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

他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霍辽给的,那么别说在这演习里为他拼命,就算真到了战场上,也是要拼命的!他已经看好了,他一刀将中间的那个小兵砍翻,然后冲到阵地里,只要把这个阵型冲散,他们就能赢!

打仗,打的就是谁更不怕死!

哪怕他在这里真被扎死了呢,也是报答了霍将军了!

他这么想着,但他没有想到,面对他的冲锋,对面的人没有躲避没有抵挡,竟然齐刷刷的对他出枪了。他躲了,他真的躲过了三杆枪,一个矮身,他就躲了过去,可是第二排的抢竟从下面扎了过来。

很疼,就算被磨去了枪尖,可被这么狠狠的捅一下还是很疼,这种疼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迷迷糊糊的想,好像,他这就算受伤了?不能再动了?

刘凯想再冲一把,他还能动,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有锦衣卫在旁边盯着的,而且不是一个!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刀甩了出来。

第186章

其实第一个冲到前面的不是刘凯,而是霍辽。虽然既没有真刀真枪的杀过人,也没有上过战场,但他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当他抽出刀的时候,就抱着要一冲到底的念头了,他想,哪怕真受了伤,这时候也不能丢了面子!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这毕竟只是一场演习,他毕竟是河北卫的统领,受点伤没事,可要是真死了朱抵那边也不好过。

这一点他相信朱抵也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看到齐刷刷的枪林的时候他没有停步,看到枪尖的时候他没有迟疑,就那么勇武的冲了进去,霍辽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在私下演练的时候,他能一个挑三个,哪怕是刘凯也打不过他,不管这其中有没有做戏的成分吧,起码霍统领砍翻两三个普通士兵是没有问题的,但此时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六个甚至是九个!而更令他悲愤的是,他们甚至不和他真刀真枪的打,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伸一根枪出来!他躲过了中间的,也躲不过下面的,哪怕他仗着有铠甲当没感觉呢,上面还有一杆枪直晃晃的冲他的眼睛而来。

这一下来的凶猛,竟不像有丝毫留手的意思,霍辽心中一惊,连忙后倒,而几乎就在同时,他腹部就感觉一痛,一根长枪恶狠狠的扎在了他的肚上。

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低下头,并没有看到血,那枪尖也没有真的扎进去,但那种疼痛的感觉和巨大的力道却令他站立不稳,再也控制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锦衣卫是少爷兵,而他作为千总家出身的公子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少爷?哪怕他心中再狠厉,可有时候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

夕阳西下,阳光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天边的火烧云却更红了。霍辽倒下前看到的,就是他的兵个个勇猛,人人争先,喊杀声遍地,但他们却像是扑到了铜墙铁壁上。那样的勇猛,那样的力道,竟没能冲破锦衣卫的阵型!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输了,竟然这么快都输了!

是的,就算一开始有着充足的信心,但当发现锦衣卫的士气没有低落的时候,他就知道哪怕自己抽了根好签,这场演习也是五五之分了。而当他在这里看到列阵整齐的锦衣卫后,就知道自己的胜率最多只有三成!

朱抵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有着充足的信心,为什么不打伏击?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些他还是想试试,而试验的结果却是这么凄惨!他本来以为就算是输,好歹也能输个样子,而现在……

“河北卫输了。”

“朱将军列阵与山下迎敌,霍统领身先士卒带兵冲锋,身中三枪……阵亡。”

“河北卫上下誓死拼杀,冲破禁卫军十八道防线。”

……

消息一个个的传来,当听到第一个的时候众人不过是震惊。两军相遇的消息刚刚传来,而这接下来就是河北卫输了?到底是前一个消息延迟了,还是河北卫真的这么不行?

而当接下来比较详细的过程传来时,众人都无语了。小楼中的大多是考上来的,不管别的怎么样,理解力都不差。只凭这简单的汇报,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霍辽一定没有想到禁卫军会抢先一步到达地方,在慌乱之下他发动了进攻,在他的带领下河北卫都很卖力,他们勇猛的冲杀,可最终不过只是冲破了禁卫军的十八道防线!

十八道!

听起来很多,但在座的大多都看过禁卫军列队,知道他们十人一排,这所谓的八道防线,估计也就是冲破了他们十八道防线,简单的说霍辽的身先士卒,河北卫的勇猛冲锋,也不过就是把禁卫军的一百八十人给冲乱了!

这、这到底是河北卫太无能啊,还是禁卫军太强大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真有不少像杨炳这样的人不太希望朱抵得意,只有大骂霍辽不中用:“仓促出击,无能!”

“作为统领却像士兵一样杀过去,不知兵!”

“跑,跑不过;打,又打不过,河北卫是要整顿了!”

……

众人议论纷纷,就在谈论的最高潮的时候,一个有些淡然却又掩盖不住的声音悠悠响起:“朱将军,练出了一支好兵啊。”

一阵沉默,听着朝仪的评语,刚才义愤填膺的众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朝仪却没有这个感觉,他抬步来到窗前,笑道:“今天的火烧云真漂亮啊,倒和今天的战况满应景的。”

……

朝仪的这个话真的不好定论,因为现在高地下是一片狼藉。再说是演习,再说枪尖都磨钝了,刀都是没开刃的,打出了火气也是能伤人的,何况到了最后,河北卫发了疯的似的冲锋,别说中一枪两枪,就是三四枪还能跑的话也还当自己是没事人。看到这种情况,禁卫军当然也不遑多让,手中的枪是死命的戳,所以到最后不仅禁卫军这边有伤的,河北卫那边更死了一个!而且几百人带伤,虽然大多都是些轻伤,可真有不少人都带着血。

而场中众人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的,输了的河北卫当然是一片灰败,赢了的禁卫军也正在大战后的迷惘中,有的人还沉浸在刚才激烈的气氛里,有的则陷入了事后的恐惧中,当然也有兴奋高兴的,比如王军此时就喘着粗气瞪着眼,他的额头被刘凯丢出来的刀砸了一下,一大块淤青非常显眼,但他此时根本就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赢了!赢了!

各种各样的心情,各种各样的表情,在那么大片的火烧云的映衬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朱抵站在旁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终于赢了。河北卫真出乎他的意料,竟能一口气冲到十八排,虽然是演习砍不死人吧,可这种悍勇也是他事先没能想到的。

“不过也许正因为是演习他们才能这么不怕死?”朱二同学摸着下巴,一眼看到天际快要消失的火烧云,他眨眨眼,“今天这火烧云怪漂亮,不知道安妹妹看到没。”

安姐看到了,在高家的院子里。

朱抵刚走的时候,她还想过在王府坚持一下。虽然朱二公子说了,她要以保全自己为上,可她也不能不为朱抵考虑啊,当然,一定要是在没危险的基础上。

可她就坚持了两天。

朱抵在的时候她还没有太多感觉,虽然他一般都是早早离开,可晚上他也是一早回来的。她白天做些杂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吩咐晚餐,然后等着朱抵一起吃。这种生活当时过的没什么感觉,似乎还有些平淡。而朱抵这一离开,她立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阴森。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这几天正好来小日子,就按南安王妃说的没去请安,只是每天送去一道吃食算是表达她的孝心。而王氏因为临近产期,已经被南安王妃禁足,这段日子也没有再来。

要说她只要不出自己的院子,大可以过自己的小生活,和过去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就是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对劲,说南安王妃要对她下手吧,也不至于,说她要出事吧,又没有原因。可就是不好,非常的不好,于是再坚持了两天之后安姐也不再难为自己了,第三天就一大早就以探望高老夫人的名义回到了高家。

高老夫人没想到她还会回来,非常惊讶,第一次没有因为她回来而冷嘲热讽,反而满脸充满了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僵硬,不过安姐能听出其中倒没太多指责的意思,其实就算有她也不在乎了,当下一笑:“看老夫人说的,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娘家吗?虽然父亲和三妹妹大弟弟等人都离开了,也还有老夫人和二叔二婶啊。”

高老夫人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她为什么要撒谎?若是真的……高老夫人真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她想了想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绕圈子。”

“真没事,就是回来看看。”

高老夫人本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虽然在很多事上不懂规矩,但毕竟不是傻子。不管安姐回来到底是什么用心,总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她顿了顿道:“那就看吧,想看什么看什么。”

安姐噗嗤一声笑了:“看老夫人说的,倒像是我是来查账似的。”

这倒是提醒了高老夫人。本来杨氏走了之后,主持中馈的就该是金氏了,但无论是高老夫人还是高老爷对金氏都有些芥蒂,高老爷倒是可有可无,高老夫却觉得决不能让这么恶毒的女人来管家,因此就大手一揽,把这管家的权利握在了自己手里。可她过去都没这个精力心思,更何况现在了。

好在高家的人走了大半,杨氏又留下了可靠的管事,否则还真不知成什么样了。但就算这样,下人里也免不了要多一些小动作,一些事情也做的不那么到位了。这些高老夫人自己也有感觉,当下就被刺激到了:“随便你查,我还能挖自己儿子的墙角!”

说完站起了身气冲冲的向里屋走去,安姐无奈的摇摇头,她那只是一句玩笑好吧?这老太太也紧张了,不过看她那步伐那么矫健,起码证明她身体还健康。

高老夫人走了,安姐也不好在她房里多呆,和屋里两个丫头打了声招呼也走了出来。刚一出院子,就看到了金氏,今天金氏穿了身月白色的小领暗花褙子,头上戴了两个珠花,虽不能说多符合时下潮流,起码利索妥当,和早先刚到江宁时大不一样。她显然是特意来等安姐的,一见她就笑着过来挽手:“听说二姑娘来了,我连忙赶过来,就怕二姑娘这边同老夫人请了安,那边就离开呢。”

安姐一笑:“怎么会?总要同二婶说说话的。”

两人说着来到了寻月楼,金氏让安姐坐了又道:“二姑娘难得来一次,就留下来用午饭吧。”

“看二婶说的,我以后说不得要常来呢。”

金氏一怔,随即就吩咐了旁边的丫头,然后把屋里人都打发了出去道:“二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安姐低头喝了口差:“二婶为何这么说?”

金氏看着她,见她穿了件桃红色的对襟半袖,下面是一条浅白色的带花马面裙,随便挽了个坠马髻,插了根金钗。面色白里透红,下颌处还带着做闺女似的婴儿肥,而神情中又成熟了几分。两眼含笑,并不见忧愁。一时间金氏也疑惑了起来。其实对于安姐的这门婚事她并不是怎么看好的,当然,安姐是高嫁,是会给她自己甚至高家带来一定的荣华富贵,可婚后生活并不见得美好。

齐大非偶。

她自己不是这么过来的?她为什么对高二老爷步步紧逼,为什么事事都要抓在手中,就是因为随着高老爷的逐步升迁,高家日益丰厚的家底来说,她越来越显得配不上。

安姐当然比她聪明,比她会来事,可那皇家子弟又真是好相处的?就算真对安姐有情,这情义能持续多久也令人疑惑的很。所以她本来以为安姐回来是来散心的——应该不是诉苦,因为这剩下的人也没谁能听她说苦楚的,就算她愿意听,安姐也不见得愿意说,可总免不了要带出几分神色,但看现在,又好像是她猜错了?

她想了想道:“我要说有事二姑娘尽管开口,二姑娘也许还不信我。但在这京里,咱们一家现在能依仗的也只有二姑娘,我就算过去傻,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安姐看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二婶这话,我记住了。明天,我再来叨扰二婶。”

金氏听了这话有些怔然,但更多的是欢喜。早先她在安姐母女面前留下的印象真不好,虽然后来挽回了一些,到底不能说有多少情分,而如果现在能帮上安姐的忙,将来有事才能让安姐出力。可安姐竟是真的有事吗?又是什么事呢?

第187章

要请金氏帮忙,安姐也是有些犹豫。第一是隐秘性,第二则是安全性。金氏毕竟不是杨氏,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向着她,相比之下杨氏的表姐周氏倒更可靠些,可这关系有些远,更不好开口,倒不是怕周氏不帮忙,而是不好对外宣称。

所以此时安姐说第二天还来更多的只是过来散心,至于说完全住在高家,她还有些犹豫。要知道朱抵的演习是三次,如果现在她就开始入住,剩下的两次怎么办?更关键的是,大同远在山西,辽东也不近,要那些军队赶过来再演习,怎么说也要三个月,她总不能一口气在高家呆三个月吧?

所以在她的计划里,是先混过这一次的。至于剩下的,就看运气吧。这有些消极,可王氏要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那真是皆大欢喜,别说朱抵去演习三次,就是演习个三十次她这边也能高枕无忧了。

相处这段时间,安姐也看出了南安王妃最在意的是什么。虽然她没有特意说过,但她的一言一行以及身边人的态度都令她知道南安王妃,非常在意嫡系。

不仅是嫡子,不仅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所有的嫡系。做管事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会被她高看一眼,做丫头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更容易出头。这说起来有些可笑,一般下人也不太可能娶几个老婆,都是一个正妻。可有那做过几代的,有些钱的,可能就会多个妾。于是这也造成了,还真有少数丫头是庶出的,而一般这样的丫头连二等都混不上。

这也就罢了,南安王府的管事、管家以及外面的掌柜,在府里是下人,到了外面过的也很滋润,还真有不少纳妾的。南安王妃对纳妾没什么反应,可要有哪个特别疼宠小妾的,甚至抬举妾生子的,那就等着吧,以后都不用想再高升了。这些南安王妃做的很隐蔽,但满府的下人除了干活,就是揣摩上面的几个主子,南安王妃又是重中之重,府里的下人可不要好好研究,仔细分析了?

一件事两件事也许不显,一年两年也许看不出来。但一二十件事,一二十年……总是会有聪明人的。而思烟、段妈子几人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是与府里的人说家常拉关系。

在南安王府里,大多人当然还是想着攀附南安王妃,可也有那明知攀附不上的,就会起别的心思。早年朱抵只是一个纨绔,没什么能耐的时候会动这个心思的人还不多——就算真挨近了,大多也会被教育一番,然后身在曹营心在汉。可现在不同了,朱抵的未来非常可期,而且大公子那里……

虽然大少奶奶这次孕期顺利,可谁知道最终会怎么样呢?说句不好听的,多的是生小孩时出问题的,就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下来,也不一定就是男婴啊。而如果这一胎不是男孩,以后大少爷还有可能有孩子吗?而如果他没有自己的儿子,这王爷的位子又会落到谁身上?

当然,说明目张胆的背叛南安王妃,或者说通安姐这边的人拉帮结派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但说说家常,把自己知道的表露一二,也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情,更何况这位二夫人虽然门楣低了些,出手可不小气,不说别的,每次来她这边,就没有空手的!而有的家常说的她高兴了,很快也会有好东西赏下来。

不见得就是金银,但也许是一块好料子,也许是一块好墨,这些东西看起来他们自己用不上,但他们的孩子、家人总是能用上的。比如那个得了墨的,就是有一个小儿子在外面读书。总之,二夫人未来光明,给的东西又好,大家也就乐意结这个善缘。所以安姐虽然几乎天天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可论到对府中的了解,恐怕比朱二还要多些。也因此,现在安姐是诚心诚意的希望南安王妃得偿所愿,她知道朱抵对南安王的位置是没多少期待的,这人虽然看起来各种不着调,心中却有几分高傲,又取得了现在的成绩,正一门心思憋着气,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呢。

至于她自己,对王妃这个称号更没有多少感觉。自从穿过来,她的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生活好,她觉得现在她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个目标,没必要再给自己过不去。

当然,不是说她对南安王妃就毫无芥蒂了,再怎么说南安王妃也在她身体上打过主意,若不是静姐多心,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但报仇这事,一要看实力,二要看机会。

现在她和南安王妃的实力完全不对等,真要做了什么,万一被揪出来,那就是自己找死。当然,要是以后有机会,她也会投桃报李的。

同理,要是王氏生下的是个女孩,或者有别的什么意外,那剩下的两次,她也就真的要不要脸了。不过就算这样,她在高老爷杨氏都不在的情况下,接二连三的回高家也不是太合适,因此在第二天早上去向南安王妃请安的时候,就带着忧愁,隐隐的透露出高家有些不好的感觉,她也没有说怎么不好,只是表示自己不太放心,想这几天多往高家跑跑。南安王妃倒没在这事上卡她,当下就点了头:“你父亲不在,你家老太太又在京中,你是要多跑跑,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了。”

安姐做出一幅感激状,连连应是。待她走后,南安王妃在位子上坐了片刻,然后冷哼一声,起身向里屋走去,而一走进里屋,她就忍不住了:“这么蹩脚的借口,也真亏她说的出口。要不就说庶出的不成呢,天生就带有一股子小家子气。怎么着,我还能吃了她?”

正帮她换衣服的衣青手一顿,然后当做没听到的继续先前的动作,只是心中充满了忧虑。大少奶奶的产期越来越近,而王妃,也越来越异样了,这样的话王妃过去是绝说不出口的。就算说了,也绝不是这种语气,她会以一种调侃的,仿佛看笑话的态度来说。而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那么的优容华贵,从容自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过去也的确是这样的。

而现在呢?现在的王妃就如同大多数不得志的宅中妇人一样了。衣青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如何,而是害怕南安王妃接受不了有可能会到来的打击,而那个可能性……还非常大。

南安王妃不知她的心思,径自道:“先是小厨房,这又是往高家跑。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让外面人看了,这成什么样子!”

“……若王妃不愿意,也可以不让二少奶奶出去的。”犹豫了片刻,衣青轻声道,她倒不是有心同安姐过不去,而是真不想见南安王妃这个样子。

“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她不在家我才安心呢!我对你说,这些庶出就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他们骨子里就带着这种令人作恶的东西。不管是装巧卖乖也好,努力向上也好,想的是什么,还不是压到了嫡出的好让自己出头?也不看看是什么身份!像高氏这样的,我从小就见太多了!”

衣青不敢再开口,南安王妃又嘲讽了安姐几句终于转移了视线:“咱们去看看大娘子。”

这个看并不需要走多远,只要再往里面走走就成了,王氏现在的起居完全在南安王妃的屋里,平时没事,就要呆在房里,就连散步,也要南安王妃陪着才成。

安姐是有一段日子没见王氏了,如果她现在看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王氏一直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南安王妃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妇当然不可能差了,虽然不是多么惊艳,可也在水准之上。而且她是北定王的嫡长女,可以说是自小养出了通身的富贵气派。虽然因为这些年的打击,这种气派消散了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

后来她有了身孕,因为各种保胎,发福了不少,而且因为临近南安王妃,这种傲气又被打下了一部分,可因为保胎成功,再加上心中有了盼头,倒是自有一股孕妇的圆润之气。可是现在,她的肚子大的吓人,身体却很瘦,下颌都尖了下来,说出去绝没人敢信这是南安王府家的大少奶奶——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孕妇,这个时候也没瘦成这个样子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世,讲究都长在孩子身上,现在的讲就是有钱难买胎里瘦!孩子小一些,母子就能多一份平安。

南安王妃进来的时候,王氏正在窗前呆坐,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动静她回过头,看到南安王妃,她面色一惊,直觉的就想站起来,不过到底没有起身,而是垂下头,叫了一声母妃。

南安王妃来到她身边:“这就对了,不要每次见了我都行礼,你身子不便,这点虚礼就不要讲究了。”

“多谢母妃。”

南安王妃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脸上却露出了笑意:“你刚才再看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王氏迟疑的开口,倒不是有意欺瞒,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再看什么。这个院子过去对她来说是最可怕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了最熟悉的地方。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这里的角角落落——倒不是特意去记,而是除了这些她还能做什么呢?孩子衣服,不需要她费心;孩子尿布,更不需要她操心。有关孩子的一切,她都只需要参与就好了,这个参与就是看着南安王妃忙里忙外,然后适时的露出微笑,点头附和:“母妃说的是。”

南安王妃的眼光当然没差,对这个未来的孙子也是充满了爱护,准备的都是上好的东西,这个上好不见得非常名贵,却是都用了心思的。比如那些衣物里就有一件百家衣,真正的从一百户人家里找出来的,据说都是健康男孩穿戴过的,然后取一个小布条缝制而成。

南安王妃准备的很妥当,没有她需要操心的地方,而且不只是未来的孙子,就连对她也都安排妥当了,比如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毛巾,盖什么被子,真的是处处妥帖,就连她母亲来看了也偷偷对她说:“虽说你这个婆婆对孙子看重,可我看对你也是没有坏心的,你放宽心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日子就好过了。”

她知道,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管她多么想亲自为孩子准备一件东西,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好自己,然后努力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的事不用她操心,管家更是早就停的了。原本她还能看看书,做做女红,但现在也被禁止了。除了吃、睡、被诊脉,她是真真无所事事,就连这个院子,她都是出不去的。

一开始对于这件事她还非常在意,还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后来她也麻木了。哪怕是南安王妃同她睡在一张床上,她也没有更多的感觉。说了无生趣当然不至于,她怀着孕,还有孩子呢。但有的时候,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感觉,那就仿佛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一会儿我陪你到院里走走。”

“多谢母妃。”

“你还没有用饭吧,咱们一起用。”

她吩咐下去,饭食很快就送了上来。八样精致小菜,没有凉调的,全部都是炒熟的,一直用温水热着,不带丝毫凉气。六种粥,六样面点。王氏的胃口倒是不错,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一盘炒面,这令南安王妃很满意。不管怎么样,能吃就行,虽然王氏的肚子有些太大了,可头胎生八斤的也不是没有,几个太医都说王氏的身体不错,应该是能顺利产下孩子的。

在院子里散过步,南安王妃就令王氏休息,王氏是没有多少睡意却也没有反抗她,顺从的就躺在了床上。她是孕妇,本就容易疲倦,躺了一会儿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过睡的并不踏实,恍恍惚惚中就觉得屋里来了什么人又走了。待她醒来,却什么人都没有。

“你醒了,我正说要叫你呢,马上就要用午饭了。”南安王妃合上账本,开口。

王氏怔了怔:“母妃,刚才可是有人来过?”

“哦,纳儿刚才来了,不过我让他走了。他来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打扰你休息。”她不在意的说着,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王氏的整个脸色都变了。

第188章

王氏瞪着眼,满脸通红,南安王妃一见,连忙扶着她:“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衣青衣青……”

她说着就要喊太医,却被王氏一手抓住,王氏的手很瘦,手指几乎没有肉,但她这一抓却力道极大,南安王妃猝不及防,几乎没有喊出来。王氏却恍若未觉:“母妃,你刚才说什么?”

南安王妃皱了下眉,但还是道:“纳儿刚才来了,但因为你在休息,我就打发他回去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母妃为什么要叫大公子回去?为什么不叫醒我?”

南安王妃一笑:“大娘子,我知道你和纳儿夫妻情深,但现在不同往日。你的身体,你腹中的孩儿是最重要的。纳儿过来,无非就是同你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何必因此打扰你的休息呢?你同纳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现在啊,你就把全幅心思放到孩子身上吧。”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手,王氏看着她,一开始那目光还有些呆滞,但渐渐的多了份仇视,没有掩饰的痛恨和敌意,南安王妃心中一惊,但还没等她开口,王氏就发出一声尖叫,那叫声尖锐而又凄厉,如同遭受了最悲惨的事情,如同荒原上失去伴侣的野狼。不说南安王妃,就是刚进屋的衣青,心中都是一颤。

南安王妃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就让衣青去叫太医,就在这时,王氏终于停止了尖叫,她看着南安王妃,咬牙切齿:“母妃!母妃!你为什么这么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让我搬来与你同住,我来了;你让我与你睡在一张床上,我来了;你让我不能出院子,我不出!可为什么,为什么连大公子你都不让我见了?睡觉!睡觉!我天天不就是在睡觉吗?大公子每天只来一次!只来一次!为什么你还不让我见他!为什么!孩子!孩子!什么都是孩子!我知道你看重这个孩子,我也看重!他是我的骨血是我的肉是我的命,可是,这与大公子来有什么矛盾?你为什么连让我见他一面都不让!”