张妈妈便停下了脚步来, 走到徐老太太的炕前坐下, 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你让老奴怎么说你好呢!明知道孙玉娥是这样的身世,你怎么就还能疼爱得起来呢?”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盖起了被子往床上一躺,自嘲笑道:“这也没什么, 咱们家本来孩子就不多, 况且这孩子小时候跟我又亲, 我一想起她毕竟是老侯爷的血脉,就恨不起来了。”

“这孙妈妈也太过可恶了,竟这样设计陷害老侯爷。”张妈妈一心为徐老太太鸣不平, 一想到这样的事情,还觉得有些怄人,只无奈道:“她这样的人,亏得是认识了你, 若是别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徐老太太只阖眸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过了片刻才淡淡道:“有时候我也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思, 她从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小时候我住在她们家,她只把我当丫鬟使唤,谁知后来我们两个换了个个儿,我虽然不敢真的把她当丫鬟使唤,但在外人跟前,我是主子,她是侯府的下人,心里头不服也是有的。”

“这能怪得了谁?只能怪她命不好!”张妈妈到底还是气氛不过,又道:“老太太这次又放了她回去,到底还是心软。”

“都已是半截腿进土的人了,我也懒得再挫磨她了,我和她的这些情分,终究已是耗尽了。她这样的性子,让她安安心心的待在乡下不出来惹事,只怕也是一种挫磨了。”徐老太太说着,只又阖上了眸子,外头小丫鬟又进来回话,说是孙玉娥已经从徐思安的房里出来了,正往自己睡的地方去了。

“大姑娘这性子,终究是怎么好!”张妈妈一想起这一趟静慈庵之行是孙玉娥一手促成的,心里便气得不行。

徐老太太便叹息道:“我原是想好好养她的,如今心也冷了,让安哥儿和他媳妇去处理这事情吧。”

张妈妈见老太太终究是死了心了,倒也松了一口气,只安慰她道:“老太太年纪还算不得大呢,等太太这一胎生下来,这才是徐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儿女呢!”

徐老太太一想起这个事情也高兴了起来,转身问张妈妈道:“明儿一早你回一趟侯府去,在库房寻几样好东西来,我要正式去拜访菁丫头的生母。”

张妈妈应了是,起身将茶几上的烛火熄了,往炕上来陪着徐老太太一起睡下了。

※※※※※※

徐思安看着徐老太太房里的灯灭了,掩了帘子转过身去,看着正坐在床上整理衣裳的赵菁。赵菁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知道你今儿过来也没给你带衣裳。”

徐思安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走过去坐在赵菁的身边,一扬手就将赵菁搂在了怀中,凑过去道:“你不嫌弃我就好。”

赵菁低着头不说话,将手上的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拧着眉峰道:“也不知道孝宜大长公主为什么要请了孙妈妈来揭穿我的身世,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赵菁心里想不明白这事情,她跟孝宜大长公主无仇无怨的,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般针对自己。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徐思安皱了皱眉峰,缓缓道:“不过当年听说驸马和摄政王妃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徐思安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赵菁心里却隐约有些念想,想起那日孝宜大长公主故意刺探自己的身世,大约也是以为她应该是前朝的公主。

赵菁靠在徐思安的胸口,那人厚实的肌肉迸发出让人安心的力量,赵菁便阖眸道:“这些有的没得,我也懒得想了,如今我只想安安心心的生下这个孩子来。”

※※※※※※

第二天一早,徐老太太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晨起的时候吃了一大碗的素三鲜面条。徐思安用了早膳便走了,张妈妈也早早的预备好了车子,打算领着孙玉娥先回武安侯府去了。

几个婆子正在孙玉娥的禅房门口等着,孙玉娥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双眼红肿,看上去倒是像哭了一夜。见几个婆子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心下越发难受了几分,只咬着唇瓣不说话,临走的时候却是扑通一声,朝着徐老太太坐着的客堂跪了下来。

“老祖宗,我知道错了!老祖宗…”孙玉娥伏趴在地上,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张妈妈便从客堂里走了出来,冷冷看了一眼孙玉娥道:“大姑娘也给自己留着点脸面吧,这里倒是不是侯府,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些什么,姑娘以后还要不要活?”

孙玉娥听了这话却是后背一冷,昨儿孙妈妈将她身世抖露出来的时候,除了徐老太太和徐思安夫妇,便只有张妈妈和珠泪夫人在场了。

外头的丫鬟婆子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要是有嘴碎或者心细的,若是猜测出一些什么来,那她可就当真再没脸见人了。孙玉娥一想到这个便止住了哭声,只抖动着肩膀,又朝着老太太叩了叩头道:“老祖宗,孙女回侯府去了,老祖宗自己保重。”

赵菁就坐在徐老太太的身边,瞧见徐老太太些微的拧了拧眉心,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话。她昨儿求了徐思安让孙玉娥留下,怕也是最后一次心软了。

赵菁便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对张妈妈道:“你带着大姑娘回府去吧,只说大姑娘身子不适先回家休养,明儿我们就回去。”

孙玉娥抬起头来看了赵菁一眼,心里分明也是想求她的,终究开不了口,被两个婆子拉扯着往院子外头去了。

徐老太太便叹息道:“若是那龚家的亲事能定下来,就这么定下了吧,总归是女大不中留的。”

赵菁见徐老太太这样子,便只笑着道:“母亲放心,这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张妈妈过了晌午便又回来了,从侯府整整拖了一车的东西,有今年新产的明前茶、老太太以前搜罗来的各式小叶紫檀佛珠、从天竺国传来的檀香、还有几匹颜色素净的云锦,用来做道袍是最好的。

赵菁看了这些东西便明白了过来,徐老太太是要去拜访珠泪夫人,她身为儿媳妇自然不好拦着,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小小的禅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门外还有一小片的花圃,这时候菊花还没有盛开,却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小丫鬟迎了徐老太太进门,她才进门便笑着道:“出家人打理的院子,果真是不一样的。”

珠泪夫人脸上含着笑,看了眼徐老太太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拿着的东西,淡淡道:“老太太既然知道我是个出家人,还带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珠泪夫人脸上也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便笑道:“我是俗人,就想着没有空着手去别人家做客的礼数,居士若是不肯收下,那我也只好打道回府了。”

珠泪夫人闻言却是微微一笑,转身瞧见赵菁正站在徐老太太的身后,只笑道:“老太太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只好从善如流了,再做一回俗人了。”

赵菁听了这话心里暗暗高兴,跟着众人一起进了客堂坐下。珠泪夫人这里也有几个服侍的小丫鬟,沏过了茶之后,她才看了一眼徐老太太道:“我身份特殊,如今已是方外之人,有些事情老太太如今知道了便好,其他的就不需要再多说了。”

徐老太太昨儿也是想了一宿这事情,赵菁原本就有兄嫂,如今又多了一个生母,这虽是好事情,可传了出去,也不过就是给京城的百姓们多了一件茶余饭后闲唠嗑的事情,终究也没有什么。

便说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吧,如今摄政王已经认了她当义妹,小皇帝也同她感情深厚,不是公主又胜似公主,倒也是无所谓的。

“居士说的有道理,这事情我一定不泄露出去半句,只是如今一想到我这儿媳妇原是这样的身世,让我这乡下婆子如何是好呢?”徐老太太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徐思安先前耽误了婚事,二十四五岁才娶亲,还当上了鳏夫,谁知道这二婚竟然娶了一个真公主进门,老太太这会子还觉得自己有些飘呢!

“老太太只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就好。”珠泪夫人目光柔和的看着赵菁,她这几十年来从未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职责,可心里却没有一天是不念着的,如今看着赵菁事实妥帖了,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别无所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的内容不是很多了,所以打算从今天开始双更到完结,下午努力再更新一章~~

第205章

静慈庵的禅房里其乐融融, 远在京城的孝宜大长公主府上却气氛森然。

孝宜大长公主才刚吃过了一遍药, 眼见着外头的帘子轻轻掀了掀了, 金妈妈从帘子的缝隙中往里头看了一眼,只听那人拧着眉心淡淡道:“有事就说,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金妈妈听了这话才有些迟疑的从帘外走了进来, 脸上的表情却也带着几分凝重。孝宜大长公主睁开眸子看了她一眼, 冷冷道:“怎么,静慈庵那边来消息了吗?”

“消息是来了。”金妈妈拧眉回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只是…似乎是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什么叫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孝宜大长公主强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一脸惊愕的问道:“她是前朝余孽!武安侯府怎敢还留着她?他们疯了不成?”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金妈妈蹙着眉,见孝宜大长公主这般激动, 只急忙扶着她的身子道:“大长公主还是先消消气, 容老奴再去打探打探。”

孝宜大长公主只一把拉住了金妈妈, 抬起头看着她道:“还打探什么打探,若是武安侯府执意留她,我也无计可施。”

她这厢话才说完,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茶盏碎裂的声音来,金妈妈惊得连忙转身,却瞧见卢馨月手中捧着已经空了的茶盘,一步步的走到房里道:“母亲为什么不把这事情直接告诉皇上, 她是前朝的余孽,皇上又这样信任她,万一…”

不等孝宜大长公主叫住了她,卢馨月陡然退后了几步, 转身往门外而去!

“快…快去把她拦住!”孝宜大长公主捂着剧痛处伸出手去,重重的跌靠在了床榻上。

※※※※※※

一直在珠泪夫人的小院坐到了用午膳的时刻,徐老太太才笑嘻嘻的回了自己的住处。庵中的山道并不好走,一路上赵菁都扶着徐老太太。

老太太转过头来,看着秀美温婉的赵菁,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只可惜你不能大大方方的认了她,要不然把她接到侯府上住一阵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赵菁心里倒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她从小在赵家的时候,赵家父母对她也是千娇万宠的。如今知道了自己另有生母,虽不能名正言顺的相认,可那人终究也有了自己的安身之处,超然世外、自得其乐,也是最好不过的。

“老太太若是欢喜,以后我们多往这静慈庵来住住,也是一样的。”

赵菁笑着回道,徐老太太只点头道:“你说的对,了尘居士不能出去,那我们多过来走动走动也是一样的。”

用过了午膳,老太太终是没忘了这次来静慈庵的正事儿,只让张妈妈请了卫竹筠过来。

卫竹筠昨日也听说了徐老太太过来的事情,原本是想上门拜访的,但听闻这边请了了尘居士过来,她便没有动身了。

她是聪明人,早先徐思安请她打听了尘居士的身份时,她就猜到了一些,后来又见到了赵菁,心里更是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这样容貌相似的两人,如何会没有一些渊源呢?

昨儿了尘居士已进了这禅院的门,今儿徐老太太又亲自拜访了了尘居士,只怕是这里头的关系,她们也已经弄清楚了。

卫竹筠一想到别人家母女相认,而自己和徐娴终究是没法相认,心里多少还有几分伤感。徐老太太倒是心情不错,任何不快的事情绝对不会在她心里存上一夜,只笑着对卫竹筠道:“这一回来庵里住,原就是想好好的过来谢谢卫居士的,替我们家二丫头保的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一壁说着,一壁只让徐娴过来向卫竹筠请安。徐娴今儿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对襟褙子,头发难得梳成了一个独花苞头,额前垂直细细的刘海,低眉敛目之中,竟然越发和卫竹筠相像了几分。

赵菁心里微微有些叹息,老太太竟是还没瞧出来,她还当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呢!这厢赵菁正拧眉郁闷,谁知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的张妈妈却是已经憋不住了,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徐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昨儿才被孙妈妈那一通跪弄的神魂颠倒的,今儿张妈妈又跪,她顿时就有几分后怕起来,正想着问个究竟呢,那边张妈妈已经先开口道:“老太太您是当真没瞧出来,还是又装作不知道呢?您老倒是发个话呀!”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只更奇怪了几分,这回她可当真是不知道的呢!当年徐娴是孙妈妈带着人领回来的,她除了知道她的生母是个妓*女,其余就都不得而知了。

这些年她也没想过替徐娴找回生母来,有那样一个身世的生母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太太只当她死了呢!

“母亲您再瞧瞧,咱娴姐儿长得像谁呢?”赵菁这时候也看不过去了,瞧着徐老太太那表情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虽然卫竹筠脸上有几分为难,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随着她们说去了。

徐老太太瞧着赵菁的视线从徐娴的身上再移动到卫竹筠的脸上,忽然间一拍大腿,恍然大雾道:“不是…娴姐儿怎么瞧着和卫居士有几分像呢!”

赵菁闻言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妈妈更是哭笑不得道:“老太太,你老这说的什么话,这…”

瞧着张妈妈都语无伦次起来,赵菁忍不住笑道:“母亲,卫居士是娴姐儿的生母。”赵菁说着,只上前拉着徐娴的手道:“娴姐儿,这是你母亲,你快叫一声娘。”

卫竹筠此时眸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听赵菁这样说,却只急忙拨了拨掌中的佛珠道:“我已是个出家人了,这些尘缘俗世早已经放在脑后了。”

徐老太太这时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只恍然大悟道:“怪到我每次瞧见卫居士都觉得眼熟,却又说不出哪里眼熟,原来是娴姐儿长的和她有几分相似,可恨我这一双老眼珠子,到底是不中用了。”老太太一壁说一壁笑着道:“娴姐儿,快喊一生娘!”

徐娴离开卫竹筠的时候不过才四五岁光景,如今过去十年,她也早已经忘了生母的模样,如今听赵菁和张妈妈说了出来,才瞪大了一双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卫竹筠,心里也细细回想起来,好像确实和自己脑海中依稀记着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娘亲!”徐娴跪在地上,红着眼眶看着卫竹筠,脸颊上落下泪来。

“你快起来吧。”卫竹筠终究是不忍心拒绝这一声“娘亲”,亲手扶着徐娴起身。

老太太只高兴道:“这一趟静慈庵之行,终究是没有白跑呢!”

张妈妈也笑着站了起来道:“是老太太福气好,才能有这样的好事情,二姑娘也能认到了生母,以后也不会觉得自己孤苦伶仃的了。”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只装作佯怒瞥了张妈妈一眼道:“你这老货,既一早知道了,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